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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在漫天的鹅毛大雪中赶往那儿的场景,他甚至还能记起父亲的双手被冻得僵紫的模样,“谢谢你陪我过来,卡列琳。”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我会拒绝。有什么理由吗?”见前边的红发少年继续迈开脚步,卡列琳维持着两步的距离跟上他,随口问道。
“我想你是不会拒绝的。”科扎特一面回答,一面拨开几丛垂下腰脊的狗尾巴草,掌心触上毛茸茸的穗,有些微微的瘙痒感。他翘起嘴角,笑了笑。“或许不是我的错觉,在我回到艾德镇以前,你应该在哪里见过我,而且印象不坏。不是么?”
身后的褐发少女缄口不语,但这也足以让科扎特确定自己是对的。
他们穿过大片的杂草丛,等到抵达教堂的拱门前时,鞋上已不可避免地沾上了不少泥块。科扎特踩着台阶来到教堂门边,轻轻叩了叩门,紧接着便听到门后传来的脚步声——那声音似乎在空旷的教堂内回荡了一遍又一遍,仿佛是从距离大门最远的讲台后方传来的拉比布道时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在这种潜移默化地将时间拉长的声音中,科扎特环顾了一眼墙漆剥落的教堂,忽然想起了曾在日复一日的傍晚听到的钟声。教堂的钟声。
门被打开。
他挪回视线,看到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伫立在门板后,脸色像贫瘠的土地一般干黄,眼角细细地地由时间描画出了一道道纹痕,唯有一双棕褐色的眼睛没有失去神采,正目光平静地扫了眼科扎特身后的褐发少女,然后视线才落在了红发少年身上。
老者身着一件发黄的长袍,那是拉比的衣服。科扎特知道它原本是一种干净的白色——尽管它的质地比福罗伦萨的教堂中神父们穿着的长袍要粗糙太多。
“您好。”科扎特单手摘下帽子扣在胸口,礼貌地对老者颔首,本以为要经过一番仔细的说明才能令面前的赫汀想起自己,却不想老者微微点头回应他,赶在他之前开口:“很高兴看到你回来,科扎特。”
科扎特愣了愣。
他跟着赫汀走进了教堂,而卡列琳则是决定留在外边等待。
“布勒尼还好吗?”领着阔别已久的红发少年来到听席的一排长椅前,老者扶着椅背缓缓坐下,抬起眼来看向他的眼睛。科扎特发现他的步伐已不像从前那般稳健,手扶着椅背坐下时手臂甚至因为使不上劲而有些颤抖——就像安东尼,又或者蒂凡尼,这位替上帝服务的神职人员也已经老了。
而同样是经历了十年的时间,他们能够用来形容科扎特的却仍旧是年轻。
“父亲过世了。”科扎特听到自己这样答道。他在赫汀身边坐下来。“在海上。和其他船员一起。”
“是吗……”他看到老者闭上眼睛,并未露出难以置信的惊讶表情,而是缓慢地吐了口气,一字一句的发音都极慢:“我想也是,他不会让你一个人回来,或者让你一个人来这里。”
科扎特敛下眼睑,酒红色的眼眸里映着他攥在手中的帽子。“是的,他不会这么做。”
老者摇了摇头。
“很多时候,我都认为你不会再来了。从你母亲过世的那一天开始。”他注视着他,沙哑的嗓音在阒然的建筑内显得尤为沉缓,“你总是满腹的疑问,科扎特。可你跟其他人不同……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你不会放弃追问,有时宁可自己摸索出答案也不愿接受沉默。但或许,或许也是这些疑问又将你带到了这里。”
深吸了一口气,他放下搭在椅背上的手,“我说得对吗?”
“的确有些问题,我想要从您这儿得到解答。”科扎特抬起头,他看得到教堂内简陋的设施,看得到破了一块小角的彩窗上安静地合着眼睛的耶稣圣像。最后他看着赫汀的双眼,“我曾三次向上帝求助,在紧挨着死亡的时候。可是我从没得到过他的帮助。”
“你询问过上帝吗?”
“是的,但我没有听到过上帝的声音。”片刻的停顿,“从来没有。”
“所以你不再相信上帝?”
科扎特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他无声地与老者对视,想要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些什么,却只能见到自己的身影。就好像此刻赫汀的视线暂时离开了他的上帝,转而看向了科扎特。而并不像他从前面对的任何一位教徒,他无法透过科扎特的眼睛看到由信仰凝结成的耶和华。
他看到的只有他眼中映着的彩窗上轻阖双眼的圣像。
“那么,你想要问的是什么呢?”老者挪了挪上身,靠在椅背前。
未料到他会忽然这么问,科扎特微怔地看了看他,随即放松了双肩,紧捏着帽子的五指也不再收拢得发疼。赫汀与人交谈时,总喜欢看着对方的眼睛,即便对方回避他的视线,也始终诚恳地盯着他们的身影。因此他也同样这般凝视着科扎特。
这种感觉令科扎特心安。
“您相信上帝?”他问。
“我相信上帝。”
“我不明白您所说的是怎样的相信。能让我知道么?不是通过布道,或者其他任何一种宗教形式。”
老者反问:“通过你选择的形式?”
“没错。”科扎特应着,目光一刻也未离开过他的眼眸,郑重而平静地告诉他——“您看清楚了那个和我一起来的女孩吗?她是个黑手党。现在,她就站在教堂外面,手里拿着枪。只要我大声叫她,她就会立刻冲进来
,朝您开枪。”
说到这里,他停了停,嘴边浮现出一个平淡苍白的微笑。
“这样您还相信上帝么?相信他会拯救您?”
老者灰褐色的眼仁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会的,科扎特。会的。”他笃定地回答着,而后向他微笑。“我相信上帝,就像我刚刚告诉你的一样。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这么做。”
他看到红发少年的笑容凝滞住。科扎特一时间哑然失笑。
这难道是在开玩笑吗?他无可奈何地想着,又再度将疑问抛出:
“是上帝这样告诉你的?”
“不,”意料之外的是,老者并没有肯定地点头,而是摇了摇脑袋,垂下眼帘:“你的眼睛里没有上帝。”
科扎特一怔。他隐约明白了什么,但还不大清晰。他注视着赫汀的眼睛,接着,突然,他就意识到了他想要表达的东西。他知道赫汀在等着自己开口,可科扎特张了张嘴,却始终没有办法发出一个音节。
于是他选择了沉默。
“你也看到了,不是吗。”终于,在良久的缄默过后,老者语调低缓地打破了扼人心脏的沉默。教堂外的阳光穿透彩窗,将几片浅色的七彩光斑泼向漂浮着细小尘埃的空气中,而他们谁也没有坐在那些光耀里。“我跟你一样,科扎特。我从来没有在独自一人的时候听到过上帝的声音。只有在看着别人的眼睛时,我才能够跟上帝说说话。上帝住在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除了我们自己。而在这里,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被完全孤立。因此上帝与我们同在。上帝不会抛弃任何一个人。
“即使你不相信他。”
外边似乎起了风。科扎特手里捏着帽子,只字未语。
他想他听到了教堂外大片麦穗似的狗尾草摇曳在风中相互摩挲的声音。
这天傍晚,科扎特跟卡列琳在返回艾德镇的途中经过贫民窟时,听到了刺耳的尖叫和哭喊声。他们循着声源赶过去,竟找到了蒂芙尼家门口——一个醉汉狂乱地亲吻着蒂芙尼的脸颊、颈脖、还有胸口,两只手粗鲁地扒着她的领口,不论衣衫凌乱的蒂芙尼如何挣扎撕咬尖叫都不肯罢休,想要强/暴她。
“放开!!放开!!”刚好在场的安迪拼了命地朝醉汉扑打,可力量太过悬殊,他被醉汉不耐烦地踹倒,踩在脚下狠狠踢打了几脚。瘦小的身子全无抵抗力地遭受着猛击,安迪在痛呼的同时猛地咳出几口鲜血!
“住手!!别打了!!别打了!!”蒂芙尼声嘶力竭地尖叫着,泪水与撞破的额角渗出的鲜血一同淌下,她发了疯似的抓咬着醉汉,尽管一切都只是徒劳——“安迪……安迪快走!!带着安吉拉走!!”
摔倒在家门口的安吉拉双膝跌得血淋淋,却仿佛没有察觉那般只顾着哭着爬起身,飞快地喊着妈妈想要冲上去帮忙——而强壮丑陋的醉汉一抡手便将她甩了出去,女孩儿的身体撞上窄巷对面冷硬残破的墙壁,颓然倒地,像是疼得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满嘴沙土地吃力地抬起头,眼泪混杂着肮脏的尘土爬满她的脸颊,再找不到往日里甜美的笑容:“妈妈……妈妈……”
科扎特目睹的便是这一幕。
卡列琳不做丝毫停顿,抄着枪疾冲上前,狠力将醉汉的身体与蒂芙尼掰开,提膝撞向他的胯/下——醉汉顿时闷呼一声,被她干净利落地一脚撂倒,就像他适才踩着安迪一样,她也用力踩上醉汉的胸膛,利索地给手枪上了膛,枪口直指醉汉的脑袋。
科扎特反射性地跑到了安吉拉面前,挡住她的视线将她搂进怀里,捂住了女孩儿的耳朵。
枪声响彻了半个贫民窟。
女孩儿好像知道噩梦已经结束一般,抽噎着揪住科扎特的衣襟,颤抖地闭紧双眼。
科扎特抱着她,刚好背对着安迪,背对着蒂芙尼,背对着卡列琳。
他看不见他们,但他还能够听到声音。蒂芙尼捂住脸脱力地跪下来哭泣的声音,安迪死里逃生后得以喘息的咳嗽声,卡列琳检查尸体时翻开醉汉的裤兜从里边掏出几枚硬币的碰撞声。只不过这一切的声音,他希望安吉拉不要听到。
还有一个问题,他忘了问赫汀。科扎特紧紧抱着安吉拉,酒红色的眼眸凝望着那一小块几个孩子常常唱着歌跳舞的平地,这么想着。
如果所有人都选择了闭上眼睛,那么……上帝又去了哪里。
☆、在礼拜日祷告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BGM:
第二更。
下周也更两章,完结这一卷。相信大家应该已经发现了,卷名我改了改,加上了时间,跟这一卷的定义。
枪声在深秋的午夜响起。
科扎特被接连几声枪响惊醒,从床上坐起身,悄无声息地来到卧房的窗边,揭开窗帘的一角窥伺外边的情况。夜里温湿的海风扑向艾德镇,流窜于每一条纵向的小巷,遇到冰凉的玻璃窗时留下不少细密的露珠。他伸手小心地抹去一块模糊了视线的露水,却还是不能看清外头的街道。
隔着玻璃窗能够听到一些急促的脚步声。
不过几秒,一阵窸窣在这扇窗所对的巷子里传来,似乎有什么人悄悄来到了附近,暂时停了下来,像在躲避其他出现在街头巷尾的那些人的搜捕。科扎特听到了隐蔽在附近的这两个人压低声线的对话,能判断出他们是一男一女。
“为什么会这样?你以前带货的时候可从不会出事!”那男人的声音尖细,听上去愤怒而又紧张,可同她在一起的女性相比之下却要冷静得多:“闭嘴,肖恩。那些婊/子养的狗杂/种是加百罗涅的人,你不想死的话最好听我的指挥。”
科扎特微微眯起眼,依稀觉得这个女声有些耳熟。
“加百罗涅的人?!”男人抑制着音量惊呼了一声,就像听闻一件荒谬的丑闻,极其不可置信——“去他妈的加百罗涅,我们这是什么狗/屎运……你打算怎么做?”
“去找警察来。”那个女声回答。
这回科扎特听清楚了她的声音,他能够确定她就是卡列琳。
“警察!?你在开玩笑!你还想被拘留几天?”
“不要让我重复我说的话。我来掩护你,十五分钟内把警察找来,明白了吗?”
“好、好吧……我知道了……”
男人原本咄咄逼人的语气收敛下来,听起来变得有点儿哆嗦。科扎特猜想,那或许是因为卡列琳握着枪指着他的脑门——这像是她会做的事,似乎在她眼里,强权是速战速决的最便捷的方法。
正这样想着,近在咫尺的玻璃窗就忽然被急促地敲响——科扎特稍稍一惊,从玻璃窗上密布的露珠中辨出了窗外卡列琳的身影,便拉开窗帘推开了窗。站在窗外的褐发少女仅仅是看了他一眼,就将手里拎着的一个包袱塞给了他,扶着窗框看着他的眼睛交代道:“不要打开,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记住,你的命在你自己手上。”
语罢,她又不由分说地替他阖紧了窗,不等他再问些什么,就已拿着手枪抽离窗前,跑向了巷尾。科扎特俯身贴着冰凉的玻璃窗,隐约可以看到一个高个子男人同她在巷尾会合,而后一起钻进了另一条巷子里,身影消失在无边的墨色中。
紧接着,好不容易有了间歇的枪声有此起彼伏起来。
科扎特拉上窗帘,敏锐地捕捉到一列步伐声由远及近时迅速抱着包袱蹲□,抬起头看着一个接一个的人影飞快地掠过窗外,人数至少有十个。轻手轻脚地矮着身体来到床边,科扎特想起卡列琳的话,还是决定先将包袱塞进床底——然而就在他打算这么做时,他注意到手中的包袱因为刚才紧急的转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