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述怀-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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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偎蛋伞!

    到底与荀攸未曾深交,不宜过多参与别人的私事,想来荀攸也是如此心思。郭嘉闻言,只笑言还有些琐事未办便率先告辞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荀攸喃喃叹道:“看似不羁,未曾想倒是个细心玲珑之人。”

    无声地扬了扬唇角,荀彧收回远眺的目光,转身登车道:“走吧。”

    不是没有看到擦身时他眼角眉梢的柔软,荀攸既觉不甘,又觉宽慰,他想,比起像郭嘉那样耀目地照亮荀彧的生命,自己也许更适合用一生去等待,去守望。只是,身处战乱,命不由己,他怕一生太短,转瞬灰飞。

    敛好所有心思,荀攸跟着进了车厢。端坐在荀彧身旁,他静静在那张如玉的面目上凝眸,似乎想将那道影像刻入瞳孔。荀攸知道,那些他不曾说出口,并且永远不会说出口的感情终将成为秘辛,伴着年少时的诵书笑闹声封入他的心底,成为他行于乱世尘烟里蓦然回首时,不可及却舍不下的帝乡。

 5变故

    那是一次隆重的宴席,丝竹管乐,如缕不绝,歌姬流莺,妖娆袅娜。所有应邀前来的官员无不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只有零星的几个人未曾尽欢,收敛的眉目里隐约含有用醉色掩饰的忧心。

    酒过三巡,就听座上传来一阵有力的击掌声,伴着雄厚而浑浊的嗓音,“诸位。”见宾客纷纷噤声侧目,作为此次宴会主人的男人继续道:“董某准备了个余兴节目,还请各位共赏。”

    言毕,只见一众卫兵押着许多战俘鱼贯而入,挤满了整个大厅。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神色各异的同僚,男人露出一丝嗜血残忍的笑容,抬手在空中轻轻一挥,待命的卫兵们便开始了动作——拔舌、剜目、劓鼻、斩足,酷刑一一上演,须臾之间,哀嚎四起,如临地狱,极尽恐怖之能事。

    “董卓!你不得好死啊啊啊——”此起彼伏的怒骂声最后都归于淋漓的鲜血中,喷洒在地上,蜿蜒出了诅咒般的印记。

    不断有酒爵筷箸自惊惧的官员手中跌落,发出惊心的脆响。荀攸直直盯着被刀削飞到自己案前的断指,面色一片惨白,半晌,他转动着僵硬的脖子望向座上,却只看到男人愈发兴致盎然的样子。

    “唉,不是第一次了。”越骑校尉伍琼叹口气低声道:“早两年征讨黄巾时,他就曾在数百名俘虏身上涂满膏油后将他们活活烧死,惨呐。”

    回过头,荀攸紧紧抿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看着同僚们或惊恐万状或麻木不仁或徒感无奈的样子,突然就觉得悲从中来。荀攸想不明白,置身其中不作一词的自己与那些泯然众人之人有何区别;他也想不明白,在如此臣下的手中,汉室的命运将走向何方。

    暴行仍在继续,战俘的嚎啕声渐趋微弱,有如涂炭生灵们最后的悲歌,董卓张狂肆虐的笑声不止不休,魔音贯耳般成为了多少人心中滴血的梦魇。

    猛的睁开眼睛,荀攸在黑暗中缓了许久才擦了擦额际冷汗,披衣起身。

    屋外夜色正浓,霜露秋风更显深重。信步走在回廊下,荀攸不经意便看到荀彧端着药盘从荀绲房里出来,上前几步,他压低声音道:“叔父还好吗?”

    仔细地掩好门,荀彧边往中庭走边回他,“郎中说只是风寒,静心调养就是了。”

    “还是上心些为好。”跟着他到石桌边坐下,荀攸颇为挂心地叮嘱道。

    “自然。”略带疲惫地揉揉眉心,荀彧似是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道:“你此行回来,当真是因为思念旧乡风物?”

    荀攸本想点头,可一对上荀彧那仿佛洞悉一切的目光时,他就情不自禁地叹道:“到底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沉吟片刻,又正色道:“董卓自征讨黄巾立功之后便开始拥兵自重,处处横行。眼下虽尚未有大逆不道之举,然见微知著,日后他将会有何种作为亦不难想见。”

    “你想怎么做?”蹙了蹙眉,一丝不祥的预感从荀彧心上掠过。

    “防范于未然。”目光如炬地盯着他,荀攸一字一顿道。

    从他的神情里解读出了隐藏的枭杀之意,荀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

    用坚定而缓慢的一个点头肯定了他未说出口的话,荀攸安慰道:“不必担心,我们自是有周密的计划才敢行动的。”

    望着他好像很有把握的样子,荀彧没有说话。他知道,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否则荀攸完全没必要在行事前特意回来一趟,这中间深埋的诀别之意不言而喻。可荀彧也清楚,没有什么能阻止他,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装作很放心,让他能放手去做。思及于此,荀彧覆下眼帘,温言道:“若是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望你小心行事。”继而又道:“那你要何时返回朝中?”

    “朝中形势瞬息万变,我此行回来已是忙里偷闲,还是尽早回去的好。”顿了顿,荀攸突然想起一件事,“听说你不久前被郡中举为孝廉了?”

    “嗯。”应了声,荀彧神色平淡道:“想来再过不久,朝廷的诰封也要跟着来了。”

    见他脸上毫无喜色,荀攸不禁奇怪,于是试探性地问道:“怎么?你不打算入朝为官?”

    点点头又摇摇头,荀彧并没有深入去多说什么,只淡淡道:“父亲年迈多病,我本该侍疾在侧,若因举孝廉而与之别居,岂不讽刺?”

    低头沉思一阵,荀攸缓缓叹了口气,“罢了,这世道还不知会有什么动乱,你且留在族中照应,也算与我各守一方。”

    不知所以地笑了笑,荀彧颔首道:“夜深了,我去煎药房看看,你早点歇息吧。”说完,他重新端起药盘,起身想要走开。

    “小叔。”没等他走出几步,荀攸倏地又开口唤住了荀彧。站起身,荀攸对上他回望过来的视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般道:“倘若事败,万勿入朝寻我,只当世上从未有过荀公达此人。”见他想要反驳,荀攸又道:“我很清楚你此生之志,亦不愿你委身庸君臣下。帝室不造,天下危矣,若有人可靖难四海,你便倾力辅佐吧。”深吸一口气,字字铿锵,“荀家人当观万象,视苍生,而非拘困于一隅。”

    夜凉如水,乍起的风,荡乱了漫天漫地的涟漪。呆在原地看着荀攸朝自己略施一礼后转身离去,荀彧许久都无法回神,只任由思绪随风散开。

    荀攸料到朝中会有变故,却没有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这么惊天动地,仅仅是在他离职的这段日子里,洛阳城中已然换了天地——

    灵帝晏驾,少帝刘辨即位,重臣何进本欲召董卓入京诛杀宦官,却不想反被张让等人谋害。待到董卓在北芒诛杀了乱臣,迎接天子还于洛阳后,他便收编了何进的部曲,继而又遣吕布斩杀执金吾丁原,吞并其手下兵力。一时间,京都兵政大权悉数落入董卓手中。这之后,大权独揽的董卓野心膨胀,废少帝刘辨,改立陈留王刘协为汉帝,企图挟天子以令天下,朝野上下,无人敢言。

    手持玉笏站在群臣之间,荀攸面无表情地看着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董姓相国,暗自与身旁的何颙交换了个眼色。

    刘协尚且年幼,所谓的早朝他也不过是露个面,没一会儿就散了。

    荀攸跟何颙神色如常地随着人潮往殿外缓步走着,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董卓在听过心腹的耳语后瞬间冷下来的面容,以及往他们那边投去的意味深长的一瞥。

    天子的诰封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但荀彧却没有太多时间去掂量体会自己面对这一纸诏书时的心情,此刻的他正跪在一群哭哭啼啼的家眷间等着听荀绲的遗言。荀彧不知道为何在自己的悉心照料下,郎中所说的不碍事的风寒会成为危及父亲生命的病症,他当然也不会知道,接下来他要听到的话将会改变他的一生。

    厌倦地挥了挥手,荀绲恹恹道:“都别哭了,我还没死呢。”见低泣声仍未断绝,他索性开始赶人,“都出去候着,荀彧留下。”

    屋里终于清净下来,荀绲抬眼打量了一阵端正地跪在榻边的儿子,沉沉开了口,“汉宫的诰封来了?”

    “禀父亲,是。”说着荀彧就要呈上今晨刚刚接到的诏书。

    “不忙。”止住他的动作,荀绲缓缓道:“你可知一旦应征,代表着什么?”

    紧紧抿着嘴,荀彧丝毫没有要作答的意思。

    等了半天都不见动静,荀绲不禁拧起了眉,叹口气,他语气肯定道:“你不想成为汉臣。”

    “父亲,儿……”对上自己父亲严厉中透着殷切的目光,荀彧只觉得喉咙被鲠住了似的,开不了口。

    “为父亦知汉室衰微,但若因此弃之不顾,百年之后又当如何面见先人?”歇了一下,他又道:“阿彧,人心无道久矣,这天下,总要有个秉忠守节之人,我荀家世代汉臣,怎可于此危急之秋行背弃之事?”

    听完荀绲的话,荀彧垂眸道:“佞臣当道,君已失信,义士揭竿,实为天命所指。天时难违,纵使儿誓与汉宫共存亡,又能如何?若为已往先人弃置当今百姓,岂非为罪?”

    “哈哈哈。”出人意料的,荀绲闻言非但没有斥责荀彧的忤逆,反而大笑道:“何颙尝言你有王佐之才,如今见你如此胸怀,为父便知他诚未欺吾。”吃力地撑起身子,荀绲单手抓住荀彧的肩,一字一顿道:“既然如此,你敢不敢答应父亲,既不负苍生亦不负汉室?啊?”

    肩头上传来的力道越来越大,却仍旧赶不上荀彧精神上受到的压迫,他深知,这已是荀绲最大的让步。手指紧紧扣住膝上的衣袍,留下道道抓痕,半晌,他终于咬牙道:“敢。”

    “阿彧,都托付给你了。”肩上蓦然又是一紧,荀绲手上的力道几乎大到捏痛荀彧的筋骨,“父亲会一直看着你的。”

    没有垂死的挣扎和衰弱,荀绲的声音以一种敦肃而不容置疑的状态戛然而止。慢慢抬头向上望去,荀彧正对上他盯着自己的眼睛,心下倏然就是一颤,“父亲?”

    回应他的是长久的安静。

    “父亲?”小心翼翼的,仿佛怕惊扰到什么似的,荀彧又唤了一声,很轻很轻。

    屋里依然静得只有呼吸和焚香声。

    讷讷脱开那只抓在自己肩头的手,荀彧动作缓慢而仔细地扶着荀绲躺下,替他整理好遗容,又默默跪回了榻边。

    荀彧看着荀绲未曾阖上的眼睛凝思许久,终于伸手替他阖上了眼。擦去脸颊上的冰凉水渍,荀彧深吸一口气,起身打开了房门,神情平静到叫人看不出他的悲凉。

 6分别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是冬去春来。

    傍晚时分,有阵阵微风拂来,带些料峭的寒意。在河边远远望见荀彧的身影,郭嘉心中一喜,从后面揽住他的肩,欢声道:“文若!”

    荀彧侧头冲他弯了弯眉眼,就算是打了招呼。

    “怎么许久都不见你出城来找我了?”松开手,郭嘉煞有介事地挤了挤眼,以表不满,“亏我还等着跟你一起给去年酿的桂花酿开坛呢。”

    想起去年秋天时与他一起在树下埋下的酒酿,荀彧抱歉一笑,低声道:“家中出了些变故,耽搁了。”

    闻言,郭嘉收回才迈开的步子,扭头便瞥见了荀彧头上的素色发带,不由语塞。

    “好了。”见他一向恣肆的表情染上了凝重,荀彧反过来开解道:“生死自有定数,万物皆归尘土,我看得开。”顿了顿,又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说要把酒挖出来开坛吗?”

    “啊,好。”看他真的没有什么异样,郭嘉这才跑到树下开始寻找埋藏酒坛的地方。

    望着他忙碌的背影,荀彧眉间蓦然就转过了一缕哀愁,他近乎贪婪地想要把少年的一举一动都留在眼底,为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明白。

    “文若,快过来。”不多时,郭嘉就捧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酒坛。

    上前和他一起揭开了封坛的油纸,荀彧嗅着酒的醇,桂的香,浅笑道:“很香甜。”不想话音刚落,就看到府中有人匆匆而来。

    “公子,不好了!”来人气喘吁吁,脸色焦灼。

    “何事如此慌张?”站起身,荀彧温声询问道。

    伏到他耳边,来人低声告知了事情的原委。

    “什么?”惊呼一声,荀彧面上尽是惊诧,引得在一旁斟酒的郭嘉侧目不已。稳了稳心神,荀彧吩咐道:“我知道了,你且先回去吧。”

    “怎么了文若?”待到来人走远,郭嘉忍不住好奇道。

    蹙眉默了一晌,荀彧才重新坐下,应声道:“公达与人合谋刺董,事泄入狱了。”

    看了看他扒在案角,因用力而微微发抖的手,又看了看荀彧沉静到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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