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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他替自己打那几场仗,或许他早就被除掉了。
当我以为展翼翔不打算再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呵呵,她的确成功地牵制了我。”
我默然,我知道爹口中的“她”是指娘,缓缓开口道:“你不能骗自己,如果娘真死了,爹你不也会伤心吗?”
“……”
“如果爹愿意陪娘这十年,”我没有任何躲闪地直视展翼翔,字字清晰,“届时,我可以帮爹除掉于路,他应该算是爹的心腹大患,不是吗?”
沉默,展翼翔突然笑了,“可以了,我知道你的决心了。只是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别说是看我的眼睛就知道了,我不相信。”
“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一直都在想,”我有种松口气的感觉,“最后发现所有的假设中这种假设可能性最大。”
“就这样?”
我笑,“就这样。”
三
我从不指望从此之后展翼翔和沈琦瑾会变得多么如胶似漆,以他们二人的性格,尤其是展翼翔的性格也不可能这样做。但是,渐渐的,他们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改善了许多,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我要求的不多,只要展翼翔别去刺激娘,我自然能想办法让沈琦瑾快乐,安然地度过最后十年。
平日里的生活,我大多在展遥和展清涣的陪伴下一起学习练武,嬉戏玩闹,童年总是人生最难遗忘的时光,幸福永远是短暂的。春去冬来,冬来春去,不知不觉中,我迎来了降生在这个世界的第十四个年头,也就在这一年里,展家发生了一件大事。后来我常常在想,如果那时我出声阻止了这事,命运的结果会不会有所改变,可是,同时我也清楚地知道,“如果”这个词,本身就是不存在的意思。命运,是不容反悔的。
那一天的雾很大,东风轻拂,梨花飘雪。
我正坐在屋里和娘聊天,师父罗梓领着展遥走进门来,他走得很快,在离我跟娘两步远的时候,出人意料地跪了下来。我无法否认自己当时的惊愕,因为,罗梓是从来不跪人的,不跪爹,不跪娘,不跪于路,甚至,当初我们救他时,他都没有因感激而下过跪。
“公主,罗梓有一事相求!”
沈琦瑾也是一愣,“罗师父,你站起来说话就成了。”
罗梓微微摇头,依然跪在地上,“公主,罗梓知道自己的请求很是冒昧,甚至于无礼,可罗梓万分希望能得到公主的同意,若能得公主首肯,罗梓将此恩德终生铭记于心。”
我若有所思地望了眼静静站着的展遥,再看看罗梓,垂眸静思片刻,倏而一笑,上前把他拉起来,“师父,干嘛行这种大礼?我们又不是外人,可以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答应的,你还这样跪着,未免太见外了,有什么事直说就好。”
罗梓看看我,再看看沈琦瑾,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沈琦瑾满脸温和的表情,“罗师父,你但说无妨。”
缓缓吐息,罗梓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字字铿锵,句句有力,“在下想带遥少爷离开。”
短短的一句话如惊雷般在屋内炸响。沈琦瑾满脸错愕,“你,你说什么?”
虽然我猜到会是这样,可听到后还是有些吃惊,只听沈琦瑾开口道:“罗师父,你应该知道,遥儿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不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让你带走。”
在听到那句“遥儿是我的儿子,唯一的儿子”时,罗梓微有动容,咬了咬牙,他再次开口,“公主,罗梓一直因为对你们有事隐瞒感到很抱歉,其实罗梓本来是荻桑国里某一个武学门派的护法,因为我们的门主死了,所以教内为夺门主之位而闹得大乱,罗梓在一次外出时被人暗算才逃到这里,公主,遥少爷的天资之高是罗梓生平仅见,罗梓希望带遥少爷回一趟荻桑国,由他接下门主之位!”
师父的神色并不如往常那般镇定,根本就用不到测谎机,只凭我的肉眼就能看出来了,唉,罗梓,你下次还是少说谎的好,或许秦嬷嬷和娘她们察觉不了,可若展翼翔站你眼前,你就什么戏都不用唱了。
沈琦瑾看了他一会儿,低头思考许久,又抬眼望向展遥,“遥儿,你怎么说?”
展遥本来是一直低着脑袋站在一边,一动不动,仿佛眼前的谈话跟他毫无关系,听到了沈琦瑾的问话,才稍稍动了一下,“我……娘觉得孩儿不去比较好吗?”
“娘无法替你决定。”沈琦瑾的叹息充满忧愁,目光中饱含着不舍,“可作为一个男儿总是要出去闯荡一番的,玉不琢不成器,遥儿,娘不想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耽搁了你。”
展遥咬了咬唇,似乎也想不好该怎样回答,沈琦瑾望着他,温柔道:“遥儿,娘只问你,你想去吗?你想去做那个门主吗?”
“我……”
屋子里陷入沉默,展遥神色不定,我挑了挑眉,搞什么啊,罗梓他连哥哥都还没搞定就来提这个要求吗?是不是太急了?做事情就不能有点计划吗?
“娘,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去?”展遥静默半天又开口说话了,抬头正面朝着沈琦瑾,只是眸光却若有似无地瞟向我。
“我自然是舍不得你的。”沈琦瑾轻声叹道,“可遥儿若下了决心想做点什么的话,为娘也绝对不会阻止。”
沈琦瑾已经清楚地表态了,可展遥还没作出决定,我不禁皱眉,他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了?一点儿都不像他的作风。迎头望去,正巧对上他凝视的目光,我习惯性地朝他微微一笑,却见到他蹙起双眉,神情明显不悦。
“玥儿,”听他叫我,我便直直回视,展遥的眼眸很漂亮,最上乘的黑曜石也难及其风采,“你有什么意见吗?”
我的意见?他一直在等我的表态吗?想了片刻,我对他甜甜一笑,“玥儿没什么意见,不过倒觉得娘说得很有道理,哥哥去历练一下总是有好处的。”
“呵呵,”展遥听后笑了出来,嘴角嘲讽地勾起,他盯住我看了好一会儿,见我只是困惑地眨眼,他又慢慢将头低了下去,垂下双眸掩去瞳孔中流露的情绪,神态中隐隐有着一股自嘲,“我也是这样想的,娘,遥儿想去荻桑国走一趟。”
“那好,娘尊重你的决定。”沈琦瑾点头,又转向罗梓,“罗师傅,遥儿大概要去多久?”
“我也说不准,至少要个两三年吧……”
我本想仔细听听罗梓和沈琦瑾的对话,可却发觉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紧抓着自己,抬起头,我顺着那道视线回望,展遥许是没料到我会看他,脸上有那么一刹那的错愕,只不过转瞬即逝。见着我,展遥勾唇一笑,亮若星辰。
四
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原因,总觉得展遥的那个笑容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今天发生的情景不断回放在眼前,思绪错杂无比。躺在床上已好几个时辰了,可依然翻来覆去睡不着,明天一早罗梓和展遥就要离开了,我还想早点睡着早点起,这样才能精神饱满地送他们离开。
我闭眼深深呼吸,都不知道心里乱些什么,展遥本就是不属于展家的,七年前,当罗梓进入展家时我就有点怀疑,整整七年,若是以前还不能确定,那到了今天我就能以万分的把握肯定,罗梓进展家就是为了哥哥。
罗梓今天说的那些来历背景,肯定是在骗人。我虽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可是以罗梓的武学修为肯为展遥待在将军府,而且一待就是七年,想想也知道这其中会有多复杂的缘由。以展翼翔的为人,我一点都不觉得展遥待在展府会有什么好的结果,让他离开,才应该是最正确的选择。
正在我辗转反侧的时候,窗外有黑影闪过,我反射地睁眼,都已经是深更半夜了,谁还在外面?可只是一瞬,那人就不见了,我扩大自己的知觉搜索范围,就在我屋外的不远处,的确有个人,可是却没有敌意和杀气。
那是,非常熟悉的一种感觉,每天都能感觉得到……我了然地闭上眼,嘴角苦涩,他也睡不着吗?
迷迷糊糊中,终于还是入睡了。第二天,我难得起了个大早,阳光明媚,天清气朗,真是一个适合远行的好日子。
我,沈琦瑾,秦嬷嬷,杨柳白云,还有展清涣一起站在门口送人。沈琦瑾自是不必说了,早已泪水涟涟,满目通红,秦嬷嬷也是哽咽不已……展遥和每个人依依道别,满脸伤感。保重,珍重,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这种话,在此时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展遥最后走到我面前,目光深沉复杂地凝视了我许久许久,突然露齿一笑,轻声道:“娘就拜托你照顾了,我会尽快回来的。”
“知道。”我也回他一笑。
一句话说完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不到还应该说什么,又合上嘴。空气中也多了份静谧,展遥的眼中颤抖着一种哀伤,他伸手到我头上,似乎想揉一揉,还是收回放下了,略带自嘲地一笑,“都快忘了,玥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不能再这么摸来摸去的了。”
“再怎么大,也是哥哥的妹妹。”
展遥闻言一怔,眼神忽明忽暗,并没有说什么。然后他对着大家露出笑容,“别这样啊,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道别完后,看着已在远处牵马等他的罗梓,他对我们笑着挥挥手,跑了过去。
直到现在我也搞不清楚,那时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在作祟,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冲动刺激了我。我只是觉得,他向罗梓跑去时的那个背影,仿佛渐渐透明到快要消失,仿佛,我再也见不到他了一样……
我提气一跃,追上去拉住了他的衣袖,“哥。”
展遥的身形明显一颤,他似乎深深地吸了口气之后才转身面向我,面带笑容,“还有什么事吗?”
我嘴一张,突然觉得什么话也说不出口,静静地望着他,他也不说话,只是那样沉默地回视着我,“哥,”我的声音悠远如水,“我并不是什么意见都没有,我也是想过的,我是真的觉得你和师父一起走会比较好,真的。”
他怔愣了一瞬,闭上眼笑笑,笑声很好听,可是也很苦涩,“玥儿,你知不知道,当初我想爹回来的时候,你没说什么,当初我要参加科举的时候,你没说什么,如今,我要和师父一起走,你还是没说什么。那么,现在也就不要这样说了。”
“……你想我说什么?”
“你没说过什么,也从没阻止过我什么,”展遥出神地望着我,“从小到大,你一直都是这样。”
“你希望我阻止你离开?”我抿了抿唇,难得把话说得这么坦白,“我若阻止你,你就不走了?”
展遥盯住我,然后沉默。
我不知道他这到底是默认还是没话说,一会儿,他又笑了,“玥儿,其实昨晚我一直在等你,我以为,你至少会来跟我好好谈一谈,好好道别。”他停住了声音,眸光直射我脸上,“可是你没有,你没有来。”
“……”
“为什么呢?我以为你会来,我们明明是双生子,可为什么一点默契都没有?”他似乎在问我,似乎在自言自语,只是那恍惚的神色很快便没了,又对我笑一笑,“玥儿,让我抱抱你好不好?”
我不语,张开双臂主动抱住他,长大以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抱住他了。展遥的脑袋埋在我脖子里,声音闷闷的,传到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不过,还好,还好你现在追上来了,你还是追上来了。”
我发现,我无话可说。
然后,展遥,我的哥哥,他就这样离开了。
五
早晨的阳光很灿烂,我伸伸懒腰起床,眼珠子还没转到一圈,突然从床上跳了起来,“完了,和师父练武要迟到了!”可掀开被子后,才怔怔地意识到,他们已经走了。自嘲地笑笑,我慢慢穿衣梳洗。没精打采地去吃早餐,秦嬷嬷看到我笑着打招呼,“小姐,你起来了?点心还热着呢,快点吃吧。”
咦?我皱了皱眉,“秦嬷嬷,你做了肉包子?我又不喜欢吃,你做出来不是浪费吗?”
“不会啊,少爷爱吃……”话一出口,秦嬷嬷才意识到情况,不自然地笑笑,“对不起,秦嬷嬷老了,记性不好。”
我抿唇,不发一言地吃完早点,便起身向外走去。
朱红的漆色随走廊曼延,我一面扶着雕栏一面往前走,以前走来那么短的路,今天看起来却是漫长得没有尽头。
我没有计算时间,从今天开始已经没有人会教我练武,也没有人陪我练武了,所以早上的时间很空。不知道自己在何时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那间屋子是西厢的厨房,我忍不住苦笑,小时候常拖着展遥溜到这里来偷东西吃。
还记得有一次半夜,我蹑手蹑脚地拉起早已睡着的展遥,然后拖他到这里狠狠吃了一顿,不知节制的后果就是闹胃胀和肚子痛,两天下不了床,还被一向温顺的娘骂了一顿。
我走到厨房门口,伸手摸着门枢上的刻痕,那是小时候我和他比谁长得比较快时留下的印迹,呵,现在想想,那时我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