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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仿佛,有一根细小的手指戳着他的心口,质问着:这里痛吗?心痛吗?
遥遥传来的是他自己的回应……
痛,痛极了!
不管怎么抚摸卫庄的脸,期盼他像天明一样突然露出顽皮的笑容,说,逗你玩的……
事实依然无情地摆在盖聂面前。
镜湖医仙不在此地,所以卫庄即将死去。
“小庄,小庄……”
手指下产生了异样的触感,濡湿,却有异于血液的黏腻。
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盖聂以为是自己的涔涔冷汗掉在了卫庄脸上,但随即发现不是。
卫庄太要强太骄傲,所以在意识消逝的时候,在理性失控之后,久违的泪水,才从紧闭的双眼中渗出了少许。
这么决绝的解怨方式,对当事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
盖聂和天明能以喜剧收场,靠的是镜湖医仙出神入化的医术。
愚蠢的盖聂居然忽视了转悲为喜的关键。
啊,九转金丹!
镜湖医仙人虽不在,却有她用不死草调制的九转金丹在!
盖聂手忙脚乱地取出玉瓶,朝卫庄嘴里塞了一颗。
只要服下金丹,便可保千日不死,除非遭到身首异处大卸八块之类的极端对待。
遗憾的是,随着一阵咳嗽,金色的汁液夹杂在坏血中淌了出来。
盖聂毫不犹豫地取出第二颗金丹,含在自己嘴里。
只是口哺毕竟形似亲吻,他难免稍有迟疑。说时迟那时快,金丹竟已化作琼浆直冲入喉,恰似一股暖流,温热了五脏六腑四肢百骸。
金丹入口即化,本是为了重伤濒死不便吞咽的人考虑,不料却在这里浪费了一颗。
“噫!”
现实已经不容盖聂再犹豫。
如果三颗金丹都在卫庄身上用掉,盖聂今生今世哪还有颜面再见端木蓉!这是两人的定情信物,更是整个墨家仅有的三颗救命金丹。然而看着濒死的人不施救,有违盖聂的本性。
(蓉儿,对不起,端木姑娘,对不起……)
盖聂把最后一颗金丹小心翼翼含进嘴里,然后义无反顾地压上了卫庄的嘴唇。
********************
这个据点坐落在桑海城南一百里外的山谷里。
长期伪装成神秘富豪的别邸,目前为止还没有走漏过风声。
从来没有走漏过风声,并不代表这里肯定没有内奸。
这个闲置已久的据点在核心驾临之前,根本没有出卖的价值。
话说回来,即便原本没有内奸,首领重伤濒死的变故,也很有可能催生出内奸与叛徒。
假如流沙的仇敌闻讯杀上门,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因此大小头目各色人等纷纷在便衣下暗藏了武器,加紧自查,严密盘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盖聂!”
九个时辰之后,卫庄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却不清醒。
他发着高烧,神智迷乱,不知今夕何夕。
“我在这里。”
见他胡乱挣扎摸索,盖聂急忙伸手过去给他握住。
他额头滚烫,双颊烧得通红,手却冰凉如死。
“盖聂,我没有把剑放下,我没有放下。”
“我知道,是我把鲨齿的剑柄从你手里取出来的。”
“盖聂,我没有放下,我放不下。”
“我知道,在你放下之前,我不会离开你。”
雪女曾经说过,为患者输入真气,也就是让人一时气色好些,并非长久之计。但卫庄的情形毕竟比天明危险百倍。天明当时可是有镜湖医仙保证过性命无碍的,哪像那个靠不住的妙手人屠,丢下一句看造化就补眠去了。
卫庄唯一的依靠就是那理论上能保命、实际上还没人验证过药效的九转金丹。
盖聂深深吸一口气,催发内力,向卫庄丹田灌去。
尽管早有准备,剧毒引发的剧痛还是让他呼吸一滞,眼前发黑。
流沙虽然不乏内功高手,但真气修炼是何等之难,为人灌输又是莫大的损耗,在这人人自危的警戒状态下,谁会愿意为首领做奉献呢。
——小庄,你管理流沙的路数就像练剑一样,把战斗力提升到了至高无上的境界,重创修复方面就难免有所欠缺。
——正常的胜负你能承担后果,可是,你从来没有惨败过,你从来没有真正受过重伤。在你对大局失去控制的时候,现在这种时候,你该怎么办?好吧,或许你不在乎生死,更看重效率,可是,我却不能看着你走上这种不归路。
——糟糕的是,不出我之所料,你内功路数也是如此。
算上天明,盖聂曾经为十九个人灌输过真气。
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不顺畅、不调和。
卫庄与他师出同门,按理应该特别调和才对。纵横之道互生互克,决不是格格不入的内功心法。不过,剧痛让盖聂越来越吃力,连思绪都开始飘渺起来了。他只能集中精神提醒自己坚持,坚持,再坚持。
一个人,只要完全不心疼自己,就没有什么事不能坚持。
从来没见过对自己这么狠的男人。
这是赤练给盖聂解毒之后说的第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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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的,天亮了。
晨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投射在精疲力尽的盖聂身上。
卫庄茫然地看着他蜷起身,复又舒展,慢悠悠地坐了起来,然后站了起来。
他扶着墙缓了缓气,正要向外走,却又回头望向寝台。
卫庄不敢继续偷窥下去,匆匆把眼帘合拢。他的气息越来越近,大概正在弯腰看着自己。自己的心脏太不争气,受不了这强烈而又亲切的男人味儿的侵袭,跳得像要扑出胸腔来。
“小庄,小庄……”
由于卫庄坚决不予理睬,盖聂很快就放弃了呼唤。
他细心地为师弟理顺了乱发,掖好了被角。
——你果真待我不薄,反衬得我多么凉薄。
——你向来待我不薄,遗憾的是,或许正是因此,我只能坚持凉薄。
——我不能对人产生感情,感情会让我沦为弱者。
——我追求的梦,只有强者才能实现。
盖聂的气息温暖而湿润,好像一张软绵绵的网,引诱飞虫自投罗网。
卫庄紧紧闭着眼睛,死死克制着不可思议的冲动。
紧接着,就像做梦一样,就像最匪夷所思最荒诞不经的梦一样,额头被什么轻轻一触。
那是一个羽翼般轻柔的吻,一个确凿无疑的吻,一个不含丝毫欲念的吻,真情流露,自然而然,让卫庄想起了早逝的母亲。
双亲的形象早已淡忘,往事早已模糊,惟有被爱的感觉……确凿无疑毋庸置疑安心放心地被爱着的感觉,在懵懂无知的幼儿脑海深处残存了下来。
人和剑毕竟还是不同的。
曾经被那样深爱过,被深爱着,就无法彻底灭绝人性,化身为没有温情没有温度的凶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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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妙手人屠带着药童小厮一拥而入,为首领换药、擦身以及服侍洗漱。
新的一天开始了,不管你心情是好是坏,新的一天总会按时开始。
“你今天看似心情不错。”赤练向卫庄嘴里送入参汤。
“把窗户支起来,我想透透气。”卫庄没接她这话茬。
窗户支起来,就可以看到外面太阳也不错。
……就可以看到那个人坐在那里削木头的背影。
并不是静止不动的背影,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宁静而舒展的美感。
“首领,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妙手人屠体贴地提议。
“不,我昨晚没睡好,十分困倦。”卫庄没领他这份情。
因为不想凑到盖聂身边去,才胡扯说想补眠,没料到合起眼不久,睡意上涌,就真的睡着了。
既然睁开眼就能看到那个背影,又何必死盯着不放呢?卫庄踏踏实实地一觉睡到下午。
和风送暖,午后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晒得他脸颊发烫。
他从久违的舒畅感中悠悠醒转,听到外面有人在低声交谈。
“盖先生,你为什么不去藏剑室挑一把剑?庄子里收藏了很多宝剑,首领不会小气的。”
先是孩子稚嫩的声音,带着三分好奇,七分天真。
“谢谢你告诉我这么有用的讯息,不过,我已经把剑从心里放下了,不需要了。”
盖聂的语声极为恬淡,毫不亲切,却耐心得近乎温柔。
“那你又为什么特地把木头削成剑的样子?”
“因为这里有我想要保护的人。”
(谁稀罕你保护——卫庄懒洋洋的心声。)
“木头的剑也能保护人?”
“只要你够强,木剑也能保护人。”
“从藏剑室里直接拿一把剑保护人,不是更方便吗?”
“剑是凶器,于人于己都不祥。”
“盖先生,我听不懂你的话。”
“嗯,你还小,长大了就会懂。”
木剑有剑形,并无剑之煞气,不是凶器。
“盖先生,这是我们大师傅新研制的琼酥菱粉糕,请你尝个鲜。”孩子总算想起了正事。
“哦,谢谢。”盖聂放下手里的匕首,接过来三口两口就吃了。
这琼酥菱粉糕,粉中透紫,状若琼脂,又嵌了八宝八珍调味塑形,固然是匠心独具精美绝伦,但对于盖聂来说,功效也就和包子差不多,还不如包子管饱。
“好吃吗?”孩子热切地问。
“好吃,请替我向大师傅转达谢意。”
“做这糕可费工夫了,得把老菱角肉晒干,再研末,掺入糯米粉,蜜水拌匀,琼酥呢用的必须是上好的羊奶……”
小行家滔滔不绝地卖弄着这糕点的妙处。
看着那亮闪闪的眼睛火辣辣的眼神,盖聂心中一动。
“还有没有?”盖聂问他。
“统共做了六份。核心的贵人和贵客一人一份,倒还有一份备用。我这就为你取去!”
话说得利落,却让盖聂等了老半天。
直到薄暮时分,孩子才气喘吁吁地拎着一个大漆盒奔了过来。
(这期间体衰的卫庄又打了两次盹,赤练想关窗,妙手人屠没让。透透气,比闷着好,傍晚的凉风没那么可怕。这是医者的意见,赤练表示不予置评。)
“我只是随口问问,却辛苦你了。”
“不辛苦!我一说盖先生问琼酥菱粉糕还有没有,大师傅喜出望外,还给了我赏钱哪。”
漆盒打开,里面搁着八样新式糕点。
“你吃吧。”盖聂端起其中的琼酥菱粉糕,捧到孩子眼前。
“我我我可以吃吗!”孩子马上发出了欢呼声。
“吃吧,算在我名下。”
“我就尝一口,一小口。啊,不,盖先生你吃,吃剩下来的给我。”
“都归你,本来就是为你要的。”
“这这这怎么好意思……”
孩子眉开眼笑地吃了琼酥菱粉糕,余下七样却坚决推辞。
他看起来比天明还小,但做事已经不敢全无分寸。
盖聂随手摸了摸他的大脑袋,他就像个小猫似地趴到了盖聂膝上。
“盖先生……”
那声音里居然有哭腔。
不至于吧,一块糕就让这孩子喜极而泣了?伙房里的大师傅经常虐待童工?
盖聂不知所措地摸着他的头,又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劝慰。
“盖先生,请你亲一下我的额头。”
(这磨人的小妖精究竟是怎么回事!天底下还有比小男孩更讨厌的生物吗——卫庄气鼓鼓的心声。)
虽然想知道缘由,但盖聂并没有追问,默默地照办了。
“上一次被人摸脑袋是在五年前,是我娘。她总会摸我的脑袋,亲我的额头,她死后就再也没人摸我亲我了。”
在眼中打转了许久的泪水夺眶而出,孩子却没有放声大哭。
只有确知被爱的人才会肆无忌惮宣泄情感,他确信自己没人爱,所以哽咽,抽泣,压抑。
“你多大了?你是哪里人?你叫什么?”盖聂把他轻轻搂进怀里。
“我今年十二,我是燕国人,我娘管我叫阿明……”
“是秦军杀害了你爹娘?”盖聂沉声发问。
“我爹在我生下来之前就不知去向了,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