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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间抱夏,内房,淡淡的血腥味。
王熙凤脸色苍白,唇无血色,整个人摊在床上。
门窗紧闭着,门口守着丰儿,平儿端了一盆热水进屋,到了床前先搁在床几上,拧干了毛巾,给王熙凤擦拭一番,王熙凤被惊醒,平儿不敢扶她起来,多寻了一个枕头加垫,王熙凤吃力的抬起头,平儿忙到了杯水,给王熙凤润润唇。
“琏二可回来过?”王熙凤伸手拉了拉平儿。
平儿忙把她的双手塞回被子,脸上强笑道:“二爷下了衙门就瞧了奶奶,如今正在大老爷房里头说话,老太太、大太太、太太、大老爷、老爷都来瞧了,就连姑太太也打发人过来送了药材,说明天过来瞧奶奶。”
“家里的事情——”王熙凤感觉力不从心。
平儿低下头,掩了眼里的愤怒:“太太打发人来说了,奶奶好好养病,家里的事情无需操心,等奶奶好了,自然还是奶奶来管着。”
王熙凤强颜一笑,泪水滴落:“管不管的,我现只想喝点粥。”
平儿哽咽的应了,走去门口,临前说了一句:“奶奶别想太多。”便不再回头
王熙凤苦笑着,她之前朦胧中听见太医不知跟谁说了:“这位奶奶劳心过重,孕内不虞,导致小月,然小月不净,恐伤宫内,要是多方调养,自然还是能有身孕的,只是不得再劳累了。”
第16章
第二天,贾敏过府,没有带黛玉过去,看到贾母一脸晦气的样子,上前笑道:“女儿自然知道母亲疼着黛儿那孩子,只是如今年纪大了,教书的女先生也在府里,过些日子再请几个姐妹过去。”
自从贾敏在贾府里听着贾母一众人对着宝玉说话就是,我家玉儿,你家玉儿的,与黛玉重了小名,就干脆在外开始一律叫黛儿,下人一律喊黛玉为林大姑娘。
贾母的脸色方才好看了点,贾敏又说了几句话,在贾母的嘱咐下,才预备领着人过去看王熙凤,迎春怯怯的站起来,说了一句:“姑妈,我跟你一块过去吧。”
贾敏意外的看了一眼迎春,点了头,一起走去王熙凤的抱夏。
刚走出院门,迎春拉拉贾敏的袖子,贾敏停了下来,迎春方指着西角门道:“凤姐姐今一早搬到东院了。”
贾敏叹了口气,跟着出门的林忠家的最是精明,赶忙着把那大轿子使唤人抬过来,轿中原本就可坐两到三人,贾敏遂携了迎春一块进去坐了。
前面打头领路的是迎春现今的奶娘王兴福家的,说来也巧,这王兴福家的是王保善家的内侄媳妇,劝人说话做事都是和和气气的,许多人都说这都不像是大老爷院里头那样刁钻跋扈的。
贾敏许久没来过这边,贾赦知道贾敏过来看凤姐,他和邢夫人就在正屋坐等着,原来的莺莺燕燕都被喝退下去了,只留了两个未留头的小丫环伺候端茶递水。
见贾敏携着迎春进来,贾赦有些羞愧的站起来,指着下首第一张铺着全新花卉紫缎垫的椅子道:“妹妹快坐。”
贾敏看到哥哥如此,恍然想起那些年岁,含笑的坐下来:“哥哥也快坐吧,我们兄妹俩的,有甚么客气的。”迎春看着贾赦和邢夫人,呐呐的行了礼,叫了:“老爷、太太。”看着贾赦快速的点了头,才寻了一张凳子坐了。
两个小丫环很快的就端上了茶,退到一边。
贾敏端起茶,抿了一口,放下来后,就说明来意:“我今儿来就是想看看琏儿媳妇怎么样了,昨天不是还住在离老太太比较远的抱厦,怎么今天就转了这边,即是坐小月子的,怎么府里的人还让琏儿媳妇挪动?”
贾赦脸上不忿,邢夫人即站起来,向着那外面道:“原本不是好好的在抱厦里养着病,可有人说,凤哥儿血光太旺,怕冲撞了老太太和正堂,就今天一早紧着叫人把凤哥儿连人带被就放在车上送过来这边,送过来也罢了,也不早跟我们老爷说,我们也好清扫房间让凤哥儿住下来,只得先用了迎丫头的房间。”
贾敏眉头一皱,直道:“也罢了,如今琏儿媳妇也回来了,我先去瞧瞧。”说着就起身,贾赦问了一句:“妹妹今儿留下来用饭罢。”似乎很不好意思,问了这话,就直愣愣看着贾敏。
贾敏扑哧一笑:“哥哥盛情,自该领的,今天就叨扰哥哥和嫂子了。”贾赦的脸上才有了笑意,邢夫人忙不迭的道:“那我先带你去看看凤哥儿。”
迎春也跟着后头。
三人来到迎春原来的房间,门房里头是平儿和丰儿都坐着,一见到三个人,都站起来,轻声道了安,平儿引她们进内室去,屋里头没有什么血腥味道,贾敏略微打量了一下,挂了两三副字画,案台上搁置着围棋子,以及几本书,有些挂物痕迹的估计都是很鲜艳的颜色,王熙凤一进来就先撤下了。
贾敏不让平儿惊动王熙凤,王熙凤已经昏睡了许久,这会子就转醒过来,看到贾敏来看她,就要挣扎起来给贾敏磕头,贾敏按住她:“好孩子,好好躺着,这礼往后都使得的。”
凤姐让平儿扶着她稍微半坐,拿边上的枕头垫着身后,勉强笑了一下:“多谢姑妈,容我就坐着。”
丰儿端着茶进来,平儿一一奉给了各人,各人也就吃了一口。
贾敏无非也就是问问如今怎么样,好不好。
王熙凤恹恹道:“无非就是那样,吃了药后还是有些效果,少了些许。”
贾敏看了看王熙凤如今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握起她的手道:“放宽心,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告诉我大嫂子都能给你弄了来,我们这样的人家,莫说是吃人参堆着的,灵芝堆着都是能的。”
邢夫人也切切得道:“这个自然不会少了一点半分的,今天老爷已经开了库房,寻了两根上好的老白参,专给你配药的,说是不够还有的!就放心养病吧。”
王熙凤看着邢夫人的眼神不似作假,心里酸酸的,只是应了。
众人知她无力多说,就嘱咐了一番,邢夫人对丰儿和平儿嘱咐道:“这边的厨房都是开着的,凤哥儿要是吃什么喝什么就去灶上现做都是使得的,好生照顾凤哥儿!”
邢夫人有事,贾敏就说要去迎春如今的房间看看,迎春又是惊喜又是不安,姑妈雅致,一行一动举足风流,又恐坐卧收拾不当不得入眼,忐忑不安的请贾敏进了自己的内室。
贾敏进来满室入眼的先是迎春花采蝶挂帘,窗上糊着雨过天晴纱,架子上几部书和几样古玩,墙上挂着三幅前朝字画,案上只放着花鸟戏的笔洗,里面装着三只狼毫笔,数张白纸压在砚台下,旁边一个美人瓶插着五枝月季,一榻一围桌,里头是一拔步床,挂着春日黄鹂鸣柳帐。
司棋赶忙拿了一张迎春近日坐的椅子给贾敏坐,迎春亲自奉了小茶碗给贾敏,道:“姑妈喝茶。”
贾敏接了,喝了一口,放下,笑道:“这屋子不错,看着亮眼。”迎春羞涩的笑了笑:“姑妈赞誉了。”
王熙凤现住的,是她伺疾的时候住的,这间之前是邢夫人歇息的耳房,司棋麻利的收拾收拾就可以进来住了,邢夫人又给了几样不打眼的东西,稍微摆弄了一下,就过得去了。
迎春现住这边,只是一早得跟着邢夫人过去请安,和探春迎春一块跟着大嫂子学习,下了学后就回到这边,不再与贾母一干人等吃饭。
贾敏问了迎春现读什么书,学什么,平时又做些什么,迎春一一作了答,又问黛玉在家里最近做什么,贾敏便笑:“她还能做些什么,上午上学,放了学后她自己就绣点小玩意,晚些时间等哥哥回来了,就从哥哥那边拿些书看,家里的荷花含苞了,恐怕都在捣鼓什么荷花会,你且等一等。”
迎春几乎无外出,家里拘着,听着自然是欢喜的。
姑侄俩聊了近一个时辰,邢夫人亲自过来请贾敏用饭,才作罢。
贾敏看着端来的菜肴,皆是清淡的口味,知自己兄长惦记着,谢过了,邢夫人要布菜,也被贾敏拒绝了:“一家至亲骨肉的,嫂子还是坐下来吃吧。”
食不言寝不语,贾赦这边吃食也简单,并未像贾母那般动辄十几道菜肴。
用饭毕,邢夫人带迎春出去了,贾敏这才仔细看着如今两鬓发白,眼睑浮肿,脚下虚浮的长兄,勉强一笑:“哥哥年龄也大了,得好生保养。”
贾赦吁叹道:“还能保养几何?无非也就是待在宅子里吃点喝点。”
贾敏瞧着外头的太阳,觉得分外刺眼,稍微挪了一下,面朝贾赦诚恳道:“大嫂子虽不敢管大哥的事情,我亦不敢过问哥哥,只是这几年就要含饴弄孙呢。”
贾赦朝王熙凤房间撇了一下嘴:“她不是还躺着嘛,别说是嫡孙,连个孙女都未见到!”
贾敏拍了一下手,笑了:“这又不是难事,回头再多找几个大夫瞧着便是了,府里不会连个人都养不起!”
贾赦胡子一翘一翘的道:“那是!凤哥儿为这府里鞠躬尽瘁了,还舍不得拿些好药材,先还得我从私库拿了,不是甚么大事,也让人心凉不是!”
贾敏早已看出二嫂心狠手辣,只是未想到对待自己的亲侄女也如此,心里只是暗暗吃惊不已,又安慰贾赦几番,说了一些梯己话,又点了点迎春的好处,邢夫人的好处,就也未提太多,下午就告辞而去。
拜别之时贾母,贾敏拭了拭眼角,道:“我看那琏儿媳妇真真儿的可怜,那模样一点儿血丝都没有,连身子都起不来,说一句话就要休息,真真让人心疼。我听哥哥说,太医吩咐琏儿媳妇将养,需要好些药材,老太太,要是府里缺得紧了,就打发人上门拿!好歹她也是叫我一声姑妈!哪怕是独参汤、灵芝丸的,我们都还是有的,就算是外头不好买去,总是有办法!”
这一说,贾母忙不迭的叫鸳鸯从库房里取了好些不错的药材给到平儿,语重心长的叮嘱道说:“可怜的凤哥儿,让她好生静养,好了就搬回来!缺什么了,尽管跟她二婶子拿!”复又转头对王夫人说:“公中又不艰难,难道连凤哥儿吃参都吃不起了?别因为太忙就忘了!”
王夫人赔笑道:“媳妇今天可不是忙忘了,早就收拾好了独参和灵芝预备送过去!”叫来了彩霞,彩霞不多会就捧着一个铺着红布的托盘,上头是两根一指粗的参,三朵大灵芝,平儿接过,行礼后先回大房去!
王夫人心疼的在袖子里狠抓了一把手帕,那是她今天收拾出来要给宝玉切片熬补品用的,想不到便宜了王熙凤,这几样东西加起有上百两。
贾敏笑盈盈望向王夫人:“二嫂子果然更疼琏儿媳妇,不愧是亲姑侄!”
第17章
王夫人矜持一笑:“凤哥儿帮我那么多的忙,又是个可疼的孩子,我必不会亏于她!”
贾敏不置可否,跟贾母别后,就带着人回府去。
贾敏把凤姐的情况与黛玉一说,黛玉感慨了几句:“凤姐姐那时候意气风发,瞧着国公府里头处处争强出头,女儿去过几回,又是给迎春姐姐月钱的,又是打发人送衣裳了,事事周全得不得了,连饭时都顾不上,还要伺候老太太和二太太,偶然听见旺儿媳妇说着各处打点忙忙碌碌,得意洋洋,谁知道却劳心如此。”想来,前世凤姐姐的那个哥儿也是这样没得,小月的时候,就由宝姐姐他们打理,几次听闻下面的人抱怨:走了一个阎王又来了三个巡海夜叉,竟是一点儿也不安宁。府里人口众多,凤姐姐要强得很,一点儿也不得闲,在服侍两三辈子的老人跟前还得赔笑给脸面,如此承上训下的,到底还是落了众人的口风。
贾敏比着手里头给林如海制的衣裳,笑道:“这有什么的,要是她那样管家,再大点的,也始终撑不住多久。”放下手里的衣裳,折叠好,放到旁边的斗柜里头,关好后坐下来,品上一口茶,才道:“管家之道无非就是御下之术,奸诈、狡猾、滑头、偷懒、好言、不忠者皆不能用,我们林家之所以五代忠仆,赏罚分明,就拿林忠家和林鸣家来说,真真正正的老家仆,家里未比没有万金,穿金戴银皆不成问题,就是住在后宅道里,也是两进的院子请了两个丫环来伺候收拾家里,杜鹃的嫁妆,那打的家具都是酸枝木的呢!林家仆规里有一条,凡是贪者,全家签契的,轻者一同打四十棍子皆发卖到最苦远之地劳作,重者,抄家送官验身打死!子女发卖贱籍!又有一条,鉴其功劳,年下从庄子、铺子的红利皆分出两成给到他们!”
看着黛玉听得十分入神,贾敏捏捏她的小脸道:“好了,回头我把那仆规给你瞧瞧,日后,为娘做事你就跟着,黛儿大啦,也要学着帮为娘分担一二了。”
黛玉不好意思的抓住贾敏的手贴在脸上,心里一片安然。
两日后,黛玉坐在桌子,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在烫金描蜻蜓玉立荷花帖上添薛宝钗的名字,贾敏在边上笑:“请了就是了,免得别人说我们不知礼。”至于来了,那些娇小姐们是否愿意搭理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