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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露宿
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声,荀彧明显感到车身剧烈晃动了一下,而后便停在了原地。疑惑地看了眼侍坐一旁的书童,那书童就会意地出了车厢去一探究竟了。
少顷,书童撩开遮帘,有些沮丧道:“公子,车夫说是轮轴坏了,没有半天功夫肯定是修不好的,只是……”犹豫片刻,他又为难道:“天色已晚,这荒郊野岭的也寻不到住处,公子恐怕要委屈露宿一夜了。”
已是十一月的光景,天地大寒,滴水成冰。
从车厢中探身出来,荀彧便被扑面而来的寒气侵得打了个冷战,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他暗自叹口气,旋即微微一笑,反声安慰道:“无妨,一宿而已,生两堆火总能捱过去。”
那书童见自家公子如此豁达,适才的郁郁之情不觉消减了大半,连声应着去找木柴生火取暖了。
将双手拢入袖中,荀彧听着不时从远方传来的兽鸣,百无聊赖地看车夫敲敲打打地修了会儿车,又看了看天边涌动的乌云,心中多少还是生出了些许担忧来。
快下雪了吧……
远处,两匹疾驰的骏马蹋夜而来,骑在枣红色马上的少年还是副生涩的眉眼,却已隐隐透出了几丝英气,注意到头顶上盘聚的乌云,他扭头对一边驾着黑马的中年男子道:“父亲,晚间风雪恐会加剧,此处距离最近的驿站仍有几十里路,不如找个避风处暂且将就一夜,明日再赶路吧。”
闻言,男子猛的一勒缰绳,任那黑马立身扬蹄都稳坐不动,“嗯,也好,你且找个去处吧。”
低头冲坐在自己身前的男童眯眼一笑,少年顺势喝住马向四周张望起来。
“阿兄,那边好像有火光。”仰起脸,男童边抬手抹了抹落在眼睫上的雪花边脆声道。
趋马前行几步,少年凭着这些年在战场上驰骋时练就的精准眼力马上做出了判断,于是回头对男子道:“父亲那边确有人影。”
“过去看看。”朝着光亮处抬了抬下巴,男子率先扬鞭而去。
“坐稳了。”习惯性地嘱咐了男童一句,见他乖乖抓紧了马鞍,少年朗笑着说了声“走喽!”便打马跟了出去。
雪势渐大,靠在少年温暖的怀里,男童迎着凛冽的寒风拉高声道:“阿兄,我什么时候才能像你一样有一匹自己的马?”
“嗯?才跟父亲学了骑术就等不及想试试身手了?”眼带笑意地看他一眼,少年柔声道。
“嘿。”不等男童开口,不知何时减了速与他们齐头并进的男子哼笑一声,插话揶揄道:“这小子,走都走不稳就想跑了,回头叫元让给你整匹高头大马,看你敢不敢骑。可别到时候连马背都爬不上去,给你老子丢人。”末了还极度恶劣地大笑几声,十足的打击人。
抿着嘴憋了半天,男童终是没忍住,不乐意的“哼”了一嗓子,可偏生又不敢明目张胆的回嘴,只能窝在少年的怀里,委委屈屈地咕哝上一句 “阿爹小看人!”以表不满,结果却换来了男子更过分的调笑。
腾出手揉了揉男童的头发,少年出言劝道:“父亲,阿丕还小嘛,等他长大了肯定不会给您丢人。”
瞥了眼那分明在不服气但又无处发泄愤懑的男童,男子笑得愈发自得起来,所幸终归没再多说什么。
说话间,光源已近在眼前,可男子却突然勒马停步。紧随其后的少年显然也察觉到了异样,迅速勒了缰绳在原地观望了起来,却见前方一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旁站了三个人,均是一副戒备的样子,再看他们面对的方向,赫然是一匹凶光毕露的孤狼正弓身在岩石上蓄势待发。瞳孔反射性地收缩了一下,少年侧目望向身边叫人琢磨不出意图的男子,试探着唤道:“父亲?”
抬手示意他噤声,男子沉声道:“不忙,看看再说。”
手里紧紧握着一支燃着的木柴,荀彧跟对面的畜生僵持不下,隔着纷扬不断的落雪,他依然可以看到那豺狼森森的獠牙以及幽绿的眼睛。从小只与书卷为伴的荀彧并无半分与野兽搏斗的经验,此时此刻,他只是凭着直觉认为不能表现出一丝畏惧和破绽,让眼前这畜生有机可乘。用余光瞄了眼身侧同样执着火把却是惊恐万状的书童和车夫,荀彧还不忘压低声音安抚道:“别怕。”
这是一场心理与耐力的较量,无论狼还是人,任何一方的一点退却与胆怯都将打破现下的平衡,从而给对方制造出手的机会。
刺骨的寒风很快就冻僵了荀彧□在外的手,可他还是全力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已表现出急躁不耐的豺狼。跃动的火光映在他沉静的面目上,显出了一种莫名的撼人力量。忽起的劲风让火光剧烈摇晃起来,照得荀彧的眸子也时明时暗,平添压迫。
鹰目微眯,一直处于观望状态的男子看准时机猛的一抽马鞭,低喝道:“走!”便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三人手中的火把无一抵住来袭的疾风,火苗在垂死似的一个跳动后,纷纷熄灭了。尚且来不及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做出反应,荀彧便看到那匹逡巡已久的豺狼自岩石上一跃而下,贴着地面直冲过来。
极度的紧张让荀彧的指甲深深嵌入了木柴的表皮,只是一瞬间,失去了与狼相抗武器的他几乎快抑制不住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无数的人和事从荀彧眼前飞快地流转而过,来不及定格。身边的书童和车夫早已吓得瘫坐在地,定定望着逼近的豺狼,荀彧没有由来地扯出一个笑容,扔掉木柴,将手收回了袖中。
一人一狼已然只有几步之遥,见状,那饥肠辘辘的豺狼眼中凶光暴涨,纵身跃起,凌空直扑而来,在荀彧眼中覆上了巨大的阴影。
说时迟那时快,一柄利刃自斜次里破空飞来,直接钉入了豺狼的腹部,沉闷的肉体落地声后,被穿肠破肚的豺狼呜咽着在地上狠狠痉挛抽搐了几下便吐出舌头断了气。
才从袖中抽出匕首打算殊死一搏的荀彧目睹了电光石火间发生的一切后不禁怔神。没有一般人劫后余生的欣喜过度,亦没有收受惊吓后的精神崩溃,他只是默默收起了匕首,而后转身朝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拱手一揖,有礼道:“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纤尘不染的端方,波澜不惊,很难让人想见他刚刚经历过一场怎样的死里逃生。
“哈哈哈,好说。”利落地滚鞍下马,男子大手一挥,爽朗道:“举手之劳,不必记在心上。”
闻言,荀彧直起腰身,出于礼貌地还以微笑道:“我这里还有不少水和干粮,看你等风尘仆仆,想是赶路已久。夜路难行,不如三位就在此歇下吧,待明日天亮,再动身也不迟。”说完,荀彧便吩咐那仍旧惊魂未定的书童从车厢里取来了食物,顺便把毛毡也拿了出来。
抬手凌空比了个抱拳的手势,男子亦不多加推辞,“足下美意却之不恭,领受了。”
微微颔首,荀彧无意瞥见站在男子身后的少年接过毛毡给男童披上的动作,神情间不觉漫过了几分在怀念什么似的柔软。赶在有人发现自己的情绪前转开了视线,荀彧见车夫与书童已重新生起了火,便兀自找地方坐下了身。
酒足饭饱之后,男子仗剑起身道:“你们都睡下吧,我负责守夜,以防不备。”
不等荀彧有所反应,一直在和男童低语的少年抬眼道:“还是我与父亲轮流值夜吧。”
“我跟阿兄一起。”小孩子脆生生的嗓音紧随而来,仰脸看向少年,男童的眼睛被跳跃的火光映得分外明亮。
“你呀。”宠溺地戳了戳他的脑门,少年笑道:“别闹,快睡觉。”
“他想来你就让他来。”仿佛格外喜欢看男童气闷的样子,男人俯视着他,戏谑道:“可别半夜睡得爬不起来啊。”
看着男童憋屈的表情,少年一脸无奈的样子,荀彧不觉低笑一声道:“还是我来吧。”
摆摆手,男子回道:“男孩子就该多加历练。”低头检查了一下佩剑,男子又道:“好了,你们抓紧时间休息吧。”言罢,转身走远了些。
伸手在男童脑瓜顶上一按,少年哭笑不得道:“看吧,自讨苦吃,还不快睡。”
俏皮地冲他吐吐舌头,男童扭脸儿就忘了方才的不快,安心靠在少年怀里乖乖阖上了眼睛。
将手掌虚覆在他的眼皮上替他遮挡火光,少年抬首便看到坐在对面的荀彧正望着自己这边,点头向他致了个意,少年也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去了。
出神地望着兄弟两个在火焰的暖光中相依相偎的画面,荀彧只觉感慨良多。从毛毡中伸出手,他注视着片片落进手心又飞快融化的雪花,前赴后继,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夜。
后半夜的空气愈发的冷冽起来,雪势漫天不减。
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荀彧见对面的那两个孩子尚在梦中,小小的男童在兄长温暖的怀里不时发出轻声的呓语,正睡得香甜,他就不忍心去破坏这温馨祥和的画面了。
轻手轻脚地站起来,荀彧披着毛毡走到不远处的男子身后,刚想开口提醒他去睡觉,就看眼前一花伴随着兵刃出鞘的嗡鸣声,紧接着,闪着森然寒光的利剑已径直抵上荀彧的咽喉,惊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11父子
剑尖凝结的雪水终于不堪重负地坠下,直直滴进了荀彧的领口。被剑锋逼迫得微扬起下颌,他蹙起眉,出声提醒道:“是我。”
看清了来人的面孔,男子手腕一转,急忙撤走了利剑,抱歉道:“失礼,让足下受惊了。”
长舒口气,荀彧理解地笑笑,打趣道:“不会比之前空手面对一匹豺狼更吓人。”继而又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当是习武将兵之人?”
点点头,男子将剑收回鞘中,半玩笑半认真道:“现在是,以后,不只会是。”
眸中划过一丝诧异,荀彧压下心中的好奇,没多追问。交浅勿言深的道理,他还是十分清楚的。
手扶在剑上,男子有意无意地用足尖踢着地面的积雪,随口问道:“看你的样子是个读书人,这兵荒马乱的,你不找个安宁的地方避祸,怎么反倒奔走在外?”
“士而怀居,不足为士矣。”荀彧答得云淡风轻,但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脚上的动作不甚明显地打了个磕绊,男子敛起眼中转瞬即逝的欣赏神色,一如初见时那般朗笑,带点令人摸不透的意味。
“父亲。”被之前的兵戈声吵醒的少年不知何时已拉着男童站到了二人身边。
睨他一眼,男字“嗯”了声,对荀彧道:“守夜这种事还是交给我们来做吧。”
自觉若是真遇到突发情况自己断不能像他们一样迅速做出还击,加之困意来袭,荀彧便不加推诿地回到原处坐下去补上半夜的觉了。
看着他睡下,男子这才正眼瞧向两个儿子,眼见自己的小儿子还是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他又忍不住出言嘲笑道:“这脑袋点得都快钓上鱼了,还敢信誓旦旦的跟我说要守夜?”
不只是因为太困脑子不清醒还是怎么,男童闻言,竟毫不畏惧地回嘴道:“我只说要陪阿兄,又没说要守夜。”
哂笑两声,男子手上稍稍发力,捏住男童的脸颊道:“你阿兄用得着你陪?大丈夫言出必行,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守夜吧。”
脸上突然传来的痛感激得男童睡意全无,抬眼幽怨地向上望去,见自己父亲说得一板一眼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不由又垮了整张小脸,无精打采地应道:“孩儿知道了。”
看他服了软,男子内心没有由来的就是一阵愉悦,松了手,他正色唤道:“昂儿。”
少年闻声附耳近前,听男子交代了几句,随后应声策马而去,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抬头看了眼不断往下撒着雪花的天幕,男子抹了把被融雪打湿的脸,刚想掸去肩头已积了一层的落雪,就感到腿上一沉。心里当即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男子哼笑一声低头向下看去,果不其然看到那小小的孩童正歪坐在地上,一只胳膊环着他的小腿,脑袋抵在他的膝上,睡得好不安心。
见状,男子弯下腰想直接把男童薅起来弄醒,可看到他睡梦中毫不设防,仿佛依靠着他父亲就完全不必担心外界侵扰的样子时,一种柔软到难以形容的感情就那样毫无征兆地自男子心上席卷而过。手在半空中悬了许久,终是改变了角度,变成了轻而有力的托抱动作。
抱着男童坐到一块突出地面的岩石上,男子凝神看着那张在他眼里还很小很幼嫩的脸,手掌缓缓罩下,抚到了他纤细脆弱的颈项上。感受着自掌下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