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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声音醇冽,吐字音色之中,当真就有词中那等侠气纵横的气魄,到得一番歌罢,殿中岑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出的灯花声轻微噼啪作响,景帝击掌大笑,道:“果然是豪气冲霄,男儿本色,李太白之作,非是那等春花秋月,软情侬声可比。”说罢,招手道:“我儿,你来。”叶孤城依言从席间起身,走到景帝面前,景帝自腕上摘下一只乌金宽环,直接扣到叶孤城右腕间,道:“自今日起,此物就由你执掌。”那乌金宽环颜色沉沉,上面刻着古朴的纹路,两边装有机括,只要掰起一合,就是一样形状怪异的物件。此物虽不起眼,但却是有古时的虎符之效,可以此执掌由天子专辖的数十万大军,向来只由皇帝自身保管,此时景帝将其交与叶孤城,其中之意,不言而喻。瑞王眼中神色微动,面上却不显出,只将酒樽续满,而叶孤城由于心中早已猜到今日景帝设宴之意,因此也不惊讶,只任景帝把这乌金宽环给自己扣到腕上。景帝微微眯起眼,端详了一下长子手腕间的金环,然后便点一点头,随即拉着叶孤城的手,笑道:“朕知你与勖膺兄弟情义甚笃,你向来照拂护持着他,只怕比朕这个作父亲的还好些,帝王家血脉骨肉能够这般,实是难得,朕见你兄弟二人如此,心中亦是甚慰。。。只不过,毕竟他日之事,任谁也不能预料,我儿,你答应朕,日后若是勖膺或其嫡系子孙有错,你看朕面上,好歹宽饶几分。”景帝说到此处,瑞王不禁心中一动,随即就笑道:“父皇哪里的话,皇兄向来最疼儿臣,何必还说什么恕不恕的话。”叶孤城正色道:“。。。儿子自当如此。”
夜色之下,掩映着蚁群一般熙密的人/流,每个人的神色肃静间又仿佛压抑着什么一般,沉默而无声地向前。
酒至酣畅,不觉间说话也渐渐多了起来,数十支儿臂粗的金漆鹤颈烛中添加了龙涎香,只燃得满殿香熏欲醉。景帝以手轻扣着案面,笑道:“朕亦即将年至花甲,日后若是能够行游天下,也是一桩美事。”瑞王正喝着酒,闻言,便抬头说道:“父皇若当真如此,岂不是让儿子们不能服侍左右,朝夕承/欢膝下。”景帝呵呵笑道:“朕四处走走,才是人生乐事,改天再去你皇兄的白云城住上一段时日,岂不惬意,怕也能多活上些年头,这才是你们的孝顺。”
叶孤城坐在席间,正与西门吹雪一同饮酒,闻言,便放下金樽,道:“。。。飞仙岛景色颇佳,海光接天,父亲若是喜欢,也是颐养天年的佳处。”景帝抚掌而笑,道:“你这样说起来,倒是让朕更想去亲眼看看。”说罢,忽然正一正神色,敛去了面上的笑容,同时放下手中的酒盏,端颜沉声道:“今日让你们来此小聚,不仅仅只是饮酒说笑,更重要的是,朕有一件大事要说。”言罢,将目光转向下首的叶孤城,微微笑了一下,点头道:“昭儿,你向来行事得当,朕如今已立太子多年,朝中诸臣亦自心服,眼下朕已年老,你也正当壮年,手段处事俱皆熟圆,朕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因此朕自觉,也是应该去享上几年清福的时候了。”
景帝说到这里,又将目光看向另一侧的瑞王,含笑道:“勖儿,你眼下也已长成,朕见你行事亦是好的,日后自然是你皇兄得力臂膀。。。你兄弟二人向来感情深厚,想必他日你辅佐你皇兄为政,也能尽责。你皇兄一贯维护于你,将来你一脉的子孙自然富贵绵长,受用不尽。”
景帝话毕,忽然肃容道:“既是如此,朕意已决,明日朝会之上,朕便于众臣工面前,当众颁布诏书,传位于太子奉昭,并立时昭告天下,三日后,赴太庙敬告知列祖列宗,下月二十六,新皇即可登基。”
话音未落,就见一直坐在席间的瑞王忽然抬起头,将樽中的残酒慢慢饮尽,然后放下了酒樽,淡淡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有异议。”
一百四十八。疯魔
话音未落,就见一直坐在席间的瑞王忽然抬起头,将樽中的残酒慢慢饮尽,然后放下了酒樽,淡淡说道:“启禀父皇,儿臣,有异议。”
这一句话声音并不大,但却已经足够让在座的其他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景帝坐在上首,原本依稀含着笑意的目光似乎是就这么滞了一下,而面上刚刚想要浮现出的满意笑容,此刻也不着痕迹地迅速消散了开去,他看着自己坐在席间的小儿子,眼里的酒意逐渐转化成了一丝幽暗的色泽,仿佛是有些不确定,既而就微微皱起了双眉,道:“。。。勖儿,你在说什么?”
瑞王低着头,修长的白/皙手指按扣在樽壁上,把玩着自己面前这只由黄金制成的精美华贵酒具,然后慢慢抬起头,将目光看向上首坐着的景帝,面上稍稍扯出一点可以称作是笑容的线条,同时开口说道:“。。。儿臣的意思是,皇兄,也许不一定就是继承皇位的唯一人选。”
叶孤城仍然坐在原地没有动,但形状矫逸的眉宇之间,却已经逐渐凝叠了起来,形成一线带有疑惑意味的弧度,用一双寒亮的狭长眼眸,径直看向了对面坐着的的瑞王,瑞王的模样和平时似乎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叶孤城却忽然在心下隐隐觉得,自己的这个兄弟,在此时此刻,竟然令自己感觉如此陌生。。。景帝似乎是有些不悦,微微皱了眉,道:“勖儿,你醉了。”
瑞王安安静静地坐着,含笑看着景帝,徐徐道:“。。。儿臣并没有醉,只不过,有些话,总是一个人一直闷在心里,所以儿臣今天,也想要说一说,都说出来。”景帝似是隐约察觉出了一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被从泥土里翻掘出来的征兆,不觉微微咳嗽了一下,道:“。。。你有什么话要说?”瑞王忽然笑了笑,将手里正在把玩着的金樽松开,同时用手指轻轻拭去了唇上的一点晶莹酒液,娓娓低声道:“。。。父皇,其实儿臣有时候在想,父皇您这个做父亲的,其实是很偏心的。。。儿臣自幼就是父皇的独子,注定将来会继承所有,但只因为后来皇兄出现了,所以这一切,就完全变了过来,儿臣不再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也不再是父皇最重视的儿子,皇兄他,顶替了儿臣的位置,后来又成为了储君,而且以后,还会成为天子。。。”
景帝忽然开口打断了小儿子的话,一双微锁的远山眉明确传达出了景帝此刻不悦的情绪:“。。。勖儿,你逾越了。”瑞王躬下了身去,微微笑道:“是,儿臣知道。”景帝看着他,忽然间似是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然后便说道:“。。。也罢,你既是心中埋怨朕,那就说罢。”瑞王笑了笑,摇头道:“没有,儿臣没有怨恨过父皇。”他看向对面坐着的兄长,眼睛里,有着春水一般柔和的笑意:“。。。若是随便出现什么人,拿了本来属于儿臣的东西,儿臣自然是不会罢休,定要争一争的。。。只不过,皇兄对儿臣当真是极好的,因此儿臣没有什么不满,况且无论才干能力,皇兄都是一等一的,这皇位日后给皇兄来做,其实儿臣心里是很服气的。”
景帝的眼睛静静看向下方的小儿子,“。。。既是如此,方才你又为何有异议。”瑞王听了父亲问话,微微一笑,却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母后被幽禁这么久,上回儿臣还偷偷去求皇兄,想要去见母后一面,后来见到了,才知道母后在这几年,真是已老了许多。。。”瑞王说到这里,微带歉意地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兄长,面上含着一缕温然的微笑,道:“。。。勖膺知道,皇兄总是这般心软的。”叶孤城微微垂了一下双目,随即便抬眼看向景帝,道:“。。。儿子私自行事,还请父亲恕罪。”景帝摇了摇头,半晌,才低低叹道:“。。。朕不怪你们。”
夜极深极静,全身甲胄的队伍迷离在夜色里,身上的冷盔在月光中反射出冰凉的寒光,冷如霜雪。
瑞王忽然开始渐渐笑了起来,一面给自己往樽内缓慢倒酒,看着那碧色的醇香清液徐徐被倾进金樽,一面微笑着,开口对座上的景帝说道:“父皇,方才儿臣说了,这皇位日后给皇兄来做,其实儿臣心里是很服气的,可是有些事情,却是儿臣不得不去做的。。。”他抬头看向叶孤城,笑容莞然:“皇兄,勖膺还记得,那年你还是我师尊之时,我们一起去外面打猎,当时你我就说过,这天下间能够随心所欲的,只有天子一个人。。。所以勖膺,也想坐那张椅子,母后被幽禁那么久,勖膺想要让母后从冷宫里出来。。。”瑞王似乎是醉了,眼神中亦且有了迷离的颜色,将案上倒满了酒的酒樽拿了起来,仰头饮尽:“。。。勖膺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做,可是如果坐不上那张椅子,就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皇兄,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叶孤城此时已觉出今夜瑞王极为反常,不由得微微蹙了一下剑眉,道:“。。。勖膺,你已醉了。”瑞王闻言,嗤声一笑,随手撩了撩垂在身前的鬓发,笑道:“皇兄说的是,勖膺确实是已经醉了。。。”他忽然将喝空的金樽捏在手里,慢慢把玩,眼睛却已经笔直地看向对面坐着的西门吹雪,面上虽还在笑,但那笑容里面却毫不掩饰其中的冷意:“今夜父皇设宴,我们一家父子弟兄三人饮酒谈天,却不知道为何会要西门教主也来此?我却不知,西门教主是以什么身份坐在此处,莫非西门教主原来也是我天家之人不成?是我的又一个哥哥,还是……”
瑞王冷冷一笑,眼中,是再无掩饰的厌恶与烦弃:“。。。还是我皇兄的女人,我的皇嫂?”
“。。。住口!”叶孤城陡然喝叱出声,同时双眉紧叠,将手中的金樽微微一握,“。。。勖膺,你今日,太过放肆。”瑞王轻轻翘了翘嘴角,似乎是有些无力,又似乎是有一点悲哀的味道,但却还是笑着,淡淡说道:“皇兄这就心疼了么。。。为了西门吹雪,皇兄方才这是第一次责斥于我。。。”他突然笑出了声来,既而就一字一字地慢慢开口说道:“皇兄,我和你是一脉相承的亲兄弟,身子里流的是一样的血,而今日,你就为了一个西门吹雪,再不维护我了么!”
“。。。够了!”景帝突然喝止出口,同时面上隐有怒意,对瑞王呵斥道:“勖儿,你看看自己现在,究竟像什么样子?在朕面前,竟然也这般放肆无礼!朕看你眼下醉得不轻,还是回府老老实实地待着,好好醒一醒酒,明日再来见朕!”说罢,便朝外面喝道:“来人!送瑞王出宫!”
“不必了!”瑞王陡然冷冷出声,“不会有人来。。。父皇,这里不会有人过来,一个人也不会有。”他说着,缓缓自席间站起身来,同时嗤笑了起来,说道:“。。。这里,眼下只有我们四个人而已,没有人会进来打扰。”席间叶孤城眉心一动,腿部与腰间的肌肉蓦地绷起,就仿佛是要立时起身,但与此同时,就见叶孤城拉直的腰线骤然一滞,仿佛定在了原地,随即那笔直的脊背就似乎是松懈了下来,全身矫健而流畅的线条,也恍惚开始有了融绵软缓的迹象。。。瑞王笑了,温声道:“皇兄怎么动了内力,不然也不会这样突然发作。”他一边说着,一边徐徐走了过去,然后跪坐在叶孤城的身边,伸手扶住了兄长的肩膀。叶孤城闭了闭眼,没有说话,半晌,才微微抬目,看向近在咫尺的瑞王,平静地问道:“。。。你是如何下的手。”
数十支儿臂粗的金漆鹤颈烛将大殿照得通亮,瑞王含笑看着叶孤城,扶住兄长眼下已经没有什么力道的身躯,温言说道:“皇兄想知道?其实,就在这灯烛里。。。”青年俊逸的脸庞在晕黄的灯光中,白/皙如玉,眼瞳漆黑得如同黑水晶一般幽深剔透:“。。。灯烛里掺上了一种药粉,随着蜡烛燃烧,自然也就慢慢地散播出来。。。酒里也放有一种东西,这两样物事都不是毒,但混合在一起,就能够封锁内力,使人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全身无力。”瑞王微微地笑:“。。。勖膺的酒壶里没有添上这种粉末,所以只闻到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