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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兄,”陈家洛拍了拍他肩膀,“陈某——有愧于天地会兄弟。”
林爽文转身凝望着陈家洛,忽然毫无芥蒂地笑了起来:“你当我林爽文是什么人?不错,我是有野心,想过打下这江山来要如何,但现在……还有什么可说的?时不我予,如之奈何!天地会上下都是硬汉子,既然要做大事,就把生死置之度外,没有在惜这条命的人!”
“这个我信,不过……”陈家洛的目光越过他去,却落在那丛深红色的朱槿上,“总是我的失策,才害了大家性命。我……罪无可恕……”
“陈兄,我问你一句话:你当初是早就想把这失败的罪过揽上身,才和我争这义军盟主之位的?”
陈家洛轻声一笑,却没回答,转了话头道:“你看我们还有没有一线希望可以突围的?比如……从海上?”
“海上有水师围守,我们现今的船只哪里是正经战舰对手?其实比陆上还难脱身。”林爽文皱眉思索一阵,突然眼光一跳,“除非——”
二人商量片刻,便同回寨中召集众首领说了计划。众人也知道现在要所有人全身而退并无可能,但心里憋着的问题却没人发问,沉默良久,还是严烟开口道:“既然如此,这诱敌拖战的人选怎么决定?”
“自然是我去。”陈家洛不假思索地道,“林兄熟知海路,突围必得你带队才成。而且天地会在台湾还有根基,你们回去后重整旗鼓,未尝不能卷土重来。”
“秋山!”
“你……”
众人连严烟在内都有些惊诧于陈家洛的平淡,仿佛他在说的只是一桩不起眼的小事。林爽文则立即摇了摇头:“这不成。还是抽签决定,方为公平。”
“哦?”陈家洛微微一笑,“要是抽中离开的人恰巧是我、陆老伯、赵三哥和十二郎呢?”
“那也是天意如此!赵当家的对海上了解不亚于我们,自然能平安把各位带到台湾。——陈兄,你不用激我,”林爽文的目光深深地望过来,带着无比真诚的意味,“我也是看重义气的人,有这样出风头的事,我断不能让你一个人抢了去。”说着便从身边摸出一把铜钱来,放在掌心数了数,将挑出的一一排到案上,“我们一共八人,这里八枚铜钱,四枚雍正通宝,四枚顺治通宝,抽到顺治的留,抽到雍正的走。”见众人皆无异议,就腾空荷包将铜钱放了进去,道,“哪位先来?”
众人互相对望一眼,却又无人上前。严烟便哼了一声,走过去摸出一枚铜钱看了一眼,“啪”地拍在案上,站到一旁也不说话。众人看时,上面字样正是“顺治”,这时才突然觉得生死之门在眼前打了开来,虽然都是斩头沥血的汉子,也不免生了片刻犹豫。陈家洛却忽然一笑,也上前拈了一枚,只一扫便撂在一旁,走到严烟身边道:“严大哥,你我终究有缘。”
严烟横了他一眼,见他神态自若,便不甘心输了气度,也报以一哂。转脸却看到赵半山和陆菲青面上都有不满之色,跟着赵半山便走过来冷笑道:“好!既然如此——”
“三哥!”陈家洛猛地拉住他手臂,急道,“不可意气用事!”
林爽文等人都没明白这话中意思,赵半山却斜睨了他一眼:“是么?那你又是怎么说?”
“我……就是林兄说的,天意如此。”陈家洛嘴角上刚浮起一丝笑容,又在赵半山的目光中淡了下去,转而露出认真的神情,“三哥,你还有家人在台湾……”
“秋山说得对,”陆菲青在旁拍了拍赵半山肩背,“老弟,你有妻有女的,这聊发少年狂的事,就留给我来做好了。”
“陆老伯,你——”陈家洛话没说完,突然身子一倾,喷出一口血来。众人都吃了一惊,陆菲青便也来不及抽签,先和赵半山两人架着他到椅中坐下,见陈家洛脸色苍白如纸,却仍然死死握着两人的手,不住低声道:“陆老伯,三哥……别逼我……你们别逼我了……”
赵半山无奈地与陆菲青对视一眼,便长叹一声,转头道:“林总舵,这签还是你们先抽罢。我和陆大哥——听天由命。”
林爽文怔了怔:“这是为什么?赵当家的是觉得我这主意不公平?”
“的确不公平。”赵半山作个手势,止住了林爽文的追问,“我们自幼练暗器的人,手头对分量极为敏感。顺治通宝比雍正通宝早出了几十年,两种钱磨损程度不同,一摸便能知晓。这不是对你们几位大大的不公么!”
“这……那么陈兄……”林爽文忽想起陈家洛掷杯伤严烟的事,心中一动,脱口问道。陆菲青便缓缓摇头:“他的心思你们还看不出来?总是要把这条命送在此处才肯干休!”
林爽文不由得呼吸一窒,随即深深叹了口气,挥手请石双英和另外两位天地会首领先抽了签,却见只有自己一名属下摸出一枚雍正通宝,案上四枚顺治通宝则已齐全。虽然这意味着自己有了逃生的机会,而且天地会与红花会各自占得两个名额,也算公允,但这时心里毫无轻松之感。见陈家洛已站起身来,便向他点了点头,计议起双方配合突围的详情。
正议论间,忽听属下会众来报,说有清军使者请见。众人都诧异起来,明知率领官军在水寨之外对垒的正是福康安,这人少年傲性,恨不得将义军一古脑扫尽才肯罢休,和谈招安都不可能,派这使者前来却十分蹊跷。但左右情形都不会比现在更糟,也就首肯带进人来。那清军使者竟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少年,身量似还没长起来,只一双眼灵动得四下乱转,一副嘻皮笑脸的模样,进来就问:“哪位是陈家洛陈公子?我们福三爷想见见。”
“见我?”陈家洛和林爽文等人交换了个眼神,沉吟着问道,“有什么事?”
“这个什么事,福三爷没交代给我。”那少年向陈家洛上下打量一番,咧嘴笑道,“只是我们爷说了,耗了这么些时日,他也烦了,今儿必要把这寨子拿下来。只是交战之前,有些话想当面跟陈公子谈一谈。”
众人听到他说“今儿必要把这寨子拿下来”就是一惊。陈家洛低头思忖一阵,忽道:“这么说,我要是去了,他就暂不进攻?”
那少年仍是笑得没心没肺一般,连连点头道:“就是这个意思。我们爷说陈公子是聪明人,一听就能明白。他也不在中军见您,就在那边红山顶上,谈完了各自回来,该怎么打怎么打。”
“陈兄,”林爽文在旁一拉陈家洛,“这事蹊跷得紧,小心有诈。”
陈家洛却轻声一笑,只盯着那少年道:“就算有诈,也不过引开我一个人,对攻山有何裨益?以福统领的脾气,要不是真想跟我废两句话,何难现下就提兵进攻?”
“陈公子说得是,我们爷的性子您都摸准了!”那少年眨了眨眼道,“我只是来带个话,去与不去,请陈公子自决。我们爷说了,一刻工夫等不到您,立马攻山。”说完也不管别人是什么眼光,自己转身出门。带他来的会众因没得首领指示,眼睁睁地看着他扬长而去。
陈家洛却不再怠慢,即刻整装。众人见他当真打算赴约,心里都十分不安,要拦时又想到那少年临去前曾说,若陈家洛不去,一刻间清军便要攻山。眼下突围准备未完,亟待拖延时间,既然出现了这么个机会,阻止的话便谁也没有出口。眼看着陈家洛收拾停当,走到众人面前深深一揖,却一言不发,不由得心中都涌起悲凉之感。
作者有话要说:
按:铜钱拈阄梗化用自原著。本文中修了暗器专精的人物有:武指(这个出自原著),陆老师,赵政委,总舵主。
又:红花会的红花,我曾经考虑过木棉、石榴、扶桑……(至于藏红花就算了,再加上原著总舵主给香香摘过雪莲救过小鹿,让我总觉得丫是卖藏药的orz)后来确定为扶桑,即文中提到的朱槿。
又:关于霍部的事文中似乎没有交代清楚,正文我懒得改了,在这里补全说明。乾隆一直担心陈家洛策反回疆,所以在听说他擅斩清军主帅之后,密诏兆惠盯紧霍部(见本文第二五章第二节)。兆惠因此在乌什收服滕一雷、哈合台二人。这两人是武林高手,在叶尔羌乱军中刺杀木卓伦父子当然并不费力。故而霍部无首、翠羽黄衫下嫁、回疆援兵不至、江南义军孤悬这一连串因果早在乾隆算中,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权谋争斗,终于还是陈家洛输了。
☆、二八 (三)
陈家洛只想着一刻工夫十分有限,生怕到得迟了,福康安展开攻势,众人之前的安排便都徒劳。赶到红山顶时,果然见林间空地上一人全副戎装,负手而立,面容虽然俊朗,但眉宇间尽是掩不住的傲气,正是两年前在西湖舟中会过的福康安。
福康安也认出他来,并不上前,只是挥了下手,身旁两名亲兵走了过来,在陈家洛身上细细搜检。陈家洛停在当地,任由他们动作,那亲兵却随即摸出一个长条布包来,伸手一抖,叮铛金属声响中有物掉落在地。那两个亲兵吃了一惊,细看时果然是两柄刀剑之类的兵刃,但刃锋已折,只留下刀柄完好,也不知道他身上带这个是什么意思,生怕还有其他武器,又再搜查一遍,才退了下去。
“你倒是来得很快。”福康安笑了一声,见陈家洛还环顾四周,便道,“是我要找你说话,怎能容得这里还有别人!”
“呵呵,你不怕我劫了你,就此脱身?”
福康安谨慎地摇了摇头,右手却按上了腰间:“皇上说,你不会。——不过我还是不信!”话音未落,手中已多了一把西洋手枪,枪口指着陈家洛一动不动。看到陈家洛略带惊异的眼神,福康安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这样就稳妥得多了。”
陈家洛向枪口瞥了一眼,淡淡道:“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端着枪说话?”
“哼,论我本心自然是不想!要不是皇上口谕,命我来问你几句话,我只想一枪结果了你,落得干净!”
“既然这样,你开枪就是了。”陈家洛轻蔑地一哂,“我对你没有什么可说的。对皇上……也没有了。”说着也不在意一直朝向自己的枪口,径自转过身去。刚迈了一步,忽听背后清脆响亮的一声,脚边登时尘土弥漫,细看下才发现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已裂成两半。随即传来福康安冷冷的笑声:“你再走一步,我就不会故意打偏了。”
“是么?那皇上叫你问的话,岂不是也——”
“皇上确是有这个口谕,但我要是没来得及见你,你就已经死了……”福康安的语气中充满嘲讽,“只怕皇上也不能怪罪我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陈家洛缓缓转回身,眉间已多了三分怒意,“要杀就杀!陈某前来此处,也就没打算活着离开。”
“嗯,你放心,我一定成全你。”福康安挑了挑眉梢,轻轻摆动了一下枪口,“不过我并不急,该问的还是要问,你……”说着便饶有兴味地翘起嘴角来,“你们这些江湖人,像是最不喜欢被人逼着问话,我倒要看看——你现在就走,或是什么也不说,都由得你,只不过……呵呵,你可能没尝过这枪子的味道,要是打断了胳膊腿什么的,可比刀砍斧劈都要痛苦得多。”
陈家洛听他话中充满了戏弄之意,便恨恨地瞪了过去,心里却陡然轻松了许多。若说来时还担心他不过想把自己诱到此处亲手杀了,然后便大举进攻,现下则已明白,这场约见的确是乾隆的意思。福康安性情再傲,对乾隆却是忠心耿耿,不完成这个使命就不会进行下一步动作。既然如此,那自己在这里拖的时间越久,林爽文等人在寨中的准备也就越充分。虽是这么想,脸上仍然露出忿忿之色,脚下蓦地试探一步,见福康安枪口立刻跟着移动,同时喝道:“别动!再动就真开枪了!”胸中了然,便作出无奈而不甘的样子叹了口气,道:“你想问什么?”
福康安只道他终于屈服,得意地一笑,方换了庄容道:“皇上命我问你,究竟为了什么,一定要走这条路?”
“为……什么?”陈家洛突然恍惚了一下,只觉有人终于将一直压在自己心底、连想也不敢去想的问题拉了出来摆在自己面前。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他之前也一再对别人、对自己都这样强调,但此刻却觉得那理由根本无法成立,便陷入了长久的沉吟。在他的沉默中,福康安的声音还在继续发问:
“皇上说,他一直记着和你在海宁的谈话……你既然淡泊功名,想来也没兴趣争夺天下。你对朝廷之弊深恶痛绝,却对皇上……并无反感,但是皇上叫你出仕,扭转官场习弊,你又回绝……你不像是存民族异见的人,否则也不会与霍部交好,助朝廷回疆平叛,可你终究……”
“是啊,这些事,我也早就想过了……”陈家洛茫然地一笑,跟着摇了摇头,“我不能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从我十五岁认了于老当家作义父,就知道他一生的志向,是推翻清廷,恢复汉家河山。朝廷中有满汉之别,我红花会中的兄弟也多受过旗人j□j欺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