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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戚长发听了女儿的撒娇,眼皮就耷拉了下来,嘴角微僵,却也知道女儿和徒弟都是傻的。他们当自己真心为了去庆祝师兄生辰才这般行事,若是他否认就违背了他素来在众人面前维持的老实巴交的村汉形象。他压下心底的恼意,勉强笑道:“爹爹既然答应了你师伯,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晶亮的泪珠一串接着一串从戚芳的眼中滚了出来,砸在戚长发的衣袖上,将那老家伙的半边衣服都给弄得泪痕斑斑:“我不,就不。阿黄是我养大的,我带它吃草,我带它散步,我带它回家,我才不要用它换路费!”
戚长发心中不耐烦,却不愿在女儿和徒弟面前露了底子。这女儿长得漂亮,日后他还有大用,就算这样哭闹,也不能因小失大,让女儿和自己离了心:“阿芳乖,爹爹带你到你师伯那里去玩一玩。你和阿云从小在麻溪铺长大,没见过城里的风景,那才是漂亮气派的呢,到时候你们见了世面,只怕还不想回来呢。”
戚芳伤心极了,狠狠甩开抱在手中的、戚长发的手,那劲大的,差点把戚长发的臂膀给拧了个对转,纤细的身子像是个炮弹一样从戚长发身边跑开,小脚却是不经意间踹了自家爹爹一脚,正中对方右脚的麻筋。饶是戚长发武功高强,心思深沉,也没防备方才还在怀里撒娇的女儿会这么顾前不顾后地往外跑,还莽撞地带累了自己。
当下他的脸就黑了,半是被那虽然蠢却素来听话的女儿难得的忤逆给气的,半是麻筋被狠狠踢了一脚,那又痛又麻又痒的滋味实在是难受得厉害。他运了半天的气才把那股渗进骨头里的滋味给压下几分,当即运起轻功追出屋外。
戚长发刚走到晒谷场,就看到戚芳抱着阿黄的头,一人一牛相对而泣,泪眼婆娑,狄云手足无措地在旁边小心护着,满脸担心。
戚长发蹙了眉头,到底还是走了过去:“不过是头畜生,你又何必如此呢?你乖乖听话,爹爹到了荆州城里给你买花戴好不好?”
戚芳哭得岔了气,素白小脸憋得通红,眼中泪珠还扑扑簌簌地向下落着,惹得狄云心疼得不行,也帮忙劝道:“师父,要不咱托去镇子上走镖的刘大哥下回去荆州的时候带上礼物就好。只要心意到了,想来万师伯也不会责怪我们的。”又何必非要倾家荡产地去准备路费呢。
这最后一句话狄云没有说出口,却用他不赞同的眼神表明了立场。
戚长发没想到素来对自己千依百顺、无有不从的弟子居然会质疑自己的决定,这是半年前他连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似乎在他生病的时候,这个徒弟已经是渐渐有些脱出了自己的掌控啊。戚长发眯了眯眼,没有立刻发话,而是不着痕迹地慢慢打量着面前一双年轻人。
这老头是对师兄起了猜疑之心了。戚芳心中暗叹,还好她担心空心菜心眼少,容易被看出来,一直没把真相告诉他,只是潜移默化地让这个单纯的家伙对自己越来越看重,越来越信任,等到有一天在他心中,戚芳的话胜过一切的时候,也就是戚芳能放心将狄云与戚长发隔离开的机会。
因为这种温和的手段,就算戚长发起了疑,也只能看出自家徒弟比往常更重视自己女儿,为了女儿有时候会多上几分倔强。只要女儿还在他的手心里,他就会对狄云的这种沉迷盲目越加乐见其成,也就不会生出伤害他们的心思。
戚芳心里百转千回,面上哭着打起了嗝,一抽一抽的小模样看起来真是可怜极了。生生把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向自家师父说出心中不满的狄云给吓得乱了手脚。
狄云急的不行,伸手替师妹连连拍背:“阿芳,别哭了,别哭了。来,放松,好好吐气,看,阿黄都笑话你了。”
他说到最后,自己都红了眼圈,情绪激动之极,却还是控制着手上的力道,担心弄疼自己师妹。
戚芳随手把泪水抹掉,哭得红肿水润的双眸巴巴地望着戚长发:“爹爹,人家买了阿黄是要把它杀来吃的,我不忍心。”
戚长发收回放在徒弟身上的眼神,就如戚芳所想,他因为狄云刚才的那紧张而暂时放了心,这徒弟有多蠢,多死心眼,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狄云方才的失态,想来也是因为被阿芳这臭丫头给哭乱了心,才敢对着他这个做师父的抬眼直言。
这样一个蠢货值不得他花心思琢磨,还是要早点到荆州去看看万震山那贼子。戚长发念起藏在箱底却无端失踪的诗集,又一次咬牙恨起了万震山,哪来那么巧的事情!只怕这诗集就是被他给偷了!
戚长发心底盛怒,当下也不耐烦再去哄那哭哭啼啼,好似永远长不大的女儿:“人家买它是为了耕地,谁会去吃黄牛!你也不要再耍这小孩子脾气,把家里的鸡鸭也收拾一下,过两天大集的时候一道卖了。我既然答应了你们师伯要去,就绝不会食言,路费一凑齐,我们就上路,听到没有!”
这下就算耿直如狄云也听出了戚长发话中那一去不回的意思,他震惊地看向自家师父,正要开口,就被师妹狠狠地拉低了头。只听师妹用带着浓浓鼻音的声音抽噎道:“那,那爹爹一定要找个好人家,才能把阿黄交出去。阿黄,你也要好好的,多吃点草,要是,要是人家要宰你,你就用角撞他,自己逃回来,不,那会被抓到的,还是逃到山里去吧。”
戚芳虽然委屈,到底还是敌不过自己,戚长发满意地解决了这个哭哭啼啼,纠缠不休的女儿,也不耐烦听她和那黄牛的絮叨,自己回到屋中去了。他病了这么久,如今又要去见万震山,说不得要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
那杏仁倒是可以闲来吃一吃。
直到戚长发走远,狄云才觉得师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慢慢松开。他再不能忍,紧皱着眉头问道:“阿芳你刚刚干嘛扯着我。师父也好奇怪,他难道不想再回来了么?”
戚芳这一番做生做死的作态,固然是为了膈应戚长发,何尝不是为了让狄云自己从蛛丝马迹中发现戚长发的目的。她听了这话,才低落地看着自家师兄,白皙的手掌缓缓摸着不知自己厄运将临的阿黄:“是啊,爹爹好像就是这个意思。这些日子爹爹身体不好,做事也越发地霸道固执了。如今连倾家荡产只为给久不曾见面的师伯贺寿的事情都做出来了,我实在是好担心。以后……呜呜……”
说着说着,戚芳就枕着自家师兄宽阔的肩膀哭了起来,娇小的身子微微抖着,让狄云觉得全身都像是被酸酸涩涩的液体给注满了,鼻腔也像是被东西给堵着,那酸涩的气体将他整个人膨胀开来,下一刻就要炸开。
狄云摸着自家师妹乌黑顺滑的头发,心中满是对她的怜惜与男子汉应该挺身承担一切的责任感:“师妹,你别怕,我会保护你的。就算师父犯糊涂,我也不会让你受伤害的。”
唔,有了这句话,也不枉她哭哭啼啼这么半天,弄得口干舌燥了。不能让狄云知道自家师父是个卑鄙小人,就让他以为自家师父是个不可信的老糊涂也不错。
她将自己的脸埋在狄云身前,娇娇地抓着自家师兄的衣襟:“那,那我们把路费藏一点起来吧……爹爹怄着那口气,肯定不会同意,我们却还要接着过日子的,偷偷把路费藏一点,我们到时候不告诉爹爹,好不好?”
狄云从小到大,从来没和师父说过谎,也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跟师父说谎。可看着双眼水润润的师妹,和旁边无辜啃着草的大黄,终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他是男子汉,他要保护好师妹,不能让师妹再流泪。
☆、荆州
狄云答应了戚芳的要求,果然将卖牛、卖地的钱留下了小半,背着戚长发偷偷交给了师妹。这一番安顿处置下来,时光忽忽便过了两个多月。
戚长发也顾不得细细盘问狄云买卖的过程——他有信心狄云不敢骗他,也当真是看不上这些小钱——立即拍板,隔日便离家赶赴荆州。他们三人从麻溪铺出发,上沅溪,过官道,经石门,足足花了大半个月,才在万震山生辰那一天到了荆州府。
荆州又唤江陵,西控巴蜀,北接襄汉,襟带江湖,指臂吴粤,是中原沟通岭南的要冲,号为“东南重镇”,自然不是麻溪镇一个小小村镇可比。行人如织,车马如龙,就连行乞的流浪人都比他们那地方多了些气派。
狄云与戚芳目不转睛地看着街道旁摆着的摊子,只觉件件新奇,样样精巧,十分有意思。
“师兄师兄,你快看,那人在吐火!”戚芳死死拽着狄云的衣袖,清亮的杏眼里全是好奇兴奋,亮得像是夏季他们躺在草垛子上看到的星子。
狄云小心地将师妹护在身后,确认那火不过是看着炫目,并不伤人,才暗暗吐出一口气。他拉着自家蠢蠢欲动想要扑到人群前头的师妹嘀咕:“阿芳,前头人多,你跟着师兄,别被挤到了啊。”
戚芳用力点点头,乖巧依在师兄宽阔的肩膀后面,迈着细碎碎的脚步,像是被保护的小鸡一样边笑边往人群里挤去。狄云终年在田间做活,又自幼习武,长得比旁人要多上几分威武,这一点当他走在娇小婀娜的戚芳身前之时,尤为明显。
因此这开道的活计在他做来,也就方便许多。他只是轻轻松松往那人堆里一站,肩膀微微一顶,人群里就让出了一条长道。
方才吸引了戚芳注意力的那个喷火老头已经鞠躬退场,此刻站在场中央的是一个梳着麻花辫子,脸色红润的秀气女子。她头顶、双手及左足都托着竹枝,竹枝上是旋转的瓷碟。女子面带微笑,边以暗劲转动瓷盘,将那四碟雪白抛到前方,脚下腾挪向前两步,又重新以竹枝接住白碟。
这一套动作说来简单,却最是讲求精准利落,才能做到。狄云、戚芳师兄妹虽然多年练武,但要让他们做到如此准确也是男的很。狄云双眼晶亮,看着那稳稳转动不息的盘碟,握着师妹的手紧了又紧。
戚芳面上也是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模样,眼角却是一直在观察狄云。此刻见到自家这个傻师兄瞠目结舌,显然是入了迷的模样,戚芳的小嘴就嘟了起来。她冷冷地瞟了那还在腾挪跳跃的卖艺女子一眼,就拽住狄云握着自己的手向下扯了扯,红润的小嘴挨到狄云的耳边用气声问道:“这个姑娘长得挺漂亮的是吧?她漂亮还是阿芳漂亮?”
若是这个男人刚给她迟疑……
戚芳眼中闪过一丝暗芒。男子的深情往往是因为受到的诱惑不够,这一点她从懂事起就明白。只是狄云……希望这个男人能是个例外。
狄云正沉迷于从不曾见过的新奇景象,突然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他本就是个迟钝的,这会儿心思又都在别处,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脱口而出:“当然是阿芳漂亮,阿芳最漂亮了。”
话说完了,狄云才反应过来是谁在说话,连忙睁大了眼紧张地看向戚芳。人一紧张,这说起话来也就不自觉地结巴起来,全然没了刚才那不知不觉间说甜言蜜语的自然:“芳妹,你,我,我没……我刚是看她的竹竿子……”
戚芳方才问话在声音里面加了点小手脚,这还是她当小公子的时候跟逍遥侯学的逼供技巧。江湖这么大,总是有些难啃的硬骨头,不能硬来,又没有把柄,就要用到这些手段。如今狄云对她毫不设防,又是心神分散,故而她才想起了这一招。
现在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她甜蜜而羞涩地一笑,正要开口,就听到旁边噗呲一声,却是一个年轻男子听到狄云这慌忙着急的解释忍不住喷笑出来。
戚芳眼底的暖意迅速结冰,嘴角带笑地扭脸看去,只见旁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男子。高的那个长身玉立,脸颊微见瘦削,温文俊美,与之相较,矮的那个则长得普通许多,唯有一双左右转动的眼珠子显示出了此人比旁人更加灵活的心思。
那喷笑的正是那矮一些的男子。
戚芳刚一转身,那矮个男子的眼睛便是一亮,显然是没想到这个穿着粗布衣,头戴红绒花的村姑长得这般漂亮。此刻见到那美村姑满脸好奇,纯真无辜地看着自己,心头不由一热:“在下吴坎,这位是我师兄万圭。两位看起来似乎不是荆州本地人士,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戚芳眨巴眨巴眼,不好意思地抿着唇躲到了狄云身后,偷偷捅了捅狄云的背,示意师兄答话。
狄云倒没有介意被眼前人嘲笑,只是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笑得憨厚:“我们是来荆州访人的……两位可知道五云手万老爷子家住在哪里?”
吴坎脸上浮现出似诧似喜的神色,与身边的万圭对视一眼。见万圭点头,他才亲切地伸手拍了拍狄云的肩膀:“原来你就是戚师叔的弟子狄师弟啊,我是你六师兄,万师兄是师父的独子!昨天师父还在念叨不知师叔能不能赶上今晚的寿宴呢,谁成想就在这里遇上了,合该是我们的缘分!”
狄云也没料到大街上随便遇上一个人探路就能遇上万师伯的弟子与儿子,呆了片刻也开心地冲着两人连连点头。
万圭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