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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番李倓奉旨平定南诏叛乱,追回攸关大唐江山的《山河社稷图》。但随着血眼龙王萧沙死在浩气盟穆玄英剑下,南诏王坦言《山河社稷图》并未在其手中后死在李倓手上,南诏叛乱固然消弭,但《山河社稷图》却是不知所踪。
未能够完成皇帝圣旨,李倓仅在眉宇上略带忧思,但在接下来安排南诏的诸多事宜之时却是游刃有余,与此番前来助李唐诛杀龙王、夺回《山河社稷图》的武林人士交谈的时候,亦不自矜身份,一番话下来,众人显然对这位皇室子弟心生好感,甚至因他未能够完成皇帝交待的任务而感到担忧。
李复当初本就与李倓交好,但因李沁之事,李倓对李复有了嫌隙,关系疏远。如今见李倓再无当初请他一同为李沁复仇时候的癫狂模样,李复心中宽慰,却又认不出有些迟疑——他真的放下李沁之死的芥蒂了吗?
但看着李倓主动过来与他叙话时眼中难掩伤痛却不失豁达的模样,李复觉得纵使他仍没有放下李沁之事,但却将李沁临终时候的嘱托记在心上。
李倓从来最听李沁的话,这一点,毋庸置疑。
皇族的果然没有省油的灯!
见李倓三言两语就将这些武林正道哄得对他信任有加,令九天鬼谋放下心中最后的一点怀疑,真心实意地开始为他打算想要帮他消弭此番未能完成圣上谕旨之事的影响,莫雨在心中撇了撇嘴,默默道。
懒得理会李倓之事,莫雨将目光落在穆玄英的身上,却发现他正在发呆。他的目光空茫茫地望着一个方向,眼底淬着难掩的悲伤。
莫雨的心中一紧。
“毛毛!”莫雨低声喝道。
穆玄英犹如梦中惊醒一般,不自觉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莫雨。半晌,他抬手摸了摸莫雨的脸颊,喃喃道:“没事……热的……”
莫雨真的有些慌了,他虽然三世轮回,但一直不曾失去记忆,也不知晓,忽然苏醒了曾经的记忆,还是那种晕染着无法言说的悲伤的记忆,究竟会给人带来多大的冲击。
他总是不自觉地沉浸在从前的记忆中,在那些记忆中悲伤得难以自抑。
安静的小屋,寂然独坐的人,满身寂寥,不哭不闹,不说不笑,却比任何都要让他心疼。想到穆玄英死前那一年的状态,莫雨忍不住上前一步,抬手轻轻将穆玄英的头按在自己的肩上。他一面轻轻抚摸着穆玄英的后背,一面放缓声音道:“不怕,不怕……”
穆玄英的身体本来有些僵硬——他已经快二十了,雨哥这个样子好像他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有些不自在——然而,这样熟悉的动作,像极了当初在稻香村的时候。雨哥故意讲鬼故事吓得他不敢睡觉,雨哥先是恶作剧得逞的得意,但看他真的害怕了又忍不住后悔,最后在小荷的严厉指责下学着村里大叔安慰婶婶的模样,很僵硬地拍着他的后背安慰他的模样。虽然那时候他被雨哥拍得很疼,但又贪恋雨哥怀里的安全而强忍着直接埋头在雨哥的怀里。
一瞬间,他们好像回到的年幼的时候,仿佛,他仍是稻香村的毛毛,而雨哥仍是稻香村的小雨哥哥。打打闹闹,每日在和好与吵架中度过。
雨哥其实很好哄,只要不曾离开,一句软话就够了。
他也很好哄,只要一个布娃娃,一个包子就会笑得很开心。
穆玄英的背脊放松了下来,他靠在莫雨的怀里,闷闷地道:“才没有害怕。”
莫雨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抚摸了穆玄英的后背。
半晌,穆玄英在莫雨的肩膀处蹭了蹭,道:“雨哥……”
“嗯?”
“我看到了……一些当初的事情,不对,也不是当初的事情……”穆玄英有些混乱,他努力地想要理清思路,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然而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谢渊阴测测的声音。
“玄英!”
“叔父。”穆玄英循声望去,只见谢渊正黑着脸看着他们,思及他们二人之间的姿势,顿时面上一红。虽然叔父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另一层关系,但举止亲昵的时候被长辈抓到,脸皮薄的他还是会觉得很尴尬的。
谢渊狠狠地磨了磨牙,虽然他恨不能在莫雨身上戳上十个八个窟窿,但眼下却不是动手的好时机。只恨恨地瞪了莫雨一眼,随即看向自家徒弟,道:“随为师来。”
穆玄英回头看了一眼莫雨,见他面上不带丝毫异色,这才回过头看向谢渊,颔首道:“好的,叔父。”
忽然觉得自己的地位在徒弟心中比那莫疯子低了不知几个位置,心中顿时有些不是滋味的谢渊当即冷哼一声,转身大步朝着浩气盟的阵营走去。
目送着穆玄英离开,莫雨自然没有漏看那些浩气盟中人隐晦打量的视线,那满怀警惕和纠结的情绪,隔了老远莫雨都能够感觉到。莫雨拢了拢身上的蓝色外衫,心中不屑——不就是一件外衫吗,至于如此吗?若是日后他将毛毛娶回恶人谷,那些浩气盟的人还不得撞死在谷外啊!
根本就没去看那些面色同样扭曲的恶人谷中人盯着他的衣裳所露出的纠结神情,莫雨猛地甩袖,大步走出了南诏皇宫。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跪地,入V 的活不好干,没有存稿的人默默内牛
72、最新更新
皇宫外,恶人谷谷主负手而立;足下是巨大的佛陀石像。他的神情淡淡;周身的气质飘渺至极;仿佛下一瞬便会乘风而去。
莫雨的脚步微顿;看向自家师父的目光既有些了然又难掩震惊。
气息圆融;剑道大成;红尘一脉的当代传人便在今日成就无上剑道。
只是;他悟出的竟是至情剑道;而非忘情。
莫雨知道;纵是文小月已经身死,纵是她的面容已经在他记忆中变得模糊,他的师父亦是准备用余下的一生去怀念她。
从前的他不懂;不懂这个逝去多年的人在他师父心中几成执念,令他一生不得展颜,于武…功上亦有妨碍。而如今他才明白,这世上,总有一个人是值得他所有的好,一旦失去,活着仅是活着,如是而已。
文小月死去的时候,已经带走了一个王遗风,活着的,不过是恶人谷的谷主。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王遗风转过身,一双本来就通透的眼眸在忘情剑意大成之后更有一种直视人灵魂深处、令人心生战栗之感。但莫雨却是不惧,只平静地回望他。
王遗风静静地看着即将继承他衣钵的弟子,微微动了动唇,声音凝成一线在莫雨耳畔响起,道:“可即刻回谷?”
莫雨一怔,有些犹豫地向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随即摇了摇头,道:“毛毛因为我的缘故会受一些非议,而且他的状况不太好……”想到他时不时晃神的模样,万一那些自恃正义的武林人士对他做出什么事情怎么办!虽然谢渊不会眼见着那些事情发生,但莫雨仍是不敢放心。
他已经受够了种种变数!
他本想着让穆玄英一生无忧、平安喜乐。他千方百计不让他接触到浩气盟,甚至因此也不去接触身在恶人谷的师父,但一次踏青哪里竟会变成如此。他费心心思,除去一个聚贤庄,但出现了一个红衣教,前生经脉尽断就几近成了莫雨的心结,此生毛毛还被沙利亚那个贱…人折磨,断了四肢,废了气海,险些身死!到底,他还是浩气盟谢渊的弟子,与他这恶人谷雪魔弟子分属两个阵营,势不两立。
他本想着此一生能与穆玄英摒除正邪之见而携手便是最大的幸福,那些曾经满怀痛苦与愧疚的过往便由他一人承担便可。然而,他的毛毛却忆起那些过往,那些曾经满怀伤痛的过往。
莫非,冥冥中真的有所谓天意?
莫雨的目光蓦然冷了下来,纵是天意早定如何!他莫雨,从来不是逆来顺受之人!
感觉到自家弟子身上四溢的杀意,王遗风微微挑眉,道:“武艺一夕大进,却是福祸难料。”王遗风何其聪明,结合莫雨身上发生的事情,他已然猜出眼下穆玄英的不对劲。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王遗风缓缓念出曾经那个双目虽盲却依旧澄澈的女子含着笑意的低语。他微微阖上眼,再睁开的时候已是一片平静。
“也罢!”王遗风看着自己的小徒弟,道:“善恶本是同源之水,终有汇聚之时,只是,莫雨你仍需记得当初承诺。”
闻言,莫雨嘴角一抽——果然即使善恶汇聚,也要分一个上下吗!
…………
恶人谷这边,莫雨与自家师父的谈话倒也算其乐融融,但浩气盟这边的气氛却是冷凝。
谢渊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自己唯一的徒弟,深吸了一口气,道:“玄英,你即刻与那小疯子断了来往!”
“师父!”穆玄英瞪大了眼睛。
“那小疯子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地待他?!”谢渊真恨不能劈开他徒弟的脑袋将那个莫疯子狠狠地丢出去,“江湖上的累累血案之真相或许仍需定论,但他入恶人谷五年,手上沾染无数我浩气侠士的鲜血却是不争的事实!你身为浩气盟弟子,怎能继续和他来往?!你究竟还记不记得当初你入浩气盟的时候说过些什么!”
“……我记得……”穆玄英以着极轻的音量缓缓道:“‘入我浩气盟,便要以手中长剑荡尽世间不平之事,惩恶扬善,扬我浩气之威’,这是我说过的。”
谢渊明显松了口气,道:“既如此……”
“可是叔父!”穆玄英的声音猛地提高,掷地有声地道:“我更记得当初习武的初衷!”
穆玄英目光灼然地看向谢渊,一字一句道:“‘我要变得很厉害,今后由我来保护小雨哥哥’这也是我说过的……我习武的初衷,明明是要保护小雨哥哥……”
穆玄英垂下眼看着自己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这上面曾经沾满了他发誓要保护的那人的鲜血,灼热得几乎烫伤人的温度逐渐变得冰冷,无论他怎样哀求都无法挽回半点温度。
那莫疯子哪里需要别人保护!谢渊气得要死,刚想再劝就听到自己的徒弟低低地道:“我知道我这样有些可笑,小雨哥哥那么厉害,哪里需要我保护,我不成累赘已经很好了……”
谢渊立刻不满,道:“什么累赘,胡说八道!”
穆玄英勉强一笑,即使萧沙已经死在了他的手上,但记忆中不断翻腾的画面仍是挥之不去,时时刻刻提醒他——若非他的拖累,莫雨不会再那么年轻的时候便死去。
那是他恨不能以身相待的痛楚。
穆玄英抬起头,看着谢渊微微地笑开来,道:“叔父,这世上总有人比我自己还要重要,重要到……能拿我的命去换。”
谢渊本想着狠狠地骂醒这个徒弟,但是,一触即对方的笑容,他竟什么都说不出来——他那打小就乖巧懂事的徒弟,如今竟笑得那样惨然,令他再也说不出一句重话。
可是……
谢渊忍不住叹息,放缓声音道:“为师知你与那莫、莫雨关系亲厚,可是……你可知因你与他的关系,盟中有多少弟子会心生不满?”他的目光忍不住变得疲惫,“浩气盟并非一块铁板,总有人想着借浩气盟扬名,为师……我实在不愿你成为第二个雨卓承。”
谢渊抬手轻轻按在穆玄英的肩膀上,道:“天磊是我最好的兄弟,是我的恩人,你是他的孩子,我怎么能……怎么能看你落到那个地步……怎么能……”
五年前,纯阳未来的掌教,浩气盟内定的七星之一雨卓承与恶人谷黑鸦陶寒亭之女楚霞影私…奔,黑白两道尽皆追杀他们二人。雨卓承本来光明无限的未来,硬生生变作如丧家之犬一般,更是在几个白道世家的联手下失踪,生死不知!
谢渊无论如何也不愿自己的徒弟成为下一个雨卓承。
穆玄英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向大门的方向,半晌,他又笑了一下,道:“叔父,您别看雨哥他那个人动起手来不管不顾的样子,其实他最爱干净的,衣裳脏一点都要扔掉。”
“……”谢渊默然,他这苦口婆心地劝着他的徒弟,怎么玄英又提起那个小疯子了?
穆玄英渐渐弯起的眉眼染上暖意,轻声道:“当初黑龙沼中,有一个村子因为天一教的蛊毒而染上疫病,整个村子都散发着尸臭味,远远看去连个人都没有,我们在路过那里的时候雨哥当即就要绕路走呢。”
谢渊微征,他隐约明白穆玄英要说什么了。
“但因为我说想看看这里有没有幸存者,就因为我想看一看,雨哥二话没说就进到村子里,还不许我进去。”穆玄英的眼中淬着笑意,喃喃道:“染病的人真的很可怕,满身脓疮,连话都说不出来……可就因为我说他们很可怜,雨哥就开始救人,坦白说,当雨哥的手指碰触到那个身上的脓疮时,我真的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