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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可以容纳三个人并排而寝、亦丝毫不显拥挤的偌大床榻上!
过往各种各样的画面,交织成网,一股脑儿的缠绕在沉睡的夜千陵脑海中。一会儿是慕容尘面色苍白、毫无声息的样子,一会儿是那一日自己所占这一具身体灰飞烟灭的画面,一会儿是封闭独立的小岛上那一望无际的火红色罂粟花丛……两个世界的记忆,错乱交缠。眉宇,越皱越深、越皱越深,无形中,似乎有一根细长的银针,在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的扎着!
头,痛得几乎都快要炸掉了!
“没事了,莫怕!”
忽然,在这样的痛苦中,一道轻柔的声音排了进来!
那声音,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将夜千陵脑海中所有纷乱的画面拨开,再将夜千陵从那痛苦的深渊中解救了出来!
夜千陵长睫颤了一颤,非常细微,不易被人察觉。然后,无声无息的掀开一条细长的缝。光线朦胧中,一眼便望见了坐在床沿的那一抹虚无飘渺的白影。刚一开始,她自然而然的以为是慕容尘,就要开口相唤。但,下一刻,立即察觉出气息不对。慕容尘身上的气息,是温和的,是柔润的,是干净的,让人如遇春风,忍不住就想要靠近。而眼前之人周身的气息,是内敛的、是持沉的、是神秘不可测的……综合在一起,顿时,夜千陵即使仍旧看不清面前之人的样子,也已经知道面前之人是谁了!
瞳眸,在覆着的眼帘下细细流转!过往的一些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霎时,红唇眨眼即逝一丝几不可查的弧度。
旋即,故意发出一丝细微的声音,手,‘无意识’的抬起,抚了抚自己的额头。
一直坐在床沿、凝望着床榻上之人的宫玥戈,将床榻上之人这一细小的动作尽收眼底。漆黑的瞳眸中,不觉泛起了一丝欣喜。
尽管,那欣喜很细微,甚至仔细看都不容易看出来,但却纯然的不含任何杂质。
轻轻的道了一声,“你醒了?”
“水!”
夜千陵似醒非醒,‘无意识’的张了张嘴,轻吐出一个字。
宫玥戈渐渐地发现,床榻上的人并未‘真的清醒’。眉,微微的皱了皱,半伏下身去。待听清楚了床榻上之人的低喃后,起身,到桌子旁倒了一杯清水返回来,再在床头坐下。一手,轻轻地抚起床榻上的夜千陵,让她的身体倚靠在自己的怀中。另一只手手中的茶杯,杯沿缓缓地凑近夜千陵的唇。淡淡的声音,隐约可听出一分柔意,“水来了,喝吧!”
夜千陵靠在宫玥戈坚实的怀中,那温暖的体温,便透过后背薄薄的轻衫,丝丝缕缕的清晰传给了她。令她的身体,不配合的动了动。同时,摇头,不愿喝水。
宫玥戈薄唇轻抿,拿出前所未有的耐心。
夜千陵裂开一条细缝的眼眸,透过低垂的长睫一眨不眨的望着面前那一张近在咫尺的俊颜。而后,一手,突然毫无征兆的一扬,直接将宫玥戈手中的茶杯重重的打翻在他的身上。
刹时,那冰冷的水,便全数浇在了宫玥戈的大腿上,将他的白衣浸湿。
宫玥戈的面色,立时一沉,而,就在夜千陵以为他会就此发怒时,却听他轻声的道了一句,“我再去给你倒杯水,你等着!”
说着,宫玥戈将夜千陵的身体重新放回床榻,起身,向着桌子走去。
床榻上的夜千陵,在宫玥戈转身的那一刻,长睫‘刷’的一下掀开。眸底深处流光溢彩的那一抹潋滟光芒,将脸上原本的那一丝病容驱散。
他对她,似乎真的……
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对付他了!
温柔计!
只是,谁的温柔?谁的计?
宫玥戈,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且接好招了。
对你,我只有恨,也只会有恨!
宫玥戈再倒了一杯水返回,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也有这么耐心十足的时候。不过,这样的耐心,只针对床榻上的这一个人儿。单手扶起,“来,不是要喝水么?”
夜千陵再一次靠在宫玥戈的怀中,就着送到唇角的杯沿浅浅的抿了一小口水。然后,猛然侧头闪开,轻轻地吐出一个字,“冰。”
宫玥戈一怔,旋即,握紧手中的茶盏,用内力将手中茶杯内的水烧热,再送过去。
“热!”
夜千陵再一次侧开头。
宫玥戈低头望去,若不是怀中之人那一脸迷离的神色,他真要以为她其实已经清醒了,不过是在故意刁难他。起身,一边走向桌子,一边喝了茶杯内的半杯茶,再将桌子上茶壶内的冷水倒进去混合。
一贯甚至有些严重的洁癖,在这一刻,哪还看得出丝毫。
似乎,在夜千陵的面前,从未曾有过这个讲究。只是,恐怕连心细的宫玥戈自己,也半分未曾察觉到这一点。
不过就是喂一杯茶,但却来来回回折腾了宫玥戈不下十次!
夜千陵眯着眼,心底的笑意越来越浓,只是,越浓越冷。片刻,睁着那一双好无焦距的迷茫眼眸,抬头望向宫玥戈,一手,缓缓地抚上宫玥戈的脸。
宫玥戈身体微微一僵,片刻,一手覆上夜千陵抚着自己脸的那一只手,暗道,其实她生病倒也不错。既不会与他针锋相对,也不会随时随地的算计着什么。
而,就在宫玥戈暗忖之时,只听自己怀中之人喃喃的唤出声来,“尘!”
一刹那,宫玥戈的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覆着夜千陵的那一只手亦不自觉的施力。紧接着,空气中,隐约可听到一声声骨骼‘咯咯’作响的声音。
原本和谐的气氛,不知不觉融入了一丝令人战粟的屏息。
夜千陵似乎浑然未觉,断断续续的道:“尘,你……你怎么看上去那……那么像宫玥戈?”
宫玥戈眉宇一皱。
夜千陵将手从宫玥戈的手心挣脱出来,动作不甚灵活在床榻上坐起身,与坐在床头的宫玥戈面对面,神色懊恼极了,半晌才轻轻地开口,“尘,对……对不起,我……我似乎有点喜欢他了!”
宫玥戈黑眸再一眯,锐利的眸光似乎可以穿透人的身体,看透人层层伪装。
夜千陵仰起头来,一头过长的黑发散落在身后的锦被上。无光的眼眸,不闪不避的迎上宫玥戈的目光。神色,自始至终无丝毫变化的承受着空气中那一股迫人的压力,低低自言自语的道:“尘,他……他害死了……我……我竟然还喜欢他……尘,我好痛苦,我不能喜欢他的。不,不,我没有喜欢他,你看我每一次都对他下杀手,毫不留情,所以,我不喜欢他,一点也不喜欢。”
毫无逻辑的话语,但宫玥戈却是听懂了!
越来越暗的光线,将宫玥戈脸上的神色尽数掩藏,让人看不真切,亦让人辨别不出他到底是信了,还是不信。唯一看得清的,是他唇角似有似无勾勒起的那一抹浅浅弧度。
空气,不知不觉陷入了异常的安静之中!
半晌,只听宫玥戈略有所思的开口道,“原来,你对我表现出来的种种杀意,都是为了否认自己喜欢我呀!”
夜千陵不语,似乎已经坐在那里睡着了。昏暗的光线亦将她脸上的神色完美掩藏,包括她眼角眯勒开来的那一丝令人心惊的冷笑。或许,他说得对,她确实‘喜欢’他。只是,她的‘喜欢’与一般人口中的‘喜欢’有些不一样,她喜欢将他一刀一刀的剁碎!
偌大的房间内,两个人,一个盘膝坐在床榻上,一个侧身坐在床头。
宫玥戈伸手,柔软的指腹细细的摩挲上夜千陵的脸,再将她的下颚抬起,伏过身去。轻柔的呼吸,就倾吐在夜千陵的脸上。话语,似乎对着夜千陵说,又似乎是对着自己说,“爱与恨同时存在,注定要痛苦。有时候,即使再难以取舍,但还是要学会选择。哪一样能令你开心,便选哪一样,不是很好么?”
“可是,仇怎么办呢?”
夜千陵张了张嘴,喃喃地启声问道。
宫玥戈的手,微微一顿,力道一刹那施加在夜千陵的下颚上,使得夜千陵忍不住一声痛呼。
宫玥戈似乎未觉,近距离的望着面前这一张脸。这面孔,他早已再熟悉不过,刚才的那一个问题,他当初也曾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
空气,刹那间又一次陷入了不同寻常的死寂当中!
夜千陵直觉的想要后退。上一次,她隐隐猜到宫玥戈似乎与月诚、与月诚的城主夫人有关。那么,刚才自己的那一个问题,她虽顺着他的话问得是自己,但如果猜测是真,那又何尝不是在问他?宫玥戈,连你自己也做不到的事情,又如何去要求别人?而你既然做不到,那么,你的戏演得也太好了,让我,差一点就信以为真了!如今,且看谁更棋胜一招吧!
敲门声,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一名下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黑褐色药汁,快步走了进来!
宫玥戈伸手接过,示意下人下去。余光,似有似无的在有意无意多看了夜千陵两眼的下人脸上停了一停,眸中闪过一丝冷色,亲自舀了一勺子药,举止亲昵的喂到夜千陵的唇边。
下人退下去,在一脚踏出房门的那一刻,状似无意的又回了一下头。
浓郁的药腥味,冲着夜千陵的口鼻而去,令夜千陵皱眉闪躲开。
“听话,喝了药身体才能好!”
宫玥戈手中的勺子,追着夜千陵的嘴而去。
夜千陵略一皱眉,双手一把端过宫玥戈手中的药碗,也不顾烫,直接一口气喝了下去。苦涩的东西,与其凌迟一样慢慢喝,她倒宁愿一口气喝完。
宫玥戈眼底带起一丝宠溺的弧度,取出一方白色的丝帕,擦拭上夜千陵的唇角,轻悠悠的声音响起,“睡吧,明日醒来身体便好了!”
夜千陵闭着眼坐着,神态依旧残留着那一丝迷离。
宫玥戈起身,扶着夜千陵躺下来。期间,指尖,轻抚过夜千陵的后颈。
夜千陵瞬即沉沉的睡了过去。
宫玥戈拉过锦被,给夜千陵严严实实的盖好,起身,走向书桌。
一名面巾蒙面的黑衣人,在这时悄无声息的出现,跪在书桌前,低头禀告道:“少主,属下办事不利。”
宫玥戈眉宇一皱,没有说话。
空气,因着他的沉默而陷入了低压之中。
数月前,据传回来的可靠消息,‘兵源城’的城主一夜间性子突然大变,不再喜好女色,深居简出,一下子变得神秘起来。派出去的人,亦查不到半点信息回来。
“刚才的那一个下人,去查查现在去哪里了?”
半晌,平静的声音响起,空气中那一股无形的压力随之消失。
黑衣人的后背,在刚才那一片刻的时间,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渍,连忙应声,一转眼,消失不见!
宫玥戈转身,来到窗边站定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刚才,床榻上之人的那一个问题,此刻还徘徊在他的脑海中。
从来没有一件事,令他如此难以决断。
而他,当然知道床榻上之人承认他给的这个身份,目的何在!
而依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此,再好不过!
暗中,一直注意着她的那一个人,会是……他么?宫玥戈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无一下的击打着窗棱,发出声声规律的声音,眸光幽远,深邃似天际那浩瀚的星空!
……
第二日!
当朝阳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敞开的窗户,静静的渗透进来,排照在夜千陵眼帘上的时候,只见床榻上难得安睡的夜千陵,如蝴蝶的羽翼般覆着在眼帘处的长睫,轻微的一颤。继而,一点点的掀开。身体的那一股疲惫感,已经基本上消失。难受,也已经不见了。呼吸间,胸口通畅,让她不由想见一见那一个开药方的大夫。
“夫人,醒了?”
男子低沉好听的声音,这时,从书桌那边传来。
夜千陵侧头望过去,只见一袭白衣的宫玥戈坐在书桌前,左手握着一本书,右手指尖捻着一张书页,似乎是正准备翻页。见自己醒了,所以看过来,动作停在那里。
夜千陵想不起自己昨夜究竟是怎么睡过去的,但她却清楚的记得喝药前发生的一切。长睫一垂,眸光旋转间,再对上那一双望着自己的黑眸,神色中全然没有昨夜的记忆,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夫人,你我是‘夫妻’,你在这里,你说为夫要在哪?”
似乎夜千陵问了一个非常好笑的问题,宫玥戈那一张丰神俊美的脸上,带起一丝微笑的弧度。眸内的那一抹温柔,尽管细微至极,但却在紧闭的房门渗透进来的阳光下,流泻了一室。令房间内的氛围,悄然融入了一丝如白绫般飘飞萦绕的维和。
夜千陵勾了勾唇,掀开身上的锦被起身,去屏风后换了一件白衣。虽然,房间内有一个令人讨厌的男人在,但却也丝毫不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