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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生一阵猛咳,一口鲜血浇注在地,刀立在地上,竭力撑住身躯,额上涔涔是汗,眼光还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终于带着嘶哑开口,“恶骨。。。”他说出这句话,仿佛艰难无比。
恶骨身躯一震,却双目猩红的盯着他,右手鬼光大炽,似乎昭示着主人激烈的心绪。
她几乎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为什么你刚才不出刀?”她恨恨道,“是因为我救过你的命吗?你不是早就认定我杀了一留衣,我救了你,又杀了你的朋友,我们两不相欠!现在我还要杀你!收起你那些虚伪的道义,简直让我恶心透了!”
仿佛他的留情对她来说简直是莫大的侮辱,忽然她举起右手,狠狠往自己左肩一击,顿时半插入肩,鲜血直流,对自己也几乎毫不留情,她恨恨的看着绮罗生,“我不欠你的!”
绮罗生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如同盘蜒的毒蛇,噬咬着人心。他终于不能再看,闭上了眼睛,“你若要我的命,尽可拿去。但助纣为虐。。。你的心当真毫无愧悔?”
“愧悔?”她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大笑起来,“绮罗生!你问问自己,什么时候对我真有过一丝信任?我从来就没有第二条路,收起你那些虚伪的道义,那些恶心的怜悯!恶骨从来都不需要!我不需要!我就是要作恶,我恨不得杀了你!”
鬼手一起,又是击在他身上,带起的气波隆隆作响,更掺杂着无限恨意。绮罗生被带的往后拄刀飞拖,伤势更重,嘴角血色如注。
她的声音字字敲击在耳,却震动心墙。绮罗生面色苍白,眼睛紧紧的闭着,身躯几乎是在不住的颤抖。
他不禁扪心自问,她说的难道不对?
为什么第一个瞬间,他就已经相信了她杀死了一留衣?
为什么方才织梦姬能从他手下逃脱,难道不是因为他先相信了织梦姬的话?
——他们之间,难道从来没有过信任?!
种种思绪一时涌上脑海,他攥刀的手几乎要攥出血来。
血傀师在旁看戏半晌,忽然开口,“徒儿。。。”他嘎嘎笑起来,“我们偶尔也讲一回道义,你杀他可不是什么作恶。。。”
恶骨却闭了眼睛,颤抖,大喊,“闭嘴!你闭嘴!”
血傀师自然不可能闭嘴,他悠悠的说了下去,“雨钟三千楼的八百条人命...身为雨钟三千楼的后人,你难道不应该代你的亲人们讨还?”
话音入耳,绮罗生身躯大震,又是一口鲜血呕出,震惊的看向恶骨。恶骨却猛地转身过去,似是厌恶至极,再也不想见他一眼。
血傀师终于满意的看到绮罗生脸上从震惊,到痛苦几乎扭曲的神情——他一向以愚弄人性为乐,在他看来,愚蠢的道义,总是让人取笑的谈资。
他满意的吩咐织梦姬,“把绮罗生带回奇花八部。”
织梦姬回神过来,低着头,似乎很害怕,“是。”
☆、【拾贰】爱耶?
似乎是处在谷地的关系,奇花八部的地牢竟是格外的潮湿。角落里一盏半明的油灯,映照着墙壁上湿漉漉的青苔。
绮罗生坐在牢内,隔着窄小的天窗,望向牢外的夜空。他的衣衫有着血迹和尘土,被囚禁在这里,放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本应该是很狼狈很窘迫。但是绮罗生总是不同的,他只是靠墙坐着,仰头看着窗外,即使在这样的境况下,他坐姿还是很挺拔,反而比平时多出几分落拓。
沉默着看窄小窗外的夜色,过了不知多久,他伸手进袖子中,仿佛是在摸索什么。
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糖人被他拿在了手中,低头仔细看了看,伸出另一只手,仿佛想去摸一摸,等到靠近了,却还是放下,只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忽然,地牢的门口传来响动,当啷啷的开锁声。绮罗生将手上的糖人搁回袖里,抬头望去。
阴沉潮湿的牢房里进来了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个很美丽的女人。她的手上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酒壶,逸散的香气,隐隐约约可以闻得到是陈年的花雕。
绮罗生转回目光。
织梦姬走近,她莲步轻移,把手中的酒壶放在了陈旧的木桌上,一边看着绮罗生她看着绮罗生的眼神,就像猎人看着猎物。
绮罗生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酒壶,道,“想不到这里还有人请我喝酒。”
织梦姬娇声道,“这里是很危险的地方。”
绮罗生道,“是。”
织梦姬道,“落到血傀师手里,也许你已经凶多吉少。”
绮罗生道,“是。”
织梦姬又笑了起来,这一次,她笑的妩媚娇丽,眼含秋波,“既然如此,深夜难免寂寥,美人既然在怀,绮罗生不想做点什么吗?”口中兀自说着,她已款款的行至绮罗生身前,温软的女人身躯靠在了他身上,似乎在诉说着无言的邀请。
绮罗生从桌上拿起了酒壶,倒了一杯酒,饮了一口,“我只想喝酒。”他看着她的眼神清冷,平静,像是在叙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
织梦姬看着绮罗生,时间渐渐的流过去,慢慢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他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气息,看着她的眼神跟看着酒的眼神一模一样——她一向很明白,当一个男人这样看着你的时候,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她有些恼怒的站了起来。冷冷的看着绮罗生,“在这里,有许多刑法,可以让你痛苦。”
“我已经很痛苦。”他声音缓钝,说这句话的时候,平静的像是在叙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
织梦姬忽然有些语噎,善于辞令谎言的她,头一次觉得无话可说。
“哼。。。今天在阵法中,”她忽然开口,“我趁你心神不定之时偷袭你的时候,你本来有机会将我杀死,又为什么放我走了?”
绮罗生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酒杯,他说,“不必多死一个人。”
听起来貌似很没有道理,但是又好像很有道理。试问世间有几个人,能够真的在自己的危境放过暗算的敌人?
“血傀师听到,一定会嘲笑你傻,”织梦姬有些戏谑的笑,“他一向觉得你们的道义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绮罗生叹了一口气,“有时候人做事情,并不是为了取得认同。好与坏,也只是一念之差。”他这一声叹息,不知道是在叹息着谁?
牢里陷入了一阵沉默。
织梦姬忽然开了口。
“这里阵法满布,血傀师手下众多,你要逃出去,难如登天。血傀师留你性命,必有打算,你好自为之。
她忽然顿了一顿,一踌躇,终于又冷冷道。
“武道七修。。。不是恶骨杀的。
“一留衣,也不是恶骨杀的。”
她没有像前番一样说更多话去解释,但已经足够。
绮罗生阖上了眼睛。他眼睛明明是阖着的,甚至面上也没有什么神情,却无端让人感受到他身上透露出痛苦的漩涡。
他向织梦姬点头说,“多谢。”
这样的消息似乎终于让他透出不同于疏冷平静的、痛苦的神情,对向来喜欢征服男人的织梦姬来说,本该很高兴,但此刻她脑中却忽然浮现了那时候在叫唤渊薮下,躺在冰冷土地上的,闭着眼睛的恶骨。
织梦姬又道,“还有,”她一哼笑,“我进来的时候,在不远处看见过恶骨。”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绮罗生道,“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难道不想见她?”织梦姬说完最后一句话,居然走到木桌旁,俯下身,吹熄了昏暗的油灯。
黑暗里过了不久,牢房的门口居然“咣”的一声,似乎是含着怒气的推门。
一声女人的笑,屋子里的灯火又亮了起来。
任何一个女人,即使再恨他,都不可能忍受自己心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牢里还是只剩下两个人。站在门口的是恶骨,眼中还是恨,却掺杂着一丝绯红的怒气。绮罗生仍旧坐在牢里。
灯火亮起的一刻,两人都是一怔。绮罗生微微惊呼出声,“恶骨?”
恶骨下意识的一回头,却不甘心示弱,反而走到他面前。
“我既然恨不得杀了你,当然来看你是不是死了!”
话语掷地有声,不知道是说给绮罗生,还是说给自己听。
看到桌上的酒壶,恶骨一扬手,就将它打了个粉碎。酒水洒落在地上,酒气霎时逸散整个牢房。
崩裂的碎片划破了她的手掌,有一滴滴的血滴落下来。
绮罗生一丝动容,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又能说什么?
偶然的恻隐之心,竟纠缠出这么多的因果。两人之间竟横亘着雨钟三千楼的血仇,难道命运的横流,当真已不可转圜?
万语千言化到嘴边,他却只沉沉的说得出一句,“你该当恨我。”
——你该当恨我。
这一句话似乎极吃力,心绪澎湃之下,身上的伤势一时牵动,他弯腰剧烈的咳嗽起来,牵动下,一件物事从他袖子里滑落出来。
映着牢房里昏暗的灯火,滚落在地,沾上了点点灰土。
那是一个糖人。
糖人的耳朵尖尖长长,眼睛大的出奇,脸又胖大臃肿。
不知道是谁?做的这样粗糙?本来是很好笑的模样,此刻却透着淡淡的讽刺。
恶骨盯着那个糖人,片刻之间眼睛涌红,仿佛被勾起什么痛苦的思绪,想要抹灭什么似的,回神过来,便亟不可待伸手出去,就要将那个粗糙的糖人打碎。
然而到半空之中,却被人握住。
绮罗生见她要将糖人打坏,竟一下伸手拦住了她。握住她的手,冰凉,颤抖,还有未干的血渍,直直的戳进他的心里。
“放开!”恶骨用力甩开他的手,动作太过使力,今日里所受的肩上的伤口一时迸裂,鲜血涌出,她却浑不在意,仍旧剧烈的甩开他,伤口越挣越开,血色渐渐洇湿开来,“我们这样的贱命,你们从不在意!”她几乎喊了出来,“留着它只会让我恶心!”
话语如针,针针入耳。
绮罗生脸色煞白,身躯一瞬僵硬。
“说中了吗!”恶骨用力的推着他僵硬的手臂,越来越多的血色晕染在她肩头的衣衫上,“我恨你!我最恨的就是你!”
情景如刀,刀刀在眼。
一股痛惜之情夹杂着无名之火竟从他心里烧起来,愈烧愈旺,眼中疼惜、痛苦、怒气诸般,一时燃烧翻涌。
“恶骨!”怒痛交心,他厉声一喝,一时竟不顾伤,紧按住她手,猛然一拉她在怀。
她心绪激荡的红着眼睛,拉扯间扬起的衣袖下,都是斑斑的伤痕,看在眼里,他心头震荡,看她眉眼,怔忪一瞬,竟不知被何驱使,神智一时决堤,低头吻了上去。
灯光昏暗,两个人这样近,似乎从来没有过的,这样的近,一瞬间冲击而来的气息叫恶骨也刹那的失神,卷起了被束缚的恨或是其他,笨拙又倔强的不肯服输。
理智断层燃起熊熊的火。没有立场的对立,没有血仇与是非,没有横亘的恨意,唯一真实的,是感受到的彼此紧相依贴的温度。仿佛是黑暗里两股烧毁樊笼的火舌,交织缠绵,不死不休。
鼻梁上沁出薄薄的汗,在两相紧贴里氤氲,翻滚。唇是这样滚烫,舌是这样交缠,忘情里竟不是□□的浅薄,更像是情意的决堤。
狭近的距离里是愈升愈高的热度,紧靠着连一丝光线也透不进。仿佛在彼此眼前刹那的黑暗里,才能映出心中燃烧的火光。
桌上昏暗的灯光明明灭灭,一只细小的飞蛾扑楞着翅膀,在火舌里挣扎着,烧成了灰烬。
在一片混乱交织的暧昧里,织梦姬的笑声吃吃从门外远远的飘来。
“——我的酒味道还不错吧?”
刹那间一阵冷风从窗外吹入,顿时浇熄了牢内失控的火苗。
人声入耳,冷风扑面,绮罗生刹那回神,顿时一愣。眼中火熄,代之震惊与后悔,他这是做了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做?
恶骨一抖,猛然咬牙推开他,踉跄转身,看见地上酒壶碎片,一伸手,将它们“哐”一声打的更加粉碎,扶着肩膀,几乎是狼狈匆忙的,往门外离开。
一切仿佛变得出乎意料的混乱。绮罗生踉跄后退,无数心绪翻涌。闭上眼睛,缓缓扶住额头,思绪纷乱,他往后顺着墙壁颓然坐了下来。
整个牢室里又陷入了寂静的沉默。阖着眼过了半晌,他的手却伸出去,仍旧缓缓握住了不远处掉落在地的糖人。
恶骨踉跄出门,看见织梦姬的身影,怒气上涌,出手便向她攻去。织梦姬连忙左支右躲,本来织梦姬功体逊于恶骨,但织梦姬长于身法,恶骨却不擅长身法轻功,两人一时衣袖翩飞,已经过了数十招。
“火气这么大,”织梦姬翻身挡招,吃力道,“你的仇人可不是我!”
“你在酒里放了什么?!”
“你在害怕什么?”织梦姬不欲再与她纠缠,提运内劲,匆匆逃走,“你的仇人在牢里,有本事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最后的声音渐行渐远,恶骨追之不及,独自留在了暗夜的寒冷里。
是啊!她为什么不杀了他?血傀师的命令真正是她所畏惧的吗?
她所憎恶、怨恨的究竟是突兀加负的血仇,还是丑陋却真实的不信任?
恶骨的拳头紧紧的攥了起来。隐隐的青筋暴起。仿佛是再难绷紧的心弦。
冷风嗖嗖的吹过来,夜色这么深,这么重。暗沉的黑夜里仍旧看得见窄小的天窗里,又亮起的,摇曳熹微的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