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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嘴角微抽，转过头不去看他那有些傻乎乎的炫耀模样，率先撩起布帘往里面走去。
原本以为会有侍者出来接应，结果温泉馆中却出乎意料的安静，别说客人了，就连主人家都没有一个。
年轻的阴阳师不禁有些疑惑，刚要出口询问，却发现奴良早就习以为常地走到了前头，仿若在自己家里一样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个房间，半晌，探出半个身子来对着他招了招手。
阴阳师无奈地叹了口气，也不紧不慢地走进了那个房间。
“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话未说完便戛然而止，因为早他一步进来的奴良已经差不多把自己剥得光溜溜的了，只在腰间围了一块白色的浴巾堪堪遮住私。处，露出大片小麦色结实强健的肌肉和修长有力的双腿。
阴阳师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耳垂隐隐发烫。
奴良看到他的样子，满意地勾了勾嘴角，看似体贴地走到一边撩起一块深蓝色的帘子，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这里有个隔间……嗯，里面准备好了干净的浴衣。”
总算平复了那一瞬间悸动的阴阳师意味深长地瞄了眼奴良那张“真诚”的面孔，点点头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顺便把帘子掖得严严实实。
看着无情落下的布帘，奴良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退到一边倚着柜子等候。
没过一会儿，阴阳师便换好浴衣出来了。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却突然发现再也移不开眼。
浅蓝色的浴衣松松垮垮，仅在腰间用了根黛青的腰带勉强收拢。过长的黑发已被打散，再用几根朴素的木簪子悉数盘起在脑后。胸前一小片因为穿着敞口浴衣而无法遮掩的肌肤白皙细腻，在透过来的日光中泛出浅浅的珍珠色。
奴良默默地看着，不禁感到喉咙有些发干，目光似是被蛊惑一般地顺着线条优美的颈项慢慢往上移动，划过秀气并不显突出的喉结，然后流连在淡粉色的薄唇上。
阴阳师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无视掉这火辣辣的直白目光，翻转手中的蝠扇，捏着折拢的扇面给了奴良脑门上一记轻击，挑眉说道：“还不带路？”
奴良龇牙咧嘴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不为自己刚才脑中一闪而过的旖旎念头而惭愧，依旧厚脸皮地一把抓起阴阳师的手腕，拉着他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随口说起了这个古老温泉的历史。
阴阳师侧头细心地听着，偶尔插上几句，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和谐地好似刚才在换衣间中那一幕暧昧的场景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过，一般这个时候，总会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来捣乱，譬如此时。
才刚转过一个拐角走到通往热汤的长廊上，阴阳师便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脚下的地板是普通的原木制成的，踩地稍微重些便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可是现在却……
试探着抬起脚轻轻往下一踩，“吱——”，立刻响起了尖锐的叫声。
阴阳师摸了摸有些刺痛的耳垂，抿着唇低头看去，只见原本还光滑明亮的地板上渐渐浮现出了一张枯树皮般布满皱纹又涕泗横流的老脸。
竟然是木魅。
他伸手按着自己微微有些抽搐的眼角，询问地看向身旁的某妖。
奴良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面，闭上一只眼睛做了个俏皮的表情，“这种东西而已，不用在意。”说完便抬起穿着木屐的脚，照着那张老脸毫不留情地用力踩了下去。
“吱——！！”比刚才更为凄厉的叫声响起，紧接着一道灰影便猛地从地板中弹出，唰一下钻进了庭院中那棵粗壮的老树干里再也不敢出来。
“一只！”奴良拍拍手，好心情地宣布，然后再度拉起阴阳师的手，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原本以为这一路上还会出现其他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可是却意外的平静。
阴阳师抬头看着写了“男汤”字样的深蓝色布帘，莫名地松了口气，也许刚才那只木魅真的只是意外？
事实证明他还是太天真了。
才刚进入里面，他便已经敏锐地感觉到了其他东西的存在。
一个女人，还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的头发很长，如乌黑的水藻一般漂浮在水中。她趴在温泉的边缘，上半身扑在地面上，香肩微露，丰满的胸部呼之欲出；而她的下半身则浸在水中，看不真切。她伸出嫣红的小舌舔。弄着自己玉葱般的指尖，对着刚进来的两个男人笑得妩媚而诱惑。
溺之女，专门出没在温泉旅馆诱惑男人进而将其吃掉的妖怪，上半身是极为艳丽的美女，下半身却全都是森白的骨骸。
阴阳师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似笑非笑地瞟了奴良一眼，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奴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慢悠悠地跟在他的身后。
“两只……你是故意的吧，小奴良。”阴阳师和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开口。
奴良眨了眨眼睛，无辜地为自己辩解，“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是么，因为四国可是妖怪之乡啊妖怪之乡，所以妖怪满地跑什么的，真的很正常。”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他还用力地点了点头。
阴阳师无语地看着蹭到眼前的大脸，再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交错了知己。随着相处的日子越来越长，两人之间的交往越来越深入，他也越来越认清了对方骨子里那种像小孩子一般的无赖……谁会相信奴良组威风凛凛的总大将私底下会是这副模样？！
这样想着，便已来到了下一个泡汤的庭院。这次，阴阳师已经懒得进去一探究竟了，而是直接伸出手掌覆在墙上细细感知，不一会儿，收回手继续寻找下一处。
第三只，白粉婆。
然后是第四只、第五只……直到终于寻找到一处无主的温泉的时候，已是日暮。
阴阳师长长地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疲惫地想终于可以停下来了，可是他忽然转念又一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并不是非要泡一泡这个温泉，那他这一下午为何如此执着地一间一间寻找。
果然是因为跟奴良相处久了所以就连他也变得孩子气了么？
然而，上天似乎很不想让他们俩有放松的时间，所以还没等他们淌进温泉中，变故又发生了。
☆、21第二十一章
“轰——”
巨大的碰撞声猝不及防间响起，紧接着是房屋与树木如骨牌般依次被推倒的动静。地面震颤，温泉中还冒着热气的水激荡出了半人高的浪花，无需用眼睛确认，紧靠耳朵捕捉到的沉重拖曳摩擦声便能判断此时出现的是何等庞大的巨物。
奴良脸色一变，立刻绷紧了全身的肌肉高度警戒。左手凭空划动，出鞘的妖刀已握在手中，横于胸前；右手一捞，下意识地将阴阳师牢牢护在了身后，凝神注视着骚动传来的方向。
阴阳师伸手搭在奴良的手臂上，抿着唇看了眼他坚毅的侧面，而后转头同样盯向那一处，眼中神色闪烁，复杂难辩。
地面的震动幅度越来越大，很快便近在咫尺——
“哐——轰！”
庭院四周的围墙被大力扫飞，零碎的石屑乱飞，噗噗噗打在不远处的两人身上。
奴良刚要弯下身护住站在他身后的阴阳师，却发现阴阳师在那一刹那早已张开了结界，牢牢挡住了那些尖锐的碎石。
疯狂的冲击仍然未歇，许多早已化石的坚硬古树像玩具一般被轻易弄倒。
奴良眯起眼睛，透过堆叠的乱石和浓密的枝杈仔细分辨，隐约看到了正在作乱的凶器——一条粗壮的、爬行类动物的尾巴！
“难不成是蛇？”他心下一惊，却又立刻推翻了这个推断。不可能，太大了，他从没有在日本见过如此巨大的蛇类妖怪！
就在这时候，奴良突然一阵心悸，常年战斗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移开了原本盯着那怪物出现方向的视线，低头向自己手中的妖刀看去。
刀背光滑明亮，在皎洁的月色下泛着珠白色的晕。奴良微微调整了握刀的角度，借着反光继续窥探那突然出现的强大妖怪。
一阵尖利的啸声响起，刀背上猛然映出了一只血红色的圆盘大眼！
“这、这是——？”
奴良抽了口气，抬头望向阴阳师，却突然发现在他看到那只怪物的映像之后，脸色一下子变得很是难看。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阴阳师摇了摇头，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猛地眼神一变，疾声道：“退开！”
奴良条件反射地依言向后跳开，还没等落地，便心惊地发现刚才他和阴阳师站立的地面已被一条粗壮的尾巴抽得四分五裂。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结果刚一问出口，迎头便又是一尾巴抽来。
奴良有些狼狈地再次跳开。
“那是烛九阴！”远远地传来了阴阳师的声音。
“烛九阴？”奴良抽空抹了把脸，“那是什么玩意儿？”
“一种源自中土的上古神兽——小心，别与它额头的那只眼睛对上！”
“哈？中土的上古神兽为什么会到日本来……喝！”
伴随着一声长喝，奴良猛地跃起在半空中，然后垂直下坠，双手握刀用尽全力砍在烛九阴的胸腹处——
“哐！”“啪！”
奴良被它用尾巴大力抽飞，整个儿撞在唯一一面还算完整的围墙上。墙面瞬间崩坏，噼里啪啦地砸在他的头上身上，将他埋了个严严实实。
阴阳师站在庭院的另一边，看着另一头被埋了不少时间的奴良仍没有动静，心下着急却也不敢轻举妄动，凝神与已将目标转为自己的烛九阴对峙。原本他以为依凭烛九阴那种高傲凶残的本性，会毫不犹豫地冲过来将他这个渺小的人类撕为碎片，可事实上，这只来自中土的上古神兽却表现得有些奇怪。
只见它用尾巴抵着地面，绷直了粗长的身体直立，将一直抓在右爪中的石头举起，放到鼻间嗅了嗅，然后猛地低下硕大的脑袋，与阴阳师鼻尖对鼻尖地凑在一起，再次胡乱地嗅了嗅。
阴阳师倏的一惊，手中维持结界的姿势不变，人却往后蹬蹬蹬退了好几步，猛然抬头，正对上烛九阴眼睛的位置。
糟了！他心中懊悔，却突然发现红光一闪，烛九阴额头上那只血红色的诅咒之眼已经闭上。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它这样做是为了不伤到自己吗？怎么可能！
阴阳师愣了愣，脑中浮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猜测。
就在这时候，咕叽咕叽的嘶哑声音响起，像是动物的吞咽声，又像是一种不知名的语言。
周身猛地一阵震颤，阴阳师在头晕脑眩中回过神来，惊愕地发现自己竟然连人带结界地被烛九阴用尾巴卷到了半空中，被迫与它另一只没有杀伤力的眼睛对视。
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原本听不懂的叽咕声突然变成了他勉强能够辨认的语言。
“熟悉的气味……力量……吃掉……那位大人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什么意思？阴阳师的眸光一沉，竟是把他当成了滋补的食物了么？还有那位所谓的大人……第二次了，到底是何方神圣？
说时迟那时快，阴阳师趁着烛九阴还在顾自纠结的时候，猛的灵力大涨，手中一直握着的蝠扇应势而变，变成了一把寒光乍现的长剑。他举起手臂，毫不犹豫地在上面划了一刀口子，鲜血涌现，染红了幽蓝的剑身。阴阳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当即撤了结界，全无防御地冲上去，将长剑用尽全力刺进了烛九阴闭上的那只诅咒之眼中。
看似纷繁的步骤其实不过一瞬，等到反应过来，烛九阴的眼中已经血流如注，凄厉地哀嚎着将阴阳师一尾巴甩了出去。
年轻的阴阳师来不及为自己编织结界缓冲力道，只能苦笑着任由自己疾速下坠，打算承受落地时那种粉身碎骨的疼痛。
而另一边，折腾了良久的奴良终于从废墟中将自己挖了出来，刚一抬眼，便看到了这让他心神欲裂的一幕。
“秀元——！！”
他嘶吼着冲过去，将自己的妖力提升到极限，也顾不得这样做会带来的后果，只满心满眼地想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在阴阳师落地之前将他接住，用自己的身体护他周全。
阴阳师闭上眼睛垂直坠落，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内心忽然变得无比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杂念。
其实在被抓住的时候，他本可以用结界保护自己然后再寻找时机脱身——因为看样子，那条烛九阴暂时是不会伤害他的，可是为什么，他要使出如此拼命的一击，只为了将它那只让奴良无比忌惮的眼睛刺瞎？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大概很快就要落地了。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到腰间一紧，然后整个人就被大力扯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与他一同重重地落在地上。
不，不对！
阴阳师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