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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夷则哭笑不得的望向阿阮的面庞,心中除了无奈还增添了几分担忧。
霜风至,金翠满目,碧月当庭,又到了遍插茱萸的时节,些微的寒意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来临。
“娘娘。”小月端着华服走了进来。
“嗯?”孔昭仪揉了揉有些昏沉的头,将手中的书放到案子上。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重阳佳节,宫内家宴不可少,赏菊、簪菊、吃重阳糕,件件都是重要的习俗。
“娘娘,手抬起来些……”小月里里外外的忙着,“娘娘穿上这一身可真漂亮!”
“真不喜欢去什么家宴,弄的毕恭毕敬的,根本吃不了什么东西,更何况那些东西……”话刚说了一半孔昭仪突然顿了下,心里想着不想吃,便突然觉得恶心起来。紧了紧腰带,侧头对小月问道,“今日初几?”
“重阳,初九啊?!”
“哦。”孔昭仪没说什么,望向自己尚显平坦的小腹,心中暗自大骇,不好,定是那晚留下的孽种……若是除去定然会露出痕迹,万一被圣上发现,唯有死路一条;为今之计只有加快推波助澜的力量。
大明宫里,金菊铺设在台阶两旁,绣金的红毯一直延伸到大殿之外。身着宫装的阿阮挺着与身材极不相称的肚子,搀着夷则的胳膊小心的迈着每一步。
“夷则,夷则,做皇家的媳妇真的好麻烦呀,穿那么多层的衣服不说,还要学礼仪,还得来参加家宴。”一路上阿阮闷闷不乐,但还是硬着头皮来了,紧了紧夷则的胳膊又接着问,“……这次不会又要给你选妃吧?”
“那……”夷则故意拖长了声音,逗引着阿阮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要真的是再选一次妃子呢?”
“哼!这次我可没那么好说话了!”阿阮一抱肩,“上次是德妃娘娘把我骗去,虽然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可不能再把夷则让给别人了,上次我都哭了好几天呢!不过就是没告诉你。”
“真的?那么在乎我?”夷则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阿阮。“我也一样那么在乎你。”
“当然在乎了,不然那次在贫民巷失散,我也不会因为,怕成了你的拖累,而跟那个漂亮姐姐走了……”
“什么漂亮姐姐?”夷则心中突然回忆起成亲后,回长安没多久,阿阮便在贫民巷失踪的事。那一夜他在冷宫之内找到了阿阮,早就猜到将阿阮带进宫的定是宫内之人,只是她不愿说出来。
“漂亮姐姐,就是……”阿阮支吾着,吞吞吐吐。对面一个身着华丽宫装,盘着高高簪花髻的后妃正携着宫女朝大明宫走来。
“是你……”阿阮站在原地愣住,那后妃离他们越来越近,是孔昭仪。孔昭仪看见夷则与阿阮亦是有些发愣,目光停留在阿阮高高隆起的肚子上,心中波澜万千。
“别来无恙,阮侧妃好福气。”孔昭仪冲着着阿阮微微一笑,然后朝着夷则盈盈的点头施礼,“三殿下万安!”
夷则仔细一瞧有些面熟,原是那次去宫中寻药,在殿顶窥见的,那牝鸡司晨的女人!虽然对她没什么好印象,但是见着阿阮与她之间并无敌意,便也松开了紧着的眉头。听见‘别来无恙’那词,夷则心中便猜到了几分,掳走阿阮之人,莫不是她?!
“原来……你是后宫的娘娘……我……不过还是得谢谢你……”阿阮不自然的绞着自己的裙子,话还未说完,便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姐姐!我来了!”浓妆艳抹的孔妙竹飞快的跳下马车,跑了过来。
“没个正相!”孔昭仪的身子差点被妹妹撞歪,“还不给殿下行礼!”
“哦!”孔妙竹应声,然后开始笨拙的行礼,定下眼神这才看清楚眼前是两个人,脸色立刻难看了许多。“姐姐……我……我不要……”
“唉。”孔昭仪摇了摇头,“殿下莫怪,家妹就是这般的没规矩。”
“无妨。”夷则说话的同时,紧紧的抓住了阿阮的手。
“跟姐姐去那边赏花去。”孔昭仪一把紧紧拽住孔妙竹的胳膊,将人拖去一边。
“阿阮。”夷则扶住她的肩膀,“是她对不对?”
“嗯。”阿阮点了点头,“可是要不是她,说不定我就被那个道士抓走了,虽然……”
“我都明白,阿阮别多想。”夷则的话让她安心了不少。
波光泓澄的太液池中心的华亭里,罗帷画幕,彩扇银钩,莺莺燕燕的歌姬舞女如洒落在碧玉盘里的珍珠,纱裙舞动,楚腰纤纤,舞姿轻盈。池畔的大明宫,轻盈的粉金罗幔随着水面袭来的微风轻盈的舞动着。皇亲贵胄,妃嫔,齐集一堂,正中是帝后二人。
酒过三旬,家宴的气氛愈来愈浓,孔昭仪举杯朝圣元帝敬酒,“皇上,今年风调雨顺,收成大增,河朔三镇乃是我大唐的坚强后盾啊。”
“爱妃所言甚是。皇后,待到朝圣之时,朕定要好好封赏!”圣元帝将目光投向一旁坐着的皇后和二皇子。
这孔昭仪说这话葫芦里买着什么药?皇后一时没想出什么头绪,但一听说是夸奖自己母家势力雄厚,脸上便也露出得意之色来。赶紧起身举杯,对着圣元帝言道,“都是应该的,我河朔的繁荣昌盛乃是在大唐的庇荫之下啊!”
圣元帝举杯一饮而尽,心中不断斟酌着昭仪与皇后的话,好一个提醒,可皇后仍在梦中。看来是要到了收拾河朔的时候了。老二、老三不论今后谁坐上那龙座,河朔的势力都是需要修剪的。否则一旦势力过于强大,局面便不好控制,三镇一联合,便如那伺机而上的眈眈饿狼。
“皇后啊,我大唐乃礼仪之邦,长安更是太学之所在。传朕旨意,让三镇的未束发①的各府公子,来长安研习太学,入国子监。”圣元帝说罢会意的朝孔昭仪轻轻看了一眼。“另,传旨,其他番国未束发的子弟也来长安学习吧,以弘扬我大唐儒学!”
“这……甚好!圣上英明。”皇后听闻圣元帝的决断,心中不知是好是坏,但仍知学习太学乃无上荣耀。
坐席之下,夷则轻抿过一口酒,心中立刻明白。表面是让各府的公子前来长安学习太学,实则,那些未束发的公子,就是些未成年的孩童,并无多大的能耐。将他们弄了过来,无疑便成了人质,这样可开始消减番国的势力,便多了几层把握。
李康亦是明白了其中的玄机,父亲的用意不言而喻。消减河朔三镇势力,等同消减他他母家势力。敢怒不敢言,只得紧紧捏着酒杯,胸中燃烧着怒火。
①束发:古代男孩成童时束发为髻,束发一般15岁左右,这时应该学会各种技艺。古代男子20岁行冠礼。所以主以“弱冠”代称20岁,弱是年少,冠是戴成年人的帽子,还要举行大礼。古时称女子年在十五为“及笄”,也称“笄年”。古代女子已订婚者十五而笄;未订婚者二十而笄。指少女到了可以出嫁的年龄。
某莲: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一百章 妃与妃簪菊 子与子不同
酒香渐远,菊香愈浓,家宴终于散去。一队宫女端着放满金菊的漆盘盈盈的走了过来。
“阮侧妃,请簪菊①。解除凶秽,以招吉祥!”一个小宫女将漆盘举过头顶,恭敬的立直了身子。
“好呀,谢谢你。夷则,你说哪一朵好看?”阿阮伸出手准备拿花。
“嗯,都好看……”男人对于选择饰物一向没什么天分。
“你根本就没看嘛。”阿阮颇有些不满。
“慢——”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气呼呼的声音,“怎么没喊我就开始簪菊了?我也是三殿下的妃子,孔侧妃!”
“你——”阿阮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孔妙竹,与她异口同声的说出话来。只见孔妙竹那娇俏的小脸满是气恼之色。
阿阮深吸一口气,心中默默的给自己鼓劲。虽然之前想到夷则会为难,不想给他招惹麻烦,都会顺着皇家的安排。可是这女人都到眼前了,如何也平静不下来了!都是女人,她能把我怎么样?我不能软弱,不能再把夷则让出去了!她又不是奴奴,她没法力的……
一旁的夷则见状,头立刻大了,真怕这两个女人会打起来,那孔妙竹是会拳脚功夫的,万一伤着阿阮就不好了;可阿阮现在灵力通路是开着的,要是头脑一发热用了出来,那孔妙竹肯定架不住。眼下还是赶紧拉着阿阮快走!
“阿阮。”夷则紧了紧她的手,“回家去。”
“我不走!”阿阮看了夷则一眼,让夷则惊讶的是,她眼中竟全无料想中的气愤之色,“我还没簪菊呢!”
“唉……”夷则再望了一眼孔妙竹,她早已是气的两腮通红。
“我也是殿下的侧妃。簪过菊我要跟着一起回王府!”孔妙竹没好气的大声说着。
夷则一听见她说要跟着回王府,心中更怕阿阮会因此激动,哪知一瞧,阿阮毫无慌乱之色。
孔妙竹上下打量着阿阮,那高高隆起的肚子,本就让她气得跳脚。那天没看清楚,今日细瞧着阿阮的脸,不仅生气连她自己都震惊了,一张白净如玉的瓜子小脸,眉间俨然一股清灵之气,樱桃小嘴不点而赤,脸无粉自白,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更添得几分诱人风情。孔妙竹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的人儿,尤其是那股清灵之气,让她自己也觉得败下阵来来。“难怪殿下会被你迷惑住,这张妖孽般的脸!”
“我,我不是妖孽呀。你干嘛这么凶?什么叫把夷则迷得怎样?我没有去迷惑他呀?”阿阮一手扶着肚子,若有所思的绞着耳边的头发,“嗯,你其实跟我们一起回家也行啊。”
“阿阮,你……”看看语塞的孔妙竹,又看看突然转移话锋的阿阮,夷则一时间搞不清状况了。
“只是一起回去了,没有你的床呀!”阿阮终于不紧不慢的吐出后半句话来!
“你——说什么!”孔妙竹气的粉拳握的紧紧的。
“哦,我明白了,是因为夷则不喜欢你,你才生气的吧?夷则不喜欢你,是因为你没我漂亮?”阿阮往前走了两步,仔细瞅着孔妙竹的脸蛋。
“你……你要做什么?”孔妙竹脑中突然闪过她曾在流月城一战有功的印象,她应该是会法术的,不知会不会对自己不利,不禁身上开始冒冷汗,开始懊悔自己的冒失冲动。可此刻,心里直打鼓,脚底却像踩了块糖似的,再也抬不起来了。看着阿阮越来越近的脸,孔妙竹吓得闭上眼睛大声说,“你要干嘛,不会是想害我吧?”
“怎么会呀?嗯,你呀,鼻子,眼睛,嘴巴,都不丑。可是,夷则不喜欢凶女人!”阿阮正了正身子,停下冲孔妙竹展颜一笑。
“你说什么?!你说我,我是凶女人?!”孔妙竹觉察阿阮没有对她做什么,胆子便又大起来,一听说‘凶女人’三个字更是气得不行,“你居然还敢直呼殿下的名字,你真是大胆!”
“胆子大怎么了?又不是没见过妖怪,我跟夷则一直都怎么叫的,叫殿下,三皇子,多别扭呀。”一向巧舌如簧的夷则这回却变得跟木头似得,不知插什么话好,只是紧握着阿阮的手。阿阮转头,甜蜜蜜的喊起来,“夷则、夷则、夷则……哎呀,你说对不对呀?”
“……呃……对……”夷则早已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你你……”孔妙竹一时间被胡搅蛮缠的阿阮弄得,竟说不出话来了。
“妙竹!”孔昭仪不知何时出现在妹妹的身后,“还未过门,便那般的不知礼数,实在是胡闹!还不退下!三殿下恕罪。”
“这……无妨……”
“哎,夷则,你不是说要回家嘛,走吧,走吧!”阿阮赶紧从漆盘里拿了一朵菊花,迅速的簪在鬓间,冲夷则一笑,“花也戴过了,走了走了。”
“……”夷则无语,只剩下哭笑不得。
“呜呜呜……姐你也不帮我……”孔妙竹哭的两眼通红。
“唉……如何帮得?”孔昭仪朝着他俩远去的背影轻声叹气。
“姐姐……他不喜欢我,那我还要嫁他干嘛!”孔妙竹似乎意识到什么,之前的心甘情愿几乎都被夷则无视的眼神给揉碎了。
“婚姻大事,岂非儿戏?我想还想不来……”
“姐姐你……”
“没有,走吧。”
北风卷地白草折,漠北苍白的天幕透着萧杀的气息。广袤无垠的荒地上偶尔有几棵树,几片房屋。
“来弟兄们,喝点这茱萸酒就当是回家了……”门外看守的士兵们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叙着家常。
“喂,我说,你们可别喝酒误事,让里面那位主子跑了!”其中一个精瘦的小兵提醒着。
“知道,知道……那个没翅膀的鸟飞不远……”
“砰——”门被狠狠的带上,惊的外面的士兵同时侧目,继而又是一片唏嘘。
屋内身着粗布衣的李显满腔皆是愤怒,捶了几下墙终于又颓废的坐到了地上。走了许久才来到这流放之地,虽然吃喝不愁,每日也不用做什么,但终究不再是自由之身。如何也没想到跟他目的一样的老二,竟会成了救驾的功臣。恨只恨自己太过大意,太过轻率……不知临走时写给老三的信,寒梅有没有送到。眼下只希望这天下不要被老二夺去,否则就真的没有生路了。
清宁宫里,暖香依旧,袅袅的轻烟掠过皇后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