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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程以为她坐车坐的腻烦了,便扬声问了一句:“到哪儿了?”
车外旺儿应道:“回爷的话儿,前头就到了,这会儿都瞧见咱们庄子的梅花了,有几枝从院墙伸出来,映着雪光真真好看呢。”
徐苒便要去掀车窗的暖帘,被顾程一把搂了回来:“急什么?外头冷呢,看扑了冷风,回头闹病,到了庄子上,还不由着你瞧。”
说话儿车停了下来,顾程把徐苒身上的斗篷紧裹了裹,头上的兜帽戴上,左右端详端详,见裹扎实了,才推开车门先跳了下去,再转身把徐苒从车上抱下来,并未放下,怕地上雪滑摔了她,就这么抱着走了进去。
能不用自己走更好,徐苒心安理得搂着顾程的脖子,缩在他怀里,完全当他是劳力使唤,一下车瞧见四周遍野的雪,徐苒心情就好了不少,更别提鼻端隐隐而来淡淡的梅香。
上回来时才是六月初,梅果儿已落,更不见梅花,如今倒是满眼红梅初绽,映着枝头残雪,颇有几分寒褪春来的错觉。
顾程柔声道:“坐了一路车,先去屋里好生歇歇,等吃了晌午饭,爷陪你在梅林里散散。”说着忽又笑道:“多瞧瞧这些俊俏的梅花,赶明儿若生个丫头不定多好看呢。”
徐苒一愣,微仰头瞧着他,顾程低头蹭了蹭她的鼻子尖道:“郎中跟爷道,你肚子里是一子一女,正巧凑成个好字,有了大姐儿这个福星,临近而立之年,爷终是儿女双全了,你可知爷心里怎样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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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苒还真不大信;这也没个B超什么的;难道那郎中生了一双透视眼不成;隔着肚皮就能瞧出男女来,却道:“我以为你喜欢儿子。”
顾程笑了:“爷如今劳心费力挣下这份家业,若百年之后无有子嗣继承,可不都要便宜了外人去,儿子自然要的;有了儿子;若再得个跟大姐儿一样聪明伶俐的丫头,爷心里也一样欢喜呢。”抱着她走了进去。
顾程早使人来知会庄上管事;一应物事收拾的妥妥当当,没住上回的屋子,这里却是庄上的抱梅轩;烧了火炕,屋角放上暖暖的炭火盆,一进来便扑脸儿的热。
院中也植了两株梅树,窗上糊的明纸,虽比不得玻璃通透,隐约也能透出梅树的枝桠来,蜿蜒伸张虬劲有力,这便是梅骨了,想来这梅花都比人强,凌寒独开,满身傲骨,人却不得不随波逐流。
顾程陪着大姐儿在庄子上住了一日,第二日雪后初晴,一早起来梳洗停当,便让李婆子拿了斗篷过来,给她披在身上道:“今儿外头雪后初晴,咱们出去走走。”
徐苒其实不想动的,月份越大,身子越笨,又一想反正进出都是顾程抱着她,也累不到哪儿去,出去走走也好,便没吱声。
顾程也不知她成日别扭什么,在他瞧来,如今这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的,却也变着法儿的想让她欢喜。
马车一路往陈家村去了,待马车停下,徐苒还不知到了她舅家,还自顾着缩在车里不想动呢,忽听他舅舅的声音传来,却又惊有喜。
陈大郎也没想到,大冬底下外甥女能来,入了冬,他便没得空去信都县瞧她了,因酒窖搭好,正忙着造酒,也是依着大姐儿那个法儿,按月定出五十坛酒去,倒比以往来的人更多了,定不到那些平常的,便买了些新造的好酒回去,翻了几倍的价钱,自然赚的利也高,饶是他雇了村里的闲劳力,没日没夜的干,也供不上来下定的人。
这两日赶上下雪,人才来的少了些,他腾出手来,昨个粗略拢了拢账,除去本钱,这几月里竟赚了一百多两银子,如今也不用他巴巴的送去了,那些要酒的都巴不得上门来拉,倒又省了一份功夫。
陈大郎正计量着等过了年一开春再扩出两个酒窖,把家里的房子也翻盖翻盖,惦记着等忙过了这阵儿,赶在年根底下,先去真定府给大姐儿买几样补身子的好东西,给大姐儿送去,不想大姐儿倒先来了,真是意外之喜。
接着信儿,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了出来,嘴里还有些不信的道:“真是大姐儿来了吗?”顾程扶着大姐儿下车,徐苒一瞧见她舅,一下扑在她舅怀里,眼泪唰就落了下来。
顾程在一边瞧着暗暗叹息,真真是她嫡亲的舅舅,这才多少日子不见,就值当这样了,他却怎知,徐苒最是个知道谁对她真心实意好的,自打认了陈大郎这个舅舅,便真当唯一的亲人看了,想自己怀着偌大的肚子,在顾府过着步步算计防备的日子,这一瞅见亲人能不委屈吗。
她舅是个比她还感性的,一见外甥女哭,还当受了怎样的大委屈,那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往下掉,嘴里一叠声问:“这可是怎了?受了什么委屈不成,跟舅好好说说。”
旺儿在一边瞧着都不禁瞪直了眼儿,还真没见大姐儿如此过,这哭的真叫一个惨,不知底细的,没准真以为她受了多大的委屈呢,殊不知,在府里这位简直就是个活祖宗,这陈大郎也是,有了外甥女就谁也瞧不进眼了,没看见爷这巴巴在旁边立着呢吗。
旺儿轻轻咳嗽了一声,大姐儿倒是先回过神来,从她舅怀里出来,摸了摸眼泪,摇摇头,抽抽搭搭的道:“哪有什么委屈,就是心里头惦记舅了。”
陈大郎的婆娘忙在后头道:“外头怪冷呢,外甥女又怀着身子,什么话儿屋里说吧!”让进了正屋里炕上坐了,大姐儿的舅母忙去点了盆炭火拿进来,刚要放到顾程脚下,顾程指了指了大姐儿道:“放她身边,这丫头最是个怕冷的。”说着从李婆子手里要了手炉递在大姐儿手里,徐苒还不领情,赛回给他,顾程不禁轻笑一声,只得自己先替她拿着。
舅母又忙出去烹水煮茶端了上来,偷着打量顾程,暗道这顾老爷可真是好脾性,从进来大姐儿就没怎理会他,也未见个恼,却不知,这顾程心情正好呢,往常在家,大姐儿这个刁性儿,哪有如此小女儿的样儿,瞧着大姐儿跟她舅那种亲热劲儿,越发新鲜呢,瞧着瞧着,顾程又不禁有些酸,想着有朝一日这丫头也对自己如此亲近就好了,想来也不远了,等孩子生下,自己可不就成了比她舅舅还亲近的人吗。
陈大郎就着窗外透进的光,底细端详了大姐儿半晌儿,只见比上回见胖了些,瞧着玉润珠圆的,气色也好,只肚子有些过大,想起她这日子就来了,不禁埋怨道:“大雪天路滑,你怀着身子怎跑了出来,若惦记舅舅,使人送个信儿来,舅舅赶过去瞧你岂不好。”
徐苒略瞥了眼顾程,顾程道:“原是见她在府里烦闷,便想着出来透透气,正巧庄子上的梅花开了,就带着她来住些日子,前儿便到了,只这两日落雪,不便行走,今儿雪停了才过来。”
陈大郎这才正眼瞧着顾程,暗道早听说顾老爷谋成了官儿,一得了这信儿,他婆娘欢喜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跟他道:“外甥女倒是个有大福气的,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以后还有甚愁事。”
陈大郎却瞪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你瞧见哪个官儿不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回头娶个官家小姐进门,还不定怎么给大姐儿委屈呢,咱大姐儿那个脾性,便是有了孩子,能忍下这口气不,倒是更难了十分去。”
他婆娘被他喝斥一顿才不吭声了,大郎如今也是愁,这没孩子万事好说,这孩子生下了怎样也是难,虽自始至终没把顾程这儿当个长久结果,今儿却头一回发现,这顾老爷对大姐儿倒真算十分上心了。
也不是没见过那老爷对丫头什么样儿,便是通房的丫头,也没见带着出来走亲戚的,若他能正儿八经娶了大姐儿……
想到此,大郎不禁暗斥自己胡思乱想,便是以往他还是个白衣的时候,都是痴心妄想,刚何况如今他堂堂一个官老爷,哪里是自己这样人家攀附的上的,还需早作打算才是。
正想着,忽的棉帘儿一打,旺儿进来道:“陈员外跟这村的里长现在院外候着呢,说是难得爷来这儿荒僻的地儿,府中摆了宴席请爷赏光呢。”
在大郎的认知里,村里的里长就是顶大的官儿了,那陈员外也是他们村最富的人家,陈家他也曾去过两趟,虽远远比不得顾府,却也是一进一进院子,宽房大屋奴仆成群得,那陈员外更是眼高于顶,平日见了他们这些村民,也绝少说话儿,只这半年倒是对自己青眼有加,赶上节气,常使下人送些时鲜果品来,大郎也未让空手回去,每次都答谢一坛好酒,也算有个往来,只这陈员外亲自登门还是头一回,更别提还有个里长。
大郎一听见话儿,慌忙立起来就要迎出去,却被大姐儿一把拽住道:“舅去做甚?人家也不是冲着舅来的,您老哪有如此体面,老实坐着,咱们舅甥说说话儿是正经。”
顾程却不禁低笑了一声,瞥着她道:“知道你嫌爷碍事了,爷走便是,留着你跟舅爷说体己话儿。”
顾程知道,既来了这陈家村,难免要应酬些,站起来嘱咐了一旁李婆子几句,披了斗篷,撩帘儿出去了。
到了院外果见两人候在哪里,穿着倒颇体面,那陈员外大名儿陈光宗,也算这一带数得着富贵人家,却跟顾程没法儿比,不说程大户自来便名声在外,只顾程接了祖产之后,也没就守着坐吃山空,开了个当铺却是远近最赚银子的营生,如今还钻营了五品副千户,虽说是个闲职,好歹是当官的,衙门里有号,就连府衙大人也跟他颇有来往,真真算的上个八面玲珑的人物。
平时便是想攀一攀人家这高枝儿,也寻不得机会,哪想到,这陈大郎老实巴交的,却有个本事的外甥女儿,虽是丫头,硬是在顾府里拔了头筹,这事儿如今谁不知道,便是陈大郎有一门造酒的好手艺,这些来寻他买酒的,不定还是瞧着顾府的面儿呢,便也有意拉拢陈大郎。
只以往并无来往,如今却不好太上赶着,只逢着节上送些时鲜与他,不想陈大郎是个心直的,每每答谢他一坛子好酒,倒是还占了他的便宜,便也不好再寻他来引见。
正愁没个机会,今儿下人忽来报说陈家来了客,听见说是顾老爷伴着陈家的外甥女回来走亲戚了。
陈员外一听顿时喜上两腮,忙叫置办下齐整席面,寻了里长来请顾程过府吃酒,心里倒也存了个想头……
78
陈光宗年过半百,虽家有恒产奈何乏子无后;虽有几房妻妾却只得了三个女儿;依着大小;唤做大娘;二娘;三娘。大娘二娘前两年逢人说媒爽利的嫁了,家里丢下最小的陈三娘待字闺中。
这三娘与她两个姐姐不同,自小伶俐;又生了一副标致模样儿,陈光宗最是喜爱,便请了个先生教她习字,习了字自然眼界高了;一晃年到二八;多少媒婆上门说婆家,这陈三娘只是不点头。
她娘急的没法儿,便私下里问她:“可要个什么样儿的才合心意?”那陈三娘这才吐口,却有三不嫁,白衣者不嫁,目不识丁者不嫁,粗鄙丑陋者不嫁。
她娘一听可做了难,女儿这三不嫁说的简单,细细想来,岂不只有嫁个官爷才成,还要相貌清俊的才成,真有这样的官爷,人家又怎瞧的上他们陈家的门第,真真不知终日里想些什么,哪有如此好的姻缘让她摊上。
为此不知劝了她多少遍,这陈三娘只是不应,她娘不禁埋怨起丈夫道:“都是你作怪,一个女孩儿家做些针指活计便成了,读什么书,如今她眼界这样高,哪里寻如意的郎君去,岂不要耽搁了婚姻大事。”
陈光宗哪想到女儿如此执拗,却也无法儿,一年两年耽搁来去,至如今都二十一了,远近的媒婆吃了多少回蹩,再无人上门说媒,私下都道:“陈三娘疯魔了,做梦都想着攀高枝儿呢,也不瞧瞧自己,只识几个字,便心比天高了,瞧着吧!不定命比纸还薄呢。”
这些话拐着弯传到陈光宗夫妻耳朵里,陈光宗暗暗生气,却也无法儿可想,三娘被他夫妻自小宠惯成了个说一不二的脾性,再说深些,便要使性儿,使唤起性子来,不管不顾,房里的物事不拘什么好歹都摔在地上,成日也是不消停的闹,不说她自己挑拣,只说他们当爹娘的不为她着想,却耽搁了她的婚姻大事云云。
陈光宗这个当爹的都有些怵自己的女儿,想着寻个能辖制住她的婆家,把她嫁出去才好,今儿可巧,顾程来了陈家村。
顾程虽前头娶过妻,却早早的没了,有个儿子也半道夭折,府里没个正头娘子掌理家事,两房侍妾算不得什么,只一个徐大姐儿,便是再受宠,也不过一个通房丫头,纵有了身孕,赶明儿生下的孩子,也都归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