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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后,沈夜便自行穿戴好衣饰,转过身去,却见百里屠苏已将中衣穿好,手中正捧着那极其华丽繁琐的新衣,双眉有些为难地微微蹙起。
沈夜料他不会穿戴那么繁琐的衣饰,便轻咳了一声,上前道:“本座来吧。”
百里屠苏抬起乌黑的眸,望了他一眼,随即又低下头去,不发一言。沈夜知他寡言,便也未曾在意,取了他手中衣饰便蹲下、身去仔细地为他穿戴整齐。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百里屠苏看着沈夜神色认真、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只觉双颊愈烫,若此处有个地缝予他,他恨不得即刻便要钻下去才好。
将衣袍衣饰穿戴整齐,沈夜又取来一旁发饰,熟练地舀起那乌长流光的发挽了起来。待一切整理好时,曦阳早已冲破矩木射入城中,族民与高阶祭司们亦早已整齐地列于神像之下,等待着至高无上的紫薇祭司前来宣布开典。
百里屠苏跟着沈夜走出神殿,但见矩木苍茫,将日光切割成万千碎光投注于神像之上,而身侧的沈夜神态肃穆,周身气度沉稳难测,依稀可见父亲昔日威严。
一步步随着沈夜缓缓踏上那高高在上的祭台,百里屠苏转身望向下方,但见全城族民俱跪于下方广场之上,数十位高阶祭司立于前方,微微垂着头行礼,面上俱是崇敬与信任之色。
“恭迎大祭司!”整齐而响亮的喊声自矩木之下久久徘徊,沈夜微一抬手,声音顷刻消失无踪。
望着下方那一双双信任崇敬的双目,沈夜脊背愈显笔直,心中之念也愈加坚定。
为了这全城族民……他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
平和而富有生机的木系灵力缓缓将整座城笼罩其中,百里屠苏望着那散下磅礴灵力的莽莽矩木,眸光明灭。谢衣昨夜传讯于他,施展封印的偃甲已制造完成,今日乃是神农寿诞,城中各地均无人看守,而矩木灵力大耗,阿夜又需在晚间主持祭祀……若论时机,今夜便是最好的时机!
转目望向身侧神色肃穆的沈夜,百里屠苏乌眸微沉,万般情绪翻覆其中,最后也只得微叹一声,敛下眼睫暗自思虑去了。
沈夜察觉到百里屠苏正望着他,转过头去,却见他已垂下双目,小脸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便道:“在想些什么?”
“……”百里屠苏抬眸望去,沉默片刻后道:“那些族民……都很信任你。”
“呵,那是自然,本座是流月城的大祭司,是如今他们唯一的依靠。”
“……”
第35章 三十五
今夜乃是流月城一年一度的神农寿诞,故晚间族民们皆聚于神像下喝酒狂欢,欢快的气息洋溢于城中内外,只是却独独洋溢不到这终年幽静的寂静之间。
清幽的花香于夜间缓缓流溢浮荡,矩木散下的充沛木灵充斥在流月城的每一个角落,百里屠苏于高处向下望去,但见神像处火光闪烁,隐隐传来欢笑之声,为这座常年冷寂的古城增添了些许生机与活力。阿夜……今晚想必也十分开心吧,只是不知若他明晨知晓他之所为,会有何反应……
“屠苏。”深色的身影缓缓自黑暗中显现出轮廓,正是被沈夜调、教成“刺客”的“初七”谢衣,此际他面色微沉,双目中却似有光亮闪过。
只要过了今日……一切,就会结束了罢。
百里屠苏朝着他点了点头:“你来了。”
谢衣轻声笑了笑,道:“我们走吧。”由于今夜乃是神农寿诞,所有祭司必须出席,故瞳为瞒沈夜,未曾前来,此次行动,便只有他二人。
“偃甲可曾带来?”
“呃……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么,这偃甲自然是带着的。”谢衣笑容微僵,道。
“予我一观。”
谢衣望了望百里屠苏,见对方乌黑双目直视于他,顿觉心中一阵尴尬,想着早晚也是要见到的,便索性将心一横,取了那偃甲出来。
“……”百里屠苏看着那与他此刻年岁、外貌一般无二,连眉心朱砂亦是栩栩如生的偃甲人偶,抬头望向谢衣:“……这是何物?”
将手置于唇边轻咳一声,谢衣干笑数声,道:“岩心玉诀十分复杂,偃甲形状自然也与别不同,我想着那琴原是你之本体,随便做做岂非浪费,便……”
“……”
“那个……我们还不走吗?”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忽将视线投向不远处灵光明灭的矩木枝干,道:“心魔虽只剩一半魔核,然其数十年吸收人界七情,想必比前时要强大许多,故……此次行动并无完全把握,是否要随我同去,你当真已思虑清楚?”
谢衣摇了摇头,上前牵过百里屠苏的手便将他向前带去,笑道:“为了流月城,一己之身有何紧要?况若无我在场,你要如何驱使这偃甲?再耽搁怕要夜长梦多,还是快些行动吧。”
感受着掌心温暖到近乎灼热的大手,百里屠苏微微一怔,不禁抬头望向那深色的背影,只觉四周灰暗,那人却仿佛从未失去过方向,坚定地走在那条他心目中唯一光明的道上,哪怕被阻、哪怕跌倒、哪怕前方是幽深到漆黑的死亡,他也绝不惧怕、绝不退缩,就像……就像一盏始终在黑暗中指引着方向的明灯。
灰暗渐渐从四周退去,百里屠苏转目望向寂静之间中心的矩木枝干,忽而视线触及到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那是——正在沉睡沧溟城主。百里屠苏想起先前阿夜所言,沧溟城主为在将族民成功迁徙下界后封印心魔,自请将冥蝶之印植入灵魂之内,以灵魂之力饲养冥蝶。然而,当冥蝶之印发作之际,便是她魂消魄散之时。
堂堂神农后脉、神裔之城城主,最后竟被逼迫至此,命运……何其捉弄于人。
缓缓收起心中微起的尊敬之意,百里屠苏神色猛然一变,周身灵力暴涨,手中长剑直指矩木中心:“心魔砺罂,前来应战!”
灵光明灭的矩木枝干缓缓被黑色雾气缠绕覆盖,一个黑色的人影显出身形,久违的刺耳笑声再次响起:“呵呵呵呵,我当是谁,一个小娃娃也敢这般向我叫嚣,莫非大祭司……”忽然,心魔话语一滞,语气倏而一变:“你——你是当年的那个天府祭司?!不会错的……这凛然森寒的剑气……”
“不错,正是我!”百里屠苏脸色愈冷:“你残害下界无数生灵,亦将流月城逼迫至此,累累恶行,最不容诛!你,可敢应战!”
“呵呵呵呵呵……原来是你,你居然没死!”那黑影周身魔气暴涨,身形忽现忽隐,声音也愈加阴沉下来:“如此,今日我便亲手杀了你!以报我那半颗魔核之仇!”
百里屠苏霎时眉眼一厉,传音于谢衣道:“我知你驾驭那偃甲极耗灵力,你先莫动,待我寻隙制住他时,再用偃甲施展封印!”说罢身形一闪,已是携着明夜与凛然剑气对上那心魔的一击了。
寂静之间登时被寒光照亮,但见万千剑光明灭,连那诡谲难测的强大魔气亦是止不住为之退避三丈。
威严高大的神殿在黑夜的笼罩下依旧透露出丝丝幽寂寒冷之意,沈夜回身望了望不远处明灭的篝火。想来族民兴致正高,他处在那处反而令他们拘谨,还不如早些退席,来看看他。
缓缓穿过长而寂静的甬道,沈夜忽而想起屠苏,猜测他无人陪伴应会寂寞,便下意识向神座上望了望,却登时面色一变:只见原来躺于神座上的明夜剑已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柄玉色金纹长剑!
沈夜立即走上前去,将剑执于手中一看,只见剑身流畅、冷光流溢,却未曾开锋,剑柄下方与明夜一样刻了两个字:明曦。
明曦?小曦?
沈夜忽而想起小曦总在他耳边说起大哥答应等她长大后便为她铸一柄好剑,当即面色一沉,再细细观去,却觉此剑的材料与铸造方式均与明夜相差无几,莫非——
难以置信的狂喜忽而涌上心头,与屠苏相处数月的种种画面自眼前闪现而过,他与大哥九分相似的相貌、与大哥极其相似的神态、他出众的剑技,甚至于他见他亲吻大哥后的诸般怪异反应,此际均有了说法!但是……他为何不愿透露身份?
难道……
好!好!好!好得很,当真、好得很!
阵阵惊怒自心间蒸腾而上,正当沈夜强自按捺下诸般情绪、极力思索百里屠苏会在何处时,一丝隐隐的灵力波动忽从矩木方向传来。若是平时,这般细微的灵力波动定然无法引起沈夜的怀疑,然而此刻——既然他当初随谢衣一同下界廿数载未曾归来,且回到流月城后始终不愿透露身份,想必是不赞同他与心魔合作的,况他此际将明曦剑置于神座之上,定然已是做好被他认出的准备,能令他如此破釜沉舟的,唯有——
沈夜眉眼忽而一厉——心魔砺罂!
第36章 三十六
向来幽寂寒冷的寂静之间此刻正被凛冽剑气与阴森魔气充斥着,百里屠苏手执明夜,一道玄真剑携着无穷剑意呼啸而上。心魔砺罂见此招剑势强劲,定然不可硬接,下意识便向后掠去数丈,谁知正好落入了谢衣早已布置好的陷阱结界。
强大的禁锢之力顿时自周身暴起,当砺罂察觉时已是晚了,只见百里屠苏又是当头一剑斩下,他已无后路,不得已硬是接上了此招,自此再无任何余力做出任何其他之事。
“动手!”百里屠苏话音方落,谢衣已是祭出偃甲人偶,调起全身灵力将那偃甲启动起来。
繁琐难辩的古老文字自偃甲周身明灭不定,强大的土灵忽而逸散而出,如滔滔江水般沿着那既定的路线疾速奔流着,砺罂本能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胁,却不得不因身前的剑而无法动弹分毫。他试图调动矩木内的木灵来抵抗那强大的土灵,可惜今夜乃是神农寿诞,矩木灵力大耗,需数月才可恢复如初,一时远远不及那土灵的强大磅礴。
可恶!心魔心念一转,已是知晓此二人定是预谋已久,只是……此行不见那流月城大祭司,莫非……他并不知情?哼,可笑那大祭司一向杀伐决断,如今竟连族中出了叛徒也不知!
眼见砺罂周身魔气渐弱,谢衣眸中微微露出一抹喜色,古老难辨的文字渐渐化为符咒缠绕于砺罂周身,由远望去宛如一个金褐色的光茧一般,光茧越亮,那禁锢之力便越强大。
忽然,四周气势猛然一变,百里屠苏神色一凛,回身便甩出一道剑气,霎时便将另一道击向光茧的剑气绞得粉碎。他转目望去,却见沈夜正立于寂静之间入口处,手中执着他为小曦铸造的明曦剑,俊美无俦的面容阴沉无比,望着他的双眸漆黑深沉,似有风暴正于其中酝酿,又似乎深沉得难窥分毫。
“阿夜……”百里屠苏见沈夜手中之剑,已是知晓他定猜出了自己的身份,不禁神色微怔,心中闪过一丝莫名的慌乱与无措。
谢衣见百里屠苏分神,也顾不得沈夜心中是何想法,当即喝道:“屠苏!定神!”
百里屠苏当即回过神来,暗斥自己不分轻重,立即重又凝起一道剑气向砺罂压了过去。
“谢衣?你竟未曾失去记忆?”沈夜转目去看谢衣,本就漆黑的眼瞳登时更显沉怒:“瞳居然敢违抗本座的命令!”
“师父……恕弟子不孝,只是心魔不除,势必要有更多生灵受到牵连,这条路,弟子必定要走下去!”谢衣沉声道,说罢面色愈肃,驱使偃甲的灵力也更加迅速地奔流而起。
“好!不愧是本座看中的弟子!”沈夜怒极而笑,忽而视线转向一旁的百里屠苏:“那么,你要怎么说呢,我亲爱的大哥?”
百里屠苏神色一震:虽日日不想有此一幕,但当它真正到来之时,他仍是不得不认真以对。
念及至此,他当即敛住目中情绪,严肃道:“阿夜,心魔之事你着实太过糊涂,我早已明白你的计划,今日我便将心魔封印,令你能够毫无顾虑地摄取魔气为族民所用!”
“毫无顾忌?好一个毫无顾忌!那我问你,若无心魔自愿,你要如何抽取魔气?”
百里屠苏一怔,微微别目道:“……我自有方法。”
“自有方法!你是否仗着自己是灵体,欲强行抽取心魔魔气?”
百里屠苏心中一惊,下意识便有些惊讶地抬头望向沈夜,谁知这一举动反而证实了沈夜心中所想,连谢衣亦是神色微惊,有些不敢置信地望向百里屠苏:“屠苏,当真如此?”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道:“确是有此打算,我身为灵体,自不惧魔气侵体之危。”
“灵体不惧魔气侵体之危,但若长时间接触魔气,却有魂飞魄散之险!你以为我当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