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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丫头婆子见着贾赦出手没个分寸,生怕闹出人命,搅得阖家不快,忙一径儿围过去,劝了半会,好容易才将贾赦的火气劝下了几分。
贾赦火气略熄,也不顾那戏子正在吐血,只厉声喝令着丫头婆子,将这三个戏子撵出府去,不许滞留一刻,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
要说起来,也该这几个戏子倒霉,也不想想贾赦是什么性情,什么人物。
这贾家的男人,都是一个模样,喜欢的时候,口头心上一刻不忘,不喜欢了,踩在脚下都觉得面目可憎。
贾宝玉这样的惜花人,尚能一脚将袭人喘出血来,贾赦还不是那等怜香之人呢,怎会下不了手去。
且说贾赦命着丫头婆子撵了那三个戏子出去,又转而对着王夫人没好颜色道:“二太太素来是个好的,可这与人为善也得看看地方,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往府里领,今日是我在府里,我要不在府里,不知被人编排成什么样呢。这是一件。第二件,老太太本就不好,若知道了,不管真假,总免不了生气,反倒不孝。二太太素来孝顺老太太,怎的连这点也不曾顾虑?”
王夫人又是难堪又是气怒,只是贾赦这一番话,她又辩驳不得,当下捏着帕子,不着痕迹的深吸了口气,方笑道:“我也是见着那些人可怜,又想着,咱们府上也算薄有威名,她们未必敢瞒骗了去。哪知……说来,也是我的错儿,倒险些冤枉了大老爷,为难了大太太。”
邢芸瞧着王夫人这一通唱念作打,心中百般不屑,可面上却露出一抹浅笑,慢条斯理的说道:“二太太这话说的,什么为难不为难的,不过是些许误会罢了,如今说开了,也就好了,哪儿说的什么错不错的?”
邢芸笑语盈盈,场面话谁不会说,王夫人再是话里有话,可只要贾赦咬死不认,除非王夫人带个摄像机穿到过去,把贾赦那些不要脸的行径通通拍下来,否则,别说是弄几个戏子出来,就是叫满屋子的奴才都反了口,也不过浪费几条白绫几块板子的小事儿。 王夫人瞅着邢芸的笑脸,越觉难堪,正欲讥讽几句,忽想起一事来,微垂了垂眼睑,复又抬起头来,朝着邢芸微笑道:“可不是误会儿?姨太太还等着我回话呢,便不久留了。大老爷大太太保重。”
笑容又回复了以往的慈悲,看着邢芸的眼神里似乎带着一丝轻蔑,只是很快消失不见。
王夫人又朝贾赦行了个礼,道了声愧,扶着丫头的手,转身便出去了。
邢芸瞧着王夫人的背影,只挥了挥帕子,扬着声音道:“二太太也保重呢,外头风大着,别又被吹病了去,哎呦,咱们家如今病人多着呢,虽不是吃不起汤药,可这病了,总归不是好事不是!”
王夫人的脚步顿了一顿,却头也不回的直出了院子,也不知心中如何记恨。
见着王夫人去远了,贾赦自觉松了一口气,打起帘子就要出去。
却不曾想,邢芸站起身来,摇摇走到贾赦跟前,扯着贾赦腰间的玉佩,轻晃了一晃,含笑道:“老爷,这是要去啊?我还有话要问你呐?”
贾赦心中暗叫糟糕,口中却道:“什么话?”
邢芸扑哧一声,捏着玉佩,眯眼道:“方才那三个人,老爷就没什么要说的?”
贾赦顿时一个激灵,只是这人不到黄泉总不肯死心,故作不知的说道:“有什么说的,刚不是说了吗,我不认识……不知打哪来的王八羔子,听见咱们府上的声名,借了名儿来讹诈,指不定还有旁的算计。如今撵出去了,也就清静了,我也一头雾水呢,有什么好说的。”
“不认识——”邢芸的话音拖得长长的,伸手轻拍了拍贾赦的脸,好笑道:“不认识你发什么抖啊!我看你是皮痒了,要挨了鞭子才肯实说。正好呢,我心中堵得很呢,舀了鞭子来出气,先打杀了你,再问你老母去,横竖这事脱不了她的首尾。”
贾赦真真是个蠢货,他要老实说,是在外头养的戏子,已打发去了,如今被王夫人唆使着找上门来,邢芸还不至于如此动气。
毕竟贾赦养戏子是之前的事,再着他本就是个荒唐人物,养些戏子小唱,权当现代人养狗养猫一样,纯粹是些玩宠,也说不上越分,既已打发去了,邢芸最多是唾弃贾赦一阵,也就丢开手,对付王夫人去了。
哪知贾赦初时不认,眼见得邢芸动起气来,又唬住了,回说道:“不过是以前人家送的,早打发去了,反正已经撵出去了,再说也没好处,你何苦追问不休呢。”
邢芸听着贾赦这不尽不实的话,立时睁圆了眼睛,指着贾赦喝道;“既然早打发去了,人怎么又上门来了。我瞧着,只怕里头还有别的事呢,我也不听你说,横竖一刀下去,一了百了。”
说着,便一掌推开贾赦,寻了刀来,要杀要砍。贾赦吓得是寒毛直竖,偏又躲不得,忙不迭分辩道:“真是人家送的,打发走了都几月了,况且又不止这三个,若与我有关,先前怎么不闹?”
邢芸听着这话,盘算了一圈,当即朝着贾赦啐了一口,冷笑道:“几月?我说呢,好好的,你发什么抖呢。原来是这样,我在府里受你老娘气的时候,你却在外头搂着戏子风流快活。好,好你个贾恩侯,今儿我要不剐掉你一层皮,也对不住我这些年白受的委屈。”
说话间,邢芸寻不着刀,索性从头上取下一根赤金镶翠簪子,朝着贾赦便刺了过去,旁边的丫头婆子见了,如何有不慌的,忙不迭便围过来解劝。
登时如同乱麻一般,也不知怎么回事,邢芸脚下一绊,忽得朝地上栽了过去,旁人见了,愈发了不得,一窝蜂似的叫嚷着。
幸而桂叶跟在邢芸身边,用力拉了邢芸一把,不料劲儿使得太过,两人竟一道往后侧摔了过去。
邢芸只觉肚子狠震一下,一股热流瞬时流出,邢芸还未待反应,围上前的丫头婆子已惊慌失措的叫嚷开来,“血,血……只怕是见喜了。”
贾赦也大骇了一跳,忙吩咐丫头道:“快,快去叫稳婆和太医来。”
木香带着几个有力的媳妇子,将邢芸扶了起来,抬到预备好的产房里,又打发了丫头去舀热水和参药红糖。
不多时,几个面相老成的稳婆便赶了过来,一瞅邢芸这模样,便知是动了胎气,再伸手一摸,转头往外笑道:“这是要生了呢。”
果然没多久,邢芸便发动起来,几个稳婆洗了手,伸着两手的长指甲,便往邢芸身下探了去,一边探,一边说道:“太太且用力啊,这产道还没开呢。”
说着话,一个稳婆就欲用指甲使力抓挠开来,邢芸眯了眯眼,脚一屈,手一挥,生生扇了那稳婆两个大耳巴子。
端水进来的木香瞅着这一幕,骤惊了一下,忽而明白过来,忙上前道:“太太,可是这稳婆不妥当?”
邢芸冷冷一笑,喘着气道:“叫人提下去仔细问个清楚明白,当我没生过孩子,就不知道月子病是怎么回事么?先问个明白,待孩子出来了,我再好好算算这笔帐。”
木香听说,越发大惊失色,一时忙命两个婆子进来,将那稳婆带了出去,她则站在一边,狐疑的看着其他几个稳婆。
那几个稳婆互看了一眼,出来一个年长的,朝着邢芸道:“太太怕是误会了,我们只是看看开了几指罢,若是……少不得要用手开路,太太心有疑虑,我们也不好施为啊!总不至,让我们不沾手罢,这样除非太太这胎顺得不得了,否则……”
邢芸喘了口气,不以为意笑道:“今儿的误会多了去,也不差这一桩两桩。妈妈们既吃的这碗饭,想来我这点子小见识,也不足为虑!再说着,我也不敢不让诸位妈妈沾手,否则传出去了,知道的笑我小心过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荣国府大太太乖僻暴戾呢……那可教我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85。分娩
说了这一席话,邢芸闭了闭眼,拿被子盖住身子,转头喘息了一会,才又吩咐木香道:“去,把费妈妈叫过来,让她过来看着。她年纪老有经验,想来,在一边守着,多少也能为几位妈妈分些劳,解些忧。”
邢芸这话一出,那几个稳婆脸上益发挂不住,那年长的稳婆自诩体面,忍不住说道:“太太身边既有这等年老有经验的体面人,何必请了我们来。我们虽说不得体面,却也是进过各家府邸,上了官号的,太太……”
邢芸带着一丝好笑的神情看着那几个稳婆,抿唇道:“我知道几位妈妈是上过官号的,刚才提出去那个,想来也是上了官府名册的人物。诸位可是和她一道儿进来的,这里头的关系,我不说,诸位妈妈,也是明白着的。再说,荣国府虽声名不显,可要惩治几个黑心烂肠的稳婆,恐怕算不得什么费心费力的举动儿?”
几个稳婆的神色顿时一滞,那为首的稳婆嘴唇动了动,正欲开口,却被身后的人拽了一下。
拽她的那人,也是一个稳婆,四十来岁的年纪,眉梢眼角全是笑纹,说不出的和气,只听得那人忙不迭笑说道:“太太何必说这话。这权贵府上多是有些讲究的,这我们都知道,留些老成知事的人在旁看着,太太安心,我们也安心。况且太太这又是头一胎,自是要稳重些,都是我们老糊涂了,还劳动太太亲自吩咐。”
邢芸只是一笑,朝木香看了一眼,木香会意的点了下头,打发了个小丫头出去传话,自己则立在榻边侍候。
只是等了一阵,却也不见费婆子过来,木香瞅着邢芸神色,忙不迭又打发丫头去寻,却见得先前派去的那丫头,飞也似的跑进来,惊慌失措的嚷道:“木香姐姐,不好了,费妈妈正闹肚子呢,怕是过不来了。”
邢芸柳眉一竖,冷笑道:“我就知道,今儿的事少不了。”
木香听得这话,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直转,忍不住心慌的骂着那小丫头道:“没用的小蹄子,费妈妈既病了,还不快去叫人请王嫂子进府来。”
那小丫头眼圈儿一红,显是被木香吓着了,却分辩不得,只是带着哭腔道:“我这就去请……”
话才说出口,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桂叶从外间进了屋来,神色阴沉道:“不用去了,方才有人来回我,说是王嫂子今儿在家门口被车撞了,现还人事不省着,她家里正四处寻医问诊呢。”
木香一听,心中也跟着一沉,焦急道:“那……这可怎么是好……早不出事,晚不出事,怎么偏偏都出在这时候……”
桂叶低眉不语,显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那面目和气的稳婆见状,忙笑道:“这不还有两位姑娘在吗?有姑娘们看着,能有什么事儿?”
木香和桂叶对看了一眼,眼中的焦虑挥之不去,桂叶定了定神,走到床边,细声唤道:“太太……”
见邢芸看过来,桂叶咬了咬牙,狠下心道:“奴婢这就出去回老爷,让老爷将这几位妈妈的家属都请到府里来。”
邢芸只是一笑,拿住人的家眷又如何,贾赦的性子,邢芸比谁都清楚,发脾气时还算个男人,可平日里就是一个道地的阉货。
贾母能撵得贾赦去住园子,怎会就没把握拿捏不住贾赦的报复,说不得,前脚邢芸一闭眼,后脚贾母就源源不断的赏人来,有了新人笑,谁还记得旧人哭。
再说,邢芸把她自己的命看得贵重无比,几个下九流的接生婆,还比不得邢芸一指甲,拿她们全家来殉葬,邢芸也瞧不上眼呢。
桂叶见邢芸不答,心中衡量一番,发狠的跺了下脚,转身又出去。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贾赦的咆哮声:“有这事,反了天了……贾琏呢,去哪了?还不叫他带人把人拿来……”
屋里的几个稳婆听见了,眼神游移了一阵,先前说话的稳婆思量了一番,又笑道:“这位姑娘都说了这话了,太太也该放下心来了。太太安心,我们吃的是这碗饭,做的是这差事,哪儿会和自己的饭碗过不去呢。”
说着,那稳婆看了邢芸一眼,又忙不迭急道:“哎呦,看太太这满头大汗,怕是孩子要出来了,眼下可耽搁不得了,迟了可要吃大苦头了,于孩子也没什么益处!”
邢芸藏在被子底下的手动了一动,仰脸笑道:“可不是妈妈这话,只是妈妈这一手长指甲,我看着实在害怕呢。只得劳烦妈妈先把指甲剪干净了,净一净手再为我接生罢。”
那稳婆听说,眼中一丝喜色闪过,点头笑道:“都是我们老糊涂了,忘了太太素来爱洁……”
木香冷着一张脸,打发丫头端了热水和剪刀来,亲眼见着那几个稳婆剪了指甲,洗了手,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才俯身问着邢芸道:“太太,可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奴婢就在旁边守着,太太若觉不对,只管嚷出来。”
那几个稳婆听着,左右不是,只腆着脸笑道:“姑娘这话说的,我们定然尽心尽力就是了。”
说了这话,几个稳婆便要从被子底下伸手进去,邢芸眼神一闪,忽叫了一声:“慢着。”
那几个稳婆停住手,看着邢芸道;“太太,这又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