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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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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柳千寻色,桃花一苑芳。风吹入帘里,惟有惹衣香。
  男人膝 上横着一张古琴,十根修长的手指错落有序地勾滑过琴弦,带起萦绕耳际的空灵音色。
  青年细细品着手中的香茗,眼见着男人眼睫微垂,目光专注地落在琴身上,修长的颈项略略弯成一道优雅的弧度,从手底弹拨出一段淙淙流水般的婉转。
  悠悠淡淡,不可名状。。。
  男人指尖一顿,结束了最后一个音,然后停了琴,转头对青年笑道:“我总还是不及师父当年的火候。。。那时年纪尚小,偶尔听了师父弹过几回,便自己也学着练了起来。。。师父说音律可以淬炼性情,于武学修为上亦有好处,如今想来,果然不错。”
  午后阳光柔和,映得树影在他淡青色的衣袍上斑驳着流淌,青年看着他清隽淡笑的容颜,不觉心下温软一片,含笑道:“师兄,你弹得已是极好的。。。对了,方才你说有事告诉我,是什么?”
  他从未见过当世有容颜可与父亲相比之人,但面前的这个男子,只是这样温温淡淡地微笑着,在他眼中,却已胜过了这尘世间软红十丈的绮旎。。。
  男人微微颔首,温言笑道:“前时我回江南,家中又说起我成婚之事。。。想来我也已年过三十,也许亦是时候成家了。。。家中已为此事焦心了多年,因此我前时便应下了,只让家里选一个家世清白,人品温贤的女子,早日成婚就是。。。此事我已传信禀明了师父与师尊,眼下,便也与师弟你说知。”
  他见青年神情骤滞,便淡淡笑道:“阿玄可是忽闻我如此,有些吃惊了?你去年方才弱冠,却早已有一子一女,师兄我已年过而立,若是再不成亲,家中岂不挂心。。。”
  周围静得出奇,仿佛只有轻浅绵长的呼吸之声,青年握着茶盏的手越收越紧,突然间只听一声裂响,杯子已然被握得粉碎,馨香的茶水打湿了满手。
  男人长眉略扬,眼底微带诧异:“玄?”
  溅满茶水的手猛然抓住了男人的右掌,青年面色沉沉,琥珀般的眼中氲暗不明,只那么定定地看着对方,手上亦是逐渐收紧,死死攥住了男人的手,半晌,就听见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允。”
  男人微微怔住,阳光铺洒在漆黑的长发上,就染出一层淡淡的金色。青年看着他,深邃的眼底仿佛有着什么,是他从来不曾见过的模样。。。“。。。我不允。”青年极慢极慢地说道,“我,不准你成亲。”
  手被攥得几乎发疼,男人微蹙了一下眉心:“。。。玄?”
  青年定定看着他,“以前我说过,日后,我会娶你。。。师兄,我不信你忘了。”
  青年的目光太过陌生,那样的神情和语气,让男人隐隐地觉得心下微凛:“。。。幼时戏言,怎能当真。”
  “戏言。。。”青年忽然轻笑了一下,深褐色的眼底却并没有任何笑意,“不错,那时我并不知此语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是,师兄,你知不知道,我自十三岁时知晓人事之后,便再不将你当作我师兄,而是就如同我爹一般,将你看做我父亲那样。。。眼下你还认为,那是戏言?”
  
  “我不想你做我师兄,我要你在我身边。。。”
  。。。。。。
  “我等了太久,早已不可能放手。。。”
  。。。。。。
  “我已不是孩子了,这一次,也再不是戏言。。。”
  。。。。。。
  
  春日的风淡淡而过,夹杂着花香,吹开了花树下男人漆黑的长发。素青的广袂被风拂起,兜住一拢暗香,桃花盈袖。 
  一双有力的手臂狠狠箍在男人腰上,青年结实的胸膛紧贴住对方后背,一字一字地道:“想走。。。方才你我交手;你觉得;你能从我面前离开?除非你全力动手;让我伤重不能再动哪怕一根手指,否则我不允。。。我不信,你心中没有一分情意。。。你既已应过了我,就别想反悔。。。”
  青年的话分明是蛮横的,然而他这么多年来却是早已习惯了,从小到大,他有什么时候是不曾依允着他的呢?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和青年之间会有一天出现这种令人不可置信的场面,这样万万不应出现在两人之间的情意;竟从那么久之前就已经被埋下,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让它开出了畸形的花。。。
  男人已不是曾经的清涩少年,因此尽管他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事实震惊了片刻,但眼下却也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只是沉默着,良久,才淡淡道:“阿玄。。。我,不可能应了你。”
  青年箍住他腰身的手臂没有一丝放松的迹象,但面上却已渐渐冷峻,只低低笑道:“不,你会应了我。。。师兄,这么多年的日日夜夜,或许你只当我是兄弟看待,可你终归会是我的,因为在这世上,已没有人能比我与你更亲近,更相厚。。。兄弟,挚友,相知,这样交缠错杂的情谊,你怎么可能斩断,怎么可能愿意失去?”
  那样经过时间漫长的沉淀而深入骨髓,植进血肉的感情,无论它究竟是什么,都已不可能抛弃,不可能分割。。。
  这样的网,你,要怎么躲避?
  那人的腰身分明微微一震。青年将面容埋进他披在身后的发间,嗅着那发丝上的淡淡香气:“师兄,你知不知道,我十七岁那晚第一次正式通晓人事时,心里想的究竟是谁?我心中并不愿如此,但身为天子,却有责任必须为皇家绵延子嗣。。。后来有了一子一女之后,我就再不曾碰过别人。。。”
  “除了你,除了你花玉辰,我,谁也不要。”
  
  风过,桃花纷纷而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师兄,你,要怎么逃?”


一百零二。 两江 。。。
  西门吹雪放下帐子,又脱去了外衣,这才在床上躺下,睡在了外边。叶玄躺在大床中间,十分兴奋,一时之间根本没有睡意,只顾着不断与两人说话,将这几日在外的事情细细一五一十地说了。叶孤城也不打断他兴致,只任男孩絮絮地讲,直到听至一处时,才略抬了一下眉尾,伸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替叶玄盖严。直到渐渐夜深了些,叶玄才开始觉得累了,脸上现出几分倦色,不知不觉间,便也慢慢睡着了。
  叶孤城见男孩终于睡了,这才静下心来,合上了眼眸。刚静静闭上双目后不久,一只微凉的修长手掌便忽然轻轻捉住了他安置在胸前的右手,叶孤城微启了眼帘,略侧过头,看向床外的西门吹雪,压低了声音,道:“怎么。”
  两人中间的叶玄正闭着眼睛,呼吸有序,小嘴微张,兀自睡得香甜,西门吹雪亦放低了声音,沉声道:“。。。方才,你似是有些不悦。”
  叶孤城微微扬眉,“何事。”话刚出口,忽想到了什么,于是便明白了对方意下所指,因此就道:“玉教主。。。玄儿尚且年幼,玉教主实是不应如此。”他这般说,却是由于方才听见叶玄将那日在房中,见到玉罗刹与人欢好之事无意间说了出来所致,叶玄年幼,哪里真正知道那是什么,因而虽是对那日亲眼所见之事又惊又奇,却也不晓得那是应该避人的,更不知道此事不该说与人听,因此在方才就统统都说了出来。叶孤城听闻玉罗刹却在一个六岁的孩子面前毫无避讳之处,兀自如若无人一般,与人肆意颠乱欢狂,且又在叶玄面前恣议自己与西门吹雪二人之间的帷幄私密之事。。。两相叠加,若是换了旁人,只怕早已大怒,而叶孤城生性疏淡,虽不至于恚怒,却也多少会略有几分不喜之意。
  西门吹雪向来与他心意相通,哪里会不知他心下会想些什么,于是手上轻轻握了握男人冰白的指尖,道:“他素来行事如此,你不要介怀。”
  叶孤城回握住对方的手指,唇边稍扬了一下:“我并不曾恼怒。”
  西门吹雪微微抬起上身,旁边隔着正熟睡的男孩,倾过身子在叶孤城的唇上吻了吻,低声道:“。。。嗯。”说着,替对方将被子掖严,又拢顺了男人散在绣枕上的发丝:“睡罢。”
  叶孤城淡淡‘唔’了一声,重新合上双目,西门吹雪见状,又深深吻了一下他的眉心,这才躺回到榻上,静心入眠。
  
  大殿中的装饰俱以简约为主,颜色亦没有明彩多妆,大多只用了冷冷淡淡的色泽,未有鄙陋,也不觉奢华,唯见一派隐隐的端穆矜重之意。
  遥遥就见到四周连绵一路的建筑延连,沧冥子沿着笔直的青石中路,直朝着前面不远处的大殿行去,身后则跟着浩浩荡荡的一列队伍,皆是青衣皂靴的精壮男子,抬着一溜儿数十口沉重的铜皮裹实铁大箱子,徐徐地随在沧冥子后面,往大殿方向走。
  高高的殿槛后,是打磨得十分水滑的研英石地面,殿内两侧都挂着厚厚的锦缎帘幕,托着殿梁的十二根矗云柱上雕刻着海天水光图案,使四周沉肃的氛围中格外多出了几分清朗。沧冥子脚下加紧了些许,缓缓步入殿内,身后一大群天一堂门人紧随其后,肃穆有序地列队进到殿中,将数十口沉重的巨大箱子一一排放在地上,然后便垂手静立在一旁。好在这殿中极空阔,倒也能够容纳得下这如许多的人,并不显得拥挤。
  殿前的玉阶上整齐铺设着雪白的狐皮地毯,上面负手静立着一人,身材如同剑锋般精锐挺拔,头顶挽着一式常见的男子发髻,并不戴冠,只用了一枚白玉笄子簪住,又在发髻底部箍了一只玉石发轭。背后玄色缎匹一般的水滑发丝极长,一直垂到腿际,隐约泛出流光漫漫。阶下静站着一名腰间佩剑的俊秀少年,大殿两旁,则肃立着数十人。 
  沧冥子躬身见礼,面上的神色十分谨敬:“属下玄门门主沧冥子,恭见堂主安好。”
  玉阶上的人并不回身,自头顶玉石发轭上垂下的瑱玉流苏坠子亦是纹丝不动,静静掺在乌发当中,唯见梨白色的丝绣衣袂仿佛微微动了一下,却是男人些略负了负衣袖,稍稍从中露出了一截右手的五指指尖,上面的指甲并不曾齐根剪去,而是稍微留出一些,修得十分光滑圆润,玉一般透明,几根手指轻轻互相挲了两下,这才语气毫无起伏之意地道:“。。。两江之事,你做得很好。”
  男子声音醇厚冽然,并非是年轻人多数富有朝气的音色,而是如同一段刚刚化冻的冰泉流淌,沁冷入骨。
  沧冥子面上并无丝毫得意自骄之色,只微微躬身道:“蒙堂主厚爱,属下幸不辱命。”
  玉阶上的男子淡淡回转过身来,于是就现出一张清癯雍朗的面庞,眉似山嶙,眉心间凝着一点极淡的意味,虽是并不强烈明显,但又可以轻易察觉出其中蕴涵着的决断果肃之气,是若有似无的凛冽味道。
  叶孤城略长的眼角微微地上扬,线条锐利中,又含着波澜无漪的沉静:“严家已覆,两江自此由玄门派人驻守,建立分堂堂口,日常一概水路生意,亦由你负责营运。”
  沧冥子诺然领命,既而又开口道:“禀堂主,属下率众剿灭严家之后,便派专人清点其现有私产,如今已按先前堂主之命,将其中六成现款运回总堂,另有一应田产铺契等物,属下已命人列出单子,还请堂主过目。”
  沧冥子一面说,一面从袖内摸出了一封大红的清单。玉阶下一直侍立在侧的花玉辰走至他身前,接了单子,回身便呈给了师父。叶孤城目光在上面略扫了几眼,便将其随手重新交给了花玉辰,淡淡说道:“。。。很好。”
  沧冥子听了,右手略抬,做了一个手势,身后众人见状,立刻便齐齐将地上的数十口大铁箱打开,只一瞬间,殿内便猛然被映得通亮。
  一口口的箱子里齐齐摆放着光澄澄的银元宝,其中一箱,则是金黄灿目的金锭,还有两口,却是装满了猫儿眼,火油钻,珍珠翠玉等珠宝金石。大殿中隐隐有抽气之声,在场众人虽无一不是见过大世面之人,但像这样在眼前骤然呈现出偌大一批真金白银,珠玉宝贝,所造成的冲击力无疑是极为强烈的,远远比一摞同等价值的银票更为令人震撼难言,这样的场面,任谁也不能无动于衷,就连在太子府常年见惯了珍宝古物的花玉辰,也不面讶异了一瞬,唯有叶孤城面色淡淡,神情毫无波动。好在在场之人皆是江湖上心性坚毅之辈,并非常人,震惊片刻之后,便也重新敛目收神,恢复了常态。
  沧冥子垂手道:“严家霸踞两江富庶之处,数十年所积,依靠暴敛盗掠,兼之暗中贩盐走私,资财极为丰厚,属下按堂主之命,将现资中的六成运回总堂,共计白银一千一百四十七万两,黄金十二万两,另增珠宝两箱,请堂主验看。”
  满殿被这一地的金银珍宝映得璀璨辉煌,珠光夺目,叶孤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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