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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定一下神,既而就探手去取那案上的玉匣,要将其放回原处。刚伸出右手,身旁西门吹雪就托住了他腕间的衣袖,道:“。。。如何染了墨。”
叶孤城定睛看去,果然袖口的下摆处沾上了一块墨痕,雪白的料子上晕出了浓黑的一小片,十分醒目,想来应该是方才蘸笔写那庚帖时,一时不曾留神,使得衣袖碰上了砚台。叶孤城生性喜洁,一面用手拈住那墨迹附近的袖口,防止其他地方也被弄得污了,一面回身走到屏风之后,脱去身上的外袍,就要换上干净的衣物。
刚刚解下衣衫,拿起旁边一套水雾白的长袍欲穿,就发现已经有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屏风处,就站在自己后面,同时,一条束发的绾带也一起被递了过来。叶孤城也不转身,一手接过那发带,将满头乌发系在身后,随即就拿起衣袍披在身上,一边整理衣带,一边说道:“圣人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西门,你眼下如此,却是并非君子所为。”
他语气间带着几分明显的戏谑之意,不过是两人之间常有的说笑罢了,西门吹雪闻言,便稍微又靠近了一些,动手帮他结好腰上的长绦,薄唇微启,眼底亦是隐有笑意,道:“非礼勿视。。。汉成帝曾私觇赵合德沐浴,眼下我既非成帝,亦非暗中腆视,又能如何。”(史传汉成帝有窥视合德沐浴的癖好。宋人秦醇《赵飞燕别传》中有汉成帝喜爱窥视合德沐浴的记载:昭仪方浴,帝私觇之,侍者报昭仪,急趋烛后避,帝瞥见之,心愈眩惑。他日昭仪浴,帝默赐侍者,特令不言,帝自屏罅后觇之,兰汤滟滟,昭仪坐其中,若三尺寒泉浸明玉,帝意思飞扬。)
叶孤城听西门吹雪这般说,将闺房之乐毫无避讳地宣诸于口,虽知他性子向来如此,平生我行我素惯了,且此处只有双方两人在场,却还是用手按住西门吹雪替他整理腰带的手,道:“。。。你也避忌些,此处并非只有你我二人。”正说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实在太巧了些,就听那鹦鹉仿佛是凑趣一般,张嘴就道:“刚才你不曾如何。。。眼下,且容我一回?”那声音惟妙惟肖,不是叶孤城,还能有谁?
叶孤城不由得心下顿觉好笑,遂叱道:“你这畜生,还来聒噪。”话音未落,已穿戴收拾妥当,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随手将右手手指一弹,就听那鹦鹉怪叫一声,又一次从鸟架上狼狈掉了下去,随即便机忙不迭地拼命扑腾着翅膀。
此时已是午后,外面的天空之上不知何时渐渐布满了铅色的云朵,浓浓重重,聚集得越来越厚,使得天色就慢慢阴沉了下来,殿内也开始变得昏暗。
室中光线这样阴晦,而叶孤城还有折子没有写完,因此西门吹雪就点上了灯,然后就也在书案前坐了,翻看从教中按时传来的各项消息。
两人并排坐着,就着明亮的灯光,彼此间着手各自的事务,互不相扰。过了一会儿,叶孤城似乎是暂时拟好了折子,于是便搁下笔,从案角的书摞中随手抽出一本《通史》,翻开阅览,以作消遣之用。看了一阵,忽然开口道:“方才你我说到汉成帝旧事。。。眼下书里亦有记载,赵合德虽美艳罕匹,然其姊赵飞燕更是秀丽姿容,舞技出众,成帝曾为她设于太液池中瀛洲高榭上作舞,帝以玉环击节拍,冯无方吹笙伴奏,赵飞燕纵舞《归风送远曲》。成帝又命宫女手托水晶盘,令飞燕于盘上歌舞助兴,想来那等轻盈可作掌上舞之态,必然飘逸曼妙至极,难怪成帝为她荒废政务,痴迷若斯。”
西门吹雪听了,手中的笔暂时止住,不假思索地道:“。。。你若纵乐舞剑,自然远胜。”
赵飞燕身姿舞技俱是绝妙,叶孤城既身为男子,体形又是高健挺拔,自然没有丝毫像她起舞时那般的娉婷飘美之态,然而叶孤城轻功身法之高,天下间已无人能及,一旦持剑而起,那一道月下飘逸如风的光影,又如何是女子作掌中舞时的柔媚轻灵能够相比?西门吹雪也曾目睹过几次他乘月纵性舞剑的情状,那月下缈若飞仙般的姿态,想来但凡见到那一幕之人,自此也难得再对歌舞有所兴致了。。。叶孤城闻言,侧首看了看身旁衣白胜雪的男子,随即又收回目光,将视线重新落回到书上,看着那纸上方正的墨字,语气中隐有温然笑意,淡淡道:“成帝将赵合德称作‘温柔乡’,曾言‘我当终老是乡,不愿效武帝之求白云乡尔(白云乡:仙境)。’。。。从前看及此处,只觉史官夸大,但如今再看到这一段,我却亦知古人心境了。。。”说罢,起身取了一物回来,西门吹雪见了,却是一张桐木琴,不过二尺余长,精致小巧,玲珑可爱,是叶孤城从前令人特意为叶玄所制,以便让其习琴时所用。
叶孤城重新坐下,将琴横置于膝上,用手随意拨了拨,然后便抬头看向西门吹雪,道:“西门,我从前也曾不屑于历代帝王荒唐之举,夏桀因妹喜而失国,商纣因妲己而最终于鹿台举火身焚,玄宗爱极杨妃,终致安史之乱。。。但如今,我才知原来人心笃爱一途,果真由不得自己。爱江山更爱美人。。。哪怕是明知那樽中盛的是鸩酒,也半分割舍不下,情愿一饮。。。”
西门吹雪静静看他,也不说话,但那眼中的一潭沉沉深墨之色,也已分明将话都说得尽了。。。叶孤城微微侧首瞧着对方,将指尖在那琴弦上轻轻拨了开去,于悠悠烛火之中,双唇微动。
'道不尽红尘痴恋,诉不完人间恩怨。。。。往日情景再浮现,藕虽断了丝还连,轻叹世间事多变迁。。。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莫放心头。。。'
午后静谧的内殿中,灯火苒苒,琴声与歌韵还未褪尽,魑龙骖乘形状的烛台上,一对掺着檀香末的儿臂粗的描金红烛静静燃着,烛光亮而且暖,灯焰平稳悠长,暗香静散。
一张桐木瑶琴还静静搁在膝间,余音亦自绕梁,叶孤城的手仍还放在冰冷的琴弦上面,目光却已经在凝神静视着那一双并燃的红烛。西门吹雪的衣袖似是悄无声息地动了一下,右手便已轻轻覆上了身边男子微凉的手背。“。。。在看什么。”
叶孤城原本一双琥珀色的犀寒眼瞳被盈盈烛火投进,就若有若无地映出了一点仿佛是温暖的意味:“。。。我,在看那灯烛。” 叶孤城这样说着,顿了顿,然后就把目光收了回来,将膝上的琴搁到一旁,“。。。自古以来,但凡有人成婚,总会在成亲当晚点上一对红烛,任其燃烧至灯尽,最后再使两只烛火一同熄灭,以表示两人日后举案齐眉,白头终老之意。。。”说到此处,他忽然就想起来,曾经几年前他和那个人成亲的当晚,既没有等到那一对龙凤花烛燃烧殆尽,也没有解下她亲手绣制的鸳鸯红帐,甚至,连合卺酒都没有来得及喝。。。也许,那时这就已经昭示了他们最终不会相守在一起,共度一生。。。
心下渐渐温软,西门吹雪握住身旁男人的手,“。。。那年在万梅山庄,你我已有洞房合卺之礼,一双烛火,亦是同时熄灭。”叶孤城听他这样说,就记起当年两人在万梅山庄初次交颈燕好那一晚,不但一同饮了酒,其后又携手共效于飞,尽享鱼水之欢,的确就算得上是洞房合卺了,而如今细细想来,那晚西门吹雪确实是在室内的桌子上燃了两枝红烛,当时他不解其意,也没有问起,而当两人缠绵缱绻之时,在其中一根红烛自行燃尽的同一时刻,西门吹雪明明正因首次身处下位而痛楚难当,却忽然间勉强使力,以指风弹灭了另一枝蜡烛。。。眼下想起,才知道对方原来在那时,就已经存了这样鸳盟永好,白头终老的心意。。。
叶孤城一时间语塞难言,只将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只右掌反手握得紧了,西门吹雪自然不知道他心里此刻想的是什么,但却还是将右手微微往回一带,将身旁的男人斜拥在怀里,声音略略放低了一些,语气之中,也完全掩去了惯有的冷冽,道:“。。。怎么了。”
叶孤城静然不语,片刻之后,才慢慢抚住西门吹雪的肩头,温言道:“。。。西门,其实我当年在南海端午节那晚,刚与你同结永好之际,心中虽亦非无情,却远不及你情意深重。。。”
西门吹雪凝视着他清寒的面容,片刻之后,薄唇微动:“。。。我知道。”叶孤城轻抚着男人的肩臂,淡淡垂下眼睫,烛影温亮之中,容颜峻逸仿佛更胜于往昔,唇线里似乎是增添出了极浅的一丝暖意:“。。。后来我渐知有时候两人彼此之间相处,就如同美酒一般,存得时间长了,味道也就会逐渐更醇香一些。。。总有能使人溺醉的那一日。”
他以酒及人,里面的意思也就说尽了,西门吹雪没有应声,却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额上,微微合上双目,任凭对方身上的气息将自己缠绕起来。。。
两人这样静坐了一时,也不知过了多久,叶孤城忽然微微动了一动,仿佛是想要起身,一面道:“。。。方才就已经错过午膳时辰,西门,眼下可是觉得饿了?”
西门吹雪的手臂却还是仍旧环在男人腰际,不曾让他起身,只沉声应了一句,道:“。。。没有。”一边说,一边已吻上了叶孤城的下颌。
叶孤城听对方这样说,也就不再坚持,于是便顺应着西门吹雪的亲吻,两人渐渐地就开始唇舌交绕,到得后来,西门吹雪环在男人腰上的手越收越紧,以至于手指在腰线上都开始轻轻摩挲了起来。。。叶孤城察觉到对方似乎是有一点想要继续下去的迹象,于是就按住了西门吹雪的左手手腕,将手指搭在对方腕间,然后微微脱开了西门吹雪的薄唇,低低哂道:“。。。寸关三脉有浮动之相,明显是在方才不久之前泄过元阳所致。。。你若还再想要如何,我便现在就细细‘教’你一番。”
西门吹雪的额头与他相抵,闻言,似乎就是薄唇稍动,说了几句什么,叶孤城听罢,不觉心下就些微涌起一丝尴尬,一时间无言以对,遂移过身重新端正坐了,捡起笔,把案上搁着的一沓公文翻开,一面蘸墨,一面道:“。。。你要如何,随意就是。”
西门吹雪见他如此,于是便知道对方已稍稍有些微赧难堪之意,因此就也不好再继续说下去,从案上拿了墨锭,又往砚台里添了些水,帮叶孤城重新将有些干了的墨汁研开。
没过一阵,眼见着就快要到了申时三刻,外面却忽然听见有平稳的脚步声传来,随即管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问道:“爷,车马早已备妥,眼下可就要出府么?”
西门吹雪替叶孤城磨过墨,刚刚在水盆里洗净了手,此时正用一块绸巾擦拭着手上的水渍,闻言,就道:“。。。也好。”说罢,擦干了双手,去取来裘衣穿上。
叶孤城见状,便开口问他道:“。。。可是有事?”西门吹雪应道:“即至新年,按例教中分坛各执事以上当齐聚总坛,历数一年功过赏罚。。。我今年既在府中过节,因此便早已令人将此事提前两日,以便后天在府中,与你和玄儿他们一同守岁。”
叶孤城听了,便抬眼道:“如此,想必是玉教主不在教中主持。”西门吹雪微一点头:“他此时,已在泉州。”叶孤城颔首道:“。。。既是这般,你且去罢。”
叶孤城出门将近半月,今日才刚刚回来,两人在一起不过才待了几个时辰,西门吹雪实在不愿意和他有片刻的分离,因此就询问道:“。。。若是无事,可与我同去?”
叶孤城抬眼看了看他,微一思忖,想想眼下确实没有什么要事,于是就点了头道:“也好。”
天空中铅云密布,厚厚沉沉地压着,但却还并未当真有雪花落下。
马车在路上行驶得飞快,一阵风卷动了车窗上的厚锦帘子,就听里面有人道:“。。。还有很久?”声音微微寒冽着,如同一线翅影斜斜掠过如洗的穹窿。
车内另外一个男子的声音低沉着应了一句,说道:“。。。不,很快。”
车夫驾着马车又飞驰了一段长路,驾车的马是上好的五花骢,将车拉得又快又稳,不知过了多久,马车轮子的速度开始渐渐放缓了下来,等到全停了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
一路上所有人都恭敬跪倒在地,迎接这位生性酷厉的教主。这个总是神情冰冷的男人向来是并不如何特意讲究排场或者享受的,但今日却少见地让人抬了软舆过来,然后马车车门被打开,面无表情的男人从里面下来,身后,却又跟着走下一个人,披着白狐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