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逸之,你回来啊……
大军出发了。
她的心沉了下来。——为何她觉着,他这一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呢……
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而另一边,东诸本国的起义军也开始蠢蠢欲动了。
屺得到消息之后显得心情愉悦,他翘腿坐下,大口喝下一杯茶水,脸上尽是笑意。
怜秀与杉儿进来——
“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怜秀边问边坐下。她刚把杉儿安置下来,为掩饰住她是华葛人的身份,前前后后打点下来费了不少功夫,两人脸上皆有些疲乏之意。
“华葛那皇帝果真是名不虚传,偌大一个东诸,他竟然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攻到城下……呵呵……”屺津津乐道。
“原来你是在冷眼旁观看笑话……”怜秀揶揄他道。
杉儿的心绪却为之一动,急忙问道:“华葛军队有动静了?”
屺点了点头,放下茶杯,“今日夜里,想必就是两国军队交锋之时。”
怜秀看向他,有些诧异,“这么快?!……那你还在这等什么?!发兵啊!”
“呵呵……我当然是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两虎相争,必有所伤,到时我再发军入城,伊南莎·泷插翅难飞……哈哈哈哈……”
杉儿脸色随之一变,她慌忙看向怜秀,“怜秀姐……怎可这样?……”
怜秀拧眉不语。
杉儿急了,转头又对屺说道:“既是同样讨伐无道昏君,为何两军不能联手协助?”
屺愣了一下。
“杉儿。”怜秀道,“华葛军来我东诸地界……算是入侵的外敌……起义军里的兄弟们怎么会忍气吞声和他们联盟呢……”
“可是……可是华葛军一路并没有欺辱百姓啊!”
“……这……虽然……可……”怜秀不知如何言辞。
屺的表情显得深沉,“就算没有欺辱百姓,可是入侵行径昭然,两军难以合壁……”
“…………”杉儿两眼看着屺,她终于低下头去,不再坚持什么。但是那眼中落寞神色也看在屺的心里。
作为首领,他也有一份自己的无奈啊……
怜秀站起身,扶住杉儿的肩,想给她些依靠——但是杉儿骨子里却倔强。
“杉儿……夫人视他为仇敌,我们怎可与他联手……”
杉儿低着头,喃喃道:“怜秀姐……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呃?”
杉儿抬起头来,直视着怜秀,“你应该看出来才是,他们……其实心里一直都有彼此的,所以陛下才会来东诸……所以夫人才会去华葛……”
他们一直都深深相爱啊……
没有说出口,只是因为爱得太深……太沉……太痛……
即便是亲王变成了皇帝,即便是左颜汐变成了沽月汐,还是相爱着,从未变过……从未变过。怎能变呢?
——我不复当年气勇
——我不复当年娇容
——今朝成王情难度日
——今朝成妖恨难消融
——我哀自为王不能执汝之手
——我怜自为妖不能度儿亡魂
——我已不复当年
——我已不复当年……
两军交战,殷红的血染花白墙,浑浊的烟熏黑砖瓦。
城墙上的弓箭手成批成队,重重的铁箭射出,犹如淋漓雨下,穿透盔甲与骨头,刺进血肉间——城墙下的士兵却潮涌不息,铁盾反射着刺白的光,他们要么前进,要么落后,要么死去,要么存活。
武器挑拨起星火,星火溅落似烟花。他们叫嚣得耳也鸣,他们斩杀得眼也红,他们死死活活只在一瞬,灵魂脱离躯体,血染满身,又见红莲绽放……
“我来晚了么?”白狸远远看着王都方向的滚滚焦烟,他闻到血的气息,他看见烟雾间的亡灵。“是什么人的军队……竟然能到这个程度……”
白狸拂袖轻移,他终于看清那个男人的容貌——“……林逸之……是你……”
林逸之坐在骠骑上,面庞清瘦了许多,他双眸冷冽,带有霸气。面前的军队分了三路,一路赵旬带领上攻城墙,一路天尧带领中攻城门,一路成哓带领下攻城河。
“果然周密……”白狸笑了笑,“想必伊南莎·泷坚持不了多久吧……”
再看眼前这一片残酷,白狸有些不适,他眉头微皱,觉得有些反胃……
——我似乎是来救人的……还是不要在这里继续看了吧……
眼下,进宫救出杉儿和歆儿才是要紧。
正欲施一阵风渡自己进王城去,白狸又停下来。他隐约觉察到妖的气味儿……
为什么会有妖在这里?
白狸站在高处,俯身望着下面,综观战场,一目了然。——白狸看见离此处不远的地方,一股妖气正往这里漂移过来,气息微弱,速度也并不见有多快……
他心中狐疑,——这又是何许人物?
而战事已是刻不容缓,处在城门下的天尧一声咆哮!士兵们便列作长龙阵型抬起一根硕大无比的树桩,一鼓而击!二鼓而击!三鼓而击!数声鼓响之后大军破门而入!
——东诸大军以火盾相阻!天尧受挫,神情可怖!他一声怒吼如同野兽,震得东诸士兵娓娓不敢前进半步!而天尧手中紧握的阔斧毫不留情的劈头斩下!天尧的眼前火花四溅!血花四溅!连着皮肉骨头一起斩裂了!!!
火盾阵威力未显,华葛军一涌而入!
城墙上的弓箭手逐一坠下来,赵旬由下而上投掷巨石,投石器由百人推运操作,巨石上涂有草油,以火燃之,火石摧得墙毁,其间也造成不少进攻城墙的华葛士兵伤亡——林逸之果真是孤注一掷了!
东诸的弓箭手士兵被命撤离,一波波换至城河防线。这是东诸唯一的一条河,南北贯穿王城里外,成哓在入口处进攻,看来也难保了——
伊南莎·泷睡卧在床上,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双眼怒视着眼前的克罗蒙·俣,他叫道:“为什么撤退!你为什么让弓箭手撤离城墙!!!——”
“陛下,城墙已经失守,再不撤离士兵们只有受死……”
“那又如何?!!!死又如何!!!我没有让他们撤!他们就不能撤!!!我才是皇帝!我才是王!!!”
克罗蒙·俣低着头没有说话。他心里自是另一番心思。
华葛大军破城而入!直趋皇宫!——
林逸之骑在马上,他面色不佳,紧握缰绳的双手渗出冷汗,风吹而散,落土而化,没有人察觉到他隐忍的痛苦。
宫殿就在眼前了!伊南莎·泷就在眼前了!林逸之却一头栽下马来!——
“陛下?!!!”
“陛下!!!”
“陛下!!!……”
“……陛下!!!……”
…………
大军顿时无首,士兵们纷纷向林逸之倒下的方向涌去——士气跌落,无人心在言战。东诸大军却从左右方扑杀上来!杀得人措手不及!
赵旬提声高吼!“撤退!护驾!!!——”
克罗蒙·俣却早已有了准备,一路截杀,死死将赵旬的一路军队截困住!
同样的,天尧与成哓的军队也在同时受阻,原本杀退的东诸军又杀回来了!
四只军队在王城四处陷入苦战——
伊南莎·泷在床塌上叫喊着:“沽月汐!是你吗?!你杀了我啊!你杀啊!你报仇啊!!!”
白狸站在床边,他皱眉,虽说是同样穿着白色衣裳,但是……你不至于连男女都分不清吧?
白狸走近几步,揭开纱幔,他怔住了。躺在床上的伊南莎·泷已经衰老得不行,面目全非……双眼已经溃烂。
银狐之毒……这就是逆转人世常伦的惩罚吗?……这样老去,一直老下去……一点一点接近死亡……
伊南莎·泷似乎也有所觉察,“……你不是沽月汐……你是谁?!我的侍女和护卫呢?!你是谁?!!!”
白狸放下纱幔,冷冷道:“杉儿与歆儿在哪里?”
伊南莎·泷却是一阵沉默。
白狸又道:“我问过那些护卫和侍女,没有人知道你把他们关在哪里。”
“……呵呵……”
“你笑什么?”伊南莎的笑声听在白狸耳中,实在不太好听。
“……本来,本来是有一个侍女的,……七天前我下旨杀了她。”
白狸皱眉。
“算起来,那孩子……已经有七天没有人给他送食物和水了……呵呵呵……你何必去救一个死人呢……”
白狸厌恶床上的人,厌恶得很。他强忍怒火,使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你把他关在哪里了?”
“我不会告诉你,我不会让那个女人如愿……当年她救不了自己的亲生骨肉,现在同样也救不了……呵呵呵……呵呵呵呵……”
白狸想杀了他。
不,不能杀……他的命,要留给汐儿!
只是……那个孩子现在在哪儿?
“……你可以亲自去找啊,王城里里外外囚牢一千零八所,你找啊……慢慢找……反正他也活不了了……呵呵……”伊南莎·泷在床塌上笑着,尖声刺耳,像只怪物。
白狸不是傻子,他知道这样找只是徒劳,他看向四周——他觉得伊南莎·泷一定把人关在宫殿中的某处……他有些懊恼自己无法像沽月汐那样轻易分辨气息,但是,眼下这里四处弥漫着浓厚的血腥焦臭……就算她来了,一定能找到吗?
“伊南莎·泷,我知道他一定在宫殿里,你等着……我把你的宫殿寸土掀翻,我不信我找不到我要的人。”
纱幔里的人没有说话。
白狸留下这句话,转身离去了。
远处的人终于赶到,是槐芗。——她身影如风,秋叶轻点落到林逸之身边,她耳边传来士兵的声音:“娘娘?……娘娘!这里危险!……”
没人顾及她是如何来的,所有人忙于应付眼前扑杀上来的东诸士兵!
“保护陛下!保护娘娘!”
槐芗扶着林逸之,她真的很想将他唤醒……她知道他终于毒发……
——逸之……你回来……你为何不回来……
槐芗紧紧抱着林逸之,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她听得那心跳越来越弱,她哭无声,泪化水……
……逸之……逸之……逸之……回来……回来啊…………我求你回来……
哪怕你眼中无我,我也盼你睁开双眼啊!林逸之!!!
东诸士兵的攻势突然弱下来——
槐芗听见一个士兵高声叫道:“有援兵来了!!!——”
是起义军。
克罗蒙·俣看见远处屺的示意,尽管不解,但还是做出了回应。
一个女子冲进人群中,扑倒在林逸之身旁——“陛下!陛下!!!……”
杉儿一把抓住悲戚的槐芗,“陛下怎么了?!陛下怎么了?!……你说话啊!陛下为什么会这样?!!!”
槐芗只是拼命摇头,她一句话说不出来!
杉儿惨白着一张脸,她探了探林逸之的脉搏,整个身体僵在原地。
“……陛下……陛下怎么会这样……陛下……”
林逸之静静的躺在地上,面容平静得不像话,因为他平静,才使得杉儿更觉得悲凄……
“陛下!!!——”杉儿跪倒在地,泪涌而出!
北方传来号角声,天尧看见上空处青色的旗帜——
士兵传报:“有援兵到!!!——”
他们正陷苦战,兵力竭尽,还能有什么援兵?!
“北岑援兵到!!!——”
天尧跳到马上观望,前方涌来大队人马!——北岑大军领军者三人,柏明,柳言,柯尔娜。
天尧仰头长笑!“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史战!四国新史之战!!!”
这确实是四国历史上难见一次的大战,牵涉之广,波及之广,从所未有!——
南方有白色芒星旗高举!雪蛟出海之军!沽月汐的三军人马已经赶到!
成哓苦战已久,他问传报士兵:“助援者何人?!”
士兵答:“西婪雪蛟!领军者三人——潇沭辰,潇沭延,潇沭潜!”
“好!!!助我华葛讨伐恶君!!!——”
四国乱战,生灵涂炭,此乃天命。
沽月汐,一切皆因你而起,你人在何处?
深谷幽幽,沽月汐揪着心口拧眉不语。
“汐儿,怎么了?”白须问她。
沽月汐浸在寒池水中,灵气已经复原。她微微摇头,“……不知怎的……心口生痛……”
“痛?……如何痛?痛得难以忍受吗?”
沽月汐依旧是摇头,“……我不知道,只是好痛……好痛……”
“你母亲的轮回之期快到,你速去东诸收回她残余的魂魄吧。”
沽月汐点头,又陷入沉默,半晌之后抬起头,她看着白须,“爷爷……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会这么痛吗?”
“呵呵……这个就得问你自己了,汐儿,那是你自己的心,你自己最清楚不过。”
“……问我自己?……”
我只是突然觉得心痛,像是娘死去时那么痛,像是孩子死去时那么痛……是谁……要死了吗?
沽月汐猛地睁大了眼!她仰望那一片虚无的天空——会是他吗?……不可以!不可以是他!!!绝不能是他!!!
我冷漠无情,我杀人无数,我什么都可以视而不见!惟独他!不可以!——不可以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