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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极缓缓垂下眼帘,双手拢在袖子里,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用一种认命的声音说道:“何时启程?总不能是今天吧?”
“那自然不会。”端木雍容回道:“等二皇子抵达燕国边境,那边八百里加急快报送到京城,给燕国皇帝看了确认以后,我们才能走。”估计了一下,“最快也要三、四天之后去了。”
“好。”宇文极闭上眼睛,“你先回去,我想歇一会儿。”
“属下告退。”端木雍容看了看他,是不是冷静的有些过头了?不过燕国皇帝已经同意更换质子,他想耍赖也是无用,因而道:“大皇子这几天先好生休息一下,有事随时传唤属下。”
等他走了,宇文极的小小手方才缓缓松开。
不!自己绝对不能回国去!
母后死了,必定会再出一位端木皇后!而这两年,嫡支已经有了适龄女儿,一旦册封了新皇后,自己的地位就会随之变得尴尬。更不用说,母后还死得不明不白,多半是在宫闱斗争中遭了暗算,自己已经没有母亲庇佑,端木嫡系亦不会护着自己,回到东羌以后,前有狼、后有虎,自己该如何安身?
呵呵,嫡长子……,这是多么的碍人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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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兰若,你还好吗?”阿沅担心问道。
宇文极一点反应都没有,不说话。
阿沅不好很问,怕越问越让他伤心,只是静静坐在旁边陪着,从中午一直陪到了天黑,宇文极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玉贵妃亲自进来,劝了两句也是无效,便拉阿沅,“让他自己呆一会儿,你先出去吃饭。”
“那阿兰若呢?”
“他晚点再吃。”在玉贵妃看来,小孩子伤心也是有限的,过一会儿,饿极了自然就会吃饭,只管拉了女儿出去。
哪知道阿沅吃完了饭,又陪着宇文极坐了两个时辰,都该睡觉了,他还是木呆呆的坐在窗边,不吃不喝,也不说一句话。可是也不好强灌他吃东西,只把茶水放在跟前,打量伤心一天也足够了。
然而宇文极的拧劲儿不是一般大,一顿不吃,两顿不吃,最多喝一、两口水,始终都没有进食的打算。如此过了两天,阿沅怕再闹出人命来,虽说这熊孩子脾气大得很,可是本性不坏,自己总不能看着他活活饿死。
因而叫了太医过来把脉,姬暮年大概忙朝堂的事去了,没有过来,老太医诊脉以后说道:“东羌大皇子应该是伤心过度,不愿饮食,并无其他症状。”
可是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几天不吃就得出人命啊!!
在东羌国二皇子抵达燕国边境,八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之日,也就是第四天,宇文极终于支撑不住,一头栽了过去!老太医急急忙忙过来切脉,皱眉道:“小孩子经不起这么长时间饥饿的,再这样下去……,只怕是要出人命了。”
“阿兰若。”阿沅又是生气,又是伤心,“你这个傻瓜,难道想要把自己饿死不成?你……,你不是还有一个妹妹吗?难道不管她了?”说着,不自觉的红了眼圈儿。
玉贵妃皱眉道:“阿沅,你这几天一直守着他,自己也受不住的。”实在不行,就把政务繁忙的皇帝揪过来,好好的收拾一下宇文极,也省得累坏了自己女儿!
阿沅难过道:“没事,我就是陪着在这儿坐。”
玉贵妃对宇文极的固执很不满,可是人家才死了娘,也不好说重话,只说女儿,“他一天想不通,你守一天,要是他一个月想不通,难道你还要守一个月不成?况且你又不是太医,总是这么守着也没有用处啊。”
“不。”阿沅也固执起来,摇头道:“就算我帮不上忙,就算他不想跟我说话,不愿意理会我,但是他知道我一直在守着他、关心他,心里也会好受一些的。”
宇文极的眸光一亮,心头猛地哽噎了一下,继而缓缓垂下眼帘,…………小公主,她是真心真意待自己好,而彼此……,并无任何血缘之亲,何其难得可贵?
“你们都出去吧。”阿沅很是坚持,目光鼓励看向宇文极,认真道:“阿兰若不是那种糊涂的人,他只是一时伤痛想不开,我再劝劝他,他一定会想明白的。”
人都走了,殿内一片沉默安静。
宇文极缓缓转过头来,声音沙哑,“阿沅,……救我。”
今日你若救我一命,待我长大成人,为母报仇之后,一定以命报答你的恩情!皇天后土在上,东羌大皇子宇文极在此立誓,…………如有反悔,天诛地灭!
☆、43七年如一梦
春光明媚如金;一片万物苏醒的早春景象。
而人间,在那尊贵奢华的深深皇宫中,琳宫绰约、桂殿巍峨,更因今儿是沁水公主的十四岁生辰,四处装点一新。这一处帐舞龙蟠,那一处帘飞彩凤;随便放眼哪一个地方,都是流辉幻彩;叫人眼花缭乱看不过来。
“哎呀,累坏我了。”少女声音清澈似水;慕容沅在珠帘纱帷中一路往前走,刚到美人榻前,反手把最大的珠凤给拔了下来;撂在软垫上,“好家伙,今儿这一身没有十斤重,也有八斤。”
她说话的功夫,便有七、八个宫女上来服侍主子,卸钗环的,打温水进来的,跪在地上给她换衣服的,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墨玉上前扶住她的手,将一对嵌三色宝石的足金镯子捋了下来,好笑道:“公主还嫌多?别人想一件瞧瞧还不能够呢。”
乐莺在旁边含笑趣道,“你也是从小在公主身边服侍的,怎地眼皮子这么浅?不如向公主请一个恩典,明儿啥也不做,就对着几抽屉的首饰慢慢看个够吧。”
墨玉啐道:“数你嘴角伶俐!”
碧晴正在旁边调试水温,过来请示道:“公主,水温合适了。”
慕容沅“嗯”了一声,站起身来。
幼时自己故意将她调到宇文极身边,想看看她的反应。碧晴她果然一直努力的制造机会,想要接近自己。有一次去找宇文极说话时,灯花爆了,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最多溅自己一下子。碧晴却夸张将整个灯盏搂了过去,结果手上、胸口都给烫伤了。
如此“忠心护主”的好丫头,自己当然要留在身边服侍才行。省得她接近不成,不断的弄些小小幺蛾子,倒是惹人心烦,更怕傅婕妤觉得她不成事再安插别人,所以另外送了一个丫头给宇文极,顺水推舟将碧晴留了下来。
这些年来,碧晴的确是既“忠心”,又“伶俐”,比别的宫女周到体贴。
比如此刻,她细心温柔的用绿豆面替自己净了手,擦干了,又那香膏涂抹上,动作又轻又柔,还会稍稍带着一点按摩,让人觉得洗手也是一种享受。
接着换了衣服,头发也被碧晴重新绾了一个松松的髻,别上两支玉钗,再斜插一朵金银线挑织的牡丹绢花,既简单大方,又华丽,不失皇室公主的端庄雍容。身上则是一袭家常的宫衫,浅桃粉色,挑染了淡淡的桃花瓣纹样,穿起来温馨舒适。
乐莺吩咐小宫女,将收到的礼物盒子捧了过来,放在桌上,一面摆弄,一面道:“等下公主瞧着哪个能用,就留出来,其余的先放在库房里面。”
当然不是什么贺礼都看,那些外命妇送的东西再金贵,也不在此列,能够有幸让公主一览的只是要紧贺礼。皇帝送了一幅十六扇的绡纱双面绣屏风,玉贵妃亲手给女儿做了一个荷包,再挑了两样贵重首饰,睿王给妹妹画了一幅画,睿王妃姜胭脂则更尽心一些,亲手做了一条繁复的双层曳地湘水裙。
这几位是沁水公主身边的至亲,贺礼早早地就看过了。
此刻看的,是诸如郗皇后、傅婕妤等宫嫔们,以及靖惠太子、太子妃,代王和新娶的代王妃,这些隔一层的皇室宗亲们的贺礼。另外还有一些从小一些上学的玩伴,比如莫赤衣、祁明夷,而最最特别要紧的那一份,自然是宇文极的贺礼了。
东羌大皇子和沁水公主从小住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学骑马、学射箭,一起研究医术,甚至还一起舞刀弄枪的,就算后来因为宇文极年纪大了,分开宫殿住,但也只是吃饭睡觉没在一起而已。
彼此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绝非旁人可比。
乐莺自然而然的将宇文极的贺礼,先拿了出来,嘴里笑道:“东羌大皇子一向爱自己倒弄一点东西,就跟公主说的,去做木匠正正一手好手艺呢。”小心打开盒子,“前年是一座木头盆景,去年是一艘木船摆件,不知道今年又是什么?”
“啊呀!”盒子打开,旁边的墨玉先惊呼出声,“好漂亮的玉簪啊!”
玉是上好的和田玉,虽然料子莹润细滑但也不算稀罕,难得在于手工精巧,刚好借着玉的颜色纹理,雕出了长长的黄色花梗,白色玉兰花,两朵并蒂而开,花瓣线条优美而灵动,远远看去竟然宛若真花一般。
慕容沅瞧了也觉得稀罕,拿在手里,对着阳光瞧了瞧,实在喜欢的紧,就把头上的牡丹绢花给拔了,将这新做好的玉兰花给簪了上去。
乐莺赶忙拿了两面手柄铜镜过来,自己一柄,再让碧晴在后面拿了一柄,前后交叠对映照给公主看,抿嘴笑道:“花儿是真漂亮,只是比公主还要差一点点儿。”
慕容沅“哧”的一笑,“你拍马屁的功夫越来越好了。”
正说着话,外面便有宫人隔着帘子通报,“东羌大皇子到。”
话音刚落,走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的翩翩美少年,俊眉修目、丰神如玉,简简单单的翡色锦绣长袍,穿在他身上,也有了别样英姿出尘的风采。脸上的线条干净利落,长长的眼,薄薄的唇,乌黑眼眸透着刀锋一般的锐利光芒。
只不过,在看到沁水公主的那一刻,早已转为柔和,“那玉兰花簪可还喜欢?”
“明知故问。”慕容沅懒洋洋的,并没有特意去招呼他,当然对方也毫不拘束的就在对面坐下了,“我都戴在头上了,能讨厌么?”继续翻看别的贺礼,又道:“只不过最近得离你远一点儿。”
“为何?”宇文极问道。
“免得有人突然生气……”慕容沅心思早没在看贺礼上,而是忍笑逗趣,拣起儿时旧事来打比方,“咳咳……,有人生气起来就火遮住眼,不把自己做的东西毁了,是不会消气的。”
乐莺等人都是偷偷抿嘴而笑。
宇文极看向慕容沅,露出一脸“你好无聊”的神色,“小时候的事,你到现在都还耿耿于怀呢?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哪会那么大的气性?你就拿我打趣玩儿吧。”
一则是自己真的长大了,不会再小孩子脾气;二则自己若非有她一力庇护,不说送了命,就算回国能够苟延残喘,想来日子也是不会好过的;三则……,自己当然希望她能过的开心一些,往后不想再惹她生气的了。
这七年里……
当初端木雍容要带自己回国奔丧,多亏她年纪小小,却通医理,只做了一点点小手脚,便让自己弄得面色蜡黄、形容憔悴,还发了一场烧热。然后买通的太医,说自己久饿不食体质差,加上病重,已然不能随便挪动,否则只怕走不出燕国就要送掉小命。
这个把戏似假而真,但是也谈不上十分高明,端木雍容自然看得出其中蹊跷,不过她却说服了燕国皇帝,“东羌大皇子到底还有嫡长子身份,母族又是端木家,多少能让东羌皇室和端木一族有所顾忌,就算他们不顾及宇文极本人,也会顾及自己的脸面,顾及天下人的看法,不会轻易就放弃皇帝的嫡长子。”
“而东羌二皇子乃庶族所生,母族式微,留下他也是无益,就算宇文极没有了母亲庇佑,也比他要强一些。”
“宇文极从小在燕国长大,自然跟燕国亲近,将来他若是能够登基大宝,肯定会成为燕国最好的盟友,而不像其他的东羌皇子们,有燕国有何交情?再说咱们即便强留了宇文极,在道义上也没错,他本来就是扣押在燕国的质子,岂能因为母丧而坏了两国邦交情意?东羌若是不允,就让他们再派一个嫡出皇子过来交换!”
“留下宇文极利大于弊,还请父皇三思。”
不知道燕国皇帝是赞同了这些分析,还是因为偏爱小女儿,顺着她,最终同意将自己留下。过了三年,在东羌和西羌战争结束以后,再次拒绝东羌国索要自己的请求,“这三年战争消耗巨大,燕国损失了将近五万兵马,以及粮草辎重无数,而东羌却并没有灭掉西羌,无法如约割城赔偿。若是想要带走你们的大皇子,须得从东羌划出三城,赔与燕国,或者换成黄金一百万两,否则此事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西羌国皇帝一直固守天险,虽然损失惨重,但是东羌和燕国的军队也伤亡不少,并且没能彻底灭掉西羌,加上经不起长时间的远征消耗战,以及北面柔然、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