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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洛一哂:“那么林总舵对结盟之事还有什么异议么?”
“异议是没有的,只不过两位也知道,贵会老当家于万亭原本就是天地会属下,在大陆招揽仁人志士,联合抗清,也是天地会交予的任务。如今大事将兴,我天地会自然要担起这责任来,重打国姓爷的复明义旗,方为师出有名。”
“林总舵还是盯着这盟主之位了?”陈家洛冷冷地挑了下眉梢,“并不是陈某僭越,但我义父于老当家草创红花会至今,已经自立门户,大陆结盟各帮派也都唯红花会马首是瞻。这个时候林总舵想要接手,不但于理不合,陈某对众盟友也无法交代。”
严烟在旁一直还憋着一股气,这时见陈家洛寸步不让,抢上来道:“林总舵好歹也是天地会首领,你——又是什么身份,要来抢这个盟主?难道红花会无尘当家和赵当家的做不了主吗?”
“陈总舵主是我们于老当家义子,也是指定的继任之人。”赵半山正色道,“他为了红花会和举义大事一直殚精竭虑,自家生死都置之度外。这次因亲赴边疆联合回部,我和无尘道长才暂摄会中事务。我红花会上下却始终以陈总舵主为首,从无贰心!”
“哼!”严烟冷笑一声,“他不过仗着于万亭庇荫,得居首领之位,我怎么没听说他干过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哦,对了,或者江湖传言属实,他也不是什么于万亭的义子,而是——私生儿子!所以于万亭赶着将这总舵主之位传给他,再叫他当了这什么盟主,将来好坐江山么!”
“严大哥!”
这一下连林爽文也觉得不像,连忙开口喝止。忽然见眼前一花,跟着便听“扑通”“喀嚓”之声连连作响,严烟已经摔在地上,身下一张花梨木椅子被压得粉碎,旁边另有一只摔成几瓣的茶杯。严烟这时头昏脑胀,半天爬不起身,只觉得额头有些温热,伸手一摸才知破了个口子,却仍然不明所以。旁观之人只有赵半山看清了陈家洛掷杯的动作,想他以一只小小的茶杯就将严烟连人带椅击倒,不惟功力非凡,这处置手段也是狠辣果断,心里甚为痛快,便坐在一旁动也不动,只看着严烟的狼狈之相。
“你方才一再对我出口不逊,我并不与你计较。”陈家洛缓缓站起身来,轻蔑地俯视着严烟,“但你妄言我身世,辱我先人,我却断不能容。看在天地会和林总舵主的面子上,我不取你性命,只是你这种人还不配谈什么举义兴汉!——滚出去,别在这里给天地会丢人!”
眼见严烟悻悻出了门去,林爽文便叹了口气:“严大哥就是口舌上轻薄,终究没有什么坏心,陈公子不要介意。论理天地会与红花会同出一源,我也不是非要抢这个盟主之位,但你们于老当家行事……着实叫人捉摸不透,就是陈公子,你如今的身份……”
陈家洛知道他心中疑惑甚多,轻声一笑:“林总舵这次来大陆,可听说了江湖传言的乾隆身世之事?”
“你说的是乾隆皇帝出身汉家,是雍正为了争宠夺嫡而抱养的事?难道这是真的?”
“当然不是。但这事既然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朝廷内部自也不得安宁,乾隆要疑惑有人与他作对,觊觎他这皇位的也要伺机浑水摸鱼,他们不和就是我们的机会。我原先那钦差身份是乾隆特简,届时举事就拿这个做起文章来,乾隆要调动八旗军队和我们为敌,你说那些旗主王爷们会不会心生疑忌,觉得这出身汉家的皇帝要借机清除他们了?”
“这……”林爽文目光闪了闪,似乎也非常心动,“不想你们已谋划得如此之深。”
“这不是我的谋划,是我义父于老当家多年前便布下的一局棋。只是他大事不成就已身故,我自当把这一局继续走下去。”
“但乾隆的生辰八字,于老当家又是从何处得知?若没有这个证据,只怕也难以令人置信。”
“这事旁人确实也断难知晓,我义父却恰有知晓的去处。”陈家洛略为神秘地一笑,才续道,“大约五十年前,我义父是雍亲王府的执守侍首领,可以说是亲眼看着乾隆出生的,这生辰八字,他自然记得清楚。”
林爽文其实也是熟知朝廷官制的,这时竟愣了半晌,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惊道:“执守侍首领,那不是太……太监?”
陈家洛点了点头,却看不出面上是什么表情,只是声音变得郑重起来:“不错。我义父是天地会后人,但早在他出生之前,天地会便受到康熙皇帝的清剿,不得不退回台湾重整旗鼓,留在大陆的势力渐渐凋零,我义父的父辈兄弟八人也都被朝廷追捕,四处流散。眼见一时无法聚义完成兴汉大业,义父便在十六岁上净身入宫,意图从内策应,伺机举事,后来就被分到雍王府当差。但就在乾隆出世之后两年,有两位反清义士为朝廷所捕,意欲连同其全家一同处死。义父不忍坐视不管,拼死将那两位义士的家眷救出,从此隐居山林,抚养遗孤,又过了十八年,这才找到机会重出江湖,经营起义之事。像是我师父天池怪侠袁士霄,还有无尘道长,便是在那时和我义父结识的。
“道长是湖北人,久已听说江陵城中有六朝时梁元帝所埋的宝藏,只是多年来无人能找得到,便将这传闻告知了义父,想他若能寻得,即可当作来日兴义军之资。
“宝藏一时难寻,义父便奔走江湖,吸纳各方英雄豪杰,创办了红花会。因要以此作为长久根基,便不再提反清的口号,我会中的真正宗旨、义父生平之志,也只有当日结义的总堂十三位当家才知道。
“九年前义父再赴湖北,终于找到了传说中的连城宝藏。军资既足,却又想到势力尚嫌薄弱,而且满清江山渐渐稳固,也没有起义的契机。因此义父一面继续拓展红花会力量,一面筹划从内部扰乱朝廷之计。他是做过宫中内侍的人,深知宫闱秘闻最易动摇人心,便想起当年偶然得知的乾隆的生辰来,依此设下一局。
“见红花会羽翼渐丰,义父就和四当家文泰来一同前往京师禁城,直接闯入乾隆寝宫,向他说了这个杜撰的‘身世秘密’,明知他决不肯信,但必然心生疑惑,要在朝中做一番清理。届时红花会趁朝局混乱之际振臂一呼,便可抢得天时人和,起义胜算大增。然而乾隆终究不是等闲之辈,在我义父和文四哥出京之时便派大内高手一路追杀,混战之中我义父身受重伤,还没回归太湖总舵便已亡故。临终之时,他将这身世设计告知文四哥,嘱他传达给我,而其余之事则早已笔录下来,交给我师父保管。
“我从文四哥那里得知这前后之事,就前往回疆取了义父留书,继续施行他的计划。如今连城宝藏已得,义军结盟又成,正是起义的时机。林兄,我们不可为了无谓之事,误了这千古大业!”
林爽文听他说得诚恳,也便深深点头,忽然又露出犹豫之色道:“陈兄与于老当家两代经营,用心良苦,我也十分感佩。何况以陈兄之才,担任这义军盟主也是理所应当,只不过将来大事成功之日……”
“林兄是怕我借这位份之便,窃取江山,自己做皇帝么?”陈家洛嘲讽地一笑,“我这个人琐碎无聊,优柔寡断,全不是当皇帝的材料,也从来没有这个心思。现在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但我可以向林兄保证,义军成功之日,就是我远引山林之时,有违此誓,万劫不复!”说着伸出手来。林爽文会意,也伸手与他对击三掌,跟着便紧紧握住,正视了他目光道:“自今日起,天地会上下尽皆听从盟主号令!”
作者有话要说:
按:台湾林爽文起义发生于乾隆五十一年至五十三年(17861788),镇压起义的就是福康安。不过既然本文中福康安都提前出场了,多一个林爽文似乎也无伤大雅。
又:严烟也是林爽文时期的天地会首领,因为是率领民众起义的英雄,在台湾民间都很受推崇。本文对林、严二人的性格塑造均属虚构,和正史无关。
又:原著中于万亭和陈世倌夫人青梅竹马,至死有情的设定(初版还有偷情生子——对,生的就是陈家洛orz),从常理上来讲绝无可能,所以本文删去,避免辱及海宁陈氏声名。
☆、二八 (一)
福康安接了乾隆剿灭红花会的指示,还未提兵出京,直隶红阳教、山东天理教、河南丐帮分别在当地作乱的消息又接踵而来。福康安近两年来对民间帮会教派情形知之甚详,想红阳教天理教等其实都属白莲一脉,而河南丐帮的现任帮主据说正是当年李自成麾下将领的后人,这些人伺机与朝廷作对也不足为奇,但这次的情形似乎甚为特异。正想着必须去见乾隆一面,乾隆的诏旨便已经到了。
然而和福康安的想像有所不同,乾隆的脸上并没有明显的忧急焦躁之色,看见他进来就亲切地一笑:“小周郎来了?正说着你呢。”福康安早看见纪昀在侧,情知这位皇帝姑父待自己向来如同亲生子侄一般,但这时跟纪昀议论起来必有要紧之事,也不等乾隆再说话便道:“皇上,臣想请旨——”
“你不要忙。”乾隆摆手止住他,“既然朕叫你来,这差使就不会偏了你——”说着又是一笑,“也不见出兵放马都这么急急可可的,打仗有瘾么?方才纪昀还在这里说,‘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是不是?”
纪昀连忙欠了下身,笑道:“臣总是脱不了这书生气,方才说的只是心情,若论朝廷宗旨,断然不能容犯上作乱之徒。”
“是心情,也是宗旨。”乾隆点了点头,慢慢地来回踱着,“当年剿白莲教的时候傅恒也说过,教匪中并不都是野心祸乱朝纲之辈,更多的还是普通老百姓——要不是被贪官污吏逼得无路可走,有几个人是天生的亡命之徒?”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觉得这话仿佛有些熟悉,沉吟许久,才想起当年在西湖舟中,陈家洛也说过类似的话,心里便微微一颤。随即咳嗽一声,看着福康安道,“朕知道你一心建功立业,说这些话只是为提醒于你,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就从这八个字上做文章,胜过一味造杀孽。”
福康安眼光一闪,便叩首称是。他父亲傅恒军功颇著,连府中都以军法管理,一家子男人对这“造杀孽”的事丝毫不以为意,但乾隆方才说话显然提点了一条尽量兵不血刃的路子。福康安一边暗自盘算,一边听着乾隆又絮絮嘱咐一番,只当是亲人长辈教训晚辈,也不怎么往心里去。随后才正式接了剿匪的旨意,依礼退出,自去调兵遣将。
他听出乾隆的意思,“剿匪”毕竟与西疆平叛不同,并不想多派京师军队,动摇人心,也显得朝廷如临大敌,未免太不体面,遂只选了自己府中数十名亲卫家将,带同前往冀州。
红阳教向来在京畿一带活动,这次从直隶境南的冀州起事,和在山东临清州作乱的天理教彼此呼应。而且与往常不同,这些教众杀官造反之后,并不退往地势险要之处占山为王,和朝廷官军遥相对峙,而是直接攻入州府,然后就开始贴安民告示,开仓放粮,收买人心。这两处州府百姓倒多有因此拥戴的。福康安得知这些消息,便看出其中端倪,情知对方有城池依托,强攻不免要有所损伤,况且地方上军队跟这些教众是交锋过一次败回来的,士气不足,再打仍是没什么胜算。思忖再三,想出一条计来,就命手下家将改装潜进冀州府去,伺机行事。
那些人都是在富察氏府中跟着他们父子出生入死拼杀过来的,不惟忠心耿耿,而且胆大心细,进城没多久便将形势探知了j□j分。因知那些乡绅富户、官宦人家之类不是被起义军攻城之际顺势抄了,将家产尽散给穷人百姓,就是被按着头施舍做慈善,心里早是一万个不情愿,便寻着机会和这帮人接上了头,趁夜深人静偷偷开了城门,外面官军乘势杀入。义军猝不及防,竟然失利,随即败出城去。在福康安眼里,这些仓促上阵的江湖半吊子在行军打仗上自是无足称道,当下带人追袭,直杀得七零八落,这与京师近在咫尺的威胁就这么雷声大雨点小地瓦解了。
福康安毫不停留,紧紧追着红阳教残部进了临清州,但这一次州府城防守备得极为严密,想故伎重施就没那么容易。谁知他在城外驻扎了不过数日,城中倒有人率先来投。原来各地帮派起义,虽打着个结盟的旗号,毕竟约束得不严,天理教这边就自行其事,占城之后洋洋得意,竟作威作福起来,比之原先的官府还要刻毒几分。城中百姓苦不堪言,只因防守得严,难以大举外逃,只得寻机派了个人出来送信。福康安冷笑着听完,心里早有了主意,便每日派人在城外喊话,又是射书入城,言明安抚百姓之意。果然没过多久城门便开,连天理教的几个首领也被众百姓和乡绅家丁们联手捉了,交给官军。算起来从福康安出京,到直隶山东之乱平息,统共没过半个月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