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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如此念旧的人,自然不会随意将那古琴丢弃。我前些日子听女先说话,说道什么故剑什么的……”容氏说了一半,似乎忘记了,笑着看宁馨,“这些事,郡主想必是知道的。”
“老夫人这故事,想是那些女先编的。”宁馨不咸不淡地道,又转向荀卿染,“四奶奶的记性倒是好。四奶奶对我的好处,我一时都不曾忘记的。”
荀卿染心中有些恼,这宁馨说的,好像她携恩图报似的。如果她真的可以像宁馨那样厚脸皮,不怕将场面搞的难看,大可以撒泼,就将宁馨在平西镇如何受她照顾,又恩将仇报的一些事情当面拿出来说,甚至可以将当时的帐本摔在宁馨脸上,让大家瞧瞧这“骄傲高贵”的郡主的真面目。
“老太太说的是故剑情深吧。”荀卿染终究按耐住自己的火气,笑着接了容氏的话尾巴,“似乎说的是古时候一位皇孙,自幼流落民间,与民间女子结为夫妻。后来这位皇孙登上皇位,这朝里的大臣啊,就想为她重新立后,娶重臣家的女孩。这皇孙却是个有德行的,不肯抛弃糟糠之妻,下旨让人寻找他贫贱时曾用过的一把宝剑。朝中大想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便不再让皇帝重新立后,而是迎了皇帝的民间妻子入宫,立为皇后。”
荀卿染笑着说了这一番话,便去看宁馨。心道,你跟我们说太平故事,想要怂恿人家灭掉原配娶你进门,咱们就给你讲讲故剑情深,你已经是成亲生子的妇人,别在做非分之想。于情于理。
“就是这个故事,那男子还重情重义,这女子啊,更有个三从四德,这夫妻人伦,决不可背弃的,否则千夫所指,岂止是她一人,父母兄弟祖宗都跟着蒙羞的。”容氏点头道。
然后又转过头来,拉着荀卿染的手夸奖:“不是我夸染丫头,我府里这么多儿媳妇。孙媳妇,便没有一个比得过她,知书达理,孝顺贤淑。凭你拿什么来,我也是不肯换的。”
“染丫头从平西镇回来后,没少我说起过郡主。我心中也惦记着郡主,事无巨细,都跟染丫头问明白了。”容氏又笑着看宁馨。
容氏和荀卿染一唱一和,话已经说的很透彻,态度也很鲜明。但是宁馨脸色丝毫未变。
荀卿染看在眼里,心念数转,看来宁馨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这个样子是根本就不怕,过去的事情被揭露出来,还是色厉内荏那。
“郡主新来,原该好好招待。只是,咱们府里简陋,染丫头怀着身子不方便。”容氏淡笑着道,“委屈了郡主如何是好。”
容氏的这话可以是谦逊地留客,也可以是委婉地请客人离开,全看说话人的语气和态度。而容氏此时的语气态度,分明是送客了。
宁馨便是脸皮再厚,此时却做不到不动声色了。
“郡主从宫里出来,便说要到府上来拜访。太后特意叮嘱了,说是老夫人最近身体不适,让郡主不可打扰了老夫人静养。郡主实在念旧,又与二夫人一见如故,因此只在二夫人这里打搅。倒也不用太过铺张,反而让郡主过意不去,被太后知道了,太后也要怪郡主太任性的。”宁馨旁边伺候的古嬷嬷,这个时候替宁馨答话道。
“便是如此。”宁馨点头。
这古嬷嬷确实是老辣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宁馨来齐府住是经过太后首肯的,如果齐府逐客,那就是不给太后面子。看来她们是一定要赖在齐府中,而容氏总不好直接说送客。
宁馨这次看来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别的什么都不顾忌了。荀卿染看了眼宁馨,真不知道她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有小丫头跑进来,说是有圣旨到。
容氏和荀卿染不由得都吃了一惊,这个时候会有什么圣旨。倒是宁馨的脸上立刻增添了光彩,就是齐二夫人的头也微微抬了起来。
众人不论心中做如何想法,依旧很快整理好装束,都到前面的大厅中接旨。
一个太监手捧圣旨宣读。圣旨的内容很简单,褒扬宁馨送图有功,恢复宁馨的郡主爵位,又另外赏赐了金银珠宝,绸缎尺头,古董玩意若干,全都摆在齐府的大厅中。
一道和齐府完全没有关系的圣旨,却送到齐府来宣读,而且皇帝赏赐的东西更是直接送到齐府中来了。
那传旨的太监宣读完旨意,就先向宁馨道喜,转过头来,又向容氏道喜。
“咱们自然是替郡主欢喜的。”容氏道,又问那太监,“郡主立了大功,皇上颁下这么多的赏赐,这郡主的府邸,必是也有安排的?”
那太监呵呵笑着,不经意地看了眼古嬷嬷,“这个奴才还不知道,万岁爷和太后娘娘自有安排吧。”
这边就送了传旨的太监出去,众人便在厅内稍坐。
宁馨一脸的喜色,有些得意地看了荀卿染一眼。宁馨恢复封号,甚至这些赏赐,都是意料之中的,如何这时格外的得意?不外乎是封赏宁馨的旨意,竟是送到了齐府中来,那太监在恭喜宁馨之后,同样向容氏道喜。
宫里对宁馨的打算到底知道多少,又是站的什么样的立场,这里面的种种关节,不能不让荀卿染有些担心。
荀卿染转脸去看容氏,就见容氏面色也有些沉重。
…………
容氏虽态度明确,不愿留宁馨住下,但她总不好明说。而宁馨却并不在意容氏的态度,又有了宫里的太监赶到齐府来宣旨这么一回事。宁馨更是打定主意要住在齐府了。
“可为郡主安排了休息的所在?”容氏问齐二奶奶,“我那里房舍最好,也还宽敞,便请郡主住过去吧。”
荀卿染暗自点头,容氏在明白没法子赶走宁馨之后,便做了这样的安排。将宁馨放在眼皮子底下,就不怕她掀起什么风浪。
齐二奶奶本来要说她已经为宁馨另外安排了院子,但是听容氏这样说,她也就没多嘴。
“老太太的暖阁最是齐楚,请郡主过去再好没有的。”齐二奶奶陪笑道。
容氏赞同地点头。
“郡主不过暂住几日,不敢打扰老夫人静养。却也不用另外准备住所,只在二夫人院中,就是极好的。”古嬷嬷笑着道。
“老太太,这点事便让媳妇来代劳吧。”齐二夫人此时也开了口。
容氏笑了笑,“那便如此吧。”
…………
齐二夫人陪着宁馨去了祈年堂,荀卿染和齐二奶奶陪着容氏回到宜年居。
“迎丫头,你替我换衣服。”容氏回到宜年居,即刻吩咐道,“染丫头,你也去换衣服。咱们进宫去给太后和贵妃娘娘请安。”
容氏这是要进宫!
荀卿染自然答应,忙回宁远居,让桔梗等人服侍着,按品级大妆。
“竟然把旨意送到咱们府上,宫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嬷嬷和几个丫头手里忙碌着,嘴上也没闲着。
“难道宁馨的主意,皇上和太后那里,竟然是默许的?”
“也未必如此。”许嬷嬷总是沉稳些,“前些日子弹劾四爷的折子,皇上和太后那里肯定已经知道,四爷和奶奶在平西镇将她们兄妹照顾的极好。默许宁馨住进齐府,将圣旨和赏赐送到齐府来,或许有再给齐府些体面荣耀的意思。那宁馨和古嬷嬷,也许心中知道,却不肯和咱们说,故意让咱们误会。狐假虎威,就是如此,却是宫中那些人常用的手段,很能唬人。是唬宫外的人。”
荀卿染点头,许嬷嬷分析的很有道理。
“但愿真是如此,可总是让人不放心。”
“她已经成亲生子,还想挤走奶奶,嫁进齐府来,真是无耻。奶奶就该当面将她已经成亲,生了女儿的事说破了,看她还有没有脸打这样缺德的主意。”
“你当我不想吗?”荀卿染苦笑,“方才老太太的话里,已经说的再透彻不过了。可她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明说出来,她不怕丢丑,我还怕场面不好看那。况且,她若不承认,哭着喊着说咱们诬陷她,这个时候又不知道她那丈夫和孩子怎样了,拿不出确实的证据来,咱们反而被动了。”
“奶奶这次进宫,便在太后跟前说破如何?”
“老太太要进宫见太后和贵妃,只怕便是打的这个主意。”许嬷嬷道。
荀卿染点头。
“这事,可不说句话那样简单。有个道理叫做疏不间亲,咱们是皇上和太后什么人,宁馨又是皇上和太后什么人。况且又是这样没脸的事,也莫说是九五之尊,打个比方,就是普通的人家,一个侄女在外受了很多苦,如今回来,还带回来很多房宅田地,这家主人正要好好看待补偿这侄女,忽然有人跑到这主人跟前说,说他这侄女在外如何如何,做了什么丑事。你说这主人会不会马上相信,何况还牵涉到他的脸面那。”
“奶奶顾虑的是,天家的威严不可侵犯。若是处理的不好,恼羞成怒,事情更不好收拾。”许嬷嬷道。
“那便不说了吗?”
“当然不是,怎么说,由谁去说,这都得谨慎从事。”荀卿染道,“老太太身份不同,若能再说通了贵妃娘娘,事情就好办了。”
“老太太对奶奶是真的好。”紫菀道,“婢子瞧着,老太太对这事比奶奶还要紧张些,是打定了主意,不会让宁馨进门的。”
荀卿染点点头。
众人这般议论着,又想到另外一件事。
“奶奶,那玉环撒谎拦阻奶奶,分明是受二奶有指使。还有二奶奶偏在这个时候去给老太太送汤。许嬷嬷拦下了那碗汤,婢子瞧着二奶奶很有些不自在。不知道那汤里是不是动了手脚。奶奶想想,二太太要对付奶奶,最怕的就是老太太出面。二奶奶莫不是帮着二太太想法子稳住老太太,好方便二太太对奶奶下手?”
“可惜奶奶待她的一片心。”
荀卿染叹了一口气。对于齐二奶奶,她看的很清楚,齐二奶奶一直是个很聪明的人,同时也是个很现实的人。
“她们毕竟是姑侄,利益很多时候是一致的。”荀卿染道,“二奶奶这个人,和风细雨的时候,会很和你讲感情。但是遇到事情,在她眼里,利益总是第一位的这个不会错。”
“老太太只让人将那玉环撵了出去,方才在宜年居,更是若无其事地让齐二奶奶将那碗汤端走了。老太太莫不是没看明白,奶奶要不要和老太太说说?”
荀卿染摇了摇头。
“老太太是什么人,何须我将话说明那。她心里肯定是明白的。瞧瞧老太太,咱们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姜是老的辣。”
“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越发不济,而这个家总要有个能干的人管理。如今我正怀着身孕,自然不适合。大奶奶是历来不过问这些庶务,只照顾大爷、璋哥儿和珍姐儿。大太太,咱们也看到了,她确实没有管家的才干。二太太,如今更是不能用。若是再拿下二奶奶来,这个家难道要老太太亲自掌管?”
荀卿染认为这是容氏不动二奶奶的主要原因。既然不动二奶奶,还要她管家,那就要收搅。让玉环动手打齐二夫人的板子,再将人干脆地撵出去,对于齐二奶奶来说已经是有效地敲打了。然后,对于那碗汤,容氏看似漫不经心,但其实上却是很用心。让那碗汤在屋子里放着,却不让人进屋,再若无其事的让齐二奶奶将汤端走。是让齐二奶奶确信,没人动过那碗汤,更不会去验证汤里是否动过手脚。也让齐二奶奶感觉到容氏对她的信任。这是在安齐二奶奶的心。
恩威并施,容氏的御人之道不可谓不高明。
“老太太的本事,够咱们学一辈子的了。”荀卿染感叹道。
荀卿染收拾妥当,便到宜年居来。齐二奶奶已经吩咐外面人准备了车子,而且也打扮好了。容氏、齐二奶奶、荀卿染三个人乘上马车,一路到皇宫中来。到了宫门口,容氏向里面递了折子。荀卿染和齐二奶奶便陪着容氏坐在宫门外侧的一间屋子里,等待召见。
景秀宫内,一个二十多岁,身材富态,头戴凤冠,身穿黄色金丝绣凤宽松长袍的女子,放下了手中的茶碗。
“老祖母来了?”
第三四七章核计
“娘娘看怎么办,见是不见?”
下面一个穿着兼荷色直身褙子的宫女轻声问道。其他的宫女太监都在外面伺候,屋子里,只有这个宫女服侍着贤贵妃。
贤贵妃有些踌躇。
“老太太来了,不见总是不好。”贤贵妃道。
“虽是如此,可今个却要思量思量。”那叫婉儿的宫女转了转眼珠,“娘娘慈悲,准奴才今个回家去瞧瞧老娘。娘娘方才问奴才怎么提前回来了,娘娘等着听完奴才的话,再决定见不见老太太。”
原来这婉儿却是齐二夫人身边张嬷嬷的女儿,自幼跟在贤贵妃身边伺候,后来随着贤贵妃一起进宫,做了贴身的宫女。
“好,正要听你说说家里的事。”贤贵妃道。
“……太太不过按着本分招待宁馨郡主,”婉儿便将今个齐府中的事说给贤贵妃听,说到后来,还拿出帕子擦泪,“可是四奶奶不知到老太太跟前说了些什么,将老太太气的几乎昏厥过去,急巴巴地叫了二太太过去。没说几句话,竟然吩咐人打了太太二十板子,而且不许太太分辨。”
贤贵妃的手抖了抖。
“太太竟然挨了板子。”
“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