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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情绪,甚至影响到他一贯的心境和举止。
可他,仍然还是愿意将心底的想法,完完全全告诉了自己……
没有所谓的善意的隐瞒,没有自以为是的独力承担,有的只是,彻底的坦呈和信任。
……这样的他,让他怎么能够,怎么可以,放弃?
叶孤城低首,将方才两人交叠时略略压出折痕的袍角随意抻了一下,却不期然看见西门吹雪露在锦被外的右臂,掌上拇指指甲间,一条疤痕突兀地横亘着,淡红的一道。
他微微垂目,握上对方稍凉的手掌,指腹在那片指甲上缓缓摩过。曾经他无意间看到这条伤疤,便随口问起,于是就从西门吹雪那里,得知了它出现的原因……
于是明明是一道并不起眼的痕迹,眼下他却就偏偏,目不转睛地看着。
“西门,抱歉……”他又一次低叹道,狭长的凤眸垂敛下来,然而面容还未及抬起,却忽然就被一个浓烈的吻,封住了所有的言语。
西门吹雪的力道不轻,无论是拥住他的手臂,还是咬住他舌尖纠缠吞噬的口唇。
叶孤城后背被抵在床头之上,嘴唇在那人口中被辗转含吮着,啃噬着,无休无止,每一寸都用牙齿和舌尖去细细厮缠,舔舐。他只顿了一瞬,既而便开始一样用力和热情地回应着,同时抬起双臂,紧紧拥住对方光裸的脊背。
“西门……”胶合着的双唇间,若无若无地逸出低沉的喟叹。西门吹雪抬起头,微微松开了原本颜色疏淡,然而眼下却略略染上薄红的唇,就看见了男人琥珀一样的眸。深褐色的眼瞳中,只映着一个人的身影。
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对方的眉峦眼角也仍还是蕴着丝冷峭清峻,但眼神里,已有了深深浅浅的柔和意味……
“是。”西门吹雪轻吻着他的下颌,掬起一捧那垂落下来的发丝,缓缓地,极慢极慢地印在唇上。“叶……是我。”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叶孤城手中拿着支竹箫,慢慢把玩。方才他从西门吹雪除下的衣袍中无意间看到此物,便也顺手拿了出来,白竹的箫身光洁如玉,想来是经常使用,以手摩娑所致。
他以指在竹身上抚摩了片刻,既而便将这支亲手削制而成的短箫横在唇边,口唇微动,一调音阶低低的《落梅间》就缓缓自唇畔响起,流转满园。
此时天色虽因暗云压蔽而显得昏晦,但眼下遍地白雪皑皑,枝头花开如海,暗香流动,衬着四周清简的房舍亭阁,倒也很有几分清雅气息。叶孤城一曲既罢,眼见园中的梅花因昨夜一番激斗而落下极多,将地上都盖了薄薄的一层花瓣,掺着后来又飘下来的一阵碎雪,如同给园内铺上了一条花毯。
忽有微风轻拂,带起枝头花飞雪落,叶孤城不禁起了一丝兴致,手上一抖一收,以拇,食;中,三指持住那支短箫箫尾,脚下不见动作,却已飞身掠入梅林当中,身形如同云散风闲,袍上垂落的白色衣绦飘转摇曳,末梢旋着优雅的弧度,条条纠杂进他同样扬起四拂在冬日寒冷空气当中的发丝里。
明明是一支普通的竹箫,在他手中却仿佛成了一柄长剑,竟隐隐有几分清光流泻的味道。叶孤城一套剑法使完,身形忽如惊鸿般回转飘退,带起满院迎霜盛放的雪白冬梅好似寒风吹过一般,散落一地的飞雪,园中清雅的淡淡香气,也似是又浓郁了些许。
叶孤城手上微动,竹箫轻卷处,便将一片片往身上落下的梅花扬开,待到收箫负手立于原地之时,已笼了满袖的暗香。
推开紧掩着的房门,叶孤城再次回到屋中时,手上已提了一只颇大的描金青漆食盒。
眼下已是午间,床前的帐幔兀自垂挂着,里面睡着昨夜一宿未眠的人。室内与外面的凛凛寒气截然不同,温暖得如同四五月时的春日,叶孤城在圆桌中央放下食盒,自己走到墙角,在一张小案前停下,揭开上面已经熄灭的香炉盖子。
旁边放着只小盒,叶孤城从里面拿起一只青玉小香匙,舀了半勺陌犀香倒进炉内,既而又将香炉重新点着。不一时,从镂空的孔眼中便飘散出淡得几近于无的青烟,袅袅升起,复又缓缓盈散开去。
叶孤城朝睡榻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走到书架前,随意拣了一卷书来看。他坐在一张红木椅上,一面闲闲翻阅着手中的书卷,一面等床内的人醒来。烧着木炭的铜鼎就在他身旁不远处,红彤彤的炉火只用了不一会儿,便将那向来温度偏低的身躯也烤得热了。
西门吹雪醒来时,身边已是空无一人。起身揭开锦帐一角,就见一身白衣的男子正在炉火旁坐着,手上拿了一卷书静静翻看。
此时室中光线微淡,橘红色的火光映在男人脸上,就仿佛连原本峻毅的五官也柔和了许多。那人察觉到他的动作,于是略略抬头,将目光从书上移开,朝这边看了过来。
一双褐色的眼眸里是沉静悠远的神色,似是微微涵着丝笑意。“醒了。”
“嗯。”西门吹雪揭开帐幕,披衣而起。
随手将书册放到一旁,叶孤城起身朝着桌前走去,将上面放着的食盒打开,从里面拿出由于并未等上多久,因而还很温热的菜肴,等到西门将衣物穿戴整齐时,桌上已摆好了七道菜式。
两人在桌旁坐下。叶孤城拣了几样吃食盛在一只小碟中,放在桌下喂那白貂,然后才开始用饭。
“若有下次,不必留手。”西门吹雪慢慢喝下一口红糯粥后,忽道。
叶孤城夹了一筷蟹肉双笋丝,淡淡道:“玉教主的武功深不可测,我也并未如何留手。”顿了顿,又道:“他毕竟,是你父亲。”
西门吹雪看着他没有波澜的双眸,声音沉了几分,一字一句道:“不错。”带着丝寒气的声音,肯定的语调:“但,没有下次。”
再有一次,他定然会动手,即使对方的的确确,是他的父亲。
叶孤城抬眼,凝视着西门吹雪一阵,不觉竟忽地想起一出典故,却又立时觉得好笑,便不禁微微挑唇,浮起一点极淡的笑意。
西门吹雪见状,眉峰略抬:“何事。”
叶孤城摇头一哂:“你这般,可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但我,却并非那‘红颜’之人。”他淡淡谑笑道:“我若真是‘红颜’,想来玉教主昨夜,也不必前来此处。”
这一句典故乃因吴三桂为陈圆圆,而怒引清兵入关一事所作,此间除叶孤城之外,自然无人知晓。然而西门吹雪听了叶孤城这不过是戏谑的话语后,只静默了一时,便道:“你我皆为男子。”
深邃的目光定定注视着对方:“我,不喜男子。”
叶孤城看着他,慢慢道:“我亦然。”
墨色的眼底于是缓缓露出一丝可以称作笑容的神情,薄唇略微扬起:“然;你却是叶孤城。”
眉峰掠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既而,挑唇淡笑。
“我知道……”
一百六十四。 双谐
两人用过饭后,虽只是下午,外面的天色却已近乎半黑了下来。
云层积厚,雪花又开始簌簌地落着,一天之间,不知要反复几回。
西门吹雪坐在火鼎旁的一张檀木椅上,侧过身,将旁边那人的袖口向上略略揭开。
袖摆微掀,于是就有方才在园内时,不经意笼进袖中的些许梅花花瓣跌落下来,带起一丝缥缈的暗香。
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静静搭在露出一截的腕间。叶孤城伸出左臂,端坐着让男人诊脉,另一只手则微微轻敲着扶手,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在炉中火光的映照下,偶尔闪现出一点光泽,就有几分与椅背上镶嵌拼纹的玉石相似。
过了一时,西门吹雪收回手,既而又将对方挽起的衣袖放下。叶孤城靠在椅背上,并不在意地道:“眼下已无妨……”
“白术一两,栝萎四钱,昆布四钱,薏苡仁一两,黄芪六钱,川芎四钱。”西门吹雪打断他的话,径自问道:“药房,在何处。”
叶孤城抬眼。对方的面容上仍是有着一贯的冷峻,但神情,分明是不容拒却的。
妥协般地扬一扬眉心,叶孤城起身,顺手拿起衣架上的大氅披上:“我去罢。”话毕,就朝着房外走去。
约有两刻钟后,一身白裘的人重新推门而入,叶孤城手中提了用油纸包好的药材,与煎药用的一应物件。
西门吹雪揭开燃着木炭的铜鼎罩盖,将煮药的砂锅置于下方的架口处,添了水,然后将药材放在一只钵内用清水浸了一时。叶孤城则脱去裘衣,掸净上面的落雪,然后静静在一旁看他有条不紊地运做。
又过了片刻,西门吹雪反手在砂锅旁探了探温度,既而将浸过的药材放进去煎煮。鼎内烧着的炭火吐着红红的火舌,舔过锅底和壁沿,不一时,便从中散发出淡淡的药香。
直至水已微沸,西门吹雪才拿了一柄竹夹,探进锅内将上面的药材翻到下方; 以便把各个层面的药分完全煎出来。。。
叶孤城坐在他旁边。此时因外面天色晦暗,因而室中亦是光线昏昏,唯有鼎内融融的火光映在立于炉前的男人身上,照着他黑亮的鬓发,雪白的衣袍,薄唇略抿,目光定在药锅中,线条刚硬的侧脸在火光下有着柔缓的错觉。叶孤城静静注视着他,心中就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安稳和翻涌。。。
水煎第一次,滤渣倒出,再煎第二次,滤渣倒出。直到空气中的药香已经完全浓郁起来,西门吹雪方将第一次和第二次煎过的汤汁混在一起,滤入一只小孟内,又用青瓷盏满满盛了一碗,递在叶孤城手边。
浓黑的汤药散发出袅袅热气,叶孤城接过,将唇贴在碗沿,慢慢饮下。
浓浓的苦涩在口中弥漫开来。叶孤城刚放下碗,唇上就忽然触到一样软糯的物事。他微一抬眼,就见西门吹雪手中不知何时拿了一块木犀糕,正递在他唇边。
面上若有似无地浮过一丝淡笑,叶孤城启唇将糕点纳入口中,顿时一股甘甜便将口腔中的苦涩冲淡了许多。。。
天色越发阴暗下来,明明是下午,却仿佛是已快到了晚间的模样。
叶孤城取下鲛绡裁成的灯罩,点燃了灯芯。
烛焰慢慢伸展开来,在柔和的灯光中,室内终于变得明亮。叶孤城将纱罩重新扣回去,于是海棠灯明灭的光线下,薄纱罩间绘着的几笔烟雨春色,就缥缈得好似一道墨痕,徐徐洇散在水中。。。
叶孤城抬起头,目光便落在正整理药具的男人身上,那人背对着他立在鼎炉旁,一身平日里贯穿的白衣,借着灯光,能够隐隐看见袍角衣摆处的银纹滚边。
心底,忽然动了一下。
叶孤城在桌前静立了片刻,直致确定了眼下突如其来涌上的,这种因为生性淡漠而十分少见的渴望的真实性,这才朝那人走了过去,然后从背后,环住了对方修劲的腰身。
西门吹雪因男人这少有的亲昵举动而微微一顿,方一侧首欲向后看去,就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印在耳际,随即一股温热的气息便拂在了颈间,吹起几根鬓角的发丝。
西门吹雪有些意外,但这样的亲近却又是从来都令人留恋而渴望的。那人的面容贴在他的颈旁,于是西门吹雪偏过头,就将削薄的唇准确无误地印上了对方的眉心。
叶孤城微微垂着眼,保持着这种环抱的姿势,只是双手已不再停于男人的腰间,而是开始逐渐顺着那凌厉的腰部线条慢慢抚摩。。。
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到底会保持这种状态至何时,只知道紧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彼此的呼吸都仿佛已经渐渐变得清晰,沉缓……
“西门。。。”带着丝氤氲气息的低叹在耳边响起,打破了沉寂,好似电流,在瞬间,就充斥了全身的每一处。。。
于是,就不再需要任何言语。。。
双双倒在柔软的床褥间,叶孤城低首,细细注视着男人黑如墨潭的眼眸,从里面,甚至可以看到自己的眼神。
方才在身体交缠的时刻,他的眼底却仍然清利通澈,没有一丝欲望的模样,而此时,仅仅是覆在对方的身上,那琥珀色的眸中,却已分明布满了情动的色彩。。。
这是不一样的,先前只想以身体的抚慰来求得心底的安稳,但此刻,自己却是真真正正的,想要他……
想要与他相偎相依,想要与他再无间隙地,结合在一起。。。
窗外有鸟飞过,不期然掠动了梅花上的积雪,掉落在地上,溅起一缕浮动的暗香。
同样雪白的外袍交缠着落在床角,叶孤城覆上去,将唇探进对方被扯开的领口,吻住那线条硬镌的肩胛处,轻轻啃咬着。
西门吹雪的呼吸似乎停了一瞬,然后便伸手去扯叶孤城的腰带,将那白色的长绦从他腰间除去,然后手掌就急切地探入了衣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