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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松溪微笑不语。
殷梨亭和杨不悔的婚期便定在中秋,取的便是“月常圆,人长圆”的口彩兆头。
那杨不悔不过十五六岁,眉目尚余三分稚气顽皮,只是性格温婉,言谈细致,倒是极类她娘亲的。
杨逍乃是女方主婚人,亦在武当山上盘桓。张松溪忍不住便多看他两眼,平心而论,杨逍虽然年纪不小,但风采气度依然,唯独静处时,眉梢眼角,常带凄苦愁容。张松溪心想,若他能多笑笑,想必看上去会年轻许多。
多情更比无情苦。只是这世间,却哪有那许多有情人?
道童送来拜帖礼单,却是昆仑派,字迹秀雅端正,却隐含三分疏狂高傲,极是熟悉。张松溪捏着那张薄薄的纸,但觉触手炙热,心口却是冰凉。
昆仑新掌门何以言,光明顶与万安寺两役,若夜昙花现于人前,再非何氏闺门内娇贵千金,而是执掌昆仑门户的年轻女侠,剑法精妙不凡,为人孝义端方。
张松溪记得在他怀里哭到睡着的以言,却想不出身穿昆仑掌门服饰的以言,又该是甚么样子!
……是不是高兴的时候不再咯咯地笑,而是端严地微一抿唇;难过的时候不会哭泣,而是冷冷地注视?
“……一个人寻死容易,寻活却难,我不愿死,只愿活着。”他记得自己确实说过这话,虽不记得是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说的,倒记得当时那十六七的女孩儿樱唇一翘,不以为然地道:“倘若生无可恋呢?”娇俏神态犹在眼前,只转瞬间又变了苍白泪靥,凄惶却执拗地道:“四哥,无论多么困难,我总要努力活着,决不让你轻看!”
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心里不知是痛,还是高兴。
以言远比他想象的坚强,同时也比他所以为的更令人心中疼痛。
张松溪一抬手,将那张薄薄的纸,放在怀中,紧紧贴着心口。
——
张三丰捋须微笑,这些时,百岁老人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为弟子,为徒孙,更为这难得的和解希望——共抗暴元。
那旁边坐着的昆仑弟子不过二十来岁年纪,神清气正,武功已然不弱。“掌门师姐素感张真人大德,十分敬佩……”
当初万安塔,是以言为武当派诸人送来解药,自是有大恩。况且何以言数上武当请教张三丰,也有半徒之分。自她执掌昆仑门户后,这两派便俨然极是交好。
自始至终,那昆仑来人不曾多看张松溪一眼,便是偶尔瞧见,也只当他是武当四侠,恭敬客气。
那晚宋青书忽然来寻他,一番吞吐之后,竟是想求他对宋远桥说,向峨眉弟子周芷若提亲。父子之间相处总是有些过于恭敬,这师侄便也只好来寻这好说话的师叔相助。
“四师叔,何姑……何掌门已和华山白少侠有了婚约,我……很觉遗憾。花开堪折直须折,峨眉的周姑娘,青书不愿再错过了。”长身玉立的俊美青年脸上略带尴尬的红晕,却是字字坚定。
是啊,谁都知道。不该,亦不愿错过!
张松溪笑起来,“这自然是好事!明日我便和你爹说,禀告师父。”
“多谢四师叔!”宋青书欲言又止,望向他的目光带了些些疑惑,张松溪略一抬目,微带询问。
“……青书告退。”师侄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
“一拜天地……”
红堂红烛,一双新人并肩。丝竹声声,喜气洋洋。
张松溪眼里含着笑,立在厅门口帮着招呼宾客。殷梨亭近年在江湖侠名不小,为人又和气,闻得他亲事,前来贺喜的江湖朋友极多。
一个不注意,身边忽然多站了一人,张松溪不用看也晓得是谁,“三哥?”他有些好笑,俞岱岩自从行动无碍后,便格外地坐不住,非要做点什么才好,像是要把二十年没走的路都赶紧补上。
客人都在大厅内,俞岱岩向他一笑,“四弟,你又何时成亲呢?”眼里含着戏谑,分明是“上次被你跑了,这次瞧你怎么说辞”。
张松溪笑得平和自然,隐约含着师兄弟们看惯的狡黠神情,“急什么!二哥三哥不是都未有家室么?”
俞岱岩一皱眉,这等事情也好排个先后的?他们是师兄弟,可不是大家子的长幼有序。只是他一愣神的功夫,竟被这狡猾的四师弟走得远了。
……又跑了!俞岱岩叹气,师兄弟七人,他自然深知张松溪性子。这人,给别人出主意惯了,自己的事情反而不让人碰半点。劝说别人起来一套一套,偏生自作主张的时候特多,默不作声便办了许多事,叫人措手不及。
俞岱岩立在原地一会,忽然一笑,“四弟你这狡黠性子,却不知要怎样的女子才治得了你。”
中秋月圆,只是婚礼闹得太久,赏月便不及,一帮小道童忙忙乱乱地收拾送客,张三丰大手一挥,“都去歇息罢!”
乘着师父不在,几个惫懒弟子哄着小师叔去闹六师叔的洞房,莫声谷一脸犹豫,又想去又觉得不太好,目光投向张松溪。张松溪摆了摆手,自己却走出了门。
——捉弄老六的机会多得是,今天就饶了他罢!
月色清寒,武当山下小径,浅色人影晃过。
近三个月不曾去瞧那山谷中瀑布,张松溪忽觉怀念,也不吝惜真气,一路飞奔。
……也不晓得明早能不能赶回来,有点难说,不过张松溪本就是影子绿叶,偶尔失踪一次无妨。
那处少有人来,水声如昔,院中石坪上残局犹存,那圃内花草几个月无人照看,竟长得更茂盛了,不愧是以言特特找来的“容易种活”品种。
蝉声低鸣,张松溪忽想起,他从未深夜来过此处。月照竹窗,榻空无人,大约,也永不会再有人了。
张松溪立在院中,目光丝丝缕缕,拂过每一寸青苔竹瓦,每一分草篱砖石,流连不舍。
忽然一声轻笑,竟是有人来此!张松溪一惊。
那月下一人手提着酒坛前来,身形飘近,竟是杨逍!
张松溪略一皱眉。杨逍却自顾着四处看,“有趣有趣,想不到你张四侠不娶妻子,却还有外室……”他话音未落,一拳已至面门,杨逍仰身躲避,两人身形交错,竟就此过起招来。
不过数十招,张松溪便停了手,只为杨逍喝的实在有些高了,若继续下去,只怕这位六弟岳父光明左使明日要顶着两只熊猫眼。罢了,不与醉鬼计较!张松溪转身欲走,忽又停住,心想就算走,也得先把这家伙拖走!
杨逍一纵身跳到树上,“嘿,竟还有个小房子,真是有趣得紧!”他面目被树影遮住,只扬起手中酒坛晃了晃,“张四侠,可要试试这五十年的醇酿?”
罢了,一醉解千愁。张松溪素来不爱喝醉,此时却忽然觉得杨逍这邀请得刚刚好。
杨逍果然喝醉了,隐约念叨着“晓芙”,忽然又拈起一片树叶吹起来,呜呜咽咽,倒也动听。张松溪不谙音律,却想起以言的琴艺是极好的。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那杨逍口中含含糊糊地,似乎在念诗,念着念着头一歪就要睡去。张松溪盯着他看,心想若这人吐了,就一脚踢进瀑布里,免得弄脏了此处。
忽然杨逍似乎又清醒了过来,瞅着他笑道:“这地方不错,清雅别致,我猜你心上人定然是个秀外慧中的女子。”
张松溪含糊地应了一声,心想,以言现在该在作甚么呢?
“这里人去楼空,难道你也同我一般,与你心上人阴阳两隔了么?”杨逍喝着酒,那月色下,比起白日里苍老憔悴许多。张松溪默然。
“罢了,我不打扰你,你且一个人坐罢。”杨逍忽然纵身,飞鸟一般掠出,他虽然醉了,身法还是极快,顷刻便是十数丈,隐约几声吟诵,便消失不见。
张松溪忽然想到,杨逍心心念念的亡妻纪晓芙,却是抢的自家六师弟的未婚妻,只是那女子终究香消玉殒,但留下一个女儿寄一语不悔。他浮想联翩,倘我也硬要带走了以言,却会怎样呢?他寻思了半天,终究叹了一口气。他不是杨逍,以言更不是纪晓芙,如此却有何可比之处?他自留一缕心思付与武当微云,以言但似山巅白雪,清傲凛然,转身决绝,便再不可及。
那酒劲涌上来,眼前模模糊糊,他就地躺卧,枕一地青草,覆一身月色。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君子有所不为
这日,何以言正在处理派中事务,旁有童子侍立奉茶。忽然,一名昆仑女弟子进来,躬身道:“掌门师姐,弟子奉命前往峨嵋派送信,今已带回回书。”何以言放下笔,抬头一笑道:“那便给我罢,辛苦你了。”那童子上前将回书取来转呈案上。何以言随手打开,才展开看了几行,不由脸色一变,将信放下,道:“钟师妹,你将在峨眉所见详细说一遍与我。”
原来何以言当初匆匆回派,不及告辞,想起周芷若这个妹子来,便写了一封信去。昆仑距离峨眉路远,一来一回,竟已是中秋之后。那回书却是峨眉派的静玄所写,说道周芷若得了掌门铁指环,却因年幼不能服众,因此争执,却不料金花婆婆前来寻仇,周芷若挺身救护同门,却被擒去,不知所踪。那静玄还言道,希望昆仑派能出手相助。
何以言听了那钟师妹叙述,沉思一下,挥手道:“好,我知道了。”那钟师妹躬身退出,只是同时另一名男弟子亦擦身而过进门,躬身禀报道:“掌门师姐,丐帮有信到此。”
何以言接过来书,一看那封皮上写有陈友谅名字,顿时冷哼一声。她素来心高气傲,当时为打听诸人消息而与这陈友谅虚与委蛇,被迫唤他一声“陈大哥”,自以此为奇耻大辱。当时她急于寻人,不曾理会此事,事后也无暇顾及,眼下这陈友谅竟还敢写信来找她!
何以言随手抖开信笺,只见一纸刚劲有力的颜体,信中言辞也甚是客气得体,恭恭敬敬地以“何掌门”称呼,并没私攀关系。何以言怒火稍霁,扫了几眼那信笺。却是陈友谅提到偶尔打听得谢逊下落,丐帮派人前去捉拿,却被明教倚仗人多阻挡,因此邀请同道相助之意。那信末还特地提到,魔教青翼蝠王凶残狠毒,颇有关心之意。这自然是上次何以言跟踪陈友谅后离去,却顺手栽赃韦一笑,要人以为她是被明教魔头掳走。
何以言放下信笺,半闭着眼,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这正是她思考时的惯常动作。片刻,何以言睁开眼,起身道:“召集诸位同门,我有话说。”
顷刻昆仑派一众弟子皆在三圣堂中齐聚,何以言道:“适才丐帮陈长老传讯,道有谢逊及屠龙刀的消息。”她这话一出,堂下众人皆都哗然,西华子最是暴躁,张口便叫道:“谢逊伤了咱们同门,此仇不能不报!”
何以言冷眼看着他们,不一会,那堂下声音渐息,众人肃静。何以言望了左方下首一名年轻男弟子,道:“秦渔,你来说。”
那秦渔乃是秦桓胞弟,比他小了十来岁,此时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却不如乃兄英俊,相貌普通平常。他不慌不忙上前,拱手一礼,道:“谢逊行踪隐匿多年,此番既出,其实并不足为虑,可虑者唯他义子魔教教主张无忌而已。而屠龙刀之事,却还须得从长计议。”
何以言道:“如何计议?”秦桓在光明顶一役中身亡,何以言偶见他胞弟秦渔聪明不凡,虽然年幼,却甚有见识,因此带在身边,刻意提拔。
秦渔又一躬身,道:“还请掌门师姐表明态度,师弟才好说话。”
何以言点了点头,道:“屠龙刀固好,不过咱们元气大伤,人手大大不足,一时间也不好作此想。”秦渔忙道:“掌门师姐高瞻远瞩,师弟亦是此意。不过咱们眼下既不能全力争夺,又不该全然置身事外。”他毕竟年少,脸上微露得意之色,却是要卖个关子,等待这掌门师姐继续询问。
何以言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挥手止住还要再说的秦渔,却不再提此事,只将派中各种事务一一分配下去,末了方道:“此番我意亲自走一趟,秦渔,卫师姐,你二人随我同去。”二人皆躬身应是。何以言在派中威信日重,自也无人反对。只詹春忽然走出来,道:“掌门师妹,华山派的掌门继位大典便在重阳,当如何安排?”
何以言神色一滞,显然早忘了此事,顿了一顿方道:“还按先前所定,届时我自赶到华山。”她分付已毕,略一挥手,众人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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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言等人一路东行,这日到了栾川镇,距离洛阳已经不远。午间,众人上酒楼用餐,方上二楼,何以言便瞧见一个熟人,却是宋青书,只见他独自一人倚窗自斟自饮,背影甚是寂寥,也未曾注意来人。
三人进了雅间,何以言对秦渔道:“你去给宋少侠打个招呼,如他愿意同坐,便请来。”不多久,宋青书果然随着秦渔进来。何以言打量他一下,只觉得此人神色间甚是惘惘,不知心中有何事。
宋青书亦是打量何以言,见她一身素白,毫无雕饰,秀发仅以木簪挽起,似乎清减了许多,却更显得清逸出尘,不可方物。一对星眸清澈明亮,风采绝俗,更有一种威严仪态,令人不敢逼视。他暗叹一声,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