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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进镇,便有好几家商贩拥上前来,围住主车,吆喝的吆喝、拉客的拉客,争抢这难得的肥羊。随车而行的几名侍从又喝又拦,好容易才劝退了众商家。
众人抱怨着退去。正在此时,场中巨变!
方才被围住的马车轰然巨响,烟雾蓬散,竟炸成一堆碎末。连马车周围那几名随从,也一同粉身碎骨。
爆炸声中,原本一脸恹恹然的商贩们精神陡振,纷纷从墙角窗缝中抽出兵器,蜂拥而上,攻向剩余的几名随从。
对手人多势众,随从很快便露败势。
危急之时,两道人影破空而来。
一个凌空翻转,脚尖点、踢、蹬、践之处,带起一波波凌厉罡气,对敌之人无不兵器脱手,凭空飞出丈远;另一个剑走游龙,点、劈、撩、刺之间,寒光摄人血光飞溅,中剑之人无不惨嚎、翻卧。
不多时,场中已扫荡一空,只余下尸横遍地,犹见方才一战的激烈。
两人收剑、站定。
正是戚少商与追命。
戚少商望着被炸成碎末的马车,深深拧起眉,道:“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我们太疏忽了!”
追命双手抱胸,唉声叹气:“没想到伏击之人竟用上了烈性火药,这下那个武义大夫怕是连骨头都找不全了,我们可怎么向先生交代啊!”
旁边另一辆马车中忽然传出个苍劲有力的声音:“谁说老夫连骨头都找不全了?”
语声中,车帘一撩,竟走下个年约五旬、气度华贵的男子。正是武义大夫马政浮海。
追命惊道:“你……你不是一直坐在主车上的么?”
戚少商眉一皱:“追命!”
马政浮海面色一凛,道:“原来你们二人是一路跟踪而来……说!是谁人派你们跟踪老夫的?究竟有何企图?”
戚少商拱手道:“我等受诸葛先生密令,暗地保护大人出使金国。一路跟踪实属情非得以,请大人莫要见怪。”
马政浮海捋须道:“原来是诸葛先生妙算,早有安排,救了老夫一命。看来金国此行凶险异常啊……”
追命俯身翻遍刺客全身,却没有发现半点有用的线索,奇道:“真是怪了,出使金国一事不是很隐秘的么,怎么还会有人知晓了暗情前来行刺呢?究竟主谋是谁,动机又是什么?”
戚少商凝眉一忖,道:“马政大人,为何忽然弃主车而从副车,难道是预先知道了什么?”
马政浮海淡然笑道:“老夫可没有诸葛神侯神算之计。只是进镇之前忽然起了疑窦,一个南北交通要道、商车旅马的中转站,怎么会如此空寂荒废?就算是边陲征战之地,也总该有商旅往来才是。老夫顿时起了疑心,为防万一,换乘了车马,才侥幸躲过一劫。”
戚少商暗自思索,觉得他言之有理,可又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细细去窥他,却见他说到疑心之处时,面上虽不动分寸,目中却有傲岸睥睨的精光一闪而过,不由得想起一人,不由心头一震!
可他心思沉毅,即使暗下起疑也不露于声色,只道:“天色不早,还请大人前往客栈安歇,这里一切,由在下与追命打理便可。”
夜已过半,正是好梦正酣之时。
戚少商却彻夜未眠,愈想愈觉得不对劲,心中暗下决定,夜探马政浮海。
他提了逆水寒,潜到马政浮海房外,将门口守卫的两名随从点晕,从窗口悄然翻了进去。
只见马政浮海背对着他躺在床塌上,气息沉稳,显然正在酣睡。装着官印与国书的密盒,就放在内侧枕边。
戚少商右手提剑轻轻上前,俯下身去,伸手去取那密盒。
猝然之间,一只手由下方疾电般探出,直袭向他胸前神封穴。
戚少商一惊之下,左手一翻,点、捺、扣、敲,电光石火间已由指到腕拆了十招。
正胶着之际,另一手从腰腹斜刺而出,直点他肋间日月穴。临到又变点为抓,一把揪住他腰间衣襟往下一扯。
戚少商不料他不与常理如此出招,错愕之下竟被扯摔在床上。
他脐下三指气海重穴被人用膝盖顶住,怔怔望着咫尺上方一双狡黠清亮的眸子,道:“果然是你……”
那人将面皮一抹,露出张清俊的容颜:“连马政浮海的家眷都未起疑,反倒被你认出来了!戚少商,你是用鼻子嗅出来的么?”
明明是自己眼力过人,反而被他调侃成只猎犬了,戚少商不由心中苦笑。
忽然面色一正:“顾惜朝,真正的马政浮海呢?”
顾惜朝满不在乎道:“我杀了。”
戚少商大怒:“你!你杀了马政浮海,又假扮成他出使金国,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顾惜朝笑道:“你想知道?”
戚少商怒道:“你要是又和赵琮捣弄什么阴谋诡计,我一剑杀了你!”
顾惜朝膝盖往下一滑一顶,满意地瞧他痛出一头冷汗:“如今你为鱼肉我为刀俎,要么也是我一剑杀了你吧?”
戚少商咬着牙道:“顾惜朝……你真是阴险无赖!”
顾惜朝笑得愈发开怀了:“原来戚大侠的命门是会阴穴,恩?”
戚少商一张脸涨得通红,反手去拔逆水寒。
寒光出鞘,森冷刺骨。顾惜朝也不急,悠然道:“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了马政浮海?”
戚少商一怔:“为什么?”
顾惜朝道:“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只有你先答应了,我才会告诉你。”
戚少商见他面上阴凉凉似笑非笑,心中不禁有点发毛,无奈道:“只要不是有违道义之事,我可以答应你。”
“戚大侠一言九鼎,我信得过你。”顾惜朝翻身从枕下摸出张信函递过,“你自己看。”
戚少商展开一看,拧眉道:“金主完颜旻给武义大夫的密函?原来马政浮海竟是通金的奸细……”
顾惜朝平躺下来,笑道:“怎样?我没杀错人罢?”
戚少商沉声道:“卖国求荣之辈,该杀!不过,你假扮马政浮海出使金国,是想扶宋,还是助金?你与离王赵琮究竟在暗地里盘算些什么?”
顾惜朝挑眉道:“我只答应告诉你杀马政浮海的原由,可没答应告诉你别的。恕我无可奉告!”
戚少商欺身压上,直视着他的眼眸,那里藏着一潭幽邃寒水,深不可测:“惜朝……是善你就光明磊落地告诉我,是恶就立即悬崖勒马,别逼我杀你……”
顾惜朝避开他深透的目光,道:“你答应我的条件呢?”
“我既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
“好!我要你将此事密而不报,决不能让诸葛神侯知道,连追命都要瞒着,你可做得到?”
戚少商凝声道:“为何不能让他们知道?”
顾惜朝道:“你真以为朝中上下都那么忠君爱国,只出了马政浮海一个奸细?”
戚少商惊道:“你说诸葛先生……这决不可能!”
顾惜朝道:“我并非指他。可是你该知道,我在明敌在暗,一但风声走漏,后果不堪设想!”
戚少商陷入沉思,半晌,道:“我答应你!但我若发现你有不轨之意,这个约定便自动解除!”
顾惜朝叹道:“戚少商,你还真学乖了,半点亏都不肯吃啊!”
戚少商道:“与你打交道,我不得不小心谨慎,否则什么时候又被你阴了还不自知!”
顾惜朝听他话中愤懑之意,知他对自己与赵琮联手设局利用他一事犹甚介怀,不由目光一黯:“你……还在恨我?”
戚少商伸手缠住他颊边的发:“我当然恨你!恨不得杀了你!可我又怕自己有一天真的杀了你……惜朝,惜朝,我该拿你怎么办?”
顾惜朝紧抱住他,轻声道:“那你就杀了我。我说过了,那时你吐了多少血,日后我便还你多少血……”
戚少商忍不住将脸埋进他柔软的发间,在他耳边呢喃:“我不要你的血,我只要你的心……”
屋内一阵寂然。
而后有细碎声音响起,渐渐愈发杂乱不堪了。
“戚少商……”
“唔……”
“门口有侍从……”
“晕过去了……”
“楼下还有追命……”
“喝醉了……”
“可是……”
“没有可是,只有我……”
“……”
第二天一早,追命出了房门,便见戚少商坐在大堂喝茶,一脸神清气爽。
他伸手斟了杯茶,叹道:“戚兄,你昨晚睡得很好么?”
戚少商“噗”地一口茶喷了出来,呛咳不止。
追命吓了一跳,拍着他的背道:“你没事吧?”
戚少商连连摆手:“没、没事!”
追命道:“唉,昨夜梁间鼠害不绝,悉梭作响。我大约是喝醉了酒,倦怠得很,也不愿起身去赶那些个偷嘴贼,害我整夜不得安睡。你倒好,一脸容光焕发,瞧我这俩黑眼圈……”
戚少商埋头啃着馒头,一声不吭。
“对了,怎么不见武义大夫?还没起身么,要不要我去唤他?”
戚少商忙伸手一拦:“不用了!他……他说昨夜偶感风寒,身体不适,需要休养一日。”
追命恍然大悟道:“定是昨夜与我一样被吵得睡不着,起身赶老鼠时受了风寒……戚兄你说是吧?”
“……是、是。”
窗外,红日正从苍茫远山间冉冉升起,桑干河波光粼粼。连这破落的小镇,也在晨晖沐浴下有了些生机。
北上的小路从镇口蜿蜒而出。
而前方的路,还很长。
15 刀光剑影美人泪
辽国五京之一,上京。
临潢府。因南面潢河而得名,辽太宗时起,便是辽国皇都所在。
朝曦影里,两辆马车停在一条浊流滚滚的大河边。
赵琮微撩开车帘,问道:“这是什么河?”
侍从恭手道:“王爷,这是潢河。由此渡河,离临潢府不到八十里。”
他一挥衣袖,马车继而辚辚前行。
赵琮微微闭目,半倚卧在软榻之上,身旁案几上的一炉龙涎香燃得将尽,只余下一脉缥缈的轻烟,香气也氤散了。他凝神静气,将心中暗计又从头至尾盘算了一通,思谋着其中可能出现的破绽。他成竹在胸,可又有一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忧虑。
那辽主天祚帝出了名的荒淫残暴、贪婪无餍,镇日里东征西敛,且最恶人对他不恭;想那女真族首领完颜阿骨打便是因为一次在宴会上不肯对他奴颜婢膝,差点被他斩杀,这才怒而联结各部族,叛出辽去,立了金国。
而自己此行最要紧的,便是摸清这暴君的心性,博取他的信任。天祚帝早有灭金之意,联盟自不在话下,难的是,怎样利用他的弱点,驱动他按预订的计谋出兵……
赵琮正沉沉思索,不觉临潢府城门已在眼前。
他起身整了衣襟,步下马车。
抬首望去,但见墙垣高大坚固,形势相当雄壮,沿城墙挖掘了一道宽阔的护城河,战时可作壕沟之用,上有悬索吊桥以供往来通行,整个布局看上去与宋都开封并无甚两样。赵琮暗忖:看来北夷蛮邦,还是得靠我中原文化滋养,才得以兴盛昌隆。
他有心查看城垛四处,遂一路步行,到了城门。
侍从早已先行一步,向守军传递宋国来使的消息,不多时,便有一人出来宣诏辽主旨意。
赵琮先看那宣诏之人,竟是个位阶低下的小吏,再听那辽主口谕,居然叫他这一国皇胄由西侧门入城,暂居驿馆等候召见。心中顿时清明得很,这天祚帝对宋国深存轻慢鄙薄之心,早就准备好给他这宋使一个下马威,借由羞辱他而羞辱整个宋国。不由冷冷一笑道:“这便是贵国的待客之道?人道君子方以礼待人,果不其然!”
宣诏的官吏听出他话中之意,理亏而无言以对,只得道:“这是皇上圣旨,请贵使入乡随俗。”
赵琮一甩袖,上前两步。
守门的将士将枪钺一栏,阻挡在正南城门口。
赵琮冷笑道:“看来,本王还真不能从正门进入你辽国京城了!”
官吏略有得意之色:“请贵使随小人由西侧门而入。”
赵琮放声大笑,道:“让尔等蛮夷看我大宋天朝威仪!”笑声中衣袂一振,月色人影凌空飞起,御风驾岚般步步升腾,转眼已凌驾于城门之上;秦苦寒与花娘子紧随其后,一红一紫两道身影翩如惊鸿,势若长虹。赵琮宽衣大袖于清风中猎猎飞扬,脚尖于城楼上一点,踏月逐波飘飘而落,半空中传来他清朗之声:“告诉你们皇帝,大宋使臣是从正门之‘上’而入的!”
那官吏瞠目结舌立在那里,城门内外往来如梭的辽国百姓与兵卒也看傻了眼,半晌才纷纷低声议论不休。
赵琮三人翩然落地。
秦苦寒不禁笑道:“王爷,这一招为何?”
赵琮又怎会不知他问的并非轻功招式,当下微微一笑:“这一招,叫做‘敲山震虎’!天祚帝想羞辱本王,使下僚、封正门,再让本王在驿馆中冷落上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