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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又厮见毕了一回,这才慢慢叙聊起来。花自芳见妹子身上头上穿戴俱是华丽闪眼之物,真有说不出的富贵,气度举止也较先前大有不同,再看看她身边婆子媳妇子簇拥服侍着,真好一番大家气象,不由心中已经明白七八分,暗暗替妹子高兴,自觉妹子终身有靠。袭人又问了请医服药等事,花自芳细细说来,总归还是不好,大夫已说不过就这几日罢了,袭人听了不由又拿出帕子抹泪,周围人也尽是凝重神色。过了不多时,袭人便遣开身边人等,对花自芳道:“这几日我便呆在家里,好好尽尽我的孝心,待会便可让人回府报信。哥哥你看家里还有什么要买要用的,尽管说了来,我让人去都弄了来。”花自芳见她如此口气,又是高兴又有心忧,便小心道:“真不要紧么听说府里规矩都大得很,总要小心些才是。家里我都撑得住,你孤身在府上,要用银钱处也不少,莫要因此苦了自己。我见你今日很是风光,知道你熬得如此不易,娘要知道了定然也只有高兴的,她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只要好了娘和我还有什么愁得呢保重你自己才是要紧。”
袭人听了哥哥的话,又是窝心又是宽慰,眼睛一热,忙低头用帕子揉眼道:“放心,我如今已入二房太太的眼,也是少爷身边的第一人,日后且还有许多好处呢,今日不就看出来了我自己的事,自己也知道,这些年得的赏也不少,留着不花便宜外人有什么意思我往后也就在府里过了,亲兄妹说句不知羞的话:宝二爷身边离不了我,我也离不了他。有他在一天,便就有我的一天,你就不必再担心我了。今后前程已有了,如今好好侍奉亲娘老子才是正理,断不能留了这样儿的遗憾。我的位置儿稳得很,这会儿空了也得给我留着呢,府里素来都有慈悲的规矩,更有太太二爷的面子在,我自能留下来安安心心地侍疾。若是娘真有了万一,我们一个府里一个府外,互相支持,日子有的是好过的时候。”
花自芳听了妹子的话,大觉有理,不觉心怀一畅,多日里的疲累烦忧都去了七分,望着妹子点头不语。
作者有话要说:来更新了,为表之前停更的歉意,特送上这一大章。
注一:文中薛蟠,袭人等语仅代表其个人观点,跟作者关系不大。
注二:可能会有人提出妾侍不能穿大红,可原书里袭人就拿了其中一件大红旧衣裳的,她还是妾身未明的丫鬟呢,所以说我这里也跟着设定穿女主人给的旧衣裳是可以的。
☆、70尤氏姐妹
离年关还有一月;贾芝的先生周世明便准备着搬出府去。原先也是为了来年春闱,已经小心攻读了大半年的书,因着教着小孩儿功课不着紧,所以不急着搬离贾府考前避嫌。但前个月贾琏方才找好一处两进两出的小院子;仆役人手已采买配好,里外已打扫的干干净净,家具摆设业已陆续放了进来,只待主人家携包袱入住便可。周世明攻读之余起兴到那里看了看,很是满意,觉得正好趁年前搬入,因到了年底府里忙乱环境嘈杂不利读书只此处甚好不说;还可以在新居过个好年,为此周世明早已修书一封送回老家;接了老母等人进京团聚,以慰几年未见的母子之情,真是一举数得。贾琏见他心意已决,便满口答允,趁这一日天色晴好,便套了两辆青绸黑木大车,送周世明去府外居住。
一路上两人各骑一头大马,指点谈笑,直至长街上,不意看见街道拐弯之处,贾蓉也骑着一匹马领着一辆小车悠悠地过来,时不时回头似和车内之人说几句话,看起来倒是热络。贾琏见了,心中一奇,打马小跑过去,便道:“蓉哥儿,前儿赖大家宴上就不见你,近几日看你也不在府里帮忙,正奇怪着,还道你又惹你老子生气出门躲了几日呢。如今好不容易见了你,你跑这里是忙做什么这几日又去哪了”
贾蓉不防贾琏这一照面一问话,回过头时脸上的笑容还未收起,一见是贾琏忙拱手行礼,口中问了安,随后即又笑道︰“谢叔叔担心记挂!这几日我没在府里是出府办事去了,父亲之前老说府内人少过年冷清,纵东府人一起来了也不过热闹两日就散了,实在无趣,想起除此之外或有几家亲戚还离京里不远,不如一并接了来好让府里多些人气儿,也是不忘本儿记着旧情的意思。如今小侄便奉父命从老家接了两位姨姐,正往家里赶去呢。”说话间,周世明也带着车马赶了过来,彼此见礼毕又说了两句话。
忽然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蓉哥儿,怎地不走了莫不是之前说的都是哄人的话,这会子眼见到了家门前,怕露馅儿了吧”贾蓉微感尴尬,忙又对贾琏周世明拱了拱手,回头笑答道:“三姨儿性子真急,这一时半会儿也误不了时辰!现下正遇见本家叔叔,说一会子话呢,你且别担心,过会儿便走。”
那女声又咯咯笑了两声,说道:“既是你叔叔,同是姓贾,那也算我们的亲戚了,何必你们说着话要晾着我们呢,我们见见也不妨碍吧”说着又笑了两声,其中又似有别人在旁低声劝阻,先前说话的女子又低声和那人说了几句什么,过了片刻那女声又道:“蓉哥儿,你可别糊弄我,要是来的不是姓贾的,小心我去向姐姐告你的状。”未等贾蓉答话,小车的车帘已被掀起,只见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女孩儿笑嘻嘻地望将过来。
那女孩儿生就一副瓜子脸蛋,一双秋水眼顾盼流转灵活之极,十分引人注意,梳了垂挂髻,虽是一头乌鸦鸦的好头发,却只插戴了两支半新的银质扇形簪子,身上穿着水红绣花长袄半披着石青灰鼠翻毛斗篷,仍显得十分窈窕。她一笑,嘴角便露出个小酒窝儿,露出带些泼辣的甜意,整个人看起来很是俏丽活泼。
贾蓉见了只得向贾琏两个道:“我接的就是她们了,尤氏姐妹并她们老娘,这个是三姨儿,里面还有个她亲姐姐,是二姨儿。都是没出门过的姑娘家,让叔叔见笑了。”说话间,那三姐已把贾琏两个打量了一遍,只笑着说道:“穿貂皮轻裘戴宝石抹额的那位,看着倒与你有几分像。”贾琏原本心里暗自有点儿吃惊这姑娘的大胆无忌,后听贾蓉说她是尤家姐妹,慢慢只想起这倒不是个讲规矩的闺秀,其余倒是想不起来,当下便笑笑而已。周世明在一边已有些局促,他倒是没怎么见过这样不怕羞的女儿家,一心想着避嫌,便调转马头侧身在小车旁走过去了,刚到了小车侧面,一阵寒风吹来,硬是把边上的棉布帘子吹了开,只听着一声轻呼,周世明不由抬眼一看,只见一张极是秀丽的面孔印入眼中,恰如三月桃花般柔婉妩媚,让他一呆。
仅仅是短短一瞬,周世明却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张脸庞,大大的且眼尾上翘的杏眼,眼珠黑如点漆,鹅蛋脸儿,一头蓬松的乌云,似梳着堕马髻,斜插了一支钳宝流苏银钗,两缕细发垂在腮边,越发显得慵懒温柔,偏偏神情却是羞涩和顺的,令人见了就心生喜爱亲近之意,一眼看了就难以忘记。帘子回落,周世明也跟惊醒了一样,忙直起身子,见无人注意,方才咳嗽两声,将马引到一边停了,却不再走了。
时近腊月,府里渐渐忙碌起来,却又有多人或因年岁渐长或因不知保养得了病症,自李纨因时气而感冒,邢夫人又害了火眼,迎春岫烟皆是侍疾左右不离的,凤姐儿因着府里担着事情,得空便去邢夫人处看视。邢夫人见她们如此,也多叫她们回避以免染病,不肯让她们常来,除了每日请安问候无事便不叫她们过去。凤姐儿等皆是心中感念邢夫人的心意,遂越发待之敬重亲近,凤姐儿自忖姑娘们是娇客,虽有孝道为大但亦不可太过劳动劳累,便做主让她们只管往园中住着,因就说了“每日奔波吃了冷风不说,身体也不很强健禁得起这般伺候担忧,不要好了一个病了一双,让老太太并太太们跟着悬心”等语,劝住二人,又延请太医,看诊问方,挑了上等药材送过去,又写了避忌食物单子命小厨房专门准备,日日亲去看问,忙乱了不过三五日病症便痊愈了。经此一小事,婆媳两人从此更增亲近。
到了腊月时候,府中邢王两夫人共同料理府中事务。原先王夫人向贾母提的是凤姐儿,无奈凤姐儿只是不从,只说邢夫人身体已好,精神健旺,何不请她过来一同置办年事,自己还是小辈,虽有几分能耐,但之前作为也是凭着长辈抬爱,大家不追究罢了,如今正经过年大事近了,再也没有越过无病无灾的婆婆直接叫儿媳管事的理。凤姐儿原话虽还含蓄,但讲的是大道理,其中不可深究,连贾母听了也无可辩驳,便叫来了邢夫人,让她和王夫人一起主事,凤姐儿在旁协从。此时凤姐儿却又提议了李纨,说一般是为人媳妇,没有她凤姐儿可以旁人不可的道理。邢夫人自得凤姐儿推荐,自是满心欢喜,听凤姐儿如此说,想那李纨平日为人温和顺从,不理俗事的模样,原也觉无可不可,但若是从道理上来更名正言顺了,于凤姐儿有利,本着投桃报李的心思也是连声附和。王夫人看她婆媳俩个一唱一和举荐自己儿媳,自己这个做人家婆婆的要是再不愿传出去那也说不过去,李纨到底是二房长媳,平日里自己素嫌她克死了儿子懒得搭理,连着孙子贾兰也被晾了起来跟个透明人似地,那也是在自己院子里,出了家里可不能摆出不合的冷脸来,徒然叫人说闲话看笑话,这对婆媳相互间感情淡漠,这般心思却是一样的,该做的样子一分也不少,因此除了贾母心里有几分明白平时多怜惜李纨母子外,竟是无人知晓其中真相。如今王夫人被凤姐儿两人架着同意了李纨一并协从理事,心里便立时不痛快了,好不容易面子上撑了过去,等贾母散了众人便一头埋进自己院子里,三四日不出来,说是染了小恙,找了李纨侍了几日的疾,到了正式治理年事前两日才宣称病好。
这一日偶得空闲之时,凤姐儿正在房中边算着账本边和媳妇子说话,贾芝也安安静静地坐在炕上一张小矮桌前,拿着毛笔描红。贾琏进来时,看她母子两个都在,不由一笑。凤姐儿见丈夫回来,忙扔下账本,挥退媳妇们,叫丫鬟过来泡茶更衣。贾琏换了家常衣裳,净了头脸,方才笑着过去坐到炕上看着儿子描红写字,看了几行,便握住儿子的小手也写了一行一字 — 贾琏自觉得不错,笑问道:“儿子,我写得如何”贾芝抿嘴微微笑了起来,仰着头看着父亲道:“……没有周先生的好看。”凤姐儿在一边听了便咯咯笑起来,贾琏大觉郁闷,想了半天却也无话可答,只得摸着儿子的小脑袋道:“……那你可要跟着周先生好好的学。”见贾芝童声稚气地应了,摸了摸鼻子,转身拉了凤姐儿往一边坐了。凤姐儿笑着指着他道:“想不到芝儿这么小就晓得字的好坏了,你这个当爹的面子还真是被扫的干净。”贾琏强辩道:“这有什么,人家都是靠着这一笔好字过五关斩六将中了举人的,如今教着我儿子自然更要拿出硬功夫,字写得比我好也理所当然—不好那才叫怪了。芝儿小小年纪,虽说眼下不一定能练字练得多好,但眼界是养出来了,将来还怕写不出一手铁画银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自是只有高兴自豪的份。”凤姐儿扭着脸笑道:“一心虚就讲着许多话,大道理一个一个的,服了你还不成”
说到这里,贾琏忽地想起一事,对凤姐儿道:“提起世明,我这里有一件事就是关系他的,说起来倒是有些麻烦,想来还要同你参详参详。”说着拉着凤姐儿的手拨开珍珠帘儿进了内室,往一旁的酸枝木雕花海棠榻上一起坐了,方才开口说道:“你道这是为了什么事他二十多岁的人,如今好不容易竟起了成家的念头!世明他前几日来找我,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托我问问珍大哥府上珍大嫂子那姨妹定亲了没有。我一听他这事情倒有些门道,便问他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他说看上了那对姐妹中的姐姐,唤作尤二姐的。虽不知他这是从何时起的这念头,但我看他倒是很有几分诚意,便说以你身份,求的更门当户对的岂不更好,她们家也就只她们三个,并无男人来立门户,若无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过得不定更落魄呢。若是娶了她,将来跻身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