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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不以为意地说:“我们这次给贾府的上上下下送的礼总有几千两银子吧,就是玉儿得她外祖母一点子好东西,也是应该得的,算不得什么。你要是心里很过意不去,我从宫里得来的赏赐你随意挑几件给岳母送去也就是了。”
贾敏摇了摇头,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看今儿的情形,我母亲很可能有心让玉儿做她的孙媳妇。我哪里敢自作主张,少不得要和老爷商量着行事,讨一个老爷的示下。”
林如海失笑说:“玉儿的婚事你做不得主,还有谁做得了主?你决定了便行吧。不过,宝玉那孩子,我在外面瞅着似乎有些浮躁,说话也不太恳切,在官途世路上未必有多少能干本事,不是我自夸,怕是差了我们煜儿一大截呢。你放心把黛玉嫁给他吗?”
贾敏当着丈夫的面,还是护着娘家和娘家侄儿的,笑着说:“老爷这话说得早了点,宝玉比煜儿小着两岁呢,要说差了一截儿,也是正该的,等他到了煜儿的年纪,说不得老成些了也未可知。”
林如海问:“你的意思是乐意将黛玉嫁给宝玉?”
林如海是满心的不乐意,只是当着护短的妻子,有些不好说,那贾府如今已经在走下坡路的态势,白白地顶着个国公府的名头,里面不过是虚架子罢了。要是贾宝玉本人争气倒也罢了,大不了帮扶他一把,可是,今儿看那情形,只怕是“扶不起的阿斗“,黛玉嫁与他,可是堪忧啊。
林如海正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反对才好不伤及妻子的颜面,却见贾敏摇摇头,自己就说开了:“我听老爷这口气不甚赞同,我哪能拂了老爷的意思,自专行事呢?再者,贾府里枝枝蔓蔓,人多是非多,要是嫁与宝玉,以后少不得要支持中馈的,我们黛玉这么娇滴滴的身子,如何当得了那么一大摊子事,一大摊子人?倒是宁可择选那起子人口简单的人家。”
林如海颔首,道:“到底是你们女人家心细,你既然方方面面都想到了,就慢慢地给玉儿留意着吧,也别太着急,毕竟还有煜儿在前面呢,总要等煜儿娶了媳妇才好给玉儿择选东床的。”
于是,林如海两口子定下了基调,就是儿子也好,女儿也罢,都不与贾府联姻。
☆、第37章
贾敏隔了十多年后再次返京;又加之林如海官至正二品礼部尚书,多少人巴着想要巴结;自然是每日宴请不断;贾敏都是能推则推,只是
贾母每每打发人来请,却是推不过的。
这一日好容易有了一天闲空儿,黛玉学着打了个结,攒心梅花的,自觉很精巧好看;倒是来了兴致;索性又拿了极好的五彩丝绳和绦带来
;择选了半天,最终选定用青绿两色交汇编织;中间夹一股金线,变成青绿闪金的样式,结成一个团锦结,又挂上一块哥哥赠与的翡翠美
玉,十分精巧好看,黛玉小孩儿心性,便走去母亲那边想要讨得一点夸奖。
贾敏正在府里的议事厅里听大管家周大勇说着入京以来的一应银钱往来开支。
贾敏端坐在一把鸡翅木的交椅上,一只手支颐翻看着账册,一边听周管家说话,而周管家则弓着背,老老实实垂着两条胳膊,巴巴结结地
解说着,见黛玉带着两个丫鬟进来,忙止住了话,笑着问:“大姑娘来找太太?”
贾敏抬头看见是黛玉,笑着说:“你怎么来了?”又招手说:“玉儿,来,坐到娘身边来。”
黛玉轻盈地走了过去,依着母亲坐下。
贾敏侧头问黛玉:“这会儿跑来做什么?我正听周管家说咱们家在京城这边置办田地房舍的事呢。”
黛玉眼中闪着神采,说:“母亲还要置办房舍这府里不是足够大了吗?”
贾敏一笑,说:“傻丫头!咱们不置办房舍田地,光是把银子钱捏手里又干嘛呢?咱们不放银子钱,银子又生不出银子来!倒不如换成田地
田庄,每年总有些进项。房舍倒是不要多,不住的话,放着也白被风吹雨淋耗子打洞地弄坏了。好了,你先别打岔,等我把这一头的事情
料理清楚了,再听你说。”
黛玉乖乖地说:“是。”
贾敏对周大勇说:“你接着说。”
周大勇正在给太太,即贾敏说着在扬州发卖田庄店铺的事情,当时因为走得急,大部分都没有来得及变换成现银,只得留下几房得力又信
得过的老家人来料理,现在扬州地界的旧产已经折卖了大半,周大勇奉了老爷太太的意思一日中有半日是在京城里到处查看地头,重新采
买田地商铺,好将林家的大部分家产依旧折换做房屋田地商铺等实打实的东西。
贾敏听完了,侧头对丫鬟说:“早起泡的一壶好茶,现在该出味儿了吧,倒是倒一碗来给周管家喝,看他说得这口干舌燥。”
丫鬟忙应了声,去倒了茶来奉与周管家,周大勇道了一声“生受”,接过茶喝了两口,贾敏又问了他一些,周大勇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态度恭谨之极。
一会儿周大勇下去了,家务事告一段落,贾敏才笑眯眯地转向女儿,问:“玉儿,你刚才听这一节,可听出点什么道理来了?”
黛玉笑着说:“古人云,治大国如烹小鲜,治家亦是同理。小鱼需去肠,刮鳞,肉质细嫩不宜于过于翻动,正如治家需要知道人各有私心
,不可不查;大处着眼,小处着手,该放权时须放权,该收紧时须硬心,才是治家之道。”
贾敏轻拍着黛玉的手,唇边扬起满意的笑,道:“玉儿若是男儿,定是和你哥哥一般地聪颖过人,将来出人头地。不过,你将这学问提起
来,用来治家,也是好的。”贾敏又将账册拿来,一条一条指与黛玉看,说:“玉儿喜好读书,原是极好的,只是女儿本份,以女红针黹
为主,次则留心家务琐事,将来嫁了人,才好在夫家主持中馈,操持家务。”
黛玉羞红了脸,说:“昨儿哥哥才拿这话打趣我,今儿母亲也来了!”
贾敏笑着说:“这怎么是打趣呢,现在母亲已经要开始着手给玉儿择选东床了。”
黛玉说:“哥哥还没娶嫂子呢,怎么我倒是抢在哥哥前面?”
贾敏说:“你哥哥的婚事,只怕连我们爹娘都做不了主呢。那一日我进宫去面觐见太后,你哥哥因为做着九皇子的侍读,故而总能落着一
两句褒奖的话,可是,这一次去,太后足足赞了他五六句,还有几位娘娘也在一旁凑趣儿,我心里就琢磨着这是什么意思呢,后来瑞太妃
又招我去,才知道煜儿入了太后的眼,想要将他择为某一位郡主的仪宾呢,不过,究竟是哪一位郡主,还没明说。”
黛玉惊喜地说:“哥哥要当驸马爷了?太好了!”
贾敏纠正说:“尚公主的,才称作驸马。尚郡主,县主的,称作仪宾。”
黛玉笑着说:“好,知道了,那也很了不起啊,郡主就是王爷的女儿吧。”
贾敏微微蹙眉,说:“我倒是宁可煜儿娶寻常人家的女儿,算了,这个话不好再提,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哥哥尚了郡主,倒是抬高了咱
们家的门楣,你也好择选东床了,将来嫁到那一等的人家去。只是,一等的人家大多人口芜杂,事务繁多,母亲现在就要慢慢地教导你如
何侍奉公婆,如何主持中馈,如何约束下仆,如何弹压小妾,等等等等,才不至于使你嫁过去后千头百绪,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正说着,忽有一个丫鬟来报:“贾府那边的鸳鸯姐姐来了,说是奉了老太君之令来请太太过去,说是那边府里的琏二奶奶过生日,老太太
要好好乐上一乐,想请太太也去赏脸。”
一会儿,鸳鸯来了,各种舌绽莲花地劝导贾敏过去贾府那边玩,贾敏心里烦腻,奈何推不脱,只得说:“你先回去,我换了衣服再过去。
”
鸳鸯笑着说:“有姑太太这句话,我回去就不挨老太太的埋怨了,谢谢姑太太给我脸面。还有,老太太说,姑娘们都散了一日学的,叫林
姑娘也一起去玩,姊妹们好相伴。”
贾敏笑了笑,说:“玉儿嘛,本来是可以和我一起去的,和府上的姑娘们一起交际交际,说说话玩一玩都没什么,唯有一点,你们该多提
提醒老太太,老太太年纪大了,喜爱子孙,有些地方思虑不到也是有的,譬如宝玉,如今是读书明理的人了,怎么还能和姑娘们一起混闹
呢?自家姊妹尚且不妥,何况我们这外姓的?要是传出去,不光是府上的清誉毁了,就是我们玉儿,还有长年住在府上的薛家大姑娘,都
要落下些不好听的风评。所以,今儿我就暂且不要玉儿去那边。”
鸳鸯讪讪,因为贾敏说的乃至正理,根本没有回嘴的余地,只好赔笑着说:“宝二爷前些年是玩得过了些,不过,他现在已经知错了,正
在改呢,姑太太千万别沉心里去。”
鸳鸯先回了贾府,将贾敏的话转达给贾母听,听得贾母一脸怫然不悦,道:“我是想着将黛玉说与宝玉成亲呢,见见面又怎么了?敏儿如
今也学得假道学了起来!”
鸳鸯说:“可不是吗?不过……”
贾母怒道:“不过什么!说话怎么说着一半含着一半的,吊人胃口!”
鸳鸯忙赔笑说:“因为是奴婢的一点卑微的小见识,想着说出来未必妥,怕污了老太太的耳朵,故而又忍回了肚子。”
贾母重重地一拍桌子,说:“你说!”
鸳鸯说:“奴婢是觉得,姑太太可能瞧不上咱们府里,瞧不上咱们宝二爷。”
贾母气得摔了杯子,说:“我家宝玉哪一点叫人瞧不上了?”
☆、第39章
贾敏只一个人来了贾府;之后,才知道后天是贾琏的媳妇王熙凤的生日;贾母张罗着想给这孙媳妇里的第一人做生辰庆贺呢。
本来按着时下的习俗,长辈在;不言老,尤其是王熙凤这样的年轻媳妇,即便是到了生辰;也不过就是悄悄地过了;都不便多声张什么,无非是有疼爱的父母或者长辈或者丈夫给买个什么手镯之类的也就顶天了;根本不可能动用公中的钱来办什么寿宴的。
可是,贾母的口气,不仅要搞,而且要大搞特搞,所以,不光是要请客摆酒,甚至还要特意去外面请一班西子来开堂会,大张旗鼓地做生日,听得贾敏都有些咋舌。这般宠溺一个小辈儿,也太出格了点,传出去真不好听,公中的钱是供应族里开销和一家老小的生活的,这样子违背祖例大肆操办,是不是………
贾母倒是自己开口说:“我这意思,这钱不好从公中的账上出,不如我们一家子凑份子吧。凤丫头一年到头操持家务辛苦,大家都是骨肉,说不上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就索性凑个份子,给她过生辰,热闹一整天,也就是个心意了。”说着,贾母自己率先拿了二十两银子,下面的人也就只得忍痛咬牙解囊,包括赵姨娘周姨娘这样八竿子打不着的,还有府内有些体面的奴才诸如赖大家的林之孝家的都掏了腰包。
贾敏虽然心下摇头叹息着想大家子的规矩就是这样败坏了的,面子上却不好扫老母的兴致,便随着大嫂二嫂的例,也出了十六两银子的份子钱。
贾母十分喜悦,叫了东府那边的当家人尤氏,特为来给王熙凤操办这一次生辰宴,千万交代说别叫凤哥儿费一点心思,尤氏笑道:“老太太真格儿疼爱孙媳妇,叫我们这些没公婆疼的看了眼红。”
贾母笑道:“哈哈,你们如今看我疼凤哥儿就眼红了?将来看宝玉讨了孙媳妇,还要兰小子再讨重孙媳妇的时候,更不知道要怎么招我的疼呢!”
贾敏一听这话头儿,心里就寻思上了:看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打着给凤丫头的名号,却又给宝玉拉和上了,多半都是冲着我家黛玉来的,幸好今日留了个心眼,没带她一起来。
原来,贾宝玉自那一日见过黛玉之后,简直是念念不忘,觉得自己从小到大见过的女孩儿里面唯有黛玉算得上是真正的闺阁秀英,和九天的仙女也不差什么,天天盼着她来府里玩儿,只是难得见到她一次。宝玉只当黛玉和史湘云差不多的,就去磨贾母去接来府里小住。
可惜的是如意算盘往往落了空,好容易盼来的往往是蒙了贾母的召唤而来的贾敏,而且时常都不肯带上黛玉同来,叫贾宝玉悲叹那一日惊鸿一瞥般的初遇,却不再有与佳人重逢的时候。
磨蹭的时候多了,贾母也猜出了宝玉的心思,本来按道理做小儿女的有这等心思就该挨打,贾母自己都曾经嘲讽那些书上戏上说的,读书上进的人,见着个佳人就成日想着佳人,书也读不进去了,国家朝廷也不想着去报效了,那书是不是读进狗肚子里了?可是,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