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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成用力砸了一把方向盘,恶狠狠地咒骂着,紧接着四扇车门同时打开,几个人同时往两边跳车。
剩下一辆空车被火焰包裹着,继续冲向人群。有两个操作火箭筒的老毛子躲闪不及,直接被撞飞出去。同时车身爆炸,跑得慢的尽数被气浪冲倒。
这是货真价实的战争,会流血,有死伤。
胖子他们早就找好了掩体,胖子窝在视野最佳的点防守反击,重火力加持敌人不得近身。潘子掩护张起灵救人,高加索人一个人开着车,油门刹车连续交替踩,在敌军阵型里风骚地穿插,不断骚扰,吸引火力。
对方人还是多,就沙漠地形来说他们以少打多还是吃亏,很快有人突破防线直扑张起灵那边。他那里目标实在太明显了,周围毫无掩蔽,肩上还扛着个没有战斗力的人。
潘子端着步枪,一枪一个倒是精准,可双拳难敌四手,敌人从四面八方来,总有难以周全的地方。张起灵倒是提着挺重机枪,但几乎毫无间歇的连环攻击根本不会留给他架设机枪的时间。
看这些老外的作战素质应该是受过专业的军事训练,很可能是退役的军人,被私人雇佣来组建成这么一支非法军队。可他们还是低估了张起灵的实力,这种不谨慎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没有人说过重机枪一定要架在地上发射,只是没有人能长时间举着其重无比的枪身,同时还要承受连发时可怕的后坐力。
但张起灵什么时候算是一般人。
突突突突,弹壳迸溅,刺耳的枪声,枪口喷出火焰,但凡倒下的,到死脸上大概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张起灵一手扛着齐羽,单臂举着机枪,不间断的连续射击。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甚至是平静的,却像钢铁一样坚毅。他的手始终稳定,无论是扛着枪那只手,还是抱着齐羽的那只。
鲜血在黄沙里蔓延,再慢慢渗透下去。胖子看着张起灵踩着杀出来的血路,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操,疯子。”除此之外,已经没有言语可以表达。
经过一场鏖战,对面不再发起猛攻,竟然在陆续撤退了。
这一场意外之战来得突然,甚至连敌人是谁都没搞清楚。尽管目前对方伤亡着实惨重,但其实谁都明白,持久战再打下去局势对猎隼是极为不利的,这里到底不是他们的主场,地形和装备都有限制,也没有人数优势,一旦被死压进一个点,就再难突围了。
为防有诈,胖子让高加索人不要贸然下车,他们几人静观其变。场面一下子这么安静,刚才的硝烟和厮杀仿佛只是一场梦。
直到对面走出一个人,只身走来,倒是个有种的。
走近了才看清那是个阿拉伯人,胖子只觉得那张脸特别眼熟,搜肠刮肚,相片里的脸和眼前这张重合到一起,一拍手掌:“这不就是那个谁,中东石油大亨!我说呢,这丫的原来悄么几儿躲这儿来了,还养这么多老毛子当亲卫队。”
穆罕默德·阿拉义,比起这个名字,更多的人知道他“狮鹫”的名号。闻名国际的通缉要犯,当今世界几个石油垄断巨头中的一个,更是中东地区地下军火产业的总瓢把子,让国际刑警组织头痛的人物。
“嘿,真人比通缉令上的帅。”胖子跟瞧西洋镜似的左看右看,“哥们儿你听得懂中文吗?胖爷我英文水平可不咋地啊。”
狮鹫被他这么看也不着恼,果然有气场。他也把猎隼挨个看过来,看到张起灵,格外满意地点着头,竟用生疏的普通话说了句中文,“中国军人。”
这下胖子不敢满嘴跑火车了。
“你们,值多少钱?”大亨就是大亨,开口就是好大的派头。
阿拉义早就看好了,刚才这几个人是怎么把他的军队打得满地找牙,包括张起灵不合逻辑的强大力量,这正是他需要的。目前他的军队是由俄罗斯退役军人组建的,刚才一番交锋,高下立现。他很想把这支精锐小队吸收下来。
没想到张起灵连考虑的时间都省了,直接回绝了他。
阿拉义心高气傲,虽然为张起灵的武艺所折服,但被人这么驳面子还是头一回。
“我可以让你们都走不出这片沙漠。”他用英语冷冷地说。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不用枪。”张起灵居然也用英语回答他,“试试。”
阿拉义竟然说不出话来。
气氛滞重,最终妥协的是狮鹫,他耸了耸肩,对张起灵说道:“你刚才错过了人生一个重要的机遇,他日你会后悔的。”
胖子另有顾虑,在一边小声地和潘子嘀咕:“这丫不会出千耍诈吧,等我们大摇大摆走出去就来个全歼。”
阿拉义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我,让你们走。”
其实他是通缉犯,照理就猎隼的立场来说应该直接拿回去交由组织发落,但不夸张地说他们现在是身陷重围,到时候真惹恼了这只狮鹫,那可就等着为国捐躯了。不,都不能算是为国,那为了世界和平?还是算了,保存革命的火种,来日方长。他们这趟的任务是抓齐羽,齐羽抓到,任务完成,这次偶遇本就不在计划内,萍水相逢,就约个下次再战吧。
阿拉义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小人,既然说到了,便会实现诺言放他们走。
走前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伏在张起灵背上的齐羽,嘴里说了一句阿拉伯语。张起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终于什么都没说,走了出去。
其实他听懂了狮鹫最后的话,那个词语的意思是情人。
47。
齐羽是在移动中醒过来的。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被人驮在背上,背他的人步履稳健,他的身体随着那个人的步伐平缓地上下颠动。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新奇而舒服的体验,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在海上随波逐流的小船。
“海。”他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
他知道是那个男人背着他。每每想到他,仿佛能够看到他平静深沉的眼光,就像大海。
齐羽从未真正见过海,可他觉得张起灵的样子,就是大海。
其实他一醒张起灵就感觉到了,脖子贴上个暖烘烘的东西,是齐羽的手。
被他割开的那道口子已不再流血,张起灵没有包扎,任伤口这么敞着,边缘稍肿起,被他戳得有些刺痛,不过对于早已习惯了各种伤痛的人来说,这甚至根本算不上伤。
直到那地方传来湿湿凉凉的触感,那条柔软的有温度的小东西一下一下扫过伤处,张起灵的脚步滞了大概足有一秒,才继续往前走去。
齐羽还在舔他,居然连习惯都和小动物一样,他想。
性情使然,从没人敢这样亲近张起灵。
但齐羽的世界里从来没有人情世故这种东西,他不会去考虑别人的想法和看法,他想到什么,就这样做,仅此而已。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幅模糊不清的画面,大人背着小男孩,虽然看不清也听不到,却他联想到“父亲”这个离他十分遥远的词汇。
齐羽也常因处罚而受伤,他不是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比一般人更能忍受它而已。但是不知为什么,就在此时此刻,在这个男人宽阔沉稳的肩头,全身的伤口都一齐冲他叫嚣,疼痛变得难以忍受起来。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软弱的,渴望得到慰籍的自己,是陌生的。
张起灵感觉到齐羽把头枕在他肩上,手臂好乖地圈住他的脖子。顿时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当赤裸的小吴邪穿过笼子紧抱他,仿佛自己就是他余生全部的希望。
他没办法把吴邪和齐羽两个人联系到一起,却更没法把他们分开。
半道上他们从沙漠里捡回了狼狈的叶成和华和尚,不用怀疑阿拉义是一定会袖手旁观的,如果没人搭救,那么他们很可能走到死都出不了这片沙漠。
寄人篱下的法则就是,叶成一脸不爽,也得把不满放肚子里。
相比下华和尚要圆滑得多,一路跟胖子嘻嘻哈哈的,表面功夫做足。主要是他吃不准这个猎隼的态度,几次冒着危险救了他们,他看得出实则全是为了齐羽。要不是齐羽翻脸不认人那一刀,他还真有点怀疑他们早就是一伙的。可是要说为了抢头功吧,后来人都已经转交他们手上,再出事照理完全可以撇个干净,犯不上搭上命来救。华和尚实在看不懂他们是几个意思,眼下只能静观其变了。
其实别说他,就连胖子都不懂自家队长在搞什么。
如果不是在阿拉义手底下侥幸了一把,这一场硬仗干起来,打赢了都别指望有人发军功章,要是不巧打错了,那就再见不送了您吶,总之怎么算都是十足的赔本生意。不过他和其他人早就习惯了对张起灵的命令绝对服从,不管他做出什么样的决策,都一定有他的出发点。
再说齐羽,一直是半昏半醒,窝在最后一排。
这回没把人绑上,主要是眼下没叶成说话的份了,现在张起灵才是老大,他没表态,别人自然都不好说什么。不过齐羽严重脱水,加上负伤,虚弱得很,想必也再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了。
张起灵掀开齐羽的衣服,腹部的大片淤紫看着挺怕人,尤其是被踢中的几处。比起外伤,内伤是随时有可能送命的。张起灵怕他内脏出问题,手指在几个要害部位按了按,齐羽一言不发,只扭着脖子看窗外,就算被他按疼了,也不吭声。
“张队真是大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对个不知几时就要被枪毙的犯人还这么优待。”叶成阴阳怪气的,枪毙什么的也就是说说,他就是恨不得齐羽死,可也知道陈局是不肯就这么放他去死的,所以才更怨恨。
胖子特瞧不上他那副鼻孔冲着天的逼样,立刻呛他:“哦,合着犯人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了?”
叶成冷笑。
高加索人又哼起了他的小调。
张起灵撩起齐羽裤管的时候,胖子后槽牙里咝儿咝儿倒抽着凉气,用一种极其不解又惊惧的眼光看齐羽,好像看一个疯子。他会这副样子,全都是因为齐羽的左脚。
那已经不像人类的脚掌,足弓以一种怪异的角度弯曲着。
很难想象一个跖骨骨折的人还能直立行走这么久,那意味着每走一步都必须忍受巨大的疼痛。对于受伤当成家常便饭的他们,忍受这种痛苦或许都是一件没那么简单的事。
“怎么样?不是一般人吧。”华和尚看了一眼也不住咋舌,“一般人哪能对自己下这么黑的手。”
这就不得不说说齐羽这回是怎么逃脱的。
大约两个月前他从格尔木被转移到都兰,他敏锐地嗅到了逃跑的机会,并且抓住了它。
其实对于有多次前科的齐羽,他们还是防范得很小心,即便在重重警戒之内,还是锁住了他的一只脚。其实如果他稍微“正常”一点,就逃不掉。
弄不断镣子,那就弄断自己的腿。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人,除非真到了绝路,断不会轻易做下这种决定,因为这需要的勇气是超乎想象的。
“他这里——”华和尚手指屈起来点点太阳穴,“有点问题。”
如果生来就是疯子的话,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胖子看齐羽的神情中多了一丝怜悯。
齐羽看见也听见了,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他们讨论的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如他手拿砖块砸断自己脚掌的时候一样,疼痛,同情,精神变态,这些都不重要。
没有妥协,没有软弱,没有输,他只要赢。
他,只能赢。
骨骼深处发出咔嚓的脆响听得人牙根泛酸,胖子有时候都觉得张起灵心狠手辣。
折断的地方之前已经接过骨,伤筋动骨一百天,但由于一直在逃亡途中而没得到有效的休养。难以置信的是,不管是被迫行走,还是被迫接受正骨,齐羽都没有喊过一声。
可怕的人。
当这种疯狂的特质体现在与年龄极不相符的人身上,尤为骇人。资料里没有明确说过齐羽究竟几岁,恐怕他本人都无法回答,但这根本还是个小孩子的脚掌,也就和张起灵的手差不多长短。
不过这一回,他还是输掉了。
齐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起灵,这个抓住他、并且打败他的人,让他所受的这些伤变成无谓的牺牲,令他之前的所有心血功亏一篑。
可是却救了他的命。
讽刺的是,无论是感激还是憎恨,这些常人天生的情绪,齐羽是没有的。他所有的行为可以归结为,做,或不做,他的简单之处在于他从不必考虑行为背后的动机因为那没有任何意义。他的缺陷是不能像普通人一样去正常地感觉,哪怕张起灵是那唯一一个让他“有感觉”的人,这份感觉却也终究只是一种相当模糊的概念化的东西,虚无缥缈,难以具体。
“你是谁?”归途中张起灵这样问他。
撇开吴邪那部分失落的记忆不谈,这是张起灵对他说的第一句话。问了一个极其无聊的问题,但张起灵不是一个会无聊到没话找话的人,如果不是必要,他宁愿不说。
“我不知道。”很老实的回答。他说完,转过去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