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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点点头,程昱跟着放松下来,“说起来,上次前线的那封战报当真是吓煞我也。志才他们到底太年轻,做事多少草率了些。主将阵亡这么重要的事也不搞清楚就乱送消息,要不是后来及时确认了真相,还不知要出多大的乱子!”
回想起当时自己得到密报时脑海中一片空白,手中毛笔上滴落朵朵墨渍染了案上白绢都不自知的样子,荀彧不觉弯了弯唇角,带着笑意,他替戏志才等人开解道:“他们大抵是想着按最坏的打算来考虑万全之策,确也不足为怪。所幸曹公无虞,只当是虚惊一场吧。”收拾好东西站起身,荀彧对程昱略施一礼道:“此处暂交与程公打点,我且去着手解决前线急需事宜。”
“去吧去吧,这儿有我呢。”看着他躬身出了营帐,程昱又埋首继续忙起手头的活儿了。
带着传令兵和一队人马穿梭在屯营里,荀彧又66续续问了传令兵询问了些关于濮阳城的消息。走到屯粮处,荀彧对看守之人小声吩咐了几句,就让跟在身后的那堆人进去搬运粮食了。
看着一担担粮食不断被运出粮仓,传令兵不觉好奇此处到底存了多少粮草,于是趁荀彧不注意往粮仓里探头看了眼。这一看不要紧,传令兵还没来得及惊叹出声,荀彧已开口堵了他的话,“鄄城这边也在闹蝗灾,除去军饷和赈济灾民的粮食,能用的都在这里了。你别的什么都不用讲,你只帮我带两句话给曹公就行。”
呆呆地应了声,传令兵还是没忍住心中疑虑,“可是荀司马,这一大半粮草都让我们运走了,你们可怎么办啊?”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些粮食在曹公那里用处更大。我们这边自有解决的办法。”
“哦。”看他说的笃定,传令兵不好再多嘴,只得默默将荀彧交代的话记在了心里,而后又马不停蹄地领人押着粮草往濮阳城去了。
粮饷的紧缺直接导致了吕布作战重心的转移,再没有心思一天到晚地监视曹军这边的动作,他已经连续几日率领部众在城中四处搜刮粮草充当军饷了。
曹操就这么看着吕布靠从百姓那里搜刮来的粮食抵死与自己耗着,也不着急,甚至还有闲心每日在吕布回营时隔着好几丈远喊几句譬如“哟,吕将军收获不小啊!”之类的风凉话。当然,要说曹操心里不急那是假的,毕竟军中将士忍饥挨饿的样子他看得是真真切切。
月出东山,又是漫长的一天过去。吕布正在营寨里来回踱步琢磨着接下来要怎么办,就看一个小兵气喘吁吁地跑到了跟前,把方天画戟往土里一插,他沉着脸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将、将军。”大口喘着气,小兵指着曹营的方向道:“刚刚从城外来了一大队人马,还带来了不少辎重,看样子像是援军来给曹军送粮草了。”
“什么?”一把薅过小兵的衣领,吕布咬牙切齿道:“消息确定吗?”
惊恐地望着自家将军,小兵连连点头道:“千真万确,千真万确,不敢欺瞒将军。”
讷讷松了手,吕布背过身仰头对月长叹一声,许久都没有说话。半晌,他不无落寞道:“这下,他们的优势来了,我们是彻底没有机会了。”话音刚落,吕布伸手就是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桩上,“可恶!”
在营寨中清点着刚刚送来的粮草,曹操凝重多日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分出几石粮食犒劳三军的命令一出,军中那是一片欢腾。
“将军。”走到曹操身边唤了一声,从鄄城返回的传令兵在嘈杂声中回报道:“荀司马让我带两句话给您。”
一听是荀彧让带的话,曹操忙道:“快说。”
“荀司马说,这些粮草,一部分充作军饷,一部分用来赈济濮阳城的百姓。荀司马还说,来日方长,有些事不急于一时。”
“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曹操频频点头道:“知吾者,文若也。”
犹豫了一阵,那传令兵复又开了口,“将军,其实……鄄城那边也正闹饥荒呢。”不敢去看曹操的神色,他低下头便匆匆告退了。
望着眼前因得到及时雨而欢喜不已的部下,再想想远在鄄城的那人是何种境遇,曹操心里蓦然就生出了丝丝绵长不断的抽痛。他想,有些东西,真的不是一句相知就能概括的。
站在雀跃的人群中,曹操低下头无声一叹,轻若无物,又沉如岁月。
21犹豫
曹操回到鄄城时正值霜降,早先只能算是瑟瑟的秋风如今已有了些许冬日里的冷冽寒意。寒风从光秃秃的树木间扫过时,说不出的萧条。骑马领着部曲走在通往屯营的长街上,曹操看着沿街乞讨哀叫的饥民,心情也跟着天气萧索起来。一路紧蹙着眉到了屯营,他命夏侯惇等人去重新编整下兵马后便径自进到了用来议事的军帐中。
听到帐帘翻动的声音传来,程昱头也顾不得抬,随口道:“回来了?你过来看看,这是我刚清算出的一部分粮饷数目,剩下的那些还得再算些时候。”
量他八成是把自己当成了荀彧,曹操也不出声纠正,只放轻步子走到他身后接过了那写得密密麻麻的一筒竹简浏览起来。大概看了几行,曹操就开始觉得眼花不已,“啪”的合了竹简,他终于开言,“照怎么个算法,城中粮饷还能支撑多久?”
“要是还按着这些日子赈济灾民的法子用下去,再加上军需消耗,恐怕……”突然意识到方才发问的声音并非荀彧,程昱猛的停住了话头,抬眼向上望去,“曹将军?这,你……”
小幅扬了扬手示意他不必惊异,曹操将那竹简放好,接着他的话追问道:“恐怕怎样?”
迟疑片刻,程昱摇首道:“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啊。”
抱臂踱了几步,曹操沉吟道:“你说你们一直在赈济,可我进城一路过来,眼见到处还都是饥民,就这么疏漏着赈济,都不能坚持到开春?”
暗自发力捏紧了手中的毛笔,程昱沉沉道:“将军有所不知,出去军饷不能动用,我等已想尽了一切办法筹集粮草去接济百姓,才将将得以维持住当下这般局面。”顿了顿,又道:“你也知道,今年蝗灾四起,作物多遭啃食,收成惨淡。如此光景,谷价已飙升至五十万余钱一斛,若非荀司马动用本家人脉,四处奔走,倾囊相助,鄄城中怕是早就要人人相食了。”
不是没见识过饥馑之年人吃人的可怖景象,曹操在心里打了个寒战,改口问道:“荀司马人呢?”
看了眼他脸上的复杂神色,程昱叹口气道:“好几日没见他了,大概是在城中心的赈济处安抚灾民吧。”
没等他话音落下,曹操已然快步出了营帐,不必说也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在地上堆叠了一个秋天的枯叶显示出一派腐败之气,脚踩上去便是不绝于耳的粉碎声。曹操走在街上,不可回避地再一次看到了街边或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打蔫儿或步履维艰往城中心蠕动的饥民。脚底又是一阵枯枝败叶碎裂的响动,他不由低下头去瞄了眼,紧接着就讽刺地笑了——都说这命比草芥已够叫人心冷,如今,这人命怕是连草芥都不如。足下枯叶尚且留声,而那些悄然消亡于街角的饿殍呢?
没有感怀太久,曹操便被前方的嘈杂声拉回了神思,待走近些,他方驻足观望起来,却见临时搭建的粥棚下乌泱泱挤满了人,而荀彧就在那些饥民中间忙碌不休。不断涌现的饥民仿佛没个穷尽,总是一拨刚走,一拨又来,以至曹操停留许久都未能等到荀彧闲下来喘口气,转身给他个正脸儿瞧瞧,但那人清减不少的背影足以让他看明白许多东西。收回视线,曹操蓦地一笑,似有所感。很多年过去,他依然记得自己当时在笑什么,感什么。他已经太习惯甩手扬鞭,无所反顾的离开,任身后众人目光追逐他的背影,像那样持久的凝视某人背影的经历,在他的生命里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稀缺。
彼时,忙乱中的荀彧总觉得背后似乎有人在看自己,但转念一想又觉荒唐,加上实在连个回头张望的功夫都匀不出,他也就没去在意个中细节了。一直到人影几乎快被夕阳拉至天边,他才总算得空扭头想去验证什么,却只望见一条堵满灾民,被罩在一片橙光中的长街。
数日后,当所有赈济安抚工作都稳定下来后,荀彧才算是稍稍安心地回了屯营,但却没有如预期一半见到应该返回此地休整的曹操大军。奇怪之下,他只得找来程昱来做询问,这才得知曹操在回师的第二天就转驻东阿了,留下了大半备用军饷。
告诉荀彧这些的时候,程昱刚刚好处理完一份军务,将毛笔搭在砚台边,他端过一旁的茶盏道:“说起来,那袁本初倒是会见缝插针。”呷了口茶,他继续道:“知道咱们粮草紧张,他便以此为筹码提出要与曹将军联合的条件。”
眸光一闪,荀彧惊道:“曹公答应了?”
见他这般紧张,程昱忙搁下茶杯,连声道:“没有,没有。曹将军与他原是旧识,虽有情谊,可更清楚他成不了事。哪怕当时起了联合之意,一经我等劝阻,也就完全打消念头了。”
“幸好幸好。”暗自舒了口气,荀彧喃喃道:“袁绍志大才疏,即使能予一时之利,也终不可为长久为伴。与其等最后被拖累再反悔,倒不如一开始就不与之为伍。”
表示赞同地点点头,程昱沉默片刻道:“不过比起袁本初,眼下,吕布才是最难缠的那个啊。”
闻言,荀彧的后背僵了僵。指骨分明的手不自觉地抚上颈间将将愈合不久的伤口,他垂眸看向茶盏里微微波动的水面,眼底的的情绪如暗涌般起落。良久,荀彧声音飘忽道:“不,对曹公而言,有比吕布更可怕的心病。”
不知哪里来的寒鸦啼鸣着从帐外飞过,嘶哑的声音透露出一种彷如嘲笑且清晰到毫无掩饰的恶意。
一滴蜡油自案角的烛台上滴落,飞快地坠入了笔洗之中,墨色的水面荡起浅浅的涟漪,映入荀彧无澜的眼里,很快又归向平静。
“荀司马?”被叫进来等了半天都没听到荀彧下文的士兵不禁出声唤道:“荀司马?”
“啊。”堪堪收了神,荀彧将毛笔轻轻□笔洗,正欲开口,却发现方才因出神太久,有一滴凝于笔尖的墨不堪重负地落在了写好的白绢上,留下一团不大不小,晕开的墨渍。蹙了下眉,荀彧这次没再犹豫,动作利落地将白绢叠好交到等候多时的士兵手中,“速速送至乘氏,交到曹将军手里,不得有误。”
“诺。”应了声,方才还站在帐中的士兵便一阵风似的不见了踪影。
望着还在晃动的帐帘,荀彧叹了口气,很是疲惫地用手抵住了眉心。自难捱的寒冬过去,吕布的军队就又按捺不住地袭入了定陶,曹操理所应当地出兵应战,一路猛攻,退敌直至巨野,并6续斩了他的副将薛兰、李封等人,乘胜进驻到了乘氏。
曹军在前线打得酣畅淋漓,荀彧在后方筹备军资的工作却并不轻松。原本饥年之后大批募粮已属劳神之事,偏偏他担心的事又接踵而来。
一年前,曹操东征陶谦以报杀父之仇。那一仗,曹军告捷,俘获了陶谦部属千万之众,却事与愿违地让罪魁祸首成了漏网之鱼。盛怒之下,曹操下令屠戮陶谦部属,以解心头之恨。但所有人都知道,陶谦只要活着一日,曹操便咽不下自己父亲枉死的这口气。而鄄城告急的战报恰恰打断了这场血腥的复仇,加上日后与吕布的缠斗,让曹操不得不暂且将滔天的恨意压回心底。
转眼冬去春来,在曹军正一心一意合计着与吕布尽力一搏之时,一个消息已在军中散布开来——徐州牧陶谦病亡。
消息传到曹操耳朵里时,他正在练兵场跟夏侯惇商议着向吕布发动进一步的攻势。听完部下的汇报,他许久都未曾言语,只兀自转身凭栏而立,望向天际的目光辽远而深邃。
挥退了来报的士兵,夏侯惇也往木栏上一倚,抬头望向头顶的流云,“你打算怎么办?”
“嗯……”鼻间发出郁郁的一个音节,曹操沉吟道:“不能手刃杀父仇人已成定局,为今之计,只有夺其属地,慰我亡父在天之灵!”言罢,倚天出鞘,锐利的锋芒直刺远山。
兵刃出鞘的铮铮嗡鸣声仍回荡耳畔,夏侯惇看着日光在倚天剑上折射出的光芒,微微眯起了眼,他知道,剑指的方向,是为徐州所在。
青釭杀人,倚天镇威。
手掌有力地在拍曹操肩上,夏侯惇对上他转过来的,藏着些许迟疑的视线,沉声道:“你自己考虑好了,下令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