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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梅问雪-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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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菖蒲。”叶孤城用手揉开那细碎的叶末,让气息更浓郁些,道:“端午家家都要挂此,府中事先将其焙干研碎,海边夜间蚊虫不在少数,此物倒可以将其驱散。。。” 
    西门吹雪见他略低着头,用手细细研开草叶碎屑,一双似醉非醉的褐眸掩映于浓浓的黑睫之下,深不见底,深不可测,仿若千重梅林深处,惊落一场繁锦盛世的萧华。他凝凝看着,终于伸出了手,虽似迟疑一瞬,却仍坚定地覆上了他的手背,低低道:“叶孤城。。。”
    男人抬了眸,斜飞入鬓的眉峦下,是能够湮灭红尘的一双眼。他没有脱开西门吹雪的手,只是静静凝视了他一阵,千尺深潭,纯净的琥珀颜色,就这么融进了浓浓的夜色,点滴吞没了幽暗灯火的昏黄。他静了一阵,忽然微挑了唇,道:“西门,可愿听我说些往事?” 
    。。。。。。

    “。。。我母亲遭逢弃离,自此,最终郁郁而死。。。因而少年时,我便知情爱一事,最是不可捉摸。。。”
    男人低低一笑:“我曾与你说过,这世上没有永久不变的美景,四时更替,万事万物皆不过绚烂一个花期罢了。。。纵使曾经两相悦逢,孰不知一朝变化,立时云消风散。。。世事,人心,没有什么不可以改变。。。”
    他虽在笑,西门吹雪却只愿他不要笑才好。手上紧了紧力道,却没有什么话可以说,最终只低叹道:“叶。。。”
    “我曾许过人终生,也只不过是愿以自身一丝清明,给她一个长久罢了。。。”男人微微笑着:“无情无爱,只怕却是比有情,更能相持一生。。。”
    西门吹雪定定凝视着他的眼。直至此时此刻,他终于知道这个孤隽的男子为何从不肯将心中所想坦露在人面前,原来竟是如此,原来竟是如此。。。
    他傲岸,冷寂,波澜不惊凛稳如石的面容下,竟是藏着这样一颗柔软的心,一颗害怕破灭,畏惧伤害的心,于是就小心翼翼地藏着,锁着,不肯被任何人看到,不肯被任何人碰触。亲眼目睹着十余年发生在身边的事实,让他本能地学会不去相信一些事,于是便要拒绝,便要拒绝所有造成伤害的可能,用冰冷将自己保护起来,用无情把自己保护起来,拒人千里之外,斩断所有想要触摸到那一点真心的情意,只在高疏荒皑的云间独自漫步,在红尘梦醒的繁华中冷眼相看。。。
    ……这样,就谁也伤不了他,谁也不能让他知道痛楚的滋味。。。

    西门吹雪从来冷硬坚稳的心,就这么突然在一瞬之间,真真正正,绵绵密密地仿佛被谁使剑用力劈开,丝丝缕缕地扯拽,纠刺,云疏海立,好似断裂的岩石轰然崩塌开来,奔袭的瀑布砸击而下,就那么猝不及防地深深插进眼里,插进心底。自此沧海成田,再也不能磨灭。。。
    那人还在微笑,眼梢略略地向上弯起,眸深似海,沉寞如渊,是天上地下,唯一能够令红尘都消寂湮灭的力量,是唯一能够让名叫西门吹雪的冷酷男人,心也为之柔软起来的力量。。。
    他不会说什么生生世世的言语,那人也不需要这样的承诺,可他愿意把手再一次伸向他,只等待他可以来握住,用胸口那一丝并不炽烈的热度,来温暖彼此冰冷太久太久的身心。。。
    “我说过,这世上最恸人心的往往不是求不得,而是后来得到了,却又要让人在沉醉于美梦中时,骤然破灭。。。”男人低低叹息,“西门,你可明白?”
    西门吹雪深深地看着他,看着他坚玉似的面容,看着他一袭白衣及地,发似流泉,明灭的灯火在面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就微微攥紧了他的手,紧紧地,不再放开:“我明白。。。”
    他薄唇微动:“我亦说过,正因世事无常,不可更改,因此得到的方应珍惜,未得到的,更应求取。。。”黑如墨潭的眸中映出对方的影:“曾经你说,我要的你没有,如今可否,再选一次?”

    ……再选一次,你,肯不肯。。。
    ……给你,给我,一个彼此温暖的机会。。。

    那人静静望着他,眼底映出泠泠的月华,夜风中衣袂微拂,伴着艾叶菖蒲的苦香,在他眼前静默着,沉寂着。良久,终于抬了眼,淡淡道:“西门,我曾见过飞蛾扑火。。。”

    “。。。明明知道前方的危险,还是愿意扑下,只为那一点光亮,一点烛火。”男人低低喟叹,随即淡淡一笑:“世事多舛,或许有一天你我皆已非如今,但此时此夜,再不能相忘。。。”
    他忽然朗声长笑,雪衣,墨发,傲然于夜色之下,一身夺目的冷圜光华,伴着千梅万雪的孤冷和桀傲,看着西门吹雪,看着这个再一次攥紧他的手的男子,展颜一笑。“君既高义,我又何妨一顾酬知己。。。”
    他反手握住那人微冷的掌,看着那漆黑如墨的眼中骤起的汹涌,缓缓扬起眉心:“纵使他朝世事变幻,纵使日后你我此志已改,叶孤城亦不悔此时所言,不悔此刻所为。。。”
    那人的手掌几不可察地颤动起来。男人继续微笑:“情之一字,或许五味俱全,或许苦乐兼备,如今,愿与君,共尝此中滋味。。。”

    
    ……冰拒绝不了火,所以,我终究拒绝不了你。。。
    ……有人说,情甜,情苦,情欢,情痛,如今,我也想,亲口一尝。。。
    ……没有遗憾,没有后悔,结果如何,也并不那样重要。。。

    ——孤独太久,冷寂太久,沉重太久。。。那么眼下,就让我,也纵情一回。。。


    那人定定地看着他。于是下一刻,他的身体便被一个同样有力的臂膀狠狠拥在怀里,拥得那样紧,几乎要融入了彼此的血肉,彼此的骨髓,彼此的心底。。。
    他任由男人紧紧抱住,然后亦抬起手,拥住了对方。
    “西门。”他说,低低淡笑着,“你赢了。。。”


一百一十四。    琴瑟


    灯火阑珊,长夜催风,疏月斜斜半挂天际,不知不觉,已是夜深。
    叶孤城不动声色地垂眼,往左手下方看了看。寂静的小路上,隐隐拖着两条长长的人影,并肩向前缓行。宽大的袖摆下,密密掩着两只交握的手,同样微冷,同样修长,同样有力。。。
    叶孤城淡淡挑唇,眼底就有了些许笑意:“西门,我并不会突然消失。。。”
    西门吹雪略侧了头看他,手上的力道就松了几分,却仍是握着不放。叶孤城便不再说些什么,微微一笑,由他去了。
    两人慢慢走着,四周虫鸣草间,风掠树梢,静谧之中,又透着一丝难得的安详。过得一阵,便也走到了城主府门口。
    窗扇半开着,屋内早已有人掌好了灯,珍珠和黑矅石串制而成的挂帘被卷起,玉色的帐幔用银钩挽住,露出塌上铺设着的雪白衾褥和锦被。 
    靠窗而置的檀木小几上放着只盛水的琉璃盏,几朵白色单心的木槿静静漂在上面。叶孤城指尖随意在水面一掠,然后伸手关了窗,回身见西门吹雪仍站在桌前,便道:“夜色已深,怎不回房去睡。”
    西门吹雪看着他,薄唇微动,道:“一起。”
    叶孤城抬了下眉,便也略点了点头:“好。”

    绘着云纹的幔帐被缓缓放下。叶孤城解开外袍搁在搭架上,走到圆桌前倒了茶。待他重新回到塌前时,西门吹雪已除了外衫坐在床沿,正抬手松开卷着的挂帘。叶孤城将茶杯递了过去,道:“房内只有一只靠枕,我让人再拿一个进来。”
    西门吹雪接过杯,往床头看了一眼,道:“不必。”叶孤城听了,便也不再言语,亦矮身坐在塌沿,略略弯腰,将缎靴除下。
    手指在系绊处动了几动,脱掉薄薄的罩衫,叶孤城撩开罗帐,上床在柔软的锦褥间躺下。西门吹雪微微侧过头,将靠枕让出一半,于是叶孤城便向他贴近了些,亦枕在塞满了晒干的薄荷,因而散发着些许微清凉香气的锦枕上。
    两人靠得这样近,于是漆黑的发便铺散在了一处。彼此的气息就在咫尺,在略显昏晦的纱帐内,令人感到莫名的心安。。。
    榻脚旁放着只描金小鼎炉,就有沉沉的檀香味道溢入帐中。叶孤城低低问道:“你可习惯?”说着,稍稍翻身向外探去,就要把那香炉熄灭。
    有人从后面无声无息地搂住他的腰身。同时,那人低冽沉寒的声音缓缓响起:“这样,就很好。”叶孤城腰腹被环住,略顿了顿,回头道:“既如此,便睡罢。”顺从地任由男人的双臂揽在腰间,慢慢重新躺下,拉过薄被,盖在两人身上。
    他与西门吹雪并头躺在枕上,对方的手臂还环在他的腰间,不紧,却带着丝不言而喻的坚决和安然,还有,一点儿淡淡的执拗。叶孤城忽然就有一种隐约的错觉,仿佛他们早已经这样很久很久,就连这人微冷的手臂,竟也让人觉得有着暖意。。。
    他不由就侧过头看去,发现西门吹雪也正看着他,在那双深沉无波的眼底,他能够清清楚楚地看到以前从不曾在西门吹雪眸中见过的,眼下却满满蕴着的东西。
    也许,这就是温暖。。。叶孤城朦朦胧胧地想,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手指虚虚的顺过对方漆黑的发。西门吹雪的眼角微微跳动一下,然后就略略眯了眼,似乎因为他这样的举动而感到几分惬意与祥和,刀削般的薄唇亦扯出一丝淡淡的弧度,就是在笑了。
    这样一个笑容并不冷澈尖锐,而是有如微风拂过,带着点儿暖暖的和煦。于是叶孤城也扬了扬唇角,脸上露出一丝松融的痕迹。
    他若有若无挲着西门吹雪头发的手,忽然触到一样冰冷的东西。略收了手指,便从对方身后将其拿了过来。
    漆黑的乌鞘长剑在从帐外透进的灯光下,泛着森寒的冷意。叶孤城看着剑柄顶端缀着的珠子,眉眼之间就那么微微和暖起来,道:“的确很配你的剑。”
    西门吹雪带着清冽味道的气息拂在他面上:“诚然。”
    “只是,有些旧了。”叶孤城捻着上面的剑穗,青色的穗绦已略微有了褪色的迹象,呈着浅淡的白。西门吹雪眯了眼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叶孤城道:“明日,我给你换条新的。”西门吹雪偏头看他,脸上就有了微微调侃的笑意,“你会?”
    叶孤城怔了怔,然后就明白这人是在曲解他的意思,把叫人拿一条新穗故意理解成他亲手去编制一条。想到此处,便不禁有些好笑,却仍然道:“虽不熟稔,但你若要,我便做上一条又何妨。”
    西门吹雪不过是难得打趣一次罢了,却不想这人果然竟肯如此,收在他腰间的手便不由紧了紧,把男人往身边又拉近了些。
    叶孤城没说话,只是将剑重新放回原处,把薄被往他身上拽了拽,盖住了他的全身。许是因为饮了不少酒的缘故,西门吹雪一向苍白的脸上隐约也有了丝缕醺然,若有若无的冷梅气息中,亦夹杂了淡淡的酒香。
    帐外的灯盏静静燃着,挂帘上的珍珠便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莹白色的柔光。床内的光线不很亮,但也不算暗,一丝淡光洒在西门吹雪眼底,那一向墨潭般的黑眸此时就折射出了少有的和缓清辉,曜若辰星。
    叶孤城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不由就略挑了眉,低低笑道:“怎么?”
    西门吹雪笔直凝视着他,箍在男人腰间的手便缓缓松开,去摩挲着那狭长眼角上的红痕。叶孤城微微半合了眼,接受了他略显亲昵的举动,淡淡道:“不困?”
    西门吹雪深深地看着他,道:“不。”右手只停留在那温润微凉的肌肤上,轻轻抚摩。 
    覆了一层薄茧的指肚缓缓擦在眉眼之间,就些须有了丝痒意。叶孤城凝视着西门吹雪漆黑眼眸中浮现出的隐约温暖,心中就那么微微地一动,于是下一刻,便完全侧过了身体,左手轻轻地抚上了他笔直如剑的脊背。
    西门吹雪的呼吸似乎微微停了一瞬。叶孤城的手隔着薄薄的里衣,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下面结实密致的身体上那偏冷的温度,不暖,然而和他同样微冷的手掌相贴,就很契合。西门吹雪的唇边稍稍扯动一下,然后伸过手,紧紧地环住了他。
    叶孤城锐如寒星的眼光就这么一点一滴地流缓成封融的泠泉,他看着男人,高挺的鼻梁几乎触上对方的,彼此绵长清远的呼吸拂在脸上,吹动着鬓边的几缕发丝。“西门。。。”他低低道,慢慢地靠上去,下一瞬,丰润的唇就轻轻落在了男人的眼睛上。 
    西门吹雪的心底‘轰’地一声就有什么炸了开去,仿佛南海所有的浪涛都翻涌了上来,木叶尽摧,崖壁嶙峋,视觉,触觉,味觉,身体,头脑,精神,什么都不再重要,什么都不必去在乎,只知道身边有这个人的体温,身边有这个人的一切,狠狠用力攫住,再也不能够放手,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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