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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并不笨,正相反,他是人情送往上一等一的好手,嗅觉敏锐,此时隐隐觉得贾政挨打一事里里外外透着古怪,却苦于可用的消息太少,着实捉摸不透。
想到此,贾琏不禁长叹一声,垂首道:“咱们府上什么光景,你也是清楚的,阖府上下拢共二老爷头上有一个拿得出手的差事。以往林姑爷贵为扬州巡盐御史,深得帝心,不说别的,有什么风吹草动也能支会咱们一声,如今姑爷去了,现在当真出了事情,连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
王熙凤见他这般心灰意冷,自怨自艾,又一个劲儿叹息贾家朝中无人,思量了一下,笑道:“二爷这话可是偏了,何至于这样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的威风?不说别人,我二伯刚擢九省统制,奉旨查边,天底下再没有比这个还体面的亲戚了。”
她这番话一提醒,贾琏方有了几分喜悦,拍手道:“对,你说得没错,这才是一门好亲戚呢,我立即写信给二伯父,托他给工部尚书去函,问问到底是哪里闹出来的祸事!”
费死劲绕了这么一大圈,贾琏也是有苦说不出,他真心觉得贾政不靠谱,别说人家此时也成了锯了嘴的葫芦,这么重要的事情就因为丢面子,一个字都不肯透露,就算贾政肯说了,必然多有推卸塞责之语,贾琏也不敢全然相信。
王熙凤眉尖一簇,眼中有一道极为凌厉的冷光滑过,问道:“二爷,我感觉有几分不对呢,事情怎么就那么那么巧的,前脚二老爷举着棍子要打林家兄弟,转眼自己就让人打了,还是让着万岁爷给打了?”
贾琏原本正自低头解灰鼠裘上的盘扣,听了这句话,猛地抬头看向她,笑道:“这正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有个事情没有告诉你呢,二老爷挨打是在工部,工部尚书汪由敦汪大人,正是咱们林姑爷的同窗旧友,我打听得消息,昔日林姑爷在世时,两人关系相当和睦,林姑爷离京将近二十载,仍然没有断了联系。”
他原是已经自行否定了这一种可能,没想到王熙凤也觉出蹊跷来,长叹一声道:“不过你也说了,这次是万岁爷责罚得二老爷,很不干汪大人的事情呢。”
“二爷这是魔怔了,怎么就想不明白?”王熙凤得意地伸出食指,弯曲指节轻轻在他脸上刮了几下,柔腻的肌肤叫贾琏心头一动,“你们爷们的事儿,我是不清楚的,不过单说管家,这种小勾当也很多呢,譬如府上哪个婆子得罪了我,我又不好直接下手,难道就不会去找老太太太太拿主意?”
贾琏经她这么一说,顿觉茅塞顿开,顿足道:“正是这样的道理,工部尚书掌管一部所有官员的信息,只消他在皇上面前挑拨几句,皇上自然会改变对二老爷的看法!”
说到最后又有些咬牙切齿,“这可真是亲外甥亲表弟,怎么就干得出来这种事情,倒下手去害二老爷,当时不是也没伤着他们一根毫毛吗?”
王熙凤看了他半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艳丽的嘴角上扬,轻哼道:“也是他们的本事了,我对朝中之事一无所知,却也猜得出工部尚书官职不小,能使唤动那什么劳什子的汪大人,林表弟也是舌绽莲花,心机深沉之辈了。”
“目前事情也不能下定论,且先记着,别在老太太面前漏出来,万一冤枉了他们,也伤了亲戚情分。”贾琏思量了一会儿,下了最终决断,“我会找人盯着林家这次的年礼,若然他们给汪大人送了重礼,可见必是有蹊跷的。”
“哪里还用得着二爷亲自找人呢?二太太早就先一步派了人去呢,”王熙凤眯了眯眼睛,上挑的眉梢带出几分厉害,“这位管家太太,是认准了林表弟手上的银子,自然要先探探底了。”
自从林璐把人参养荣丸的事情对她扯开后,王熙凤心中对王夫人就起了芥蒂,此时说起来也很有几分不屑。
贾琏自然知道确实有这回事,不过这是贾政他媳妇自己的主意,他一个做侄子的也不好多说,只是叮嘱王熙凤道:“二太太自己动了念头,就叫她自己披挂上阵,你别在这里面搅混水?”
“本来是打算搅的,我的好姑妈吃肉,我怎么也能捞点汤呢?不过二爷也说了,这对林家兄弟真是有点邪门,薛家大兄弟挨了打,二老爷也落了不是,两家都是遭了灾,偏他们完好无损,还是当菩萨供起来为妙呢。”王熙凤看着贾琏的侧脸,柔声细气笑道,“我最是眼拙不过的,当初还是多亏了二爷提醒,我才跟他们结了一个善缘呢。”
贾琏深深看了她一眼,握住王熙凤的手,轻轻拿捏着,笑道:“正是这个理呢,咱们同林表弟林表妹也无冤无仇的,何苦结这个冤家?万事万物都应当留点余地才好,你做事就是太绝了。”
虽说是责备的话,此情此景说出来也只见脉脉柔情,王熙凤不觉红了脸,带着三分恼七分羞,把手抽了回来,斜睨了他一眼。
虽然贾母下命令把贾政让乾隆打了的消息压了下来,林璐仍然第一时间得知了这件事情,喜不自禁,拍着林琳的肩膀唏嘘感叹道:“有一个当皇帝的爹,可以少奋斗多少年啊!”真是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
林琳低头冷笑,没接这个话茬,只问道:“你想好怎么搬出去了吗?这里地方太小,又不能闹出大动静来,我练功束手束脚的,还不如以往在寺庙里舒坦呢。”
林璐愁眉苦脸地皱了皱鼻尖。十分无奈而无辜地耸着肩膀:“我倒是想搬呢,贾政忒不是个东西了,竟然想把我丢到学堂里去,这也忒狠了。再不搬出去,我害怕自己晚节不保,我都多大了,再让个老夫子举着教尺打屁股,实在丢脸。”
以往想要搬出贾家,只是因为不想跟贾家有太多牵扯,免得以后人家出事还要硬牵连到自己头上,现在他想要搬离贾家,就纯粹为了自己的脸皮和屁股着想了。林璐很怕疼,也没有自虐倾向,先前被林如海举着板子教训了十几年,此时想起来还不寒而栗。
林璐想了想,还是给他了一个准信:“放心吧,再怎么着,不等过了年,我就能让贾母松了口,带着妹妹搬出去呢。”
林琳认为,考虑到林璐一贯的信誉水平,这句话起码要打个折扣,毫不留情泼冷水道:“还有半个月年节就到了。”
林璐撇了撇嘴巴:“说实话,贾家最多也就能用血缘关系压着我,其实真说起来,完全不是个事儿,不值什么的,倒是其他的事情,你既然都说了我父亲的旧友在朝中有举足轻重的,况且他们当年跟我父亲处得也好,这笔人脉也需要活络起来。”
林璐对这些找关系走后门的事情压根不感兴趣,每天为这些琐事杂事焦头烂额,心烦意乱,他喜欢的还是前世无根浮萍、无牵无挂的日子,不过既然林琳早晚要入朝为官,把所有的宝都压在乾隆虚无飘渺的愧疚上是不现实的,刘统勋、汪由敦这都是现成的助力。
林璐心中早就打好了小算盘,等林黛玉找个好人家嫁了,生下来三四个娃娃,在婆家站稳了脚跟,他就拍拍屁股滚蛋,飘扬出海,去祸害别国人民,逍遥自在,正和他心意,反正有林琳看着,也不怕他的宝贝妹妹叫人欺负了去。
林琳嗤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端起茶盏:“算了吧,就凭你肚子里的墨水,别套近乎不成,反把先生的脸都丢光了。”
刘统勋和汪由敦都是正正经经的文官,同林如海一般由科举入仕,最是喜欢读书人的,再看看林璐,过了年就要十五岁的人了,头上连个针眼大的功名也无,便是贾琏这个出了名的不爱读书的主儿,好歹正经还有个监生的称号。
没有功名也还说得过去,贾敏三年前过身,林璐守了三年的孝,还来不及参加乡试,林如海又身体不好了,如今又进了孝中,算算三年前林璐也不过十岁出头,没有功名也是可以理解的,万一刘统勋见到了故友独子,真的兴致上来,考校些文章名作,不论是林璐还是林琳,都没有回答的本事。
林璐被结结实实噎了一下,半天后才道:“不能吧,这是第一次见面,难道他还能当真为难我们?”
“难道你觉得刘统勋会把向探花郎的儿子提问四书五经归划到‘为难’的范畴里面吗?”林琳对于他的自欺欺人报以诚挚的鄙夷,面无表情翻着死鱼眼,“送拜帖了吗?”
“早几天就找人送过去了,不然我用得着急成这样?”林璐抹了一把额头,给他展示了一下手心的汗渍,“怎么办,说我出去的时候被马车撞了,摔折了腿下不了床?”
“哈!”林琳懒洋洋抬起眼帘看他,“伤筋动骨不过一百天,难道三个月后你就成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一代文豪?”
“笨蛋,这次我说摔了左腿,下次再摔右腿,刘统勋可是事务繁忙的主儿,估计半年后人家早忘了我是哪根葱哪根蒜了。”林璐撑着笑脸说完,不待林琳讥讽,自己就一低头扯起了头发,“他又不是傻子,肯定混不过去的……”
“一部《论语》不过万余字,《孟子》亦只三万字有余,怎么会难得倒连《牡丹亭》《金瓶梅》都能倒背如流的文学大家呢?”林琳冷冷牵动唇角,侧头避开了砸过来的茶盅。
林璐本来也没有指望一个茶杯就能砸中他,此时此刻,也没有心情跟他胡闹算账,愁眉苦脸地托着下巴只是长长叹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压根不是那块料。”
“天底下会读死书的人数不胜数,状元三年就出现一个,一朝少说也能过半百之数,并不是值得拿出来夸耀的事情。”林琳伸出手隔着衣服捏住他的手腕,林璐平日里注重食养,吃得香睡得多,手腕胖嘟嘟软乎乎的,“你确实不是读书的材料,你的天赋在另外一个方向。”
林璐愣了一下,没料到竟然还能从他嘴巴里听到好话,立刻来了精神,追问道:“什么方向?”
“你已经愚蠢到连你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了?”林琳深深看着他,沉黑如墨的瞳孔中不起丝毫波澜。
妈的,就知道从死和尚嘴里别想听到真正的好话,林璐硬生生憋红了脸,考虑到现在不是翻脸的好时候,便作出十分羞涩的模样:“我这不是不好意思自夸吗?”
林琳面皮有点发绿,虽然变色的范围十分微小不易觉察,林璐也有报了一箭之仇的成就感,笑嘻嘻道:“我是能干实事的人。”
这次林琳没有再出声,“能干实事”算得上是一个极高的评价,不过他也没有别的想法,林璐配这样的形容其实不算过赞,虽然此人平时的行事说话都极为不靠谱。
街头地痞一样的林家大少爷是林琳在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不能够完全摸透的人,对方嬉笑怒骂,百无禁忌的言行背后,似乎别有一番洞天。
☆、21初见
刘统勋于雍正二年得中进士,正是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少年得志,春风得意马蹄疾,如今熬到现在已经年近六十,官职累至吏部尚书,内阁大学士,翰林院掌院学士以及军机大臣,位尊高权势重,深得帝王宠信。
他同林如海是同科,连任数次科举主考官,门生桃李满天下,此时临近年节,投贴拜见之人不计其数。
刘统勋收到林璐拜帖的时候,正同自己的得意门生纪昀聊天,此时的纪昀还不是日后声震朝野的铁齿铜牙先生纪晓岚,他于去年恩科时刚刚得中,二甲第四名,如今只在翰林院任庶吉士。
纪昀三十一岁金榜题名,在当时虽然算是较为年轻的年纪,也并不显眼,不过他托了刘统勋的眼缘,两人平日里往来甚密,私交不错,并不只是普通门生和座师的关系。
刘统勋收了拜帖,看了看署名,见是林如海的儿子送上来的,知道是私事,也没有避着纪昀,打开来一看,先笑了三声。
“先生?”纪昀见他突然开怀,微微讶然,前倾了身子问道,“不知先生所乐为何?”
“前任扬州巡盐御史林如海是我的至交好友,天资纵横,昔年高中探花郎,不过双十。”刘统勋抚摸着自己的三寸山羊胡,把请帖又看了一遍,叹息道,“如海兄才华横溢,只可惜林家家丁单薄,几代单传,如今如海兄壮年故去,只留一子一女,实在是天妒英才,可惜可惜。”
纪昀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从这番话中怎么也没看出来这有什么好笑的,他又知道刘统勋绝不是幸灾乐祸的狭隘逼仄人物,因此只是不说话,等待着下文。
果然,刘统勋微微伤神后,继续道:“他以往回京诉职时我们也是常聚首的,常听他叹息家中独子不知上进,我原还道他是为人谦炳,今日再看,这林家小儿确实并无他当年的半分风姿。”
刘统勋一边说,一边把请帖翻过来给纪昀展示了一下上面的字迹:“如海兄那样一个风雅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