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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到的时候,陆如萍已经走了,是报社大门口的接待人员帮他接收的。
其实他早就知道,虽然陆尔豪对他妈妈的性格很头疼,但对于王雪琴这些年来无微不至的关爱,他却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所以才在成年后,对这个十分势力的妈妈有种又爱又恨的感觉。
而这些,得到陆尔豪全部记忆的他,自然也一并知晓了。
见尔豪的神色有些松动,却还是没有松口,陆如萍这才试探着说道:“其实,爸爸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这话一说完,陆尔豪的脸立马就黑了。
陆如萍急忙道:“尔豪,你别生气。我知道爸爸那时候那么打你确实太过分了。但爸爸曾经毕竟是司令,对待家人的时候,也总习惯按照在军队里的方式处理问题。他那天那么打你,我们都很心痛。我也曾想过,如果那天换了是我们做出同样的事,爸爸会不会也那么对待我们……只是这么想想,都觉得好可怕。”
陆尔豪看着陆如萍眼中毫不做假的恐惧,却忽然笑了,调侃道:“算了吧,你一个女孩子,难道还能和我一样,弄大别人的肚子?”
陆如萍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沉吟了一下,陆尔豪才说道:“老爷子真的不打算追究了?”
陆如萍想了想,对那件事的后续发展,她还真不太清楚,只好道:“说实话,我也不清楚,但爸爸从那以后就没提过那件事,妈也只是说已经解决了,所以我也不是很确定。”
说完,她看了眼陆尔豪,试探地道:“不然……你可以等回家的时候问问妈?”
陆尔豪微微皱了下眉,并没有做声。
当初陆老爷子之所以大发雷霆,狠狠抽了陆尔豪一顿,就是因为陆尔豪这个风流公子哥儿不小心搞大了一个姑娘的肚子。
那姑娘是陆尔豪在采访的时候认识的,家境并不好,看陆尔豪英俊多金,自然就起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心思。
她的外表恰巧是陆尔豪喜欢的类型,陆尔豪也带她出去了几次,只是并没有做出什么逾矩的事。
那姑娘见陆尔豪如此,心里着急,就和家里人说了。
这年头穷苦人家想找到陆尔豪这样的金龟婿并不容易。那家人打听了陆家的大致情况后,就撺掇姑娘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带着孩子上陆家的门,陆老爷子总不会把这第一个亲孙拒之门外。
因着这些,后来陆尔豪再带那姑娘出去的时候,那姑娘把陆尔豪灌醉后下了药,然后直接把事儿就给办了。
陆尔豪一觉醒来,看着那姑娘,自然知道自己着了道。
不过他毕竟是在百花丛中片叶不沾身了那么久,知道这种人你越怕她她越蹬鼻子上脸,干脆直接给了那姑娘一笔钱,然后果断分手。
不过那姑娘运气不错,只那么一次竟然就怀上了。
陆尔豪没钱,给他拿钱的是为他收拾了不少烂摊子的王雪琴。
对于那姑娘家的心思,有过丰富人生阅历的王雪琴自然心知肚明。
虽然觉得陆尔豪太不争气也太不让人省心,不过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这个当妈的不管他,难道真的让那家人闹到老爷子面前去么。
不过王雪琴这次到底还是失策了。
谁也没想到那家人那么贪心,人家压根就看不上那点钱,人家惦记的可是陆家大少奶奶的位置。
所以外出会友的陆老爷子,还没走出家门多远,就看到一家三口跪在自己的车前,说什么也不起来。
娄子这就捅大发了。
陆老爷子好面子,他戎马半生,虽然本身也做过不少恃强凌弱的事,但对别人在他面前做出这种事,却总要管上一管。
更何况,现在跪在他面前哭得如此委屈的一家三口,还是被他儿子和他老婆逼上绝路的可怜人。
近些年来一直郁郁不得志的陆老爷子,当即表示如果事情属实,他一定为他们做主。
让人把那一家三口送回家后,陆老爷子直接折回家,冲着陆尔豪和王雪琴发起了威风。
陆尔豪年轻气盛,再加上对那姑娘一家的做派红眼看不上,当即顶了陆老爷子几句,说了几句老眼昏花,不分青红皂白之类的话。
王雪琴这个当妈的也在一边添油加醋,极尽尖酸刻薄之能。
陆老爷子这辈子,最恨别人挑战他的权威,更何况现在挑战他权威的,是一直仰仗他生活的女人和孩子。
怒火攻心的他,当即狠狠赏了陆尔豪一顿鞭子。
王雪琴当时为了护着儿子,也被抽了两下。
想到当时在简陋出租房中醒来时,身上那持续了许多天的火辣疼痛,陆尔豪不动声色地掩去眼底的冷意,对陆如萍绽开一个安抚的微笑。
“你放心,等我这几天忙完了,抽空会回家一趟,正好看看妈妈。”
说完,就见陆如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端起咖啡杯喝了口还残留着些余温的黑咖啡,陆尔豪侧首看向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
曾经有人教育过他,吃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吃亏。如果无奈之下吃了,也要在以后不动声色地回敬给对方。
对陆家,尤其是给了他那份切肤之痛的陆老爷子,虽然他并不是原本的陆尔豪,却也在那日复一日的疼痛中,对陆老爷子产生了一种类似迁怒的怨怼。
所以总要去见上陆老爷子一面的,这是他一早就做好的打算。
陆如萍这次的来意,倒是和他近日的所想不谋而合。
不过,看着窗外的眸色渐深,陆尔豪心底忽然划过一丝自嘲的叹息——
或许也正是因为对陆老爷子的那份怨,才让他在这个无根的百年前的大上海,再一次挣扎着活了下来。
☆、穿成雪姨
送走陆如萍后,陆尔豪刚回到报社的办公室,他的同事杜飞就呼啦一下蹦到他跟前,吓了他一跳。
“尔豪,你实在太不够意思啦!快说快说,你最近之所以变得那么苦大仇深,是不是因为刚刚那个女孩子?”
自来熟地在陆尔豪肩上大力拍了几下,杜飞推了推眼镜,继续脑补道:“让我猜猜看,当初你被你爸爸打成那样,会不会就是和刚刚那个女孩有关?”
见尔豪不说话,杜飞的脑洞一时间开得更大,“一定是你爸爸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所以你们才被迫分开!那个女孩也一直不知道你为了你们的爱情遭受了多大的折磨,还以为你不再坚持!结果今天从别人那里听说了你的事,就立刻跑来报社找你表明心迹!对不对?对不对?!”
双手一合,杜飞简直被自己口中尔豪的遭遇感动得不行,转过身再次往陆尔豪的后背狠狠拍了一巴掌,“好兄弟!难得看到你对一个女孩这么坚持!我杜飞决定成全你,就不跟你抢了!不过你可一定要好好珍惜那个女孩子哦!”
跟着杜飞一起过来的何书桓,察觉到尔豪的脸色随着杜飞的话而变得越来越黑,尤其是杜飞拍他的后背的时候,尔豪的眉毛都快拧到一起了,赶忙把杜飞拉到身边。
有些尴尬地对陆尔豪笑了笑,何书桓急忙道:“尔豪,你别怪杜飞,他是看你最近这半年消沉得厉害了,所以才在发现你和陌生的女孩子走得很近后,关心你是不是情绪好些了。”
陆尔豪的脸色这才好了些,看了眼终于发现自己脸色不对的杜飞,微微勾了勾唇角,“我没事。”
杜飞和何书桓这才松了口气。
何书桓瞪了总是这么飞扬跳脱的杜飞一眼,杜飞回给他一个无奈的眼神。
他也没办法嘛,手脚和那张嘴总是先大脑一步动起来,等他发觉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祸都已经闯完了。
他们这边是松口气了,陆尔豪却并不是什么容易糊弄的人。
眯着眼睛看着何书桓和杜飞,陆尔豪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你们跟踪我?”
报社的办公室是在楼上,这边的窗户也看不到楼下的大门,所以如果不是一路跟着他到了楼下,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是去见了个女孩子。
丝毫没有察觉到尔豪话语中的不悦,杜飞的眼睛一亮,理直气壮地回道:“我们也是关心你嘛!”
何书桓虽然察觉到似乎哪里有些不妥,不过他和杜飞还有尔豪从进报社起就是好搭档好兄弟,虽然偷偷跟着尔豪确实不太像样,但他相信,作为他们兄弟的尔豪是不会介意的,“对啊尔豪,你还没告诉我们,那个来找你的女孩,到底是谁?”
从背影上来看,那真的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孩子。
何书桓其实也和杜飞一样,对尔豪的桃花运有着淡淡的羡慕。
陆尔豪看着他们期待的表情,心底对这两个人的逻辑有些不可思议。
自从他成为陆尔豪以后,虽然得到了原身的记忆,可并没有继承原身的感情,所以无论是原身对于陆家的亲情,还是对何书桓杜飞的友情,对他来说都是别人的东西,他并没有打算继承发扬。
这半年来一直没回陆家的原因,也大抵如此。
他一直觉得,他对何书桓和杜飞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冷淡,只是这两个人似乎都是那种从来都不知道拒绝为何物的类型,并且十分坚持自己的认知,一直认定他一定是因为在陆家受到了打击,才会如此一蹶不振,以至于把全世界都拒绝在外,不允许任何人的靠近。
对此,在百年后早就习惯了一个指令下去,下面的人就立刻贯彻执行的总裁陆尔豪,实在是觉得自己和这两个人代沟太大,完全无法沟通。
深知这个叫杜飞的摄影记者死缠烂打的功夫之深厚,陆尔豪终于妥协似的道出了陆如萍的身份,“你们想多了,那是我妹妹。”
“妹妹?”杜飞和何书桓齐声讶道,眼中不知为什么,忽然亮了许多。
“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陆尔豪点了点头。
发觉这俩人有想刨根问底的趋势,陆尔豪立刻随手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份稿子,“我现在要赶稿,你们俩自便。”
说完,转身坐回办公桌后,浑身生人勿近的气场全开,把身后那两个比女人还聒噪的男人的声音全部屏蔽在大脑之外。
陆如萍回到陆家没一会儿,就到了晚饭的时间。
王雪琴的身体还不能吹风。
她小产的事在陆家只有佣人阿兰和负责做饭的老妈子张嫂知道。
所以虽然已经可以时不时下地溜溜了,王雪琴对外还是称身体虚弱,三餐继续在自己的房间里吃。
晚餐时,陆家餐桌上。
因为王雪琴和陆尔豪都不在,所以最近的饭桌上比以往冷清了许多。
王雪琴这个妈不在,陆如萍、陆梦萍和陆尔杰三个孩子,在陆老爷子的威严下,都只顾着低头扒饭,鲜少有人出声。
等到陆老爷子放下筷子,陆如萍这才微笑着开口,“爸爸,我今天去找过尔豪了。”
陆老爷子眉头一挑,拖长了声音道:“哦?他都说了些什么?”
“尔豪说,近期会回来一趟。”陆如萍说完,见陆老爷子脸上没什么不愉的神色,继续试探着说道:“其实,爸爸,尔豪他已经知道错了。”
“哼,他还有知道错的时候?”陆老爷子嗤笑一声。
见他并没有生气,陆如萍心里有了些底,知道爸爸心里应该早原谅了尔豪,不然也不会拐着弯让她去找尔豪回来,眼中这才有了一丝放松的笑意,“当然,他还问我爸爸有没有消气。”
“他真的这么说?”陆老爷子有些松动。
“当然,”陆如萍点头,转而神情又有些忧郁和感伤,“只是,那时候爸爸把他打得太狠了,所以他一直怕回到家之后,爸爸再因为他而生气……”
陆老爷子一听,自然知道陆如萍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对于半年前用马鞭抽了陆尔豪一顿这件事,他心底也不是没有后悔的。
只是那时候他实在是气得狠了。
所谓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他一直自诩为英雄,虽然还没到末路的地步,但已近耳顺之年的他,确实已经没办法再和那些年轻人比了。
近些年来,他忽然就有些了解康熙皇帝在仙逝前那些年,面对一个个龙姿凤章的出色皇子们,所做的那些荒唐之事。
看着原本豆丁大小的孩子,一个个变得风华正茂,越来越有他年轻时的风采,而他,却在这日复一日中垂垂老矣。
昔日的黑豹子,在满头布满白发时,也开始担忧,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是否会受到动摇。
陆家已经是他最后的天下。
所以他不能允许任何陆家的人,妄图挑战他的权威。
陆尔豪半年前的那席话,则打破了他一直竭力维持的假象。
只是,尔豪毕竟是唯一还留在他身边的成年的儿子,陆家的未来,终究还是要靠他。
而陆老爷子也因为这个大儿子的反抗,隐约明白了,家人和他曾经队伍里的那些兵,到底还是不同的。
手下的兵不听话,可以直接拖出去枪毙。
家人,却似乎不是这样。
孤儿出身的陆老爷子,只能自己去摸索,他不能也不屑去对任何人问出这个问题。
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尔豪服软妥协,答应回来了,那么一切就都好说。
晚饭后,陆如萍又去王雪琴的房间,把尔豪要回来的事情告诉给王雪琴。
适时地表达了下对半年未见的儿子的思念后,王雪琴不着痕迹地打发走了陆如萍。
等房间里没有其他人了,王雪琴这才又拿起刚才塞进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