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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弓,徒然出现在手中;射日修罗,嗜血爆烈。周身凝散一层妖异黑红,仿若来自幽冥地狱,而整个弓身雕成翔龙九天的形状,宝华灼灼,让人不敢直视。与此刻霸气淋漓的龙葵相得益彰。
花满楼自然能感觉到龙葵的变化,只是今次不同往日,那一向温顺的女孩身上,带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杀气。
弓弦开合,根本无需用箭,一道道红焰便顺着白羽箭的方向一一还击,顷刻间,便将攻势最猛的两侧高台变成火海一片。正值暮春季节,玉门关外气候较干,今夜偏又有南风助兴,让那火烧的更盛,蔓延更快。
此间毫无留情可言。
因为在别人要置你于死地的那一瞬,是容不得同情和怜悯的,优柔寡断无异于自杀,更会连累他人。
所以红葵从不屑做什么善男信女,这千年来,她只想好好保护小葵,待小葵找到另一个可以保护她的人,红葵便可以安然放下她的弓箭,也去寻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人,
烈火熊熊,可算苦了那帮隐藏在高台下的弓箭手们,一个个都火烧眉毛了,哪里还有心进攻?
于是,他们有的忙着来回滚灭自己烧着的衣裳,
有的因为焦急失足踏空摔下高台,
连同那些尚未必火势影响的箭手,亦在心存了畏惧。
如此细密的布阵,再加上南风阵阵,终究免不了被这蔓延的火势所累。一时间,那箭阵乱作一片,使那十面密集的埋伏终于撕裂一道逃生的口子。
冷箭仍毒,攻势却略小,至少能让人有稍稍喘息的机会,花满楼知道,如果此刻再不把握机会离开这死神炼狱,恐怕就真的要埋骨他乡了,于是决定立刻带龙葵自那火势最盛的一角突出重围。
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是这次面对的对手,却是少有的强劲。
街道对面那座飞檐碧瓦的阁楼,传出的琴声安稳如旧,那男子慢慢闭上眼睛,将所有情感遮盖,只有唇边那抹始终不变的微笑,体现出些许残酷。
似乎那把火烧毁的一切,全然与他无关。
“大人,五年来,从没有人可以在我们的十面绝杀阵中撑过一炷香的时间。”
蓝衣的仆从斟酌道,他早就看见外面冲天火光,十面绝杀阵,最忌的便是火攻啊,可自家主人却依旧漫不经心的奏琴,让他实在心中没底。
“大人,属下看那个女人分明是个妖女,否则,怎么可能凭空从一把弓里射出火焰伤人?主人啊,属下只担心此番若让花满楼他们逃了,必然打草惊蛇。”
他显然也被龙葵射日弓的威力所震慑,在这个时代,似乎所有本领大的女子,都难逃妖女的称谓。
而那月白衣衫的男子闻言却毫不在意,琴声流畅,无一丝停顿,睁开半眯的双眼,薄唇轻启,
“他们今晚,走不了。子珏,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道理,还需要我来教你么?”
他那样自信,字字透着彻骨寒意,他才无所谓龙葵是人还是妖,只相信烈焰焚下,众生平等。
琴音变奏,那调子震得花满楼有些头痛,然而更让他头疼的还在后面,因为白羽箭继续射落,却不再是单一的淬毒利刃,
而是夹杂了些涂着鱼油燃料的火器,那火焰滑过天空时如流星般美丽,却恶毒的堪堪全然扑向龙葵。
莫说龙葵修炼还不到千年,就算修炼一万年,她的本质也是鬼,如何能被明火所伤,龙葵一面攻击箭手,一面还需防备毒箭保护哥哥,又被那琴音分神,果然一不小心,便被那流火溅伤手臂。
“小葵,”花满楼脸色铁青,来人看来今夜是发狠必定要至自己和小葵一死方休,这般无所不用其极,公然投掷明火,连民宅百姓的安全,皆不放在眼中。尽管现在并非是自己所熟识的小葵,亦不容他人伤害分毫。
然红葵并未理睬花满楼,只是捂住受伤的左臂,顺着琴音方向,冷冷看向对面那座高阁,发现那个横抱瑶琴倚门轻笑的男子,遂咬唇怒目而视,
“吵得像驴叫,去死。”
言未罢,弯弓已然射向那抹月白。
至此,那个男子才晓得厉害,好凶的丫头,好狠的箭法,却实在是个漂亮的女人。
尽管他倾尽十成功力去闪避,尽管他是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女子出手,尽管两人距离实在不近,他却依旧险险只躲过面门,还是在胸口处留下半个碗口大的焦伤。
余力未消的那抹红色的火焰打在身后一张梅花小几上,甚至不需要开始燃着,便已经被震碎成破烂。
“主人!”那个叫子珏的仆从被这突然的变故一震,见主人胸口受伤,慌忙上前,
而那男子却用指尖轻轻沾了沾胸口焦伤的新鲜的血,在眼前轻捻那抹鲜艳的粘稠,音色清玄,
“子珏,我有几年没受过伤了。”
“十四年。”
子珏没有一丝停顿犹豫,却最终在最后一个字上打了个颤音。这些年,这些时间数字一直都在脑中盘旋增长,但猛然说出的时候的时候,还是惊觉时光的流逝之快,竟十四年了。
十四年前,他跟着只有十三岁的孟玉来到白云城,从那时起,他的主人孟玉便再也没有受过任何伤,不用任何兵器,却连叶孤城都无法伤他分毫。
“原来疼的感觉,还是这样让人不痛快。”
孟玉摇摇头,他继续倚在门边,居高临下朝红葵微笑,丝毫不畏惧,因为他突然想起很多往事,和他的童年。
十三岁以前,他都生活在西域,一个让中原西域都闻风丧胆的地方,一个常常不分原由便毒打他的地方,西域魔宫。
其实直到现在,真正喜怒都不形于色的孟玉,依旧会做梦重新回到那个鬼地方,回到那个叫做玉罗刹的人面前。
而那人的话像魔咒般在耳边回荡,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打你,我掩盖你的身份,都是为了保护你,因为你是我儿子。”
因为你是我儿子。
孟玉几度在梦中笑醒,笑十三岁自己的幼稚,因为那时他是那样羡慕那个叫玉天宝孩子,羡慕他只是养子却可以正大光明的叫玉罗刹一声爹,而只因一句“你是我儿子。”,自己便只能做一个偷偷摸摸的影子。
当然,孟玉也承认,玉罗刹带给自己的倒也并非全是无用的苦楚,至少,玉罗刹给了他一身武功,很不错的武功。
将带血指尖放进口中,似是品尝人间最鲜美的味道。孟玉依旧在楼台前微笑,绝然是在挑衅面前的女子。
然红葵虽恨,也只能顾全大局,衬着箭阵错乱之际,先同花满楼离开,免得那流火渐盛,将那个太过善良的小葵好不容易修练出来的半实体彻底弄坏。
只是,低眉看看臂上焦伤和满地残箭,而那罪魁祸首却只不过受了点皮肉伤,红葵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只先记下,
待将来离开没用鬼的那一天,她才不要先去找什么保护自己的良人,务必先来此地,将今日的仇千倍万倍的报回来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呃,大大们自己理解孟玉此人设定,也不算纯杜撰,
原着银钩赌坊,就是由西方玉罗刹的儿子玉天宝被杀引出,而最后玉罗刹的那句话让九津百般滋味,他说玉天宝并非亲生子,对于他的死似乎一点都不难过,甚至利用此人的死,自己假死,去找出教中叛徒,当时九津就在想,玉罗刹应该有自己儿子,继承人,但是为了保护他,不对外公布。
所以,哈哈,大大们自己随便理解吧。
实在不行,就当是九津纯杜撰吧。
☆、暖凤怡情院
却说陆小凤好不容易将京城的那堆烂摊子处理完;将阎铁珊和霍休留下的财宝整理清楚交给那财迷皇帝,终于得以离开那四方天地方地的皇宫内院。
当视线中最后一片绿瓦红墙消失的时候;陆小凤第一想去的便是京城最有名教坊;怡情院。
这是一座花楼;香粉袭人,也是酒楼,酒香四溢,而陆小凤喜欢这里有很多原因;除了这里的美人;还有这里的酒。
毕竟,即便他这几日在皇宫大内同那个帝王尽品珍酿美馐;却终觉不如仰躺烟花之地,拥曼妙之人,抚柔荑之腻,尝那新启封的十八年女儿红过瘾痛快。
所以,现在单只看怡情楼嫣红招牌上,行书潇洒的三字,陆小凤便已经有点迫不及待了。楼里淡淡飘出脂粉的香味,夹杂着酒香还有另一种熟悉的味道。
那香味让陆小凤突然想起了一位故人,不由勾唇一笑,心中突然有点庆幸,原来她还在怡情楼,这种酥油泡螺和点心的香味,只有她一个人能做的出来。
现在,他真的很期待见到那个向来和婉少言的可人儿,欧阳情。可见在男人心里,聪慧婉约的女子即使不能被钟爱,也终是不让人讨厌的。
怡情院内,管弦丝竹,笑声连连,连姑娘们一嗔一怒都显得如莺歌悦耳。陆小凤信步踏上楼梯,抱肩微笑,歪着脑袋欣赏这满园□。
那楼里的姑娘见来人竟是这样一位英俊年轻的公子,衣着华丽,绝不像是没有银子的主,竞皆围了上来,除了惯有的殷勤礼数,难免在心内生出几分真实的爱慕。
而陆小凤也是来者不拒,自美人玉手中一杯杯饮尽那美酒,敞开双臂,将那些娇美的姑娘悉数揽入怀中。
他不需要负担责任这种沉重的东西,更不需要思念钟情这些累赘。
所以比起名门正派的千金,他更喜欢教坊的姑娘小姐。
因为这里的女子至少不会追着人到处跑。
招惹了一个神针山庄的冷罗刹薛冰,光这前车之鉴就够他头痛的了。
况且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且乐今朝未为不可。
这厢陆小凤正准备好好轻松轻松,却突然看到一个可以说是十分熟悉的人,五短身材,一颗圆脑袋上镶嵌着两只绿豆般却滚圆有神的眼睛,脖子有时候还会不由自主的前后伸缩。
第一眼看见他的人,一定会觉得他的脑袋像极了一种动物,龟。
所以,他的一半外号就被形象的称为龟孙,而另一半,就要取决于他身上的银子了……
常年浪迹于青楼的龟孙,有钱时被人尊称一声龟孙大爷,而没钱……那很不幸,只能就是龟孙子了,
譬如现在。
他被怡情院那个年过五十还擦脂抹粉烈焰红唇的鸨母倒吊起来,一把刀,银光薄刃,紧贴他短短的脖子上已经耷拉折叠的老皮。
“龟孙子,敢在我一枝花的怡情院吃白食,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一枝花是不是吃素的!今天你要是没钱结账,我就把你那两只耳朵割下来下酒!”
这位叫一枝花的老鸨非常生气,其实倒也不全因为龟孙大爷吃白食,更因为这老鬼……竟然对自己那样漠视……
此刻她那张涂着胭脂的褶子脸,因为害羞发怒,紫中带青,青中带红,倒真像一枝上错色的重瓣花。
不过不管她的脸像不像花,反正龟孙大爷这次是像足了龟孙子。
而陆小凤抱起肩,饶有兴致的看起热闹,丝毫没有出手解难的意思。
龟孙大爷被倒吊着,却一眼从人群中认出幸灾乐祸的陆小凤,连忙求救,不过,虽然两人是老朋友,关系却微妙的很,一见面就吵,若真不见,却又有点想念。
“陆小凤,你,你快救救我啊,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明明有求于人,可面对陆小凤,龟孙大爷实在拉不下架子。
陆小凤也是真沉得住气,不仅不帮,更落井下石一句,
“老鸨子,我出五百两,耳朵无所谓,我就买他那条舌头。”
一枝花一听乐了,那明晃晃的刀子竟真挪到龟孙大爷嘴边,惹得龟孙大爷哭叫连连,呼爹喊娘,及至最后,连龙葵的名字都叫了出来。
“小葵哟,快来救救爷爷吧,这个天杀的陆小凤不是东西啊,小葵哟……陆小凤,看我下次见到小葵怎么修理你……呜呜……看我家小葵是怎么像你欺负我似的去欺负你,还有,你以后再别想找大智大通喽……呜呜……”
不得不说,龟孙大爷的哭叫让陆小凤真真是心烦,因为字字句句都戳在陆小凤的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这说起龙葵和龟孙大爷这段爷孙情缘,就不得不提那场着名的山西之行。
只因那回为了寻找金鹏国案线索,陆小凤和花满楼不得不去找大智大通了解案情,而龟孙大爷是唯一知道大智大通这两兄弟踪迹的人。
彼时秀春楼内,龟孙大爷正被几个刁蛮的花娘欺负,而龙葵天生善良,忙上前好言劝阻,却不料,
那几位姑娘,除了将奚落龙葵一番不算,偏偏就敢往花满楼那怀里钻,这一钻不要紧,红葵翻脸了……
紧接着一阵乒乒乓乓,秀春楼被砸了。
整个过程简单迅速,可场景之暴力血腥,威力之巨大,实在不宜过于描述。
直到花满楼不得已强行按住龙葵的肩膀,龙葵才慢慢恢复安静。也就是在那时,处于半失魂状态的龟孙,听到了人生中的天籁,
“龟爷爷,头出血了,我给你擦擦,像您这样的年纪,小葵叫声爷爷,可使的?”
当然使得,活了半辈子,年界六十,有这么个好孙女,求都求不来啊。
然而真正让人扼腕长叹的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