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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她。
只是终究痛苦难忍,张无忌悄悄起身穿了鞋,便要往外走,何以言极是警醒,睁开了眼,发现并无外人,便迷迷糊糊问道:“怎么回事?”张无忌含糊道:“我……方便。”何以言白天累得很了,又心有隐痛,确实有些心力交瘁,于是一歪头又睡了过去。
张无忌走到屋外,只见满天星斗,他留恋地望了望身后,忽然一咬牙,发足便狂奔,也不管方向,只往深山老林中钻去。不知跑了多远,估摸着再也找不到原地了,张无忌方才停了下来。他伸手取出怀中一柄短剑,轻轻抚摩,自言自语道:“何姊姊,我总是带累你,实在过意不去,反正我也是快死了的,你待我好,我来生再报答你。”这短剑是他悄悄拿的。何以言眼下使着一套合鞘的双剑,这短剑是她以前常用,本是一双,却遗失一柄。何以言喜欢这短剑轻便华丽,虽然不用了,也权当挂饰系在裙上。张无忌想道:不告而取谓之盗,这事做得不太好,不过看何姊姊样子,这剑应当不是很要紧的事物。他休息了一回,紧紧握着这锋利短剑权当防身,往深山中去了。
何以言昏昏沉沉,黑甜一觉直到天明,却发现张无忌杳然不见,倒吓了一跳,忙询问那猎户夫妇是否见过,却都不知。昨日下半夜又下了一场雪,却将踪迹全然掩盖。
何以言嗟叹一阵子,看这光景,竟然是张无忌自己走了。不过她也颇能理解这倔强男孩的想法,推己及人,倘若自己也是命在旦夕,寒毒发作万分狼狈,也定不情愿时时刻刻被一个外人看在眼里的。她却不知,虽然相识不久,张无忌却早已将她看做亲人一般。这也是何以言心怀磊落,种种所为,只随本心,毫不论利益得失,即使这一路上她对张无忌甚至都未曾露过几次笑模样,对方却早已铭感至深。
只是这么一来,何以言只觉前路茫茫,毫无目标,思来想去,心想再滞留在昆仑山也没趣,不若干脆往中原走走。她不由掣剑出鞘,仔细摩挲那保养光滑的剑身,自言自语道:“剑啊剑啊,不晓得你可能够永远陪我护我,永不离我弃我?”
她感伤了片刻,便也收拾心情,准备下山。何以言行在山路上,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婉转啼鸣,似若杜鹃鸟,她颇为诧异,想道,这时节哪里还有这等鸟儿出没!因偶然回头看去,却正瞧见三圣坳方向,隐有灯火,她怔了一怔,立在原地,忽然簌簌落下泪来。
这般呆站了半晌,旁边树枝上忽有积雪落下,发出一声轻响,何以言回神过来,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径自继续往前走了。
只是行不数里,却发现一转弯积雪处,似乎有人倒卧。若是平时,何以言倒未必会管这闲事,只是她此刻心中怅然若失惶惶惘惘,只想给自己找些事做,于是便过去拨开积雪,将那昏倒僵死之人挖了出来,预备做一回善人。若是死尸,那便就地挖坑掩埋。
何以言将那人翻转过来,伸手探他鼻息,虽然气若游丝,却还活着。她再一看,这人似乎脸上有些面善,忙揭了他兜帽细看时,竟是武当四侠张松溪!
何以言大惑不解,不知这人怎地到了这里!还险些倒毙路边。只是此刻却不是疑惑思考的时候,她不敢怠慢,忙将张松溪半扶半拖地弄到背风雪薄的地方坐着,自己伸掌按着他背后大穴,预备输送功力为他驱除寒气。只是她手掌刚触到对方背上,却吃了一惊。原来张松溪竟身有内伤!而这内伤……分明来自和她同宗同源的玄天无极功!
何以言虽然心中刹那念头转了千匝,手上却不敢停,她对玄天无极功极为熟悉,当下缓缓输入自家内力,护住张松溪心脉,细细助他理顺气血。
不过片刻,张松溪发出低微一声呻吟,已经醒转。他低低咳嗽几声,声音微弱地道:“在下武当张四,多谢朋友出手相救。”却听见背后传来少女娇嫩声音道:“张四侠,打伤你的人,可是我爹爹么?”
他年谁收尸骨,可送儿返故乡
张松溪想要转过身来,只是他内伤不轻,无力挪动,何以言按着他的肩膀,道:“你别乱动,牵动气血就不好了。”张松溪只得背靠在这女孩儿怀里,何以言轻轻地道:“……我替爹爹给你赔不是。”她低声说着话,女孩儿家特有的幽香隐约传来,张松溪只觉尴尬异常。他听出背后少女语气中隐含伤心情味,虽然不解其故,但他本性厚道,不愿在这刚救了他的少女面前说人家亲长不是,便道:“并非如何姑娘所想,乃是张四不自量力,和何先生稍稍切磋,倒自家出丑了。”他忽觉得身后有异,扭头一看,却见近在咫尺一双盈盈星眸,正泪珠滚落,张松溪急忙转过头去,情知自己失礼。
何以言幽幽道:“张四侠,你又何必替他们掩饰。你又是为甚么要去昆仑派?”张松溪道:“在下是寻找我那侄儿张无忌。我……从峨嵋派得了消息,便沿路找来。”
何以言抿着唇道:“你来找他,他可未必愿意见你。”心想张无忌既然犟着独自逃开,只怕纵然见了张松溪,也未必肯跟他回去。
张松溪惊喜道:“何姑娘见过无忌侄儿?”何以言叹了口气道:“这事说来话长,我找户人家让你先歇着,再慢慢和你说罢。”她起身走到张松溪面前,伸手拉起他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我背你过去。”
虽然男女授受不亲,不过此时也算是事急从权,张松溪虽有些尴尬,只是人家小姑娘都不计较,自己身为男子怎可挑三拣四!因诚心谢道:“多累何姑娘了。”何以言动作轻巧地将他背上,她身形在女子中算得上修长,只是背着个大男人,还是稍嫌勉强,张松溪的双脚几乎都垂到了地上。
一路上默默无言,何以言背着张松溪,依旧回了昨日借宿那猎户家,将他安顿下来,又嘱咐那人家快做些热水粥饭来。
张松溪道:“在下内伤并非太过严重,已经好了许多了。”其实他和何太冲内功修为相差不远,纵然差些,也不致全然不敌,只是两人暗地内力相较,事后又不得不强装无事,一时滞气闷住,险些离不了昆仑山门。其实,若是他赶紧行功顺气,不过调息两三个时辰,便可无碍,只可惜老天不佑,刚出三圣坳,便逢暴风遽雪,一口气出不来,竟然昏倒在雪中。若是何以言再晚来一会儿,只怕这张四侠竟然要不明不白死在昆仑山中。不过即使如此,以他三十年来精湛内功,加之救助他的何以言又深谙玄天无极功的奥妙,因此倒已经好了大半。
何以言凝目看他面色,心知对方所言是实,当下问道:“你为甚么和我爹爹动起手来?还未答我。”
张松溪苦笑一下,道:“这个,何姑娘还是日后去问令尊罢。”却见何以言垂了眼,那烛光映着她纤纤长睫,如蝴蝶触须轻轻颤动。何以言幽幽地言道:“我……或者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她忽然站起来,扭头径自走出了门。
何以言出了门,外面一片洁白晶莹,十分明亮。她心中烦闷,忽然轻身一跃落在雪地上,拔剑起舞,将七十七式两仪剑法使了出来,剑光流转,身法轻灵,正是雪地惊鸿起。
她此时心中憋了气,手中剑招却越是流畅,也并没有按着那原本的次序来,只是随兴所至,反反复复地使将出来,各种招式任意衔接,奇妙百出,似是而非。大约数百招之后,何以言忽然“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那雪地上星星点点的红梅,她拄了剑,立在原地喘息,似乎这血吐出之后,那些扰人的烦闷愁伤忽然轻了不少。
张松溪原本在屋里便知她在舞剑,却不好仔细盯着观看,只是依然注意着这边动静。他本来便是敏于观察之人,见到何以言情态,便估摸这少女心中藏了事,此时见她雪地舞剑又忽然吐血,心中大惊,不免关心一二。
何以言垂着头,剑尖倒转,在积雪上胡乱划着字,眼见着一双穿着靴子的脚到了自己面前,她也不抬头,只低声问道:“有何事?”
张松溪本意询问两句,见这女孩神情态度,显是不愿示弱,更不愿受人怜悯的,于是便转口问道:“何姑娘可否将我那无忌侄儿之事,详细说说?”他大步走到屋门口,停住回头一笑,“外面天寒,何姑娘请进来罢1
……
“这么说,无忌是自己悄悄地走了?”
何以言点头,又道:“我想你也不必苦苦寻他了,他既然不肯与你们见面,那也不用勉强。”
张松溪凄然一笑。那日,常遇春跪在真武大殿前砰砰磕头请罪,石板上血迹斑斑。小师弟莫声谷满心悲愤,几乎要挥拳相向,六弟殷梨亭呆呆怔怔,泪下沾襟,自己一转头,恰见百岁之龄的师尊,老泪纵横!
纵然三年前便晓得无忌这孩子凶多吉少,只是自师尊寿宴之后,武当山已经好久再不闻喜庆吉事,唯有噩耗重重!
并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不过未及天光,他便下山,打马东行。
山居无茶叶,碗里盛着的不过是白开水,热气上升氤氲,对面端坐的少女,细白手指拢着粗瓷的碗沿,沉默垂目。张松溪抬了头,恰望见屋梁上一只飞虫苦苦挣扎蛛网中。
“何姑娘说的虽是,只是血肉至亲,安忍任其尸骨流离无踪?张四……必要带我那无忌侄儿返乡的1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当初武当依然护不住这孩子爹娘,如今,又要眼睁睁见这苦命儿身遭不测。
何以言静默不动,只细细摩挲着粗碗边沿。
“……在下身上已经无事,多承何姑娘救助之情。眼下张四却要寻我那无忌侄儿,咱们就此别过吧1张松溪朗朗地道,只是毕竟嗓音多了几许暗哑,显是胸腔尚有气血不畅。
何以言一抬头,嫣然浅笑,“张四侠以为这昆仑山是你们武当的后山么?”她音色清美婉转,语意却凌厉得紧,“这些年,多少奇人怪侠隐居昆仑雪峰,又有多少恶人歹徒逃离中原躲在各处,张四侠你完好无损时也落得个重伤,眼下你觉得自己还可以走多远?”何以言这话却并非虚妄,昆仑山绵延千里,中多奇异,纵然明面上是昆仑派和明教地界两分,只是谁都心里有数,即使是一派掌门教主高手,也轻易乱闯不得!
张松溪被噎得一顿,正想反驳若非你爹何太冲胡搅蛮缠我又至受伤云云……只是他瞧着对面少女苍白面容,却终究只低低叹了口气。“张四死不足惜,只是若能打听我那无忌侄儿下落,九泉之下,也好与他爹爹有个交代1他情知何以言所说不差,自己尚且重伤,无忌一个小孩儿,又能有多大能耐,在这荒山恶岭中存活?不禁心中大恸。
何以言呆了呆,若有神往,轻声道:“他年谁收尸骨,可送我返家乡……”忽然立身站起,断然道:“我陪你同去,总能帮着认认路。”
张松溪倒是一惊,推辞道:“这倒不必……何姑娘,你久久不回,令尊必然挂念……”却见何以言返身一笑,声音柔柔地道:“是啊,我也很挂念爹爹他老人家。”
……
只在此山中
在深山密林中盘桓了四五日,何以言只穿着离开昆仑派那日的一身夹衣裙,这几天翻山越岭,早就刮破脏污多处,十分狼狈。
这日两人依旧在山中东转西转,何以言忽见前面不远处似乎有个大庄院,便道:“张四侠,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稍离片刻。”女孩儿们皆是性喜清洁,何以言这些天已然觉得难受,又更有男子在侧,虽然极力显得坦然,其实心中很是觉得难堪。她看那庄院富丽,定然有夫人小姐等女眷居住,便想着找件衣服,换下这一身。
张松溪见她望着那边,猜到这女孩儿心思。不过他虽是名门正派,性格却并不拘泥,瞧了何以言一眼,颇能理解这少女想法,也不以此举偷盗为意。若是他五弟张翠山在此,却定然会有所说道。这也是武当七侠,虽然皆是侠义之辈,各人性格却是不同的。
何以言道:“我去去就来。”她脚尖点地跃起,如飞鸟一般,轻巧踏着树枝而去。张松溪瞧着她身法轻灵曼妙,深钦昆仑派轻功不凡,比起本门的梯云纵也觉各有千秋。张松溪轻轻叹了口气,这些天相处,察言观色,他也大约看出,何以言多半是在负气离家出走中,遇到昆仑派相关的话题,便避而不谈,只是神情凄切。张松溪心道,这一对父女,父亲油滑世俗,争名好胜,女儿却傲骨天成,心怀侠义,何太冲枉为一派掌门,很不怎么样,不过有此灵慧女儿,倒是他几生修来的福气了。
何以言轻巧避过那山庄中往来仆役,潜入一间装饰华丽的屋子,看那屋内光景,大约是山庄中小姐闺房,里面陈设设金红艳黄,色彩华丽,又有着一股极腻的甜香。何以言闭着气,自顾翻找衣物,翻出几件显然未穿过的素净衣服,包成一包,便要离去。
忽然那门外回廊传来脚步声,一个青年女子娇媚声音道:“表哥今天要来拜年,小菊你去给我把那件新做的猩红狐裘取来。”何以言在屋里躲避不及,一闪身避在了屏风后。那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