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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夏日的天亮得格外的早,杨慕初只觉得才睡下没多久,忽一睁眼,东方已是一片青白之色。杨慕初一阵恍惚,伸手拧开床头的壁灯,看了看表,刚刚五点。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意却是一丝也无。既然睡不着,阿初索性起来,披了外套走到楼下。
家里静悄悄的,杨慕初在客厅中的钢琴前坐了下来。他十根手指灵活地在琴键上跳动,一支曲子行云流水般在厅中盘旋起来。阿初弹着弹着发现不动劲,这样热情跳跃的音符,分明不是莫扎特,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弹的是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雅淑不在,曲子也变了调了。不知道雅淑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见到阿次……杨慕初琴也不弹了,干脆专心致志地想他女人和他弟弟,想得快睡着了。
“老板——”
刘阿四的一声呼唤把他从冥想中拉了回来。
“啊——”杨慕初被吓了一跳,他回头,看见阿四极其无辜地站在那里。
“阿四?你起的真早。”
刘阿四的眼神扫了扫钢琴,阿初这才醒悟过来,人家分明是被自己吵醒的。
“老板,您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忠心耿耿的刘阿四没有要跟自家老板计较的意思。
“啊,不用了,你去让他们准备早饭,我今天要早点去公司”。
杨慕初的早餐很简单,牛奶吐司煎蛋培根,是在英国养成的习惯。他吃完伸了个懒腰,觉得神清气爽。这时候刘阿四拿着几张纸走了过来,“那边传来的消息。”
杨慕初正打着领带,刘阿四干脆把东西送到他眼皮底下,阿初瞄了瞄,登时兴高采烈。他三两下收拾好自己,大步流星地迈了出去,“先不去公司了,直接到春和医院。”
刘阿四急忙几步小跑跟上杨慕初,“老板,去春和医院干什么?”
“去寻夏院长的晦气。”杨慕初笑得满面春风。
春和医院里,夏跃春正在检查病房,如今国难当头,医院里病人也多了不少,院长一早检查下来,累得心里直发慌。一个穿着粉红护士服的小护士跑过来,低声跟他说了几句话,夏跃春知道阿初来了,于是交待了手边的事,自己快步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夏跃春走进来时,阿初正饶有兴致地翻那本纳兰《饮水词》。他瞅见夏跃春进来,开心地把书一扔,“夏大院长忙得很哪!”
“哎,纳兰性德又没惹你,你扔我的书干什么?”夏跃春一边捡起书一边抱怨。
“他没惹我,你惹我了。”杨慕初指着夏跃春的脑门认真地说。
“杨慕初!你失心疯了是不是?”
夏院长终于火了,夏院长发火很可怕,他走过去“砰”地一脚把门踹上,正好把赶来看热闹的小护士们和刘阿四关在了外面。夏院长回过头来,目光阴狠地盯着杨慕初。
“我是失心疯了,怎么样?你给治治?夏大院长不是全上海最好的精神科医生吗?”阿初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夏跃春居然还敢朝自己发火,阿初真心佩服自己的耐性,算上这一次,他忍得够久了。
“杨慕初,你到底什么意思?”夏跃春猛地一拍桌子。
“我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问你一句,你们没事把我当猴儿耍又是什么意思?”
看见夏跃春一脸的愠怒,阿初反而气定神闲地坐下了,甚至还递给夏跃春一杯咖啡。夏院长被他整得快没了脾气,喘着气说不出话来。
杨慕初悠悠开口:“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夏跃春觉得失心疯的应该是自己才对,阿初明明是留学英国的医学博士,怎么现在开口闭口都是孙子兵法,难不成他黑帮老大做上瘾了?
杨慕初仿佛在自言自语:“阿次没跟我说他去重庆做什么,也没告诉我他去武汉做什么,不过,我猜也猜得出来。”
夏跃春快要杀人了,“那批货已经让你扣下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没想怎么样,你现在应该想想杜旅宁想怎么样。你们知道杜旅宁要阿次去武汉杀一个日本人,于是就想浑水摸鱼,阿次假扮我从公司提取了一批棉纱和阿莫西林,那批货,是要从武汉运往延安的吧?”
“夏院长,你知不知道,阿次早就被人盯上了。”
阿初的话犹如晴天一声霹雳,夏跃春顿时目瞪口呆。过了几秒他才回神:“你是说——黄雀是谁?”他的声音在颤抖,他几乎已经猜到了黄雀是谁,如果——如果这次的计划败露——夏跃春不敢再想下去,如果失败,他们就再也没有如果了。
不对!夏跃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狠狠地瞪了阿初一眼,如果阿次真的有事,这家伙绝不可能坐在这里跟他掐架。
杨慕初察觉到了夏跃春的心思,接着说:“军统的人一直跟着阿次。”
夏跃春倒抽了一口气,即使那批货没有被运走,可是,与阿次在武汉接头是丛峰,如果被杜旅宁的人看到——他又不敢想下去了。
“杜旅宁的人呢?”夏跃春忍不住问阿初。
“你问我干什么?我又不姓杜。”
“杨慕初!”夏院长吼了一句。
“做戏要做全套,你放心好了,军统的人没看到丛峰。”杨慕初看到快要炸毛的夏跃春,好言好语安慰了一句。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夏院长气性更大:“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点说?”
“你们每次利用我不也没征求过我的意见吗?阿次他有胆子跟我耍花招,就该尝尝后果!”
杨慕初越说越气愤,阿次从前也没见有这么多心眼,真是近墨者黑,他把气全撒到夏跃春头上了。
夏跃春听到阿初话里有话,缓了缓脸色,拉了一把椅子坐到阿初对面。“你有什么可生气的,阿次是、是我们的人,他这么做是为国为民。”夏跃春知道阿初不喜欢阿次欺骗利用他,他也没什么理由帮阿次开脱,只好把话题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
阿初哼了一声,“我可是委员长治下的好公民,你别给我扣这么大的帽子。”
“那好,你有种就去跟杜旅宁说,说我和阿次还有俞晓江都是共_产党。”夏院长忍不住抢白了一句。
“我没种。”阿初直接白了他一眼。
“所以啊,你就认倒霉吧。”夏跃春长出了一口气。
阿初一拳捶了过去,“夏院长,我真是三生有幸,才交了你这么个朋友。”
夏跃春咬咬牙,“多谢,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
杨慕次自然不知道阿初和夏跃春在春和医院的对话,他正小心翼翼地跟在杜旅宁身后,每一步都如同走在刀尖上。他不知道杜旅宁要带他去哪里,也不知道他将面对什么。走到楼下,阿次替杜旅宁拉开车门,正要进驾驶室时却被他拦住了,“我来开吧,你认识路吗?”
杜旅宁的车开得很慢,他甚至笑着对阿次说,“别闷头坐着,好不容易来一趟,也看看重庆的景致和民风民俗,这儿跟上海不一样。”
杨慕次此时哪有心思看这些,但也不能在老师面前露出马脚。他一边把头扭向窗外,一边寻思着种种对策。
杜旅宁将车驶向沙坪坝郊区,不久后停在了歌乐山脚下。阿次走下车,一栋阴气沉沉的建筑出现在他眼前。“这里从前是白驹的别墅”,杜旅宁走到他身边解释说,“现在国难当头,已经被我们征用了,委员长迁都重庆后,这里将被改建为军统局本部直属看守所。戴老板的意思是,这里风水不错,适合做秘密监狱用。”
杨慕次向四周看了一眼,此处树木成荫,地处幽静,景色宜人,风水确实不错,只是,可惜了。
杜旅宁领着他走进去,阴暗潮湿的地牢里,角落中蜷缩着一个人影。他挥了挥手,命军警把那个人带过来,然后他回头看了阿次一眼。杨慕次明白杜旅宁的意思,掏出配枪交给老师。
那人被带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了,他身上穿着的与其说是衣服,倒不如说是一块块破布拼在一起,勉强蔽体而已。阿次看到那人满身遍布的伤痕,知道那是军统的酷刑,鞭子都包了钢丝并在盐水中浸过,每一下抽打都能削掉一块皮肉。那人深深的伤j□j错纵横,皮肉翻卷处隐隐能看见森森白骨。阿次深吸了一口气,杜旅宁留他不死,就是为了指认自己吗?
一个看守舀了一瓢冷水朝那人泼了过去,“嘶——”那人在巨痛中醒转,发出沙哑的j□j。他抬起头,在看见杜旅宁的一瞬间,忽然如同见了魔鬼一般拼命地向后缩去。杜旅宁微微皱了眉头,一旁的看守见状,忙揪住他的头发,把他拖回杜旅宁身前。
“处座,这是?”阿次忍不住问了一句。
“一个叛国者”,杜旅宁笑了笑,“他本来是军情五处的人,不过经我们查证,他已经投靠了日本人。”杜旅宁拍怕阿次的肩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据他供认,你是共_产党。所以我把你带来让他见见,阿次,做老师的,不希望看见自己最心爱的学生出事。”
“你好好看看,这个人,是你见到的那个吗?”
那人的脑袋被拽向杨慕次面前,他猛然睁开眼睛,目光射向阿次平静的脸。
“是他!”那人看了阿次几秒,忽然开口说道,他的声带已然受损,这两个字几乎是艰难地说出,声音嘶哑低沉,但是,已经足够在场的诸人听得清清楚楚。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1 章
杨慕次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入了大脑,他不知道这个人在说什么,此刻的他如同措手不及地被人踢上擂台一般,面对一场毫无准备的对决。看着阿次一脸茫然,杜旅宁又问那个人:“你确定你见过这个人?”
那人拼命地点头,“我见过、见过!处座,他是共_产党!”
阿次感觉身上每一个毛孔都要张开了,冷汗淋淋,顺着他的皮肤流下去,脊梁骨都凉了。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任何紧张,杜旅宁也许只是在试探他。
“把你那天说的话再说一遍。”杜旅宁对阿次的反应丝毫不感到诧异。
“处、处座,杨慕次真的是共_产党!他去武汉就是奉命押送共_匪的一批物资去延安!”
两句话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听上去森森可怖,杨慕次没有任何反应,他转头看向杜旅宁。
杜旅宁拿着枪的手突然诡异的一转,阿次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就只见一颗子弹划出一道金色的轨迹。
“砰——”
那个死囚应声倒地,杜旅宁一枪洞穿了他的心脏,在胸口处开出一朵血花,腥涩的味道开始在囚室里蔓延。杜旅宁素来不喜欢血腥,他示意看守将尸体拖了出去。
杜旅宁将枪退了膛,掏出弹夹看了看,满意地一笑。他随即把枪递还给阿次,后者呆呆地接了过去。
“紧张什么呢?”杜旅宁拍拍阿次的肩膀,“你又不是共_党。”
“老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次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戏台上的布偶,一根看不见的线在牵着他,一步一步朝着自己未知的方向走去,举手投足都不由自主。可悲的是,他还不知道,这根线另一头系着的是谁。
“根据他的供词,你不但是共_产党,而且还要奉命押送一批物资去延安。不过我的人查到,所谓的军需物资其实是你大哥要运往重庆的一批货。”杜旅宁带着阿次走了出去,边走边说: “而且那批货已经运到重庆了,他在诬陷你。”
杨慕次脑中迅速划过一个念头,一定是阿初,那批货是杨氏公司的,只有他大哥才有能力布下这个局。
“老师,他为什么要诬陷我?”杨慕次隐隐想明白了阿初设局的意思,所以追问了一句,阿初要演一出戏给杜旅宁看,不惜把自己弟弟也当做一颗棋子,既然自己已在局中,那就尽量把戏唱好。
“一个李沁红不够,居然还有人想打我们的主意。阿次,你要小心了,行事切记谨慎,不要授人以柄。”
杜旅宁从一开始就没有认定阿次是j□j。事实上,当他拿到那份漏洞百出的口供时,心中也是惶恐不安的,有人要借阿次向他开刀,杜旅宁感动一股莫名的愤怒。当此国家危难之际,却还有人在一门心思地搞内斗,抢班夺权等着做亡国奴吗?杜旅宁想起俞晓江的话,往往这种人,才是损坏党国基石的人,他心中燃起一阵浓浓的悲哀。
“阿次明白,老师,您——”杨慕次没有说下去,他意识到自己不能这样直接问杜旅宁,处座是一个内心极其强大的人,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感情。
“我没事”,杜旅宁知道阿次是在担心他,颇有些欣慰,“我用你的枪杀那个人,也是给他们一个警告,敢动我的人,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杨慕次回到自己在重庆的住处,坐在沙发里反复思考这些天发生的事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突然站起来,一把抓过电话就要拨号给阿初。手指堪堪停留在电话上,阿次突然醒悟过来,不能打给阿初。这间屋子是杜旅宁给他安排的,难保有一些不该有的东西。虽然杜旅宁相信他,但自己决不能掉以轻心。
阿次走进盥洗室,用冷水打湿手巾敷在自己脸上,他觉得自己需要绝对的冷静。看着镜子中自己和阿初一模一样的脸,阿次不由地想,回去一定要好好问问大哥,他费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