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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葛先生道:“离王殿下是要用这副‘江山社稷图’来与老夫谈条件了?”
赵琮道:“难道不够资格么?”
诸葛先生暗忖:若是此图真流入异邦之手,怕是我大宋届时四面受敌、疲于奔命,难保不受他国蚕食鲸吞……
一念至此,他走下高坛,挥手退去了众捕快,道:“老夫只听你条件,至于成不成,还得由圣上定夺。”
赵琮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诸葛先生为何不迎皇叔出来,我跟他谈。”
口中一壁说着,背负在身后的双手却悄然缩入袖中,不动声色地拨开机括。
诸葛先生道:“圣上已将此事全权教予老夫处理,殿下直接跟老夫谈,由老夫转呈圣上,也未尝不可。”
赵琮正欲开口,忽然望向诸葛先生身后,眉一剔:“皇叔——”
诸葛先生微微一怔。
“先生小心!”
浑厚的男子声音隐含内力,从赵琮身后破空而来。
与此同时,一道肉眼几乎看不分明的幽蓝寒芒,以无可比拟的高速急射向诸葛先生。
这一切仅仅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甚至还不及眨一眨眼。
孔雀翎!诸葛先生在听到警示的那一刹那,及时反应了过来。
眼见蓝光已至胸前,却也不敢针锋相对的去硬接,只甩袖挥出一道劲力,上盘借力向后一闪。
蓝光擦着胸腹衣物掠过,没入他身后树林中。
这一击似乎耗尽了赵琮的气力,他揪紧胸口衣襟又呕出血来,愈发鲜艳的血色中隐约夹杂着块状之物。
“铁手……你……”
凌空跃入场中的英伟男子,果然是铁手。
随他而来、身着布衣的赵佶,在众侍卫的层层保护之下披上了明黄龙袍。
铁手神色复杂地望着赵琮,涩然却决绝地道:“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任何人向先生出手!”
赵琮惨然大笑,“我这绝地反攻的最后一击,居然是毁在你手中……看来是天要亡我赵琮,奈何?奈何……惜朝,我保不住你了,你快走!”
高台之上的赵佶怒声喝道:“谁也走不了!你们这些犯上作乱的叛臣贼子!来人,将他们拿下,负隅顽抗者,就地正法!”
圣旨如山。
顿时在场之人,剑出鞘、弓满弦,刀光剑影交织成一张细密而凌厉的巨网,向被他们围困在中央的顾惜朝与赵琮劈头罩下。
顾惜朝横剑,青光一闪,迎刃而上,与众人游斗起来。
向他们出手的捕快中,不乏武功高强的好手,光是铁手、冷血、无情三人,气势便足以压倒一切。
众人群攻之下,顾惜朝一手剑如游龙惊鸿,另一手还护着身负重伤的赵琮,未及几十招便捉襟见肘,陷入凶险异常的战况中。
之所以能撑过几十招,不仅是因为手中所持的神兵利器,更是由于冷血的剑每每眼见刺中他们,却又偏了那么一分半分,莫名其妙地落了空;而铁手的一双铁拳,也总是失手滑了出去,很不凑巧地磕碰在袭向赵琮的刀刃之上。
场中形势有些微妙地混乱起来。
诸葛先生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无情剑眉微微一皱,身势凭空跃起,数点寒星飞出衣袖。
铁手的手、追命的腿、冷血的剑,足以令无数江湖中人闻风丧胆,可最惊骇人心的,却是无情的暗器。
“杀手无情”的无情,例不虚发的暗器。
这一次,他用的是精钢白骨追魂钉。
顾惜朝听见了那刺破空气的尖锐声响,却发觉自己根本无法尽数拦下这追魂夺命的几根钉子。
他脸上掠过绝望的神情,却睁大了双眼。
他的骄傲不许他闭眼。
他要看清死亡的颜色。
那一瞬间,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无处置放的悲伤——幽明两相忘,彼岸花不开。
倘若有缘,下次再相见时,已隔几世之后?
倘若无缘,能彻底忘怀时,将隔几世之后?
银色。
凛冽而厚重的银色。
伴随着金属撞击的清脆声响。
却不是死亡。
是“逆水寒”。
逆、水、寒!
凛冽而厚重的银光绞过,精钢白骨追魂钉碎作了微末,随风飘散。
握剑的汉子,以一种正面迎敌的姿势,门户大开地站在那里。
那是一种仿佛可以开山辟谷的气势,却不锐利,如沉静的渊、浩瀚的山一般,浑然天成的气势。
不知多少声惊呼重叠在一起:
“戚少商!”
半空中人影一晃,停顿在诸葛先生身旁。
一身素袍,腰悬酒葫,正是四大名捕的追命。
追命挠挠头发,一脸愧色道:“先生,弟子一时不慎,着了戚兄的道……”
诸葛先生一摆手,沉声道:“少商,你可想清楚了?”
戚少商颔首道:“晚辈心意已决,辜负诸葛先生的厚望了……我戚少商当众宣布,脱离六扇门、叛出官府!从此以后,再不是六扇门中人,所做一切,皆与六扇门和诸葛先生无关。”
诸葛先生神色悠明如水:“你终于堪破了,却又始终堪不破……”
顾惜朝怔了怔,眉峰一拢,恶狠狠道:“戚少商,见到你就没好事!我管你是江湖草莽还是官府公差,不关你事就给我滚,少在这里碍手碍脚!否则我的剑可不长眼睛!”
戚少商被他一顿臭骂,不怒反笑:“你说过的,只有蛋才会滚。我是人,不是蛋,所以我不滚。”
顾惜朝气得面色泛白,举剑道:“真要我的剑在你身上刺个窟窿,你才肯识时务么?”
戚少商环视场中剑拔弩张的众人,洒然笑道:“等我挨完这里所有的剑,怕是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可以让你刺出个窟窿来了。”
顾惜朝的神情忽然冷了下来。
“既然你想死,我也不拦你。”
戚少商道:“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想死?只是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轻描淡写的口吻,理所当然的神态。虽然周围的人都长着耳朵,可这一句语焉不详、暧昧不清的说辞,恐怕没有几人能领悟其中深意。
顾惜朝冷冷瞪着他,神情愈发凶狠了。
铁手目光震撼。
冷血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追命玩味地似笑非笑。
无情面色僵硬地将捏在手心的钢镖看了又看,仿佛弄不清究竟是五支还是六支。
诸葛先生又叹了口气。
其余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懵懂。
场中蓦然一片安静……
天子隐怒的声音乍然响起:“戚少商,朕看在你曾经护驾有功的份上,不追究你擅自阻挠官府办案之罪,还不快退下!”
戚少商的目光穿透重重人墙,直射向高位之上的九五至尊:“皇上,戚少商在入官府之前,本就是重金悬赏的朝廷钦犯,如今只不过是旧业重操罢了!皇上龙恩浩荡,草民愧不敢当。”
铁手心中一凛。
面前的戚少商,似乎已不再是六扇门的捕头戚少商,而又回到他们最初见面时,那个在大漠狂沙、连云九寨中纵马呼喝、一身豪强的“九现神龙” 戚少商了!
自他退出江湖进入官府之后,笼罩在他身上的那张收心敛性、束手缚脚的无形之网,究竟是什么时候被他挣破的?
当初先生邀他加入六扇门,赏识人才之外,又何尝不是隐含着“困龙在渊”的意味!——当今天下,除了天子,谁能称龙?谁敢称龙?难保不因犯忌讳而遭灭顶之灾。将他收入门下,亦是出于一种爱护的心态。
可如今,潜龙升天,于他自身是福是祸,又有谁能判别!
赵佶震怒了,下令道:“将戚少商与一干人犯一并拿下,如有抗拒者格杀勿论!”
戚少商朗声大笑,转头对顾惜朝道:“这下关我的事了罢?”
顾惜朝目光复杂至极,面上阴晴不定,最终叹道:“戚少商,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我……你想死,我却想活,如何是好?”
戚少商笑了:“那还不容易,杀!杀得出条血路,就同生;杀不出,就同死!”
顾惜朝也笑了:“好主意!”
刀光起,剑影如虹。
万重杀机中,一青一白两道剑光夺人眼目。
青的,如虬龙出海;白的,似飞龙在天。剑光逐渐融为一体,再辨不清哪一道是寒水白浪翻重雪,哪一道是碧空晓岚出云岫,但闻剑气呼啸,激荡不衰,如泣如诉、如歌如哭……
这一场鏖战,竟不知持续了多久!
脚下是层层叠叠的血泊。
身上是层层叠叠的血痕。
挥不完的剑,杀不绝的人。
蚍蜉尚可撼树,面对后浪推前浪般的人潮,纵然神功盖世,也难挡万众之力。
戚少商与顾惜朝抵背而立,剑势已弱,汗透重裳。
戚少商大口喘着气,疲惫不堪的面上居然还能挤出相当动人的笑容来:“惜朝,我饿得要命,若是能吃到你做的杜鹃醉鱼,再灌进一坛炮打灯,人再多十倍也不在话下。”
顾惜朝脸色惨白,笑容却出奇的爽朗:“你死了以后,我会每日做杜鹃醉鱼供在你坟上,再加一坛上好的炮打灯。”
“死了就吃不到了……”
“那就给我活着!”
“好!你活着,每日给我做杜鹃醉鱼,我活着,每日吃你做的杜鹃醉鱼,如何?”
“……好像我比较吃亏。”
两人边奋力挥剑,边磕磕绊绊地斗着嘴——若不是这样彼此鼓劲,又如何能撑到筋疲力尽依旧岿然不倒!
然而连这般断断续续的细语,也渐微不可闻了。
伏在地上的赵琮不知是第几次昏死过去,又是第几次清醒过来。
他怔怔注视着场中浴血奋战的两人,露出了不知是怅然还是欣羡的神色。
“……终我一生……只对一人心存愧疚……惜朝,我亏欠你的,也是该偿还的时候了……”
他异常艰难地坐起身,将最后一丝内力逼入丹田,凝声道:“住手——”
蕴涵内力的声音,如穿金裂石,尖锐地镝割过空气。
四周顿时一滞。
赵琮将目光投向高台上的赵佶,如针如芒,不偏不倚。
“皇叔……杀了顾惜朝……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赵佶眉一皱,叱道:“胡说什么?”
赵琮一声冷笑:“皇叔,你可真是多情还似无情啊……你忘了么,二十三年前,你还是十一皇子之时……拖着我父王四处寻花问柳,正遇上烟波阁的花魁大赛……那个艳绝人寰的柔然舞姬……你既然忘了,干脆就忘个彻底好了,免得徒增悔恨……”
赵佶面色剧变,目中放出惊愕激荡的光,颤声道:“你……你什么意思?”
赵琮冷冷一哂,道:“你不知道罢……惜朝出身青楼、长在烟波阁……今年恰好二十二岁……”
赵佶震惊之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拿眼细细去端详顾惜朝。
纵使满面血污,也掩不住他如画眉目。
赵佶在他男儿清俊之气中,依稀辨出那似曾相识的眉目,与明显带有异族血统的卷曲长发……
一国之君,无上天子,竟如雷殛一般怔在那里,凝固成石。
赵琮将蚊呐般的一线声音逼至戚少商与顾惜朝耳中:“机不可失,还不快走?!”
戚少商望着他眼中坚毅与决然之色,心一沉,咬牙绰起顾惜朝,趁众人错愕之时,如鹏鸟展翅掠过人群上方。几个纵跃之后,人影杳然。
众人一惊,只待金口一声令下,追击上去。
不料圣谕却迟迟不下。
屏息的等待中,时刻似水流去,逝者如斯。
赵佶沉吟着,犹豫着,将信将疑,左右为难。
没有圣谕,谁也不敢妄动一步。
赵琮低垂下头,无人能看清他唇边一丝不明其意的浅笑。
赵佶终于下了口谕:
“离王赵琮犯上作乱,罪不容恕,本当腰斩于市,念及皇族血脉,特赐全尸,不得归葬皇陵。同党罪大恶极者俱已伏法,为表东海扬波皇恩浩荡,余者赦其死罪,着地方衙门尽快捉捕归案,囚入天牢。”
圣旨一下,众人纷纷拜倒一片,口称“皇恩浩荡”。
“滚开!谁也不许碰我!”
赵琮发狂似的甩开钳制住他的皇宫侍卫,凄厉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他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物,攥在手心,迎风一扬。
淡黄色碎片随风飞散,如漫空蝶舞;又如一曲盘旋入云的凄凉挽歌。
“江山社稷,惜我不得其时……你们且替我赵琮好好看着……看十年之后,却是谁家天下!”
激荡不息的凄厉狂笑陡然消失了。
赵琮缓缓滑落于地,胸口一支短箭闪着艳丽的幽蓝光芒。
九支孔雀翎的最后一支,他留给了自己。
只是不肯暝目的面上,依旧流动着一抹愁郁与悲怆。
该是怎样深重的满心愁苦,才令他连在临死前孔雀翎所带来的幻觉中,都寻不到半分快慰与幸福……
侍卫正要抬起赵琮的尸首,却听一个满含悲愤的声音道:“你们没听到么?不许碰他!”
铁手殷红着眼,一步一步走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