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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宝玉惊道:“太太!”
“宝玉退下。”
“太太,这件事分明就……”他实在不懂,为什么连他都看出来福母子的话不尽不实,太太却硬要偏帮他们,而且居然还……
“宝玉!”王夫人大怒,寒声斥道。
贾宝玉见王夫人动了真怒,不敢再说,担忧的看向贾环,只见贾环正楞楞的看着王夫人,一双大大的眼中,尽是难以置信,似乎完全不敢相信王夫人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样。
宝玉心中大恸:“太太!”
声音中的失望和愤怒让王夫人就是一惊,只见贾宝玉看着自己的眼神充满陌生和不可思议,仿佛这才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亲娘,顿觉心中愤懑的几乎想要吐血。她自然知道周瑞家的说谎,但贾环的话也是不尽不实,若在这里处置了自己的心腹,不仅颜面尽失,更是让贾环趁了心,是以她才想先了了这件事,回去再收拾这母子俩。她对贾环今天的举动极为愤怒,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子,居然还敢搅动是非,是以才想狠狠落一落他的脸。就是传出去,旁人也只能说她宽待下人,但宝玉的反应却是她万万也想不到的。
当贾宝玉的眼神从贾环身上移开的时候,他的眼神便已恢复了平静无波,淡淡望向来福,道:“周大娘年纪大了,你的年纪总是不大的,那么,你总该记得你哪一日拿的银子,哪一日兑的银子,又在何处兑的银子吧?”
来福早就想好说辞,流利道:“是前日我娘给我,我亲自去钱庄兑了银锭。”
贾环淡淡一笑,轻轻将从来福身上搜出来的元宝放在手心里,道:“我开钱庄的朋友曾和我提过,所有钱庄在铸整银的时候,都会在自己的银锭上做一个记号,外人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的,但是他们钱庄的人却一眼可以看出来,官府的捕头便往往利用这一点破案……你现在告诉我你在哪个钱庄兑的银子,我们可以去问一问,这到底是不是他们钱庄的银子,如果是,他们每一笔出入都有明细,我们可以去细细的查,看有没有这么一笔帐,若是仍是有的,我们便可以找到当日当值的伙计,问一问这笔交易到底是和谁做的……我们绝不担心找不到人,更不用担心他的记性会像周大娘一般,要知道,银庄的生意最是谨慎,每一笔生意是什么人做的,上面都会有记录……好了,来福,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在哪个钱庄兑的银子?”
没有人等到答案,因为来福已经双腿发软的重新跪倒在地上了,周瑞家的一见他的反应,心中咯噔一声,跟着跪在了地上。
贾环冷冷看了周瑞家的一眼,他要不是为了将这个被他姨娘咒骂了无数次的周瑞家的拖下水,他也不会多兜这么大一个圈子。
他低着头,看着来福,淡淡道:“现在我再来问你一次,你有没有受人钱财?”
来福耷拉着头,道:“有。”
贾环冷冷问道:“这些银子是不是你将我出卖与人得来的?”
来福急道:“是,但是……”
贾环声音忽然拔高,打断他道:“今日我和二哥应薛大哥之约前去海天阁,席间我因身体不适,便和二哥说要提前回来,二哥让来福先送我回去,我便上了来福驾的马车,谁知车越跑越快,我觉得不对劲,便掀开车帘来看,原来马车竟出了城……来福,我说的,可以一句假话?”
来福道:“没有,但是……”
贾环又道:“我唤你停车,你却置之不理,等到地方,我才知道,我竟被他用一百两银子,卖给了强人!我人小力弱,本已准备一死了之,幸好薛大哥突然出现,和那强人奋力搏斗……可惜强人武艺高强,薛大哥虽然……仍被打的偏题鳞伤,路上忽然传来马蹄声,薛大哥又奋力抵抗,那强人只好离开……若不是老天有眼,我和薛大哥,便被这叛奴活活害死!”
来福终于缓过神来,怒道:“你胡说八道!”
贾环冷冷道:“我说的是不是事实,你我说了不算,薛大哥,我知道你听到见,你说句话,我说的可有一句谎言?”
来福也高呼道:“薛大爷,你倒是帮小的说句话啊!”
等了半晌,里面没有声音。
贾环道:“太太,这来福狡猾之极,满口谎言,方才太太就差点被他们母子欺瞒过去,现今被我揭穿,居然还想抵赖,对付这等恶人,只有三木之下,才会口吐真言,先打他二十板子,看问什么他不说?”
“太太!”周瑞家的噗通一声跪下,死死抱着王夫人的腿:“太太,太太开恩啊,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
贾环一个箭步上去,一脚踹在她脸上,将她踹翻在地,这一脚踹的极狠,周瑞家的哎呦一声,捂着鼻子呻吟,贾环冷冷道:“太太活得好好的,你嚎什么丧?难道我就活该给他出卖?难道你的儿子是儿子,老爷太太的儿子就不是儿子?难道奴才的儿子竟比主子还尊贵不成?别忘了,你刚才是怎么巧舌如簧,编造谎言欺瞒太太的,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继而转向王夫人,道:“这来福,先是出卖主子,又谎言欺骗主母,请母亲下令杖责!”
王夫人阴沉着脸,这件事的发展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总觉得事情绝非贾环说的那样,但来福母子骗她的事情总是事实,微沉吟了一下,道:“这件事太过诡异,我还要细细审问,先把来福带回荣禧堂……”
她话没说完,贾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贾宝玉忙在后面追赶:“环儿环儿,你做什么去?”
贾环冷冷道:“二哥,这些时日多承照顾,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贾宝玉急道:“这、这是什么话?有话不能好好说吗?”
贾环道:“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昔日在庄子上时,日日盼着回家,谁成想,回家竟是这般光景!被家奴卖给强人,死里逃生,受尽惊吓回府,不见半点关切!为了以后合府安宁,强忍不适揭发叛奴,谁知竟不信儿子信奴才,令我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奴才对质,对一个奴才道歉……这也罢了,现如今已真相大白,居然还要姑息……罢罢罢!还有什么可说的!还不如离了此地,落发出家,还能得个清静自在!今日一去,你我红尘内外相隔,从此后,永不再见。”一把推开宝玉,疾步离开。
王夫人大急,实在想不到一直逆来顺受任她拿捏的贾环忽然间这般激烈,她如何不知道是贾环在故作姿势逼她就范,虽心中万般不愿,却也由不得她了,今日若让贾环这样离开,别管剃度不剃度的,贾政回来,就立刻能休了她!
忙急急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拉回来!”
贾环原本就只是做做样子,就势被人拥了回来,王夫人柔声道:“环儿你误会了,这等叛奴,母亲怎会姑息?只是这里到底是亲戚家的院子,在这里管教奴才,太过失礼了,便是回去审,自然也是要动刑的。”
“太太错了。”贾环道:“这里虽是亲戚家,但姨太太却不是外人,更何况薛大哥更是受害者,在这里杖责,正是给薛大哥一个交代,况且,我们又不将他在这里打死,不过二十板子罢了。”
王夫人无奈道:“来啊,绑上,打!”
来福顿时大急,他正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只要太太将他带回去单独审问,他自然会将一切合盘托出,到时候,虽出卖主子和谎言欺骗的罪名还在,但他也好歹保全了薛蟠啊!到时候太太就算明面儿上处置了他,也不怕没有复起的时候,忙大叫道:“太太,小人有下情单独禀报。”
贾环冷笑道:“怎么,你以为你单独找太太说几句好话,太太就能徇私饶了你不成?你若当真有话,就在这里说,若是当真有理,谁也不会冤了你。”
王夫人心中一动,知道果然蹊跷,但是贾环态度坚决,不打是不成的,何况这来福也的确该受点教训,道:“先打他二十板子,再押回荣禧堂审问。”
来福又忧又喜,喜的是终于有了单独说话的计划,忧的是这二十板子还是跑不掉,还好,反正二十板子也死不了人,这二十板子可以说是为了薛蟠挨的,到时总有他的好处。
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很快将他捆在刑凳上,贾环挥手让几个家丁站的远些。
这会儿连王夫人都怕了他,他们还不快快的听命,贾环看着来福,用低低的,只有来福能听见的声音道:“好叫你知道,我原没有开银庄的朋友,更不知道银庄如何兑银子的。”
来福浑身一震,恶狠狠看着他。
贾环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来福,你一定在想,只要熬过了这二十板子,你以后一定要我好看是不是?不过很可惜……”
来福瞬间瞪大了眼。
“你以为我辛辛苦苦及唱这出戏,就只为了要打你二十板子?我告诉你,我贾环,心如针眼,睚眦必报。你既然敢偏帮他人坏我清白害我性命,就别怪我不给你留活路!”
贾环看也不看来福变得精彩之极的脸,向后退开,淡淡道:“给我打,可要仔仔细细的打好了……”
几个家丁虽不明白打人怎么还有仔仔细细这种说法,但现在他的话就是圣旨,轰然应是,被他看着,也不敢放水,重重的板子便打了下去。
“啊……”来福杀猪般的惨叫一声,整个身子剧烈的抽搐起来,连刑凳都被他挣的跳了一跳,可见是他是如何疼痛。
这一棍,却是打醒了他:这一棍,怎么就这么疼的!贾环为什么肯定自己熬不过去?仔仔细细打是什么意思……越想越心惊。
他委实是想多了些,他这一棍的确比以往疼的多,却不是因为这一棍有古怪,而是之前的有水分。
板子一下重过一下的落下来,不过才五六下,来福就觉得自己的命已经丢了半条了,全身的骨头都碎了,再不怀疑贾环说的熬不过二十板子的话,生死关头,再也顾不得什么了,大声嚷嚷道:“太太,太太,我冤枉啊……薛大爷,薛大爷,您替我说句话啊……薛大爷……太太,我说了,我什么都说了……”
自打他开口,贾环唇角便露出一丝冷笑来:好啊,很好,我最喜欢这种聪明人了……你若不是那么聪明,我还真拿你没什么办法呢!
☆、探春
随着这一声“太太,我全说了……”薛蟠养病的房间门吱呀一声打开,薛蟠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伤患。
来福喜极而泣:“薛大爷,你可出来了,奴才可冤死了……”
谁想薛蟠冲过来便夺了一根木棍,劈头盖脑的就打了下来:“作死的奴才,谁冤了你?若不是你,爷这一身伤从哪里来?”
“薛……啊!”来福不可思议的大叫,话还没说完,后脑上重重挨了一下,将那半截话生生打了回去。
薛蟠被那双血红的眼盯着,一不做二不休,木棍对准了他的头,狠狠砸了下去,不过三两下,来福惨嚎一声,红白相间的液体溅了一地,两只脚不甘愿的蹬了几下,便断了气。血腥的场面将所有人都惊吓住,周瑞家的大叫一声便翻着白眼撅了过去,其它人也是两股战战。
薛蟠对着来福的尸体呸了一声,扔下棍子,对贾环赔笑道:“这奴才欺负你,我替你把他打死了,你这下不生气了吧?”
贾环冷冷一笑:“太太正要审他呢,你怎么就把他打死了?你自己打死了人,怎的朝我身上推?”不再理他,对王夫人道:“太太,我乏了,先回去歇着了。”
转身撇下惊慌失措的众人,和面目铁青的王夫人,不顾而去。
薛蟠的出手,早在他的料中,不然也不会非要在梨香院动刑。薛蟠之所以敢向他下手,无非就是赌他不敢说,若是薛蟠真的得手了,他自然怕人知道,但既然薛蟠没有得手,那么怕人知道的就是薛蟠了,若让人知道他寄住在亲戚家,却要强了亲戚家的正牌少爷,别说他们一家再没有脸面呆在贾府,就是京城,他们也呆不下去了。所以他算准了薛蟠定会下手。
他绝不能给王夫人从来福口中知道真相的时间(薛蟠自己是不敢说的),否则事情一定会被压的死死的,这才一回府立刻出手,设计死来福,拖下水周瑞家的,更重要的是,让贾宝玉对他母亲的失望更深了一层,算是一举三得。
但贾环却并不满意,他刚才信口开河,满口谎言,但有句话却是真的,他的心比针眼还小,有些事,你就是做一百次他也不计较,有些事,只要有一次,等来的便是狂风骤雨般的报复。所以来福死了,薛蟠要让他生不如死,但他们仗的是谁的势?王夫人!他们认准了就是欺负死了他,王夫人也会站住他们身后给他们撑腰!
只是王夫人是荣国府的当家主母,他却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庶子,先不说身份的悬殊,一个大大的孝字就能压的他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