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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煞星-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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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吧!房契呢?”
说着,商贾伸出手去,讨要房契。
一把推开那只手,中年人淡淡说道:“若没有保人,谁敢将房契交予你?”
商贾讪讪地收回手去,使劲揪着自己的胡须,愁道:“我买了房产是要自己住的,一家老小都已带过来了,这庄子交割不了,我老婆娃娃上哪儿住去?一直待客栈里总不是个事儿!”
中年人摇头,仍然坚持道:“非是我不信任你,实在事关重大。我还有个办法,我二人这就去官府请买官契,当着官爷的面,一一交割清楚……”
没等中年人把话说完,商贾就垮了一张脸,苦笑道:“若是去请官契,那就不只这个价儿了。”
大明律中有明文规定,买卖田宅之时交易双方必须请买官契,官府要据此向买方收取税金,这笔金额并不便宜,这商贾不过小户之家,能够凑齐这笔几百两的购房款已经不易,若再被敲掉一笔银钱,那无疑是要了他的命。
何况,那手续也非一日两日便能办齐,这商贾攒了些钱,寻思着买片田宅,也过过富家翁的生活,正迫不急待地想要融入到新生活当中,实在不耐烦等上许久。正如他所言,一家老小都已经迁来了,总不至于一直盘桓在客栈里。
中年人伸出一只手掌,道:“再加这个数。”
那小气商贾差点没跳起来,嚷道:“抢钱啊你!这个数!”
他用手掌比了比,嘟囔道:“再加这个数,比官家收的税金还高许多,你当我傻啊?”
中年人狡黠地笑道:“你不傻,你会答应的。”
商贾道:“除非我脑袋让门板给夹了。”
中年人道:“《大明律*户律*田宅门》中明文规定,‘凡典卖田宅不税契者,笞五十,仍追田宅价银一半入官。不过割者,一亩至五亩,笞四十,每五亩加一等,罪止杖一百,其田入官’,你且算算,自己够得上哪条?”
商贾瞠目结舌地望着中年人,嘴皮子分明在不停地颤动着,却发不出一个音儿来,他一直是个做生意的买卖人,从来也没种过田地,哪里知道这些名堂?其实,大明建国之初,确有严格的法度管控着土地买卖,但到了正德年间,许多法条已经形同虚设,为规避重税,民间多有私下交易者。一些底层官吏,收了钱,对这些事情便睁只眼闭只眼,只不要当场撞上便好。
这些事情,都是不能摆上台面来说的,却是民间约定俗成的做法,久而久之,也就被人遗忘了。陡然被中年人提及,把那商贾惊出一身冷汗。他硬着头皮道:“你若去告发,一样逃不掉。”
中年人将那张纸捏在手中,抖开,道:“看清楚了,你的大名、手印均在上面,我却何尝写下半个字?便是闹到官府那里,你也只落得无视法纪、巧取强夺的罪名,几十板子是逃不了的,不知阁下这一身膘能挨得住多少?”
商贾被他说得泄了气,软绵绵地道:“那就依你说的数,也省得大家伤了和气。”
那处庄园最终仍以五百两价格成交,倒是与中年人最初定下的价格不差毫厘,商贾费了半天的力气,竟然没讨到半点便宜。当然,相对于市价而言,五百两的付出仍然十分划算,想来那中年人早将各种因素考虑在内,定下合理价格,既不肯吃亏,却也不多占人便宜,若是经商,此人倒是个讲仁义的。
倪少游目睹二人交易的整个过程,对那中年人颇具好感,不由得微微颔首,寻思着若有可能,倒可结交一番。他如今无家可归,总要为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中年人收了银钱、契约,与那商贾、秀才拱手作别后,不再理会商贾的大呼小叫,径直往倪少游这桌走过来,倪少游目现惊异之色,这人是懂得窥心还是怎的?自己还没凑过去,他却来主动结交。
作者有话要说:


☆、章五十四  弃匪,从戎

倪少游一抱拳,道:“尊驾如何称呼?”
那中年人笑了,堂而皇之地坐在倪少游对座,道:“不认得了?再想想。”
倪少游仔细打量着这人,觉得有些面熟,却总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盯着瞧了一会儿,他摆摆手道:“想是与尊驾有过一面之缘,但一时之间却想不出曾在哪里见过,有劳提个醒。”
中年人哈哈笑道:“倪五当家,两年不到,便认不出老钱了?即使忘记老钱,五当家也不该忘了娄、燕两位当家的血海深仇!”
“啊”地一声,倪少游一拍额头,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钱老大,高邮城郊钱家庄的主人。
“北斗会”劫取宁王财宝之前,与钱老大早有过约定,将抢劫来的金银送至钱家庄重新熔铸,珠宝玉器则暂时寄存,等到风声过后,再来提取。之后,因事不顺遂,“北斗会”没能将财宝送去,反倒是宁王手底下之人胡乱找人顶罪,将钱家庄抄个底儿朝天,钱老大半世积蓄,全教这帮土匪给一举抄没了。
那时候的钱老大,体型肥胖,一身白肉欺霜赛雪,是个面团团的富家翁形象,现如今,却足足瘦了两圈,皮肤也变得黑黄、粗糙,除了眉目间还依稀有着当初的痕迹,哪个故人见到他,敢近前相认?
既是故识,二人难免又更亲近几分,酒馆之中叙谈甚是不便,钱老大遂建议二人重新寻个僻静之所。
听闻倪少游被逐出“北斗会”,钱老大不免替他惋惜,钱老大虽未见过韩若壁的庐山真容,但就那么遥遥地、不真切地一瞥,他便知道这是个真正的高手,“北斗会”能有今日的风光,全仗此人。
倪少游没有细说被逐出“北斗会”的缘由,反而追问起钱老大的近况来,钱家庄被抄,倪少游也曾耳闻,虽说做这行买卖早该预料着这一天,但被藩王的一干爪牙强霸了家产,说什么也不能教人服气。何况,钱老大的妻女流落他乡、殁于瘟疫,也算间接地因此而死,钱老大咬牙切齿地已经将这笔账又算到宁王头上。
被问及今后打算,倪少游摇了摇头,如今他是四处流落,也正不知所措。
钱老大拍一拍倪少游的肩膀,道:“不瞒兄弟,哥哥我变卖家产,正是要去投军从戎的。从前做的那些事情,即使算不上伤天害理,却也是国法难容,更因此而连累了自家妻女性命,哥哥深觉愧疚。现在右佥都御史王守仁王大人正在江西招募兵壮,我想着自己这年纪还不甚老,正好去为国效力,也好一赎前罪,为妻女多积阴德。”
其实,钱老大前去投军,除了他所说的“为国效力”的理由之外,更兼有着自己的私心,宁王在自家属地越发猖獗,私下招募大批私兵,其中不乏悍匪、剧盗之流,在江西闹得乌烟瘴气,几乎人人都知晓宁王的反心。王守仁虽是打着在江西剿匪的旗号,但明眼人却都瞧出,这是朝中有识之士刻意布下的扼制宁王的棋子,宁王一旦反了,首当其冲的便是王守仁。而前任巡抚文森,托病不出,除了畏惧匪众势大,恐怕也有避开宁王的打算。
而换句话说,要想弄倒宁王,去投王守仁的剿匪军,这是钱老大最好的选择。
江西匪患成灾,数任长官都剿之不尽,加之官军缺乏战力,根本不敢去招惹大大小小的土匪,反而要仰仗福建、湖广等地调来的“狼兵”,这些少数民族军队穿州过境,所造成的灾害不亚于另一场匪患。
王守仁釜底抽薪,索性撇开原有的官兵、狼兵,在当地招募民兵训练,同时对众多山匪采取分化、招安的策略,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剿匪颇见成效。钱老大极具识人的本事,已决定将宝押在王守仁身上。
钱老大家人死绝,已是孑然一身,对宁王的仇恨正在促使着他变成另一种人。
如果说,从前的钱老大是个唯利是图、不惜身犯国法的商人,现在他已经蜕变为不计生死、舍身一搏的亡命之徒。
跟着王守仁,或许也可建功立业,但那些话都太虚,钱老大也好、倪少游也好,本身都不是那种接受着正统儒家教育的士子,没有太强的对朝廷的归属感以及使命感,驱使着钱老大投身军旅的动力,是私仇。宁王手下之人毁了他经营半世的钱家庄,妻女也因流离他乡而染病亡故,毁家之恨,不共戴天。
如果宁王一直做个逍遥无事的太平王爷,钱老大未必有能力对付他,一芥草民,想要刺杀一位王爷,无疑是登天之难。但这王爷偏偏要作死,谋反的罪名之下,便是尊贵的王爷,也无活路。
倪少游想着,这些年自己一直追随“北斗会”众位哥哥们,先是娄二哥,后来又是大当家,似乎只要跟着哥哥们,小五就永远不会没有路走,永远也不会没有事情做。现在,是时候走他自己的路。
“钱老大,一个人上路多寂寞,不介意的话,带上兄弟我吧!”倪少游道。
钱老大冲他一挤眼,“兄弟,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二人相视一眼,抚案大笑不止。
一同参军,彼此也更有个照应,若非如此,钱老大何必跟这几面之交的“北斗会”五当家交心交底地谈论半天?
至此,倪少游的前程已算敲定,虽说离了“北斗会”,好歹他也不算无用之辈,一身武艺总该用在恰当的地方。说不定在战场上立了奇功,被嘉奖个四品五品的官儿做做?那时候,便是大当家,也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呢!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新光景。倪少游跟随王守仁在江西钻了大半年的密林、迷洞,已经逐渐成长为一名冷酷、铁血、黝黑、粗糙的战士,他对大当家的思念渐渐地淡了,不是不想,而是没有时间去想。偶尔,倪少游也会想到苗玉杰,那往往是在生死攸关之际,一刹那间,苗玉杰那道可笑的、划破眉锋的疤痕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如果这世上还会有个人在不计时光长短地挂念着他,那人一定是苗玉杰,总是站在背后默默盯着自己的小老弟。
在这青缕如烟、绿荫似染的大好时节里,王大人终于不用再打丛林野战,江西数十年匪祸竟被他一鼓作气地平定,报捷的书信飞骑送出,一并送去的还有封辞呈。王守仁身体不好,被贬贵州龙场之时,更惹一身病痛,此时立下惊世之功,自己趁势提出要回余姚老家休养。想来,朝廷也能体恤一位有功的老臣。这不,还没等到朝廷的回函,王守仁便已经先行一步,将军中诸事交予副手杨璋,只等着新的都御史大人前来交割。
倪少游正是随行护卫之人,但一直到了余姚,他也没见过王大人,似乎王大人真的病得不轻,那马车上咳嗽声不断,听得人不免为之揪心。
这样一个病孱的书生,若宁王当真反了,他能挡得住?
作者有话要说:


☆、章五十五  冤家,路窄

倪少游在余姚一呆两月有余,期间他曾去王家祖宅探望多次,老管家均以老爷病重为由,将其拒之门外。直属上司给自己批了个无限期的长长病假,倪少游正乐得清闲,安心在余姚过起无所事事的安逸生活来。
这一日,晴空万里,炎阳高挂,点点金白之光晃得人头昏眼花,风中已带了些许暑气。倪少游展了手中折扇,遮住头脸,急匆匆地在街市上穿行而过。此前,他例行公事般地去王家再度问候,得到的消息居然是王巡抚身体病恙已稍有好转,不日便能待客。
倪少游听得这消息,几乎难以置信,大张着嘴半天合不拢,老管家趁他愣神的功夫,已经作出安排,倪少游三日后将再行拜望,将这段时间累积的军务转呈王巡抚。
虽有副手代为处理事务,但总有些事情是必须由王守仁自行处置的,杨璋便差人一并送了来,这两月有余的时间里,也积下不少文书。
从王府告辞出来,倪少游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当然不是因为顶头上司病情好转而感到欣慰。
“老狐狸,总算是回来了!”倪少游低声自语道:“你要是再不回来,这装病的戏码都快演不下去了,朝廷若当真派人来瞧病,看你怎么收场!”
原来,王守仁身体不好是真,但病得不能动弹,这却是夸大其词了。他托病不出并非与文森之辈同流合污,而是在玩着“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早在回余姚的半道上,就折转去了山西。
宁王虽是才识粗鄙,本性贪婪,但他身为皇室贵胄,又兼经营多年,竟被他网罗了不少邪魔外道,其中最为着名的便是“天师”李自然。要对付这些人,必须得其法,方能事半功倍。否则一通力拼,损兵折将,王守仁哪里来那兵力与宁王抗衡?
一物降一物,能够对付邪魔外道者,自是那宝相庄严的菩萨罗汉。
王守仁有一旧识承信法师,便在山西五台山中出家,这两个月里,王守仁昼夜兼程,就是为亲自去相请承信法师,为他做一件事情。
道术说来玄秘,但并非遥不可及,尤其,王守仁曾亲眼见识过一名道术高手全力施为的景象,端的是法力无穷,有夺天地造化之功。
既然王府传出话来,想必王守仁已经回府,或者至少是在接近余姚的路上。
倪少游着急赶回驿站,是准备收拾行李,江西并非太平无事,估计王大人这趟回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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