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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吹雪看他这般,亦如此照做,在对面三尺处盘膝休息。
叶孤城见他雪白的衣衫之上些须蒙着层风尘之色,便道:“你赶了许久的路。”
西门吹雪微一点头。
叶孤城不再言语,从腰间解下水袋递去。西门吹雪接过,仰首饮了几口,重新递回。
叶孤城道:“陆小凤此刻,也许已到了要找的地方。”
西门吹雪并未说话,眉心一动,右手倏然扬起。随着剑光一闪,几片树叶被森寒的剑气所摧,飘飘落了下来。一只飞鸟从树上掉下,夹杂着几片羽毛四散零落。
叶孤城见此,便已知他意思;自己在这片林中行了许久,也有几个时辰不曾进食。当下起身亦打了些鸟雀,二人拢些枯枝树叶,在原地生起火来。
他两人一个是南海第一城城主,一个是万梅山庄主人,于日常生活上虽并不很在意享受,身边却也从不少人服侍,向来不会苛待自己,更没必要亲手去做一些琐事。因此,当西门吹雪将穿着几只鸟雀的树枝从火堆上拿下时,肉的表面已烤得有些发黑。
叶孤城接过一只半糊的烤雀,微微哂道:“算上此次,眼下在这片林里,我已吃过四回焦肉。想必你也如此。”
西门吹雪看向手中亦是黑黢黢的鸟肉,面上波澜不惊:“六回。”
六十一。 幽潭
这一片迷林极大,并不是一时半刻就能走出的。两人休息后又行了近三个时辰,天便已然黑了。
疏星零布,淡月斜升。
忽而就隐隐听见水声。
泉水沿着峥嵘兀嶙的岩石潺潺泻下,汇成蜿蜒曲折的溪流,又在某一处汪成一镜碧湾。在夜色下,分明就晕成了墨一样的色泽,只在水面上泛着粼粼的月华。
西门吹雪站在石壁旁,从上溅下的水花零星落在他的发上,清凉,剔透。
这样一泓潭水,在眼下的森林当中,极难寻到。
西门吹雪是一个好洁的人。
岸边开着一片不知名的野花,艳红似火,其大如盏。
解开的发丝丝缕缕地浮蔓,随着偶尔波动的水流荡漾开来。大半身浸在微带凉意的潭中,却是驱尽了周身残余的劳乏。男子神宇端平,只偶尔掬几捧幽冷的泉水倾在头顶面上。他侧过眼,便看见不远处另外一人挺直的身躯与峻冽的脸庞。
“也许过一阵,便要请你再去一趟白云城。”叶孤城后背靠在水中一块平滑的石上,微微扯动嘴角。
西门吹雪半身没在水下,几缕发丝湿湿粘在脸畔。听了男子的话,道:“为何。”
叶孤城以手按压额角,淡淡道:“我或许快要成亲。”
西门吹雪眼光划过他清癯的面庞:“我自当前去。”
叶孤城微合上眼:“七剑盟之事也近收尾,不想一转眼便过得这般快。”
西门吹雪听着耳边水流泻下石壁的潺潺声:“你在中原,尚要停留几时。”
“总要等幽灵山庄一事结束。”抬一抬眼,便看见一轮月清清冷冷地挂在远山一片林梢上。“今夜应是无雨……”
话音戛然而落,右手突然闪电般探出。一式小擒拿手,五指如钩,力贯指尖,一抓一带,手中便已多了样东西。
蜿蜒长身,碧鳞青眼,却原是一条蛇。叶孤城夹着蛇尾,见那蛇扭动着身子拼命挣扎,哂道:“几乎让你得手。”—掷一甩,将其远远抛离。
“水中有蛇,倒也疏忽了。” 叶孤城返身向岸边走去,所及之处,漾起一道一道的波纹,反复交汇。
西门吹雪眉心忽地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骤然出手向腰侧探去,正捏住一条青蛇七寸。指上用力,随即松开,那蛇便软软沉到水底。
叶孤城见状,微一挑眉:“怎会如此。”不过一时半刻,两人竟先后遇到蛇袭。西门吹雪沉声道:“上岸。”
不待他话毕,只见水下一阵细微波动,无数道阴影迅速向二人窜来。
六十二。 焰焯?青媒
叶孤城拔身而起,带出一片飞溅的水珠,斜斜落在不远处一块大石之上。下一刻,背后微微一凉,西门吹雪亦纵上石面。
转眼水下冒出黑压压一片蛇群,将两人落脚处围得结实。叶孤城劈手一记掌风,几条意图爬上的青蛇翻滚着坠入潭中。
岩石不大,两名成年男子立在上面便几乎再无一点空隙。后脊相靠站在石上,叶孤城忽微微哂道:“运气不坏,离岸不远。”身后西门吹雪提掌一拍,一道凌厉无匹的劲气击向水面,登时将蛇群震得溃开一刻,十余条被正正劈中的青蛇断作两截,沉入水中。就在这一瞬,二人身形倏然展开,脚下一点,两道人影掣电般掠向岸上。
叶孤城双足甫一着地,眉梢便轻微一跳,伸手卷起裤角。脚踝处,两个细小的孔洞赫然印在上面。
身后有人道:“如何。”
叶孤城食指迅疾点了膝部以下几个穴道:“咬中一处。”
西门吹雪下裳湿湿贴在腿上,闻言上前,目光掠向叶孤城足踝。借着月光可以见到苍白的皮肤之上,两枚咬痕呈红色,清晰地印在足部。
叶孤城伸指按在伤口附近,微一使力,两道细细的血流便从中涌出,见血丝鲜红,遂沉声道:“无毒。”从旁边放作一处的衣衫中拾起长袍,扬手披于肩上:“倒也侥幸。”
西门吹雪亦俯身去取堆在花丛之上的外衣。他指尖刚刚触及衣面,却不想一线青影骤然闪电般从下方蹿出,速度之快,几乎肉眼难以看清。这一袭实是出乎意料,但西门吹雪反应何等迅捷,冷哼一声,手掌翻转下划,在那蛇咬上掌缘前一刻劈在它七寸之上,将其一击致死。
一边叶孤城见此,道:“此处蹊跷,还是尽早离开为上。” 西门吹雪重新拾起衣衫:“也好。”眉心一皱,却是那红花茎上隐隐生着些细刺,将他手指刺破了几处。
叶孤城忽然抬眼,目光射向身侧不远处的树林。就见一条人影从中闪出,直朝水潭方向奔来,一身粉红衣裳,正是那“万里踏花”粉燕子。
月光之下,粉燕子也自看到岸上两人。他略一犹豫,终究还是走到离二人三丈外左右的水边,掬起一捧清水痛快饮下。正酣畅之际,小腿处突然一痛。他一惊之下,忙低头看去,只见一条青色小蛇迅速钻进草丛之中,腿上赫然两个小小孔洞,正向外渗出一点血珠。
粉燕子急忙仔细查看,却发现血丝颜色鲜红,于是便也不放在心上,重又低头痛饮。忽鼻中飘进一股淡淡幽香,其间夹杂着丝缕清新草木气息,说不出的沁人心脾。他乍闻之下,突然微微变了脸色,眼光直向四周寻去,正看见西门吹雪身后一丛红色花朵,不由道:“焰焯?”
他心中暗自后悔,怎地却在此处遇到这种物事,方才大意之下噬了他一口的青蛇,想必便是那青媒了。若眼下有旁人在也就罢了,却偏偏是两个万万惹不得的人物。正转念间,忽听男子清冷的声音响起:“焰焯?”
粉燕子抬头,正对上一双寒星般的眼。他心中一荡,面上却决不敢表露出来,只得道:“这种红花便叫焰焯,花开之处,必有青媒蛇大批群聚。”
叶孤城淡淡道:“原来如此。”忽瞥见粉燕子面上泛起一丝异色,呼吸似也微微加重,不由皱眉:“蛇有毒?”
“不是毒……”粉燕子的脸色有些发苦,“花刺和蛇牙上,有一种……”
他闭上了嘴。因为他发现自己身体上的某一处,正开始慢慢起了变化。
另外两人也觉察到了他的异样。在场的都是成年男子,没人不知道眼下发生了什么。
西门吹雪脸色如冰,不发一言,提剑进了树林。
叶孤城见那粉燕子面上异色更甚,喉中已开始发出喘息之声,不由眉峰叠起,亦向远处一方石壁后走去。
六十三。 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微微合眼,挺直的背倚靠在身后冰冷的石壁上。
蜿蜒的水流苒苒而下,散落的水花偶尔溅在身上,带来一些凉意。
却不足以让身体平静下来。
狭长的眼终于睁开。
双眸依然清亮,可也隐隐掺上几缕沉郁的色彩。男子低首向下看去,喉中逸出一丝夹杂着无奈的微叹,以手扶额,任由大片淋淋的发散在身前。
右腿曲起,单薄的白纥纱亵裤尽湿,紧紧贴在皮肤之上,似乎都能够看到下面淡青色的脉络。
终于,还是难以抵挡。
下裳浸透了水,被男人修长的手指慢慢解开,雪色的白绦腰带落下,随手放到一旁。
手掌很凉,触到上面的时候,难免有一瞬的颤栗。
灼烧。
叶孤城侧过头,就看见细细的水流蛇一样顺着石壁游下,淡淡的月华映在上面,银光摇摇晃晃,泛出点点斑粼的水光。几股乌发粘在他颊上,狭长的眼角微微上挑,眸中沉着一泓墨潭,里面蕴着深深浅浅的氤暗。
掌心有薄薄的茧,这样抚在敏感的所在,就激起令人眉峰攒聚的奇异感受。修长有力的手指攀上灼热的部位,平稳的呼吸便终于渐渐清晰地响起。
心跳,也开始变得有些紧促。
冷硬的唇线不再抿起,口中逸出若有若无的轻叹,低沉的嗓音带着丝喑哑意味,透出浮浮的氤氲气息 。
身体迅速从微冷变得温热,每一丝肌肉都被抻直,绷紧的线条有一种非凡的奇特质感。
是煎熬,也是欢愉。
月色沁凉,虚虚投在地上,似潭中清冽的水。
身体,却炽热如火。
低哑的喘息愈渐粗重,偶尔从唇角泄出沉郁的长长喟叹。
激烧的火焰迅速向顶端攀升。
……终于,有什么从深处爆发出来。
慵懒的舒缓开始一点一滴蔓延到四肢百骸,平静下来的面庞上现着释然的意味。狭长微眯的眼似合非合,右手则慢慢伸进身旁的水中,用清冷的山泉净去方才释放过的痕迹。
西门吹雪从林中缓缓走出,霜也似的面容上,一丝微不可察的红正迅速消褪。脊背笔直犹如出鞘的剑,一双眼睛里有什么在逐渐散去,冷冽的神情重新笼在其中。
潭边,粉燕子兽一般地仰面躺地喘息,下身衣衫凌乱。男人冷冷的目光扫过,忽看到远处一大块石壁后,隐约露出一角白。
狭长上挑的眼里蕴着清凛的光,在如水的月下闪现着琉璃样的色泽。男子斜坐在岩石前,白色的长衫齐齐整整罩在身上,伸手将置在一旁的长剑拿起:“时辰已晚,找一处地方休息罢。”
语气平静,眸光疏朗;似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的确,方才之事,形势所致,都是男子,本也不必在意。
西门吹雪眼见男人一张面容淡远静漠,好似旷野烟树,空谷江流,便仿佛眼前回到曾经那烟波淞茫的海上,看涛头一线奔涌而来,碎雪成堆。
就觉得,这名字于他,再合适不过。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六十四。 戏
陆小凤走上楼梯的时候,已非原来那个四条眉毛的英俊男子模样,而是一名体格高大,面庞红润的五十来岁老人。他的身边,跟着同样易容过的幽灵山庄成员,柳青青,表哥,管家婆和海奇阔。
成功经过幽灵山庄庄主老刀把子一番考察试探的陆小凤,现在已被收留成为幽灵山庄一员。老刀把子谋划已久的“天雷行动”即将开始,幽灵山庄全体成员兵分三路向武当秘密进发。在几日后江湖人士齐聚武当参加武当册封新掌门人大典日子,老刀把子制定“天雷行动”,一举击杀武当石雁,少林铁肩,丐帮王十袋,长江水上飞,雁荡高行空,巴山小顾道人,和十二连环坞的鹰眼老七等幽灵山庄成员的仇人,并意图夺取藏于掌门石雁头顶紫金冠里一本记录江湖人士极大隐秘的帐簿。
总有一些人有着决不能让人知晓的一面,如果谁掌握了这些秘密,是不是就可以要挟很多人,为他去做很多事?
很多可怕的事。
这家酒楼的装潢很考究,气派也很大,可是生意并不太好。
现在虽然正是晚饭的时候,酒楼上的雅座却只有三桌客人。
人最多的一桌,也是酒喝得最多的一桌,座上有四个老人,还有四个少女。男的衣着华丽,看来不是从扬州那边来的盐商富贾,就是微服出游的闲官名吏,女的姿容冶艳,风流而轻挑,无疑是风尘中的女子。
另一桌坐着四个人,一个赤面秃顶,目光灼灼如鹰,一个高如竹竿,瘦也如竹竿,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还有个人仿佛已有了几分醉态,却是个白发苍苍的道人。这三个人陆小凤全认得,柳青青、表哥、管家婆、海奇阔也全都认得。目光如鹰的,正是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鹰眼”老七,又高又瘦的那人,是以轻功名动大江南北的“雁荡山主”高行空。而那个已喝得差不多了的老道士,却是武当名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