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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她还是中意自己的一些地方。在正常的士人交往之外,还是有些东西能够让她注意羞敛。
“成有一事相问,不知陈君可愿意相答。”昭娖心里一直存着一个疑问。想着今日一并问了也算了了自己的一桩心事。
“子瑜请讲。”
“楚营之中,爵位比我高者有之,军功甚于我者有之。为何陈君独独欲我交好。”昭娖问道。
陈平一下子就笑了,“的确如同子瑜所言,楚营之中爵位军功甚于子瑜者有之。但平交友并不完全为功名利禄,何必叫人看低。何况楚营之中,能有子瑜拥有如此多的藏书,无几人。”他的手臂撑在下巴上,眼睛随着脸上的笑意微微弯起。
“平在楚营之中,也无甚事要忙,与其日日饱食无事,还不如交好子瑜能得一卷书简读阅。何况……”他望着昭娖笑容浓了稍许,“子瑜与我曾经遇见的一人颇为相似。算是格外一份亲近吧。”
陈平是后来投靠项籍,是魏国人。在楚营中没有多少事情可做。差不多相当于项籍门下的门客。
说罢,他看了看豆灯里浅浅的灯油。
“呀。天色已晚了。平也该告辞了。”陈平起身,原本落在身侧的衣袖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如同流水划过。
方一开门,外面凛冽的寒风卷着细微的雪星沫子毫不留情得砸上人的脸面,疼的如刀割一般。
昭娖也被刮进来的寒风所染,不由得浑身一颤。见到陈平用宽袖遮了脸想要强行冲破风雪的阻拦迈出步子去。
她想起陈平虽然出身魏国,其实是很不适应赵国冬季的寒冷。心中也不由得有些不忍。
昭娖立起上身朗声道,“今夜风雪颇大,要是陈君不弃就在我帐中歇息。”两人同塌而眠并不是头一回。而且昭娖帐中床榻也不是很窄。各自被子一裹井水不犯河水。
陈平放下挡在脸前的宽袖,没了遮挡的宽袖,风雪毫不留情的砸在他的脸上。
“罢了。这风雪虽然有些大,但平还是回到自己那里。再道人言可畏。”说罢,拢袖朝昭娖一揖。昭娖还礼之后他的身影便融入了风雪中。
人言可畏,昭娖在陈平走后想起他临走是说的话。原来他也是知道私底下的那些闲话。不过看他样子也没真的觉得人言可畏,不然也不会依旧到她这里看书。
想着她笑笑,从低矮的坐床上起身,对申深道,“还有热汤么?有的话打些来给我净面。”
眼下十一月将近十二月,正值赵地朝着寒冬腊月进发的当口。躺在床榻上都能听见外面寒风呼啸的声音。帐内的豆灯里的油本来就不多,到了现在直接油尽灯灭,黑乎乎一片。昭娖躺在榻上完全没丝毫睡意。
脑子里想起陈平那句“忧虑自身”心底里又添了几分烦躁,陈平那句话的确是一剑戳中她的心事。
她已经感觉到巨鹿之战一日比一日迫近。甚至都已经察觉到鲜血的腥风已经吹拂到面上。透着令人战栗的杀戮。
原先她想着或许自己还能从这次后世里津津乐道的战事里能捞取到什么。可是再一想,就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可笑了。
打仗势必是要死人的,项籍能活下来名传后世不代表着她也能。甚至她能不能从这乱世里活下来都是一个根本就没有把握的事情。
黑暗中,她睁大了眼睛。室内因为缺少光线什么都看不见。昭娖突然觉得自己如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深渊。这里头没有人陪伴她。只有她一个人,生死全凭借天意。
呼吸不由自主的急促起来。口里吐出一口气。她闭上双眼身子在被衾里蜷缩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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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邯率领军队意图渡过漳水的军报很快递送进了楚营的中军大帐。章邯这么做的意图也十分明显,位于棘原的秦军向王离的九原军团运输甬道被楚军所毁。章邯此举就是要将楚军歼灭,迅速修复甬道。
项籍收到这份军报,一不做二不休。下令全军开拔向漳水开进。与章邯军正面对上。
冬日的赵地冻的人脚上连半点知觉都没有。十万楚军渡过漳水。在岸边整理渡河用的船只和煮饭用的釜器。项籍渡过漳水下船来,身材高大的他看见远处士兵们在拖动整理什么。转身问身后的昭娖。
“子瑜,士卒们是在拖船吗?”
昭娖闻言点头“上将军,士卒们把船整理收拾好了,待到归去时还可以用得上。”
“归去?”项籍面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笑容。他右手按在腰间佩带的长剑上大步流星而去。昭娖见状和虞子期眼神交汇赶紧跟了上去。
“传我军令,将船只打碎,将釜器抛下,烧掉卢舍。全军将士只准带上三日之粮!”项籍此言一出不仅仅是项氏的那些嫡系,就连是别系的楚军将领也被他的话给惊讶到哑然。
“上将军……”刚刚有人发言,就被项籍一双虎目给看得退了回去。楚营之内没人敢挑拨项籍的威信。
项籍径自走上刚刚搭好的高台。士卒们突然得到这种近乎于做好有去无回的准备的命令,震惊之余又不免心中惴惴不安纷纷私语。
军令是要执行的,破碎的木船碎片漂浮在冰冷的漳水河面上,沉浮不定。被遗弃的釜甑之类的炊器丢满了整个漳水河岸。
士兵们纷纷私语心中不安的时候,突然传来集合命令的牛角号声。
楚军的军服和旗帜皆为赤色。黑压压的人头和大片大片的赤色摆在眼前,都给人相当大的震撼。项籍手按在长剑上,眉心微蹙。
“今日聚集中将士,我项籍有话想说!”他话语一出,全场除了他的声音外,便是寒风的呼啸之声。
“我楚人火神祝融之后!与那吃鸟蛋生的秦人有甚关系!可秦人欺我荆楚!烧我先祖陵墓!扣我怀王,毁我社稷!之后更是将我楚人当做牛马使唤,连连征发役夫派往九原修筑长城,可怜我无数楚地丈夫无辜丧命于边鄙荒凉之地,只留下家中寡妇幼儿日日啼哭盼甥父归来!秦之暴虐竟至此!如今我楚国复立,秦人竟然呼我楚人为楚盗!楚人复楚国,顺应天道!秦人鸟人说鸟话!如果秦人再南下还有我楚人的活路吗?!如今秦军就在眼前,若心怀怯意退败而归有和颜面去见被秦人所戮的先祖?!堂堂丈夫不能杀敌以告先人之灵,内不能护妻子,存于世间又有何用!”
昭娖站在高台之下,冷风吹得她面皮发疼。她听到项籍爆粗说秦人鸟人说鸟话不禁想笑,但她好歹记得这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严肃点比较好。
“若是不破秦军,我项籍势不还!”项籍唰的一声拔*出佩剑。
“锵——”宝剑出鞘的低吟声响荡震人的耳膜。项籍手中长剑剑指的方向便是巨鹿。
“誓破秦军,强我荆楚!”士卒们心知渡船已毁,炊器已经被丢弃。只能一路朝秦军进发而去。心中原本的不解化作强烈的求生意志。
主将已经表明只许进不许退。拼死与秦军一战或许还有存活的希望,但后退却再无可能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秦,女人称呼自己的丈夫为甥
☆、巨鹿之战(二)
项籍的那一番话,打碎木船丢弃炊器的举动让楚军上下都察觉到这个上将军并不是只是开玩笑。在生存的强大压力下;士卒们将心底的那些害怕给彻底抛弃掉。害怕已经于事无补;只有与秦血战一场才可能有活路。
项籍亲自率领自己的三千江东子弟嫡系打头阵。
章邯所率领的秦军在漳水北岸,按照不成文的规矩应该两军高挂免战牌各自休整一番后再行决战。可是楚军刚刚被项籍一番用行动用言语激励过根本就不管那一套了。甚至项籍自己本人挥动着手中的长戟对着身后的江东骑兵大呼“江东儿郎们!且随我项羽一道杀秦军!”
长戟上的赤缨被凛冽的风一吹,疯狂的舞动着。
“灭秦——!”项籍带着无尽的仇恨大喝道。他的祖父;父亲;叔父皆死于秦人之手。此等深仇大恨是该清算清算了。
“灭秦————!”他的仇恨和面对杀戮的血腥兴奋迅速感染了楚军;楚军大声嘶喊着跟随项籍朝着漳水北岸的黑色军扑去。
秦军一开始并不将楚军放在眼里,按照规矩两军的决战时间乃是明日;见着楚军火烧火燎的冲来,还笑言着楚人果然是和上树的猴子似的。但震耳欲聋的“灭秦”呼声传到耳边;发觉大事不妙呼令组阵以待的时候已经晚了。赤色如同急涌的洪水疯狂的向黑色的军队冲去。楚军几乎带着一种疯狂和秦军拼杀。厮杀声震破苍穹;楚军士卒血红着双眼用手上的兵器朝着秦军的脖颈和胸膛刺去。
昭娖也在骑兵队伍中,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跟随项籍出战,对于他的打法已经适应。三千骑兵队伍冲进秦军军中,项籍手中长戟向下一挥,殷红炽热的鲜血洗上了他手中的长戟。同样以血洗长戟的还有他身后的三千子弟兵。
昭娖一面控制马匹的奔跑速度能跟上项籍,一边奋力用手中的戟刺斩向涌过来的秦兵。她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必记得自己是谁。在频频的鲜血喷涌声中,她拼命的只为将挡在自己眼前的黑色阻拦一一杀尽。无所谓杀戮的罪恶,也无所谓无辜的生命。战场之上本来就是你死我亡,敌人活着自己就得死。
“呀——!”一声叱喝,昭娖一戟刺进一名秦军的脖颈,而后一划干净利落的将对方的头颅斩下。
这是一个属于厮杀血肉的世界,慈悲并不存在。
她身后的申深也被鲜血的气息所迷惑,在昭娖面前温顺如羊的性情眨眼间变成了一头嗜血吃肉的豺狼,他手中的兵器也破开秦军的胸甲刺入血肉挑起一朵又一朵的血花。响彻天际的战鼓中,楚军的眼里只有秦军的血秦军的人头。只有秦军的失败才能换回他们的活路。
震天的喊杀声将巨鹿周围作壁上观的诸侯军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同样能听见震天的喊杀声和战鼓声的还有将赵国国君围困在巨鹿的王离军。
王离所在的距离离漳水北岸非常近,听着传来厮杀的鼓声,中军大帐内秦军将领们各自交换一个眼神。
他们都知道眼下和章邯军在漳水北岸和楚军全军打上。坐在上位的王离面色冷静完全没有半点焦急的神色,甚至眼里和表情都有些理所当然。
“章邯将军能以二十万刑徒军横扫山东六国,楚盗项梁更是丧命于他手。眼下楚军不足十万,以章邯将军之才决不在话下。”王离看着众将领沉默的脸,开口道。
当年少府章邯自请以骊山二十万刑徒奴婢子为军击破函谷关外的张楚军,他的将才为秦国承认。对付不足十万的游兵散勇的确不成问题。
待到楚军一除,粮道重新恢复。剿灭山东六国盗匪自然是不成问题。
此时的漳水北岸,章邯被楚军冲的溃不成军。章邯善于偷袭,曾经逼的项梁自杀身亡。但是他现在却是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后辈给弄的狼狈不堪。一开始秦军就被楚军冲乱,再想要组建阵型已经是难上加难。楚军一个个如同疯狗似的见黑甲就杀,以一当三。秦军饶勇不错,但是遇上比他们更加嗜血且有着仇恨的楚军的时候,也难敌其锐气。
章邯不明白楚军为何变成了疯狂的杀人狂。但眼下楚军气势正盛,若是再打下去等待他的很可能的就是败的一塌糊涂。现在也是如此了。
“传我军令,全军撤退!”章邯站在兵车上对传令兵传令。
鸣金收兵的号令传到每一个秦兵耳里。残留的黑色从赤色中收缩后退。杀红了眼的项籍听到秦军命令全军撤退的鼓声坐于乌骓马上仰天哈哈大笑。
“我道秦军如何饶勇,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的窝囊废!”他看向皆是浑身浴血的楚军将士们。
“籍欲北上亲自会会王离,诸位可还能一战!”
“上将军此等何话,我等自然要同上将军共生死!”马上浑身是血的将领拱手道。昭娖此时也是浑身血迹。面上不见半点白净的地方,只有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区别于满身的血红。
她拉住胯*下的马,见项籍大大叱喝一声,双腿猛夹乌骓马马肚子。就朝着北方的方向奔驰而去。她知道项籍根本不打算休整军队直接冲击王离大营。赶紧抓紧了缰绳双腿夹紧马肚跟上他。
漳水北岸的厮杀声平息下来,王离军幕府中的将领面面相觑。
“章邯将军应该将楚盗击败了吧?”一个秦将出言道。
“应是。”
“应是。”
一时间附和之声频起。楚军全军的人数和章邯的军队人数实在是相差拂远,只有章邯的胜利才符合常理。
王离依旧没有露出半点喜悦,甚至眸子里透出几分理所当然的意味。
“如今楚盗已败,山东已经不足为惧。明日加紧对巨鹿之围。取到赵王首级之时,便是我们回咸阳之时。”
诸位将领都知道因为楚军的封锁全军缺粮,就算修复好栈道恢复军粮的供应,也需要两天左右的休息的时间。但是楚军一灭,其他诸侯军也自然成不了气候。心底因为连日来缺粮带来的阴霾也渐渐散去了。
幕府内因为重负卸去重新响起笑言。
还没等幕府内的谈话完全结束,一名脸色蜡黄的军士突然冲进来。
“回禀少将军,楚军来了!”
“楚军!!”众人惊呼,没想到原本以为已经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