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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继续问道。
“我说啦,我不是莴苣——我叫赤红——你听到没有,我叫赤红——”
对方手圈成喇叭状,向我大声喊道:
“我不是莴苣——我才不需要你救呢————”
“你不要我救,那你——”
我的话未喊完,忽然看见高高的窗口上有什么东西跳了下来。先是一个小黑点,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嘭的一声闷响,摔落在我的脚边。
我低头看去,是那个红发的男孩,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已经没有一丝神采,嘴角一丝殷红的血迹凝固。没有生气,不会动作,就像是一个被谁遗弃了的破旧的娃娃。
我想仔细的看一看,却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涌出了许许多多的魔蛔虫,漫过了我的脚面,密密麻麻,像潮水一样涌动着,瞬间就吞噬了地上的尸体。而且还在不断的堆积,似乎连我都要湮没。我想要逃,却迈不动双腿,想要叫,刚刚张开嘴,就有无数的虫子钻进我的口中。它们钻进我的耳朵里,钻进我的鼻孔里,钻进我的眼睛里。
。
我的手拼命的抓,忽然间,似乎抓到一只手。就好像捉住了救命的稻草,我拽住那手,向上爬。
周围的东西纷纷的退去。
“啊……没想到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声音并没有多么低沉,可听起来却总像是情人的私语。
我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看着站在身边总是一身黑色的家伙,有点恼羞成怒:
“鸦,你别在那里幸灾乐祸。”
“不,我只是觉得很好玩,又发现了你新的一面。”
“呸!”
我简单明了的表达了我的愤怒。
“要不要吃点油炸魔蛔虫压惊?味道不错哦。”
旁边戴着墨镜一直默不作声的户愚吕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手里面是一把白花花的炸虫子。他的肩膀上,户愚吕兄不怀好意的桀桀笑着。
我二话不说,一拳殴上他们的脸。
“呵……”
极其让人不快的压抑的笑声,是左京那个混蛋的。
“左京?”
我问。
“嗯?”
左京笑着看我,脸上长长的疤将本来文质彬彬的脸割裂出一份阴暗的感觉。
“你不是死了吗?”
“对呀。”
他完全不在意的答道。
“那你在这里干嘛。”
“看风景。”
我疑惑的向四周看去,看到大片的蓝。天空离得我那么近,似乎伸手就可以碰到。我低头,脚下什么也没有,只是无边的海,仅有的一块小小的岛屿,也离得那么遥远。
“平时可是很难看到的……”
一只手按上我的肩膀,黑色的发丝垂在耳旁,柔声细语中多了一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晴朗至极的,首缢岛的万丈高空。”
“是啊,很难看到呢。”
我点点头,忽然发现身边其他人都消失了,只剩了鸦站在我身侧。
“很漂亮吧。”
“嗯。”
我点点头,然后鸦忽然笑了。
“看到天空,就要想起我哦。”
他话音甫落,身上忽然绽出重重光华,绚丽夺目。
我离得太近,清楚地看到他是如何化为了无数碎片,飞溅四射。一滴血溅入眼中,世界铺天盖地的化为鲜红。
就像是离得太远似的,光华退下去的时候,我才听到那震耳欲聋的鸣响。
手沾了溅在脸上,仍未变凉的鲜血,放进口中品尝。
咸的。
脚下一空,忽然失重,我从这万丈高空猛地坠落下去。
。
【第二个梦】
——————————————
“啊——”
我尖叫着猛地坐起来。还未睁开眼,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一双手臂环抱着我,轻抚我的背,我反射性的紧紧抱住对方,再也不敢松开,只觉得一松开,就会再度跌入无边无际的噩梦之中。
“小辰,小辰,不怕,乖,已经没事了啊……”
头顶有个声音如此轻柔的安慰着。我把头埋在对方散发着清香气味的衣服中,呼吸渐渐平稳,急促的心跳也慢慢地恢复正常。抬起头,看到树温柔的笑容,忽然间,就觉得恍若隔世。
“做恶梦了吗?”
他歪着头,看着我。
“嗯……”
那是一个好长,好长的噩梦,还好我醒了过来。
松了口气的同时,种种的委屈,悲伤,绝望,忽然全都涌了上来。我一个不留神,眼泪就纷纷冲出了眼眶。
“咦——啊,不怕不怕,已经醒了。”
树被我的眼泪吓了一跳,连忙又安慰了起来。
“怎么了?大半夜的……”
卧室的门被打开,仙水打着呵欠的声音飘过来。
“没什么,小辰做了噩梦……”
“哈,被噩梦吓醒了,还哭鼻子吗?喂你这样出去了可别说是我的徒弟!”
仙水事不关己的嘲笑道,态度一如既往的欠扁。
不过虽然这样说,他还是去厨房穿了一圈,端了一杯温热的蜂蜜牛奶放在我面前:
“喝了吧,安神的。喝完乖乖睡觉,就不会再作恶梦了。”
我接过,乖乖的喝下去,然而却是说什么,都不要再闭上眼睛了。
我害怕,害怕一旦闭上眼睛,就会陷入无法摆脱的噩梦,就再也找不回来。
树没有抱怨什么,放开我去了厨房,说要给我做一点夜宵,留下我和仙水大眼瞪小眼。
最终,仙水败在我精神奕奕的执着的目光下,耸了耸肩,从客厅搬了PS2回来,接上卧室里的小型电视机,问道:
“要玩什么?”
“勇者斗恶龙——火焰地狱之章。”
“那个任务线又臭又长,还很狗血,而且迷宫设计奇葩,我们已经扑街很多次了好不容易才通关,你又要自虐吗?”
“这一次我要打出公主和恶龙私奔的结局来。”
“……”
我看仙水一脸的不愿意,嘴一瘪就要再次哭出来,仙水立刻缴械投降:
“我没意见!”
我于是心满意足。
打了一夜的游戏,直到太阳升起,我跑出去,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身上照着温暖的阳光,才终于散去了心中盘踞不去的阴霾——是梦啊,之前的一切,都是梦,仙水的死掉,自己的背叛,还有无法完成的愿望——都是梦。再也不要有了,那种无力感,那种绝望感,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
“仙水。”
我扭头。
“没礼貌,叫老师。什么事?”
“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朋友,还有很多很多的东西。”
“嗯,我知道。”
“我一直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因为你是笨蛋。”
“嗯,大概吧。”
我笑了起来:
“所以,想要一个人生活下去,是很困难的呢。”
仙水看着我。
“我啊,不想要什么圣光气,也不想整天打打杀杀。”
“不求上进的懒鬼。”
“嗯……我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我眯起眼睛。
。
日子一天又一天,我不曾计算。
仙水,我,还有树,生活在一起。
我们一起逛街,一起去商店淘稀有或不出名的游戏。
相互搭配衣着打扮,研究新奇的菜谱。
修炼,或者收集好玩的宝物。
一起去逛庙会,或者去没有人烟的山里探险。
有时逃课逃的太过分,就会被学校叫家长——这个时候,仙水和树就猜拳决定,当然,输的总是仙水。然后,仙水体内的七个人格进行第二轮的猜拳,大部分时间,一也不管输了没有都会被众人格或耍赖或义正言辞的踢出来,顶着一张苦瓜脸杀气满满的和我去学校,与老师们“交流交流”。
我总觉得满足,温暖。
这是幸福吗?
这就是幸福吧。
可是,总有不安——似乎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然后,有那么一天,我终于想起来——被我所忽略的,曾经那些冰冷异常的噩梦。
在看到仙水忽然失去意识,向我倒下的那个瞬间。
衣服上,鲜血如同玫瑰大朵的盛开——那是从仙水的嘴角滴落的鲜血。
我只觉得那些血如同寒冰刺骨,浸湿了衣服,甚至连皮肤都要侵蚀了进去,深深的刻进肉里,再也洗不掉。手脚都觉得冰凉僵硬,呆呆的抱住了仙水失去意识的身体,站在那里无法动弹。
一双脚停在我面前,我抬起头,是树。
本想求救的声音在看到他的瞬间哽在喉中——那样长长的,深深的刀伤,从右额开始,漫过锁骨,延伸到胸口才停下。
明明之前完全没有看到过,可是这伤却像是已经存在很久了一般,只是深深的灰暗的色调,连一丝血迹血都无。
我手上一轻,仙水已经不见。惊觉四顾,发现身处灰暗的岩洞当中——身后是漆黑不见尽头的魔界入口。
我害怕的全身都要颤抖起来。
然而,身后伸出了一双手——有力的,坚定的,温柔的——将我抱住。
被狠狠的禁锢,就此再也不能逃开。
“陪我一起死吧。”
耳边低沉的私语,是仙水的声音。
“嗯。”
我应着,不想离开,再也不想离开。
“再也不分开。”
“嗯,再也不分开。”
渐渐地,身体不再恐惧的战栗,心也安静下来,我喃喃的应着,如同深沉的叹息。
这不是噩梦——起码这一次,不是噩梦了。
。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
忽然有个声音在脑中响起,平静的不带任何感情。
温暖的怀抱就此消失。我看到一个长发如剑的面目狰狞的妖魔,身上布满奇怪的花纹,卡着仙水的脖子,把他举起,笑容桀骜暴戾,目中无人。
他浑身散发巨大强烈的妖气,睥睨四周,如同在看一个有趣的笑话:
“游戏结束。”
手中的仙水被他扔向空中,然后我看到耀眼的灵光在他的指尖聚集。
想要冲过去,却有无数的荆棘从脚下升起,将我牢牢缠住。越是挣扎,就越是缠的紧,带着倒钩的毒刺勾进皮里,咬进肉里,扎进骨里。
“不许你过去。”
我扭头,看到银发的妖狐眼中是毫无余地的坚决。
鲜血早就流了满地,凉的不带温度;眼泪也已经流干,只剩下纵横的泪痕;连嗓子都喊哑,再发不出一声来。
一把剑从背后穿过胸膛。
于是,就此,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
【第三个梦】
——————————————
醒来了。
(真的吗?)
我在屋子里面走,屋里没有开灯,有一点暗。
这是我的房间——似乎是晚上,拉着窗帘,外面并没有光透进来。虽然摆设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总觉得什么地方有那么一点奇怪的样子。我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走出房间。
很安静。
(都不在家吗?)
我拨拉一下头发,向洗手间走去。
经过客厅的时候,无意间看到客厅四角摆的盆栽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变成了枯死的枝桠,上面缠着凌乱细长的黑色发丝,一圈一圈,纵横交错。我没有太在意。
洗手间的灯是开着的,但是似乎接触不良一般,总是明明暗暗的闪。我拧开水喉,伸出手,却只听到水喉发出低哑的呻吟。
(停水了么?)
低下头去研究水表的时候,洗脸池的大镜子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我抬了一下眼,却没看到什么异常。
老旧的水表似乎坏掉了,水喉一滴水都没有,它却还在慢慢的走着。
我想了想,起身拧上了水龙头。
但是镜子里有什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水喉的影子?)
我探身盯着镜中,镜中的水喉……和我面前的一样,但是……它却在哗哗的流着水。
我拧上水喉,于是镜子里面的那只也被关上了。
一种古怪的感觉从心中蔓延开来。
(有哪里……不对劲。)
我环视四周。
原本挂在洗手间的架子上面的毛巾全都没了踪迹,所有的牙刷都横摆在刷牙杯上,那些刷牙杯又被整整齐齐的摆在架子上。牙膏被全部仔仔细细的挤了出来,涂抹在镜子上,像一只大大的眼睛。我走出洗手间,去到玄关。
门口有两双鞋——哥哥的,还有母亲的,就好像他们已经回来了一般。
没有我的。
(为什么?)
我又打开鞋柜,看到哥哥和母亲的所有鞋子都安静的码放在里面。
(难道他们在家吗?)
可是家里明明一个人都没有。
鞋柜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面具,似乎被什么钝器所砸烂,只剩下残破的半张,嘴部的裂纹拐出一个诡谲的笑容,不知道像谁。
我离开玄关,在书房里面看到一只带血的锥子插在墙上,我进门的那一瞬间它从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