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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对匈之战又少不得这个大将军,用不得,又不能不用。这颗将星走到这步,加上后宫卫皇后失宠,恐怕也只能盛极而衰了。
众臣各自心思,纷纷上前探问,但大将军仍是一派宠辱不惊的沉静,也看不出什么。卫青素性平和,虽明白这些人在想什么,也少不得一一招呼,不是不累,只是他已习惯了。霍去病倒是沾了坏脾气这条好处,众人都知道他不好惹,便没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得了个耳根清静。
刘彻其实心情颇佳,淮南案告终,象征推恩令这一国策的最终胜利,先皇时代的弱干强枝之势,即使平定七国之乱后亦未根除,终于在他这里全面扭转。更重要的是,消除了最后一个肘掣,从此国内将再无人挑战他的皇权,他可以专心对付他的老对手伊稚邪。是以,刘彻此刻颇有提刀四顾踌躇满志之感,偏老远把卫青和霍去病召来,倒冷了场。
卫青在这种场合素来谦和,更兼自己借漠南一战旁敲侧击了他这么久,刘彻原也不指望此人能象东方朔一样舌灿莲花。偏霍去病也一言不发,只似笑非笑的垂眸饮酒,未免大煞风景。他这门生除了在卫青面前,总不多话,但不多话和不高兴是两回事,刘彻看得出,这小子今天身上有些掩不住的戾气,除了卫青无觉,旁人几已不敢近他身边了。
他这个做师傅的眼光不错,霍去病的确没什么兴致。别人不敢惹他,可不着调的话还是或多或少的落在他耳里。朝堂上他的话不多,是他素来不屑那些动辙把“外戚”两字挂在嘴上以示清高的大臣。此番回长安,这空谈的风气似乎又重了些,陛下明明是个做事的人,他这群诤臣不知何故,却只把挑剔旁人当成就,讽诮当作风骨。舅舅七年六战,六战六捷,匈奴人听了他的名字,倒比朝堂上这些人来得敬重。外戚外戚,无功为佞幸,有功便该杀头不成?
霍去病心中忽生促狭之意,也不知那几位滔滔不绝的君子有女儿没有?把他们的女儿也送两个入宫请陛下笑纳,尝尝外戚是什么滋味,免得一群人只盯着舅舅一个。他想到得意处,不由向那几位方正君子多看了几眼,想像一下他们女儿的样子,再看看陛下,自己也有点好笑。这次刘彻不察,那几位大臣却一齐背脊发凉,倒安静了。
正想着,忽听异常熟悉的一声轻咳,果然见舅舅不动声色的横了他一眼,眉毛就快竖起来了。得,我也没想干什么啊。霍去病向卫青举举杯,垂目喝了一口,再不生事,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耳中又扫进几句零星话语,霍去病无心细听也知道,又是大将军如何如何。远远看一眼舅舅,陛下正说话,想来是没听见,就是听到了,还不是一笑了之。舅舅的涵养是到家了,只是他能容,自己却不能不多想。霍去病是在宫里长大的,承陛下身教,对政治,他虽不感兴趣,却比卫青敏感得多。
自漠南回来,陛下有意无意对舅舅冷落了几分,那群朝臣见风使舵,什么谣言都传出来了。这点,霍去病却信得过陛下,所谓冷落,实是保全。只是大汉立国之初,先出了个吕后,又有个惊才绝艳功高震主的淮阴侯,自此,几代君主处理外戚和军功之臣,无不如履薄冰。偏舅舅两样俱全,如此位置,本身就无法辩白,不是涵养低调就能解决的。前朝周亚夫,以一己之力平定七国之乱,下场又如何?陛下有意保全,但保全的另一面亦是疑虑已生。不可长此以往,须有个什么法子,把这不必要的注意力从舅舅身上引开才好。他想得正入神,忽听有人高声道:“冠军侯!”
刘彻很喜欢赐给霍去病的这个封号,音节响亮,威风霸气,很合适这小子。今晚见他一直沉默不语,便叫了一声,招手让他上前,又笑道:“整晚不见你小子说话,在朕的宴会上想什么?”
“臣在想陛下的新猎物。”
感觉到许多目光随着陛下都转到了自己身上,霍去病忽然灵机一触,已给自己方才的问题想到了答案。
他这话说得虽隐晦,该懂的人立刻都懂了,一时间,满座鸦雀,齐把惊奇的目光放在这位年轻高傲的少年将军身上。刘彻却被搔到痒处,长笑一声,满意之情,溢于言表,极欣赏的看了他一眼道:“好!不愧朕的门生!”
一场盛宴,为霍去病一句话提前结束了。军机要事,刘彻只留下了卫青、霍去病、公孙敖、李广和张骞五人。仍是那张巨大的羊皮地图前,刘彻上下看了一眼道:“朕,决意取河西。”
说话间,刘彻目光扫过众人,卫青平静,霍去病目中精光一闪微有得色,其他三人却有震惊之意。
河西之地,位于黄河以西,南北有祁连、合黎两山对峙,中间平地成一天然狭长走廊,水草丰美,宜耕宜牧。前秦并六国后连接了原来秦、赵、燕三国的长城,这段长城以西的草原,当时主要是月氏、乌孙和羌人的牧地,到了汉初,匈奴势盛,驱走了月氏和乌孙。乃至今日,匈奴有休屠和浑邪两大部落驻扎于此,不时剑指长安,是刘彻的心腹大患。他在建元三年遣张骞出西域,意在联络西遁的月氏共击匈奴,可惜月氏女王怯战,这一构想未能实施。
此处是汉朝通西域的必经之路,就当今军事形势,更至关重要。夺河西,如断匈奴右臂,可以此地为根据驻兵由东北威胁匈奴王庭,从而也就彻底解除了匈奴在东南面对长安的威胁。从战略上而言,不能不取。
然而,征河西,必先深入敌境逾千里,这样的距离前所未有。长途奔袭,给养首先是个问题,从而限制了兵力,而休屠、浑邪两部又有十万之盛。再则地域不熟,匈奴部落兵力部署乃至水草地势,仍有待勘察,而河西走廊是条死胡同,一旦孤军深入,被对方优势兵力合围,后果不堪设想。
刘彻看看众人神色,只淡淡一笑,他既说得出这句话来,问的就不是“应打不应打”而是“如何打”。他也不加解释,只道:“去病既已猜到朕的心思,不如就由你说说该怎么打吧。”
霍去病也不谦让,上前走到图侧,只飞快的背着众人对卫青眨眨眼,旋即转身正色道:“臣要一万精骑,不带辎重。出陇西过乌亭逆水,沿乌鞘岭草地行,在此穿插而入,过燕支山、祁连山,将浑邪部和休屠部分而歼之……”
他一面讲,一面在地图上解释,话极简没有半分犹豫,其势如剑。张骞闻言先是一惊,他是在座唯一一个行走西域十余年的人,第一次为匈奴所擒九死一生就是在这河西走廊,深知此道之难。长安人人都道霍骠姚胆大,张骞这次算是体会到了,别的不提,只长途奔袭不带辎重这点就闻所未闻。
其他两个将军也是一怔,李广和公孙敖打了一辈子仗,吃的军盐怕要多过霍去病吃的米,原觉得这小子轻狂,军国大事,放着他那大将军的舅舅和这些前辈,哪容他这只打过一仗的小辈开口。然而,听了这一言,两人军人,立刻看到了这计划中张骞所看不到的可行性,同时却依稀有种“为何我竟想不到此处”的感觉。
李广不觉看了眼卫青,却见那人只是一贯的肃然平静,并没有一点惊异,仿佛早料到霍去病会如此作答,李广下意识就觉得,卫青自己也是这样想的,或许,这根本就是他教霍去病的。然而,老将忍不住又看了霍去病一眼,心下只依稀在想,莫非那卫家又有颗将星升起?
这一大胆而新颖的计划,虽出刘彻的意料之外,却深合他的胃口。刘彻沉思片刻,第一次转头对卫青道:“大将军怎么看?”
卫青微微皱眉,走到图前,手臂画了个圆弧,对霍去病道:“若休屠和浑邪在此合围?”
霍去病凝神看了一下,摇头道:“不会。河西地大,兵力不足,匈奴两部分隔千里。春夏是他们育马的季节,匈奴人不会想到我军远至,来不及联合。”
卫青停了片刻又道:“你打算用几天走完千里?”
霍去病微一思索,极肯定的道:“六到八日足矣。”
两人又如此极快的对答了几个简单问题,卫青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刘彻道:“陛下,这计划虽大胆,但贵在‘奇’,越千里而无辎重,超乎常人想像,所以匈奴人也想不到,臣认为可行。”
“但,冠军侯不带给养,究竟在哪里补充粮草?”
张骞见一向稳重的大将军竟也同意了这个极冒险的计划,不由暗暗吃惊,公孙敖却直接追问出了这整个计划中最重要的细节,李广也张了张嘴,有些疑惑。
霍去病却淡淡道:“匈奴来犯我汉界也常不带给养,就地取之,我也学他一次!”
公孙敖一愣,仍觉闻所未闻,久久未语的刘彻却微微一笑,一字字道:“寇可往,我复亦往!朕看冠军侯这个思路不错,果然天生富贵,不受任何框架影响,不愧朕的门生!”
张骞见这天子显然已接受了这个奇袭的计划,但如此惊世骇俗的计划,难道交给一个弱冠之年的将军,不由试探道:“是否要大将军……”
他的话音未落,已被刘彻一口打断,淡淡道:“大将军的功绩还要以此妆点吗?”
五,备战
军国大事,数语而决,如此重责大任竟交给一个不满二十的将军,知者无不骇然。偏刘彻平生最不怕的,就是做世人眼中的惊世骇俗之事。他向来敢于任用新人,更相信事在人为而人定胜天!就如霍去病那个计划,看起来极险,但也要看是谁为将,刘彻此刻并不能完全确定霍去病定能完成这个任务,但他可以确定,除了这小子,恐怕就只有大将军才能为他打下河西。一万骑兵,他愿意放手一搏。
冬至那天,平阳公主到宫中赴宴,便留在了王太后处,次日清晨回府,雪已下得很大了,家里安静的很,卫青三子尚在稚龄都在睡,也不见卫青和霍去病,一问下人,道是两人天没亮就去营里了。刘彻不久前封霍去病为骠骑将军,开春即将远征河西,这种事,刘彻定了大局只吩咐一句,下面自有无数细务要为将者忙碌操办。霍去病是第一次独自领兵出征,以卫青平素对他那宝贝外甥上心的程度,岂有不处处帮他谋划的道理?平阳微一颦眉,说起来,出征的是霍去病,忙的却是他这大将军,他自己出征都不曾如此废寝忘食,几乎是手把手的为他那外甥准备这一战。平阳看了眼漫天的雪,便交待下人把寝具食物送到营里去,这两人谈起匈奴便有说不完的话,想来今晚又是不回来了。
卫青策马和霍去病刚到营门,便听到一阵雷鸣电掣之声,有数十骑狂飙而来,喊声震天,直如一群野马。卫青心道,这小子调教的骠骑营果然如他自己一样,彪悍之至。霍去病却蓦的收了玩笑神色,只短啸一声,抬手一挥,那五十骑竟如他手上一把剑,瞬间已从疾驰中列队而停,其动作之整齐划一,直如一人。卫青暗暗点头,却见当头的是个和霍去病一般大小的少年,卫青认得是陛下虎贲营里的赵破奴,漠南就跟在去病身边。
赵破奴一行人也认出是大将军,卫青在军中威望极高,他又一向爱兵如子,在这些虎贲孤儿眼中是如父如师一样的人,自有一份亲近之意,若是平时见了,难免上前撒欢儿,只如今有霍去病在,对这位要求极严的年轻将军,众人不敢有丝毫懈怠,全部肃立待命。然毕竟都是血性男儿,不知是谁领头喊了句“大将军威武”,瞬间,整个骠骑营喊声雷动!
卫青来时不曾着甲,便只微笑抱拳答谢,霍去病扫了众人一眼,微露满意之色,侧了侧马身,肃然道:“大将军先请。”
霍去病的骠骑军初建,除了随他战漠南的八百骑,全都是霍去病亲自从汉军中选出来的精锐。因这是霍去病自己指挥的第一战,卫青叫他只专心练兵,务求在战前把这骠骑军训练到收放自如。这些日子,卫青自己为他担起了一切出征前的后勤细务,征调军马武器,安排渡河船只,协调边关各部,派侦骑搜索同时封锁情报等等,直忙到此时,才第一次有空来看他的骠骑营。
一进营,霍去病便如换了一人,只一一正色向卫青报告他的兵力、马匹、粮草、武器。这也是卫青从小对他的要求,除非两人独处,一进军营,就没有舅舅。
看了一圈,卫青心里已经有数。这将是汉军第一次彻底的长途奔袭,没有后方,轻装简行,深入敌境,首先对士兵的素质要求极高。不单须能以一敌十,更重要的是千万人行动必须整齐划一,非如此,便不能做到快如闪电,少了奇袭中最重要的速度。卫青素知霍去病练兵极严,连些老将都有微词道是冠军侯年轻气盛不知体恤士卒,他今日一见,却知这支队伍虽年轻,但纪律严明,士兵的耐力和斗志俱佳,正适合河西之战。
回到大帐,卫青环视了一下,帐内陈设简单清爽,一如去病杀伐果断的性子,用具大多朴实无华,很有些类似自己的风格,只一侧挂了副金柄雕弓,另有张斑斓灿烂的虎皮,一看就是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