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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庄不由苦笑,心说你倒好,说信就真信了,却又这样考验我的定力。当下潜心调息,运起真气,按住他后心要穴缓缓注入。
嘭,嘭,嘭!
头顶上隐隐传来沉闷的轰击声。
看来胜七久寻密道入口不获,正在用巨阙重剑做卫庄大清早做过的事。
如果不是盖聂被宵小之徒气炸了肺,急需看护,卫庄又何必缩在地下躲他?
没错,卫庄和盖聂正躲在乱葬岗下的墓室中。
卫庄与霸道机关术的传人公输仇合作过一段时间,偶尔闲聊,状若漫不经心,实则颇为上心,因此对机关术也略懂些皮毛。
为强秦把这乱葬岗改造成据点的恰恰是公输仇的徒子徒孙,算是卫庄强项。密道错综复杂,机关成百上千,又有墓室不计其数,卫庄随便挑了一间,深觉安宁安全,甚是欣慰。
暂且与师哥在此避难,用血和真气为师哥续命。等胜七走开,就带师哥去寻良医诊治。
——这就是卫庄心中的如意算盘。
只可惜所谓的如意算盘,大半会落空。
真气运转在紧要关头,忽听远处传来了咔咔的声音。
这声音极轻极微弱,卫庄心里却再清楚不过了,这间墓室外有七重机关,由他亲手发动,尤其是最外层的石门,精心伪装成了石壁,就算有人经过,按理也不会暴露。然而这咔咔声说明有人在用正确的方式开启石门。这比破壁而入可怕得多。蛮力破壁可能只是来人误以为别无出路,发急乱撞而已,即使误打误撞入门,也奈何不了其余机关。
啪嗒……
不,不是滴水声。
遗憾的是,这是第二重机关玄铁锁被打开的声音。
同时传来的还有脚步声,纷乱的脚步声。
罗网的余孽这么快就重整旗鼓回来了?还是别的什么人?
(待续)
☆、第 29 章
脚步声越来越近,隐约可闻人声,盖聂体内却犹如死水一潭,任凭卫庄如何努力,也激不起丝毫反应。
气流走经脉,血流走血脉,一旦断流,人便撒手归西。盖聂心里既然有了撒手的意思,自是放任自流听天由命,全靠卫庄运气为他维持气血循环。
景况如此,卫庄哪敢轻易收手?怎奈传输真气必须全神贯注,他屡屡分心,两人体内已经险象环生,若是来人侵入墓室大肆惊扰,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老大,咱这是要往哪里去?”
“往九泉深处去。”
重重机关隆隆打开,来人的交谈内容清晰地传了进来。
“九泉深处?九泉?”
“小六子,莫怕,老大唬你哩。”
“此九泉非彼九泉,不是阴曹地府,却是一口棺材。”
“没错,所谓九泉鬼棺是也。”
“有一株草,相传自九霄云外来,名曰九霄仙草;有一口棺,相传自九泉深处来,人称九泉鬼棺。九霄仙草由蒙将军负责押送,半道上被人劫了,主子发话下来,要咱兄弟觅回。怕是觅不回了,江湖人都说镜湖医仙吃了不死草,已成不死之身。”
“啊,前些日子大家乱哄哄找那什么草,原来那草有这等讲究?”
“天子的宝物,竟便宜了墨家那女人!”
卫庄听出了六个人的脚步声,数来数去,却只有五个说话的声音。也不知是谁,一直默不作声。
“老四你有所不知,九霄诨名不死草,乃是世人误传。”
“咦?此话怎讲?”(又是小六子稚嫩的声音。)
“九霄与九泉合用,才能让人不老不死。”(老大沉声作答。)
“九霄与九泉合用,才能让人不老不死?”(嗓音嘶哑,是那个老四。)
九霄与九泉是天子的宝物,两物合用,能让人不老不死!
一瞬间,卫庄心跳如鼓,真气乱撞,险些闹出了两条人命。
九霄草汁制成的金丹已在盖聂腹中消化,只要找到鬼棺,何愁重伤不能根治?
“鬼棺是咱罗网的主子掌管,藏匿在墓群深处。这机密要事本不该向你们透露,只是如今主子生死未卜,罗网全员又死伤大半,今后何去何从,不如大家一起打算。”
“老大,既然你地图在手,咱便取了那鬼棺,今后六人齐心行走江湖,有网阵在……”
谈笑间脚步声又近了十余丈。
卫庄心里已有了计较,不再听那些杂音,只管凝神收功。
有金丹保命,盖聂即便一时气绝,料想也不难复苏。当务之急是夺取鬼棺。
片刻之后,安然收功完毕,卫庄轻轻吁出一口气,熄了灯火。
他将奄奄一息的师哥负在背上,走出墓室,迎向罗网的六凶徒。
哪知他刚推开石门,就听前方金戈声大作,随即惨叫连绵。
既然地图在手,六凶徒又怎会触犯机关?莫非地图有假?
卫庄的疑问,马上就有了答案。
“鬼棺只有一口,六个人怎么分?”
一个阴阳怪气的语声,覆盖了惨叫的袅袅余音。
是他!断手人!
此时卫庄手持鲨齿,杀他泄愤不难。
但夺取地图拷问鬼棺下落更要紧,卫庄不能轻举妄动。
密道中火把全熄,并无光亮,双方都看不清面目。
说时迟那时快,就听噗的一声,浓重的烟味直冲鼻端。
卫庄急忙屏息伏低,所幸中毒不深。盖聂无力自保,只能任由毒气侵袭。
不过,对于卫庄这样的高手来说,顶多一炷香的工夫,即可将毒素逼出体外。有他运气为盖聂驱毒,盖聂也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凝神运气需要安全隐蔽的场所,卫庄伏在地上来回摸索,仓促中居然摸出了九宫格,匆匆解密避入下层。
断手人是生是死真面目如何,哪还顾得上,连地图都只好以后再说了。
“师哥,师哥……”
明知不可能有回应,却还是忍不住悄声呼唤。
越呼唤越寂寞,偏偏无可奈何。
每走一步路,毒性就深一分。卫庄只觉得身子渐渐发麻,不能再拖,就在黑漆漆的密道内盘腿坐下,运功驱毒。转眼指尖汗水淋漓,带着恶臭。等到臭味消散大功告成,他又打横抱起盖聂,摸入一间墓室。
这间墓室宽敞得出乎意料,阴风阵阵,寒意刺骨。卫庄摸了好久才点燃了油灯。
黯淡的灯光下,盖聂脸色灰败,宛如烟火余烬。
卫庄想帮他摆个盘腿运功的姿势,软塌塌的摆不住,只得将他搂在怀里,左手按住他后心要穴,右掌压住他天灵盖发力,没多久,脸上黑气就开始下沉。他中毒虽深,毒素已遍布四肢百骸,但烟雾毒性普通,只需耐心驱除,并无大碍。
(“师哥,你醒了?”)
由于真气正运转在紧要关头,卫庄不能开口说话。
当然,盖聂就算是醒着也不能开口说话。因此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
但盖聂体内死水般的气血确实恢复了活力,在经脉中流动,在血脉中奔涌。
这是为什么?
是什么让他燃起了生命的热情?
是师弟一声声寂寞的呼唤?
不,是寒意!是愈演愈烈的寒意!
这间墓室是如此寒冷,滞留越久越觉得寒冷,冷得人血液气息都似乎要冻结。
卫庄大部分时间在运功,基本没有受到低温影响。而盖聂就像昏睡在雪地里一样,为了御寒,内息自然而然地运转了起来。
看来,如果卫庄先前不是一味呵护,而是向他发动攻击,这潭死水多半早就被激活了。
卫庄想了想无双鬼之死,无声地笑了。
盖聂骨子里和师弟是同一种人,毫无疑问。
所以攻击比呵护更有效。
呵护无法逆转他的颓废之势,攻击却能让他奋发。
真气鼓荡流转不息,在卫庄的推导下,全身毒素迅速聚拢,啊,竟不能从指尖逼出!
盖聂受伤的肺腑处血脉淤塞,经脉不畅,卫庄又不敢提气硬冲,唯恐损伤脉络,结果毒素前赴后继堆积在他心口,顿时进退维谷。
卫庄只能停手,静候师哥苏醒。
“小庄,这里,是哪里?”盖聂果然睁开了眼睛,却没有察觉墓室已经换过一间。
“乱葬岗下的墓室。”卫庄帮他揉着胸口,也没有特意说明。
“难怪这么冷。”盖聂又闭上了眼。
“师哥,我知道你倦了,却不可入睡!”
“好,好,我不睡。”疲倦如死的盖聂又勉力坐了起来,直视着师弟。
“你中了毒,眼下毒素都堵在肺腑伤处,无路可出,你感觉怎么样?是否疼痛难忍?”
“唔,毒素被你用真气压成了一小团,我现在小心维护,并无攻心之忧。伤处也只是阵阵发麻,比起先前痛时,倒还好过些。”
“那就好,歇口气,我俩再慢慢来。”
排毒是小事,养伤才是大事。
既然毒素有镇痛之效,也就不必冒着损伤肺腑及其周边脉络的风险强行疏通。
“小庄,听,什么声音?”
“准是胜七找不到密道的入口,正挥剑乱砍。”
“那么轻……”盖聂似乎有点不信。
“我俩已在地下深处。”卫庄认真地说。
“哦,不,我明白了,是小庄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声音。”
盖聂发出了轻轻的笑声,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好像找到了童真。
卫庄恼羞成怒,一把将他推倒,看他挣扎着坐起来,又将他推倒。
重复了三五次后,盖聂力竭,只能倒在地上,呵呵直笑。
“不许笑!”卫庄红着脸怒喝。
“我随身带着干粮呢,可以给你吃。”
“那几块饼?早就被我吃掉了,难吃得要命。”
“呵,也不给我留半块……”
“你多躺一会儿,等胜七走了,我俩再谋出路。”
“我俩又不怕胜七,为什么要躲?”
“废话,我还想要你多活几年!”
“可是小庄肚子饿得咕咕叫……”
“不许再说什么咕咕叫!我又不是鸽子!”
“小庄,小庄,我也饿了……”
卫庄咬破指尖,轻车熟路地塞进了师哥嘴里。
鲜血并非甘霖,又腥又甜,据说营养也不如鲫鱼汤。
但盖聂别无选择,只能叹息着咽下。
他一阵清醒一阵眩晕,无论清醒还是眩晕,都只觉得胸腹间烦恶无比。
两人也不知在沉寂中苦熬了多久,忽听咚的一声,原来是卫庄饥寒交迫失血过多,晕乎乎一头撞在了石壁上。
盖聂无法可想,只好摸出断香续玉膏,喂师弟服下。
药膏甘甜,十分美味,卫庄迷迷糊糊吃了许多。
“我怎么能吃那……东西!”
他悠悠醒转,却赫然见到了那个眼熟的药罐子,当即暴跳如雷。
暴躁之余总算还有些理性,禁语“那女人”被他硬生生憋回了肚子。
“姑且从权,从权……”
盖聂的语声越来越低,脸越来越红。
害得卫庄火气越来越大,心越来越痛。
“药可以乱喂乱吃吗?”
“虽说是药,却只是在香膏里添了些收创生肌的草药,主要由羊脂与蜜糖……”
“闭嘴!我不吃那……东西!”
“我也饿了,我陪你吃。”
盖聂一横心,吮吸着沾满药膏的食指,刻意表现出了津津有味的样子。
卫庄就算饿死也不会眼馋那女人做的东西,然而那湿漉漉的食指却异常诱人。
那食指沾着喷香的药膏送到他嘴边,他忍了又忍,忍无可忍,还是含进嘴里舔了起来。
(如果把药膏都吃光,那女人的定情信物就不复存在了啊!)
愁肠百结的卫庄终于找到了允许自己啃手指的理由。
盖聂生性呆板,哪知其中曲折,又是欣慰,又是害臊,脸上的表情,一辈子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丰富多彩过。
(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jj怎么也打不开后台更新文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摔!
让大家久等了,明天一定更新下一章!握拳!
☆、第 30 章
由于一心认定断香续玉膏是那女人给师哥的信物,卫庄每次看到药罐子就火冒三丈。
他又不肯承认自己是在吃醋,虽然恨不得把这玩意儿砸个稀巴烂,却只能酸溜溜忍着。
堂堂纵横家,若是连罐药都容不下,传扬出去未免惹人笑话。
至少我们的纵横家盖聂先生,对师弟五花八门的老相好就完全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