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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打砸烧要妙得多了。这一回又不比上一次昆仑那任务,各为其主各怀异心,才闹成那副模样。这一回谢老板再是疯起来,我与穆沙,咱们两人也该能对付得了,反而不必太过担心。”
她这一番话出口,说得穆沙是又奇又气又喜。奇她为何偏帮这与她有过节的谢一心说话,气她将自己贬成个木头,却又为她将自己看作自己人沾沾自喜了起来。他心里这一喜,抵触已少了几分,丁妙棠忽又扭头过来朝他一笑,道:“穆将军且答应我吧。难道你还怕了谢老板不成?”
她平日里不爱欢笑,偶有笑容也多是讥诮嘲讽之意,这一下给穆沙看的却是个机灵里带着狡黠的笑容,穆沙见她朱唇微启,嘴角上扬,当真觉得心里头亮了一片,还能如何反驳,只得无奈又纵容地给她点了头。
连当事人都没有异议,那自然再没什么话说。三人当即收拾行装打点人马准备上路。这一趟却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沿着补给线走了,穆沙拣了小苍林里头的路,专挑隐蔽的走。幸而只得两百人,在林子里头隐藏踪迹不算什么难事。
如此行了一日,走的尽是陌生路程,格外累些,屈指算来却连一半都没走到。穆沙也不着急,只管传令下去叫大家就地安营扎寨,只是千万不得举火。众人虽然觉得不举火有些不好过,但既是穆沙说的,便也一一做了,只是啃了些干粮饼,就分头各自睡了下去,想养足了精神明日再继续赶路,这冰血大营定是要夺回来的。
然而天不遂人愿,他们还未睡下多久,这阴风阵阵的小苍林里竟迎面卷来些许隐隐约约的鬼哭狼嚎。
穆沙在那风里辨出了嚎哭的声音,瞌睡立刻就全醒了。这一会儿出现的玩意,无论是人是鬼,恐怕都不是寻常物事。
二
穆沙点了一小队的人马,随他往那风里的声音寻过去。他忌惮被浩气盟的探马发现,因此仍是不举明火,只拿了只火折子在前边照明。黑暗里那声音突然没了,似是听到了他们的动静不再妄动。穆沙心下宽慰,想是人就好办,无非杀与不杀两条路。
又走了几步,前面黑影绰绰,似是个山洞,穆沙直觉这洞里应有古怪,挥手招了几个人上来,一齐往那洞里探进去,几只火折子一招呼,只见洞里头横七竖八地窝着好些人,有的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有几个尚且能动弹的就攻了上来。
穆沙眼尖,先瞥见了这些人的服色,忙叫手下人不可动手,只虚应几招便是。他硬扛了几下,低声道:“恶人谷的兄弟,且看清楚了再打过。”
那些半人半鬼的家伙见穆沙一行软柿子一般地由他们揍,动了几下拳脚自犹豫起来。为首一人迟疑道:“当真是恶人谷的兄弟?我们被骗得惨了,却不敢信。”
穆沙不禁暗自好笑,这是被骗得连脑袋都不好用了。这般直截了当同别人说自己不敢信,怕是随随便便都能被人诓了去。穆沙拿火折子往自己脸前边照了一圈,道:“我认得你是冰血大营那管新兵操练的李双乾,你可还记得我么?”
李双乾这一下终是看的一清二楚,身子一软,就要给穆沙跪下去了:“穆将军!小人怎敢不记得穆将军……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穆将军来了还不快些起来!”
见他拿脚去踢伏在地上的兄弟,穆沙不由得皱了皱眉,道:“别闹出这么大动静。”
李双乾立刻诺诺称是,一切皆听穆沙的。穆沙见这山洞是个天然的庇护所,想就在这里问话就好,倒没必要将这些人带回营地去。于是一件件地向李双乾问起,冰血大营如何失陷,活下来的兄弟们流离何方,他们又是如何到得这里的。
李双乾见得穆沙到来,如见到了救星一般,自然毫无保留,尽数交代给了穆沙听。原来浩气盟攻破冰血大营那一日,他正好带着新兵们往雪山里头去训练,避开了这一劫。回转营去却见西昆仑高地上猎猎飘扬着天蓝色的旗帜,外围营地东倒西歪不成样子,还有蓝色衣衫的人来回巡逻,饶是个傻子,也知道这冰血大营是呆不了的了。李双乾手下虽然人数不少,但不是入编不久的新进恶人,就是强行征收的战奴,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叫这些新兵去往长乐坊暂时躲避一阵子,若有不怕劳苦艰辛的,就跟着他回谷去。
新兵里头多年少气盛之辈,听他这样一说,十成里倒是有四五成是愿意的。李双乾点一点人头,竟然也有百来人之多,自以为回谷总是不成问题,就这样上路了。此时恶人谷往冰血大营的补给线早已被截,沿线早已分好了段落留给浩气盟的探马往返逡巡,这样大一只队伍,散散漫漫零零落落,不知掩饰地贴着补给线往恶人谷的方向走,自然早就被盯上了。后来不必细说,当然是被打得落花流水,一路往山里头逃窜,众人没带够干粮,在雪山里摸了几日就断了水食,受伤的人伤势也越发恶化,最后在昆仑山里失了方向,只得就近找了个山洞苟延残喘,却不知道其实他们距恶人谷,仅只剩下一天的脚程了。
穆沙听他一路说来,真是觉得可笑可气又可悲,若他只带着两三骑人马,沿着山中小路昼夜兼程回谷报信,哪会落到这步田地?但李双乾这人虽然榆木脑袋,却始终不愿意抛下兄弟,倒也算是好男儿一条。他见这群人都已是半死不活,便也不去说他,只叫手下人将伤得格外重的几位抬回营去,先草草弄净了伤口敷些金创药应急。
丁妙棠这一日车马劳顿,清晨尚未清醒就被穆沙拉了起来,睡眼惺忪间已见到一群大汉滚在地上捶胸顿足,脸色已黑了三分;转而又闻到一股异味,想来多半是伤口溃烂与多日不曾清洗的杰作,脾气简直是腾地一下便起来了。她会生气倒也算在穆沙意料之中,只是这事情无论如何也只能托给她,因此执意要她帮忙问诊。丁妙棠女儿家心思发作,只觉得我定要跟你来这鬼地方,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却为何偏偏要看这些不明不白凭空冒出来的糙汉?她听了穆沙说这些新兵的遭遇之后,反而更是嫌弃,扭头就要走。穆沙虽然知道她脾气,但此事并非儿戏,急了起来一把扣住她手腕要拽回来。他本来力气就大,心里一急当然忘记了甚么怜香惜玉,手指直接在丁妙棠臂上按出五个红红的印子来。丁妙棠何时被他这样对待过,这一下真是怒火上头,越发笃定了不管不治的心。
寻常情侣拌嘴,大约吵几句也就算了。丁妙棠却也不再和穆沙闹,手里直接用上了百花拂穴手的功夫,反手将穆沙的手拧过了半边,手腕翻动自挣了开来,一掀帐帘就要出去。迎面却撞上一个人,抬头一看,居然是谢一心。
谢一心听得清早营地里头便有争执之声,不知发生什么,起身来看时已见穆沙与丁妙棠两人皆是神色不善,穆沙营中还躺着七八个衣衫褴褛的病号。他迈进营来也不挪地,只是堵着门站在那,问穆沙发生了何事。穆沙无奈地叹了口气,将事情约略讲了一遍,道:“我们只得两百人马,实在是有些不够的。恰好李双乾那还有些人手,虽然是些新兵,始终也聊胜于无。何不两处并做一边来?只是我们这位丁姑娘,实在是不听我说的话啊。”
丁妙棠听他如此说,只是哼了一声。谢一心笑道:“穆将军所言实是有理。丁姑娘到时入冰血大营去,外头接应之人,难道却不是越多越好?而眼下这几位的伤口已拖了许久,情况想必不好打理,否则穆将军也不会来苦苦求你了。”
丁妙棠听他一提却也是如此。穆沙手下的兵将越多,那岂非取胜的可能性就越大些?她方才瞌睡未醒心情不佳,穆沙又心急火燎,自知一时间无理取闹,这回已全清醒了,稍微一想自然就能理会个中道理。只是看看自己手臂上五个指印有些不忿,又觉得下不来台,存了心要气一气穆沙,于是别别扭扭道:“谢老板,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不闹了。”
谢一心哦了一声,道:“洗耳恭听。”
丁妙棠道:“你要我一个人潜进浩气盟大营去,我却是有些忐忑不安的。我看你文文气气,扮成个书生大概也错不了;不如你伴我一道去做内应,也好互相照顾些。至于穆将军,他如此英明神武,就放他一人去整顿这些残兵败将就是了。”
这提议不如说正中了谢一心的下怀,他当然一口答应了下来。丁妙棠看着谢一心觉得他当真与从前有些不同,竟然觉得有些有趣,于是就带着这还凑合的心情强忍着反感去帮那几个可怜蛋治伤。
众人皆大欢喜,只有穆沙被丁妙棠一出出变脸弄的云里雾里了。转念一想丁妙棠过两天就要和谢一心携手扮作一对儿兄妹或是夫妻去招摇撞骗,不甘心之后却也只能怪自己没法生得清秀羸弱几分。他练成这般精干身形,便是给他一套仕袍,也是像不了秀才的。
穆沙思来想去,觉得当真喜欢一个姑娘,真是一件苦差事。他又想了想自己那匹骄纵无比的白色的小马儿,又不禁深觉自己作孽已久,喜欢的为何偏生都是些难对付的呢?
他心里唉声叹气,面上仍是不露半分沮丧,与诸人议论起了计划。一番商议以后,定下行到落日岭一带时便分头行动,穆沙前去长乐坊招徕旧部,谢一心与丁妙棠扮作一对兄妹,伺机混进冰血大营去。暂且先以十日为期,十日之后午夜子时,再以烟花联系。若有什么意外,当然是要有劳谢一心用他绝顶的轻身功夫来通风报信了。
三人计较定了,只待李双乾手下的人恢复些元气,就继续往冰血大营进发。
三
在昆仑山的冰天雪地里扮一对落难兄妹,这好像并不算一件太容易的事情。毕竟若你有个正经清白的身家,又并非昆仑山里头老猎户的孩子,是断然不会跑到这关外雪山里来迷路遭劫的。
丁妙棠与谢一心慢悠悠出了落日岭,往西昆仑高地的方向行去。走了半日,只远远地能见到从西昆仑高地上下来巡山的队伍,能混进去的机会,倒是一个都没有。丁妙棠有些急躁,恨不得叫谢一心直接跃身上去给他们的水缸里下些毒,她就可大摇大摆地去行医了。幸而天无绝人之路,他们俩在山间小径晃悠到日头西斜时,终于瞥见一个蓝衣裳的人捧着腹部,在路边踉踉跄跄地走着了。丁妙棠端了端背上的药篓,踢了一脚马肚子,赶了上去。
谢一心跟上去时,丁妙棠似已取得了那人的信任,与他相谈甚欢了。他行到那人跟前,正好听见丁妙棠侃侃道:“我大哥……哎,他不放心我一个人来昆仑山里头采药,定要跟着我。你瞧怎的,伤风了吧?真是担心死我了,幸好遇到你们这些侠士……”
谢一心有气无力瞪她一眼,立刻俯下身去开始猛力咳嗽。他穿一袭弱不禁风的白色袍子,歪七扭八地跨在一骑毛色干枯的瘦马上,弯下身去惊天动地地一阵咳,倒真个有几分像个病怏怏的书生。丁妙棠忙伸手过来拍他背,口中说着什么“叫你莫要担心,小妹在万花谷学医早已学了一身武功,你这般身子骨却叫爹娘担心”,手上却是用了暗劲,公报私仇狠狠地拍了谢一心好几下。
两人虽然不曾对过戏,一搭一档倒是演的十分逼真。那浩气盟的侠士有些信了,对他们道:“丁兄弟看来病的有些严重,你们不妨到浩气盟营地中歇息一晚。只是现在局势仍不安定,怕是没办法多留你们了。”
丁妙棠忙点头道:“一晚已十分好了。这几日来我们兄妹俩皆是餐风露宿,大哥他每日为寒气所侵,纵是我再有多少珍贵药草在手,却也斗不过这糟糕的天候呀。”
两人跟着这落单的浩气盟侠士一道上了西昆仑高地,那人先行出示了长空令牌,又同守卫解释一番,之后便都是通行无阻了。丁妙棠觑着那长空令,只觉若有一块该当十分方便,脑子里又开始打起了鬼主意;谢一心却是装个病痨鬼装的几乎要疯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气吞声继续扮个半死不活。那人给他们俩找了顶偏僻的小帐子,叮嘱他们第二天天亮就该离开之后,便自行去了。丁妙棠安顿好她“重伤风”的大哥,就开始打着主意出去转转。谢一心却也是巴不得这丁姑娘不在,他当真已演够了。两人也算是一拍即合,丁妙棠前脚刚出门,谢一心也掀了被子出去了。
丁妙棠特意穿了一身万花制式的衣裳,看上去虽不似个浩气盟的人,但战乱时期,浩气盟大营内外来的各门各派的帮手也不少,因此不显突兀。她没来过冰血大营,走了几圈仍是有些闹不明白方向,忽然听得营地一角有人嬉笑着张牙舞爪地跑出来,心下一惊,转眼去看时却见那人衣衫不整,状似疯狂地满地乱蹿,跟着就有几名天罡武卫出来将那疯子抓回去营帐里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