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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他根本就不必去多问那藏剑少年的事情,只因那少年每天都能折腾出新鲜的热闹来。
今天在石场和抢他矿的老油子打作一团,明天就嫌起了馊饭烂菜要和狱卒去拼个死去活来。最多的还是他定要说自己杀人是替天行道绝无过错的,硬要同守卫论个是非黑白,最后自然被当成个傻子,一顿暴打送回牢房了事。这少年功夫不到家,又冲动莽撞不带脑子,只有一口气最能撑,仗着年纪小好的快,躺上两天又跳起来接着闹事,不过多久就成了炎狱山里头新兴的名人。
谢一心一时兴起救他,不过是想起那不知去向何方的人,随手搭了一把而已。没想到这少年每天都在不知疲倦地上蹿下跳,好了伤疤忘了疼没完没了地闹腾,被打的半死也不长记性,这等如何折磨也磨不死的韧性,倒叫他又想起叶断城来了。于是谢一心有意无意之间,就去问何平,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是因为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的?何平对这些小道消息最是精通,听得谢老板居然来不耻下问,自是受宠若惊,当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这少年的事情一一说给谢一心听了。
原来这少年委实是藏剑山庄的出身,年纪小小,却也不知因为甚么原因,万里跋涉来到了这荒蛮僻远的恶人谷。花蝴蝶见他看上去并不像个大恶人,心存轻视,进来便药翻了他,要他做个奴隶。这少年心高气傲,哪里肯干,当时就顶着一身的奴隶印记提着剑大闹了一场。不想他年纪虽小,剑法却还不错,震慑震慑外谷的一些散人还是足够了的,一番闹腾之后也便没人为难他。
这藏剑少年自此算是正式进了谷,谁知不到半月,他就闹出了两条人命来。他本身无势力支持,没人帮他文过饰非,这凶案又证据确凿,甚至都不必陶寒亭出面,高阶雪魔卫一声令下,就将他送进了炎狱山来了。
而他每天都在嚷着自己杀那两人合情合理,反倒是惹来一片笑话。不管他因了什么理由闹出了人命,坏了这为数不多的规矩,势必是要受罚的。说到此时,何平嘿嘿一笑道,他还道人人皆与谢老板一般,能随心所欲恣意妄为吗?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磁器活,在这大牢里多吃吃苦头教训,也就该懂了。
谢一心听完,也没什么表示,听到对自己那一通没由来的奉承,也只当耳边风。何平也已习惯谢一心这般对万事皆是不闻不问的调子,悻悻自管自走开就是,心下只道这谢老板的脾气是越来越古怪了,也不知在这大牢里好生呆着是为了什么……在这里头的人,哪一个不是天天想着要出去呀?偏生他已一脸腻歪了还是不走,真想不出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谢一心却存了另一番念头。他现在已确定那少年确实是藏剑山庄的人了,又听得他每日里都在闹事,觉得大可找个机会去助他一臂之力,自然可以借机同他聊聊。
他这段日子,无事之时,忍不住便会想起叶断城。可翻来覆去拼劲去想之后,却只发现自己与他真正相处之时日,到底也没有多少,不用多久就能囫囵念个来回。再细想下去,谢一心却忽觉到自己对叶断城,竟然是近乎一无所知的。他只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喜爱挑些华衣美服来穿,知道他剑术不精但万分执着,知道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喜爱他。其他种种,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他年方几何,不知道他何时开始习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初入江湖,不知道他为何要进浩气盟,不知道他为何进了恶人谷做线人,不知道他如何度过那五年。他甚至对藏剑山庄这个名门世家都知之甚少,当然亦不知那些如诗如画的招式名典出何处。
华山纯阳观长年为深雪簇拥,皇城长安气宇恢弘却不带一丝缱绻柔情,洛道李渡城愁云惨雾,金水天龙寨刀光剑影。他行过这么多地方,却恰好不曾去过烟雨江南,而这么巧,他也只遇到过一个叶断城。
如今他已寻不到他,那么舍本逐末,也总是聊胜于无。
主意已定,那时机简直俯首皆是。这藏剑少年唯恐天下不乱,虽然吃了苦头,终于乖乖去了石场老实采矿,但别人一偷他的矿,他就是要打起来的。
没过几天,他那嚣张跋扈的行径就惹起了好些囚犯的不满。众人一算计,就说要给这新来的小子一些颜色看看,不然还不乱了方寸了。哪个新进来的囚犯不得乖乖地帮着老囚犯们跑腿交租呢?若独独放他一个特例,恐怕要乱了规矩的。一阵计较,就决定在交租前将这小子攒的矿全抢了偷了,让他恶狠狠地被狱卒教训一通才好。
第二天藏剑少年发现自己的矿全没了,果然暴跳如雷。而狱卒早看他不爽,也正好趁机发作起来,虽然听得少年口中不住辩解,只是装模作样没听到他说话,捞出鞭子就往他身上狠狠抽去。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囚犯也窜出来落井下石,对这少年好生一番奚落嘲讽,时不时地还踩出去踹他两脚,狱卒也并不管,两边一道同流合污,将那少年打的有进的气没出的气,瘫在地上死鱼一样的干喘着。
谢一心见火候差不多了,闪过身去,铁链瞬间带起明灭罡风,将人群打散了开去。他挡在那少年身前,这一下众人皆是目瞪口呆,一是惊谢一心与这少年不知有何等干系,二则是惊这向来只会杀人的谢老板不知何时竟学会了救人,何其不可思议!狱卒们正打在兴头上,这一下被谢一心轻轻巧巧就推了出去,满心愤怒地跳起来要发作,却又被谢一心袖袍一挥,掀去了地上。那镣铐是否加于他身上,似乎根本便没有区别似的。
谢一心上前两步,一脚踩上了最前面那名狱卒的胸膛,瞥着他道:“还要打么?”
这打字来的奇妙,也不知是在说同他争斗,还是抽打那藏剑少年。有些人已回了心神,看清楚了是谢一心,就自悄悄溜开去了。被他踩在脚底下的狱卒心里头十万个不甘愿,只觉得自己面子尽失,可谢一心不见他应答,又更用了几分力,竟然是一副不惜杀人的劲头。从来横的都最怕不要命的,这狱卒终究还是宝贝自己一条小命,虽觉屈辱,还是只能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谢一心松开了他,道:“劳烦各位把他抬到我那一间牢房去。辛苦之处,务请包涵。”
他说话彬彬有礼,但却傲慢无匹,威压之下竟是叫人不知不觉地点了头。当时几名狱卒就连滚带爬地爬了起来,一人抓那少年一条手臂一只腿,把他扛了起来,颠颠地往囚室走去。
谢一心没再搭理这一边的烂摊子,也往自己的牢房回去。众人呆愣愣地看着他,深觉幸好谢一心是个闲散懒惰的脾性。以他的本事,如果要做第二个大脚老爹,当真是未尝不可的。
只是这样一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突然勤快起来,却也叫人十分地好奇了。
三
少年满身吃痛,只觉皮肉处处发烫烧的慌张,浑浑噩噩间,忽又觉周身如浸冰窖之中,原来是一桶冷水淋头浇下。他疼的呲牙咧嘴,但又觉得这冰冷温度十分舒服,两下一刺激神智清明了起来,就地滚了半圈甩了甩脸上的水,才看清楚自己已然死里逃生了。他身子一软,瘫在墙边,这才发觉眼前站着个人,虽然身陷桎梏仍难掩飘逸气度,依稀间不就是他当日入狱时施以援手的那人?
这时若照常理,该当对这救命恩人千恩万谢才是;但这少年现下被他泼了一桶水极是狼狈不堪,又觉得自己如此不济事竟然要人一救再救,虽然心存感激,却又生了几分抵触出来。他扭扭捏捏,憋了半天,居然最后摆出一副凶巴巴的面孔道:“你……你这人,几次三番管闲事,要做什么?”
谢一心当然并不是为了几句轻飘飘的感谢才出手救他的,听得这质问也不觉得气恼,只是单刀直入问道:“你是藏剑山庄的人?”
那少年听他如此问,面上竟有些羞惭,结巴道:“是……是啊。你可别小看藏剑山庄!像,像我这样的,不过是身手最差的……”
谢一心冷笑一声截住他的话头道:“这个我当然知道。”
他顿了一顿,往外头看去,面上隐隐约约笼了一层缥缈神情:“比你厉害的,自然是大有人在。”
他这话原意只是毫无回寰地去贬低少年的武功底子,但说话间实在太过飘忽,语犹未竟,后意无穷,反叫那少年不及去注意那话里的轻视,只忙着去猜度他语中真意去了。他想来想去,都是打打杀杀,最深也只能想到这人与藏剑山庄有渊源,因此才出手相救。少年想到此处,自觉已是猜测得十分合理了,话到嘴边不过大脑就直接问了出来:“你这人……该不是在我们师兄师姐的手上,栽了大跟头吧?”
他这嚣张问话脱口而出,心里头才大呼不好,说的这是什么无礼冒失的话哟。他现在完全受制于人,居然就这样肆无忌惮地问这人是不是被藏剑弟子欺负过,若是下一瞬就被打的七零八落,大概都只能算是自讨苦吃,怨不得人的。但谢一心却不气不恼,半点波澜也不起,只同他淡淡地说道:“若不是因为他,你早就已死了。”
少年没想到谢一心这样的高手居然半分犹豫也不带,坦然承认自己落败,又惊他如此直白,将救人幌子下的昭彰之心直说了出来,一时间目瞪口呆了好一会。谢一心看了看他道:“……叶断城。你认识这个人么?”
少年愣了一会,猛地摇摇头道:“……对不起啊,我不记得有哪位师兄叫这个名字。”
谢一心也没说什么,只是哦了一声。少年却不知怎的,只觉得他看上去竟有些寥落,忍不住跟了一句道:“哎,你被打败了也不要这么难过了。你……你身手这么好,以后肯定能赢回来啦!”
谢一心听他如此说,神色一动,走过来坐在他面前,却不再说自己的事,只是问道:“你想出去么。”
少年又是一惊,窘道:“这个……这个当然。我已后悔的不行啦!什么一入此谷永不受苦,也不知是哪个混蛋想出来的!哎,我跟你说,你这么有本事,要是能救……能助我逃出去,我就回庄帮你去问问那甚么叶断城多好?”
谢一心心思一动,倒真是被他无心之言点中了几分。他想了一会道:“这倒不必。不过另有一些事,我倒想问问你。若你说的不错,将你就出去又有什么难?”
少年闻言大喜,频频点头道:“你问你问,只要我能答的上的,自然都告诉你!这鬼地方,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呆了!”
原来这少年并非是什么做下了大案的亡命之徒,当真可算是误打误撞进这恶人谷来的。少年男儿,初入江湖,谁心里不想做出一番事业来呢?这少年由藏剑山庄一路北上,原本想的是沿路打擂踢馆,实打实地拿剑拼一个名声出来。不想他锋芒太露,又好打抱不平,名气是大了,梁子也结了无数,走过之处俱是鸡飞狗跳一片,而那些所谓的正道人士,明面上打不过他,暗地里下九流的手段就层出不穷,实在惹得人无名火起。如此江湖,与他心里头所构想的相去甚远,一路北上,却是越走越丧气了。
他行至洛阳时,终于闹出了大事来。为救一户人家被强抢去的小女儿,他得罪了本地太守,被抓进了衙门权杖五十,满身伤痕地又被扔了出来。而就在这一会,他听到了白衣孟尝的故事。
昔日的白衣孟尝,今日的血手黑鸦。洛阳百姓到今天也不曾忘记这个当年手刃地头蛇宋南天的豪情侠士,仍然口口相传着他的传奇故事。少年这一会正被欺负的说不出来话来,听得陶寒亭的故事,禁不住就将自己代了进去。因此他伤一养好,就动身北上,千里跋涉到了恶人谷。路上诸事,不必细说,总之人心凉薄,更坚定了他要入谷的心。
可期待越高,失望就越大。他一入谷,就被打上了奴隶印记,还是靠两口长剑来争气挣命,才得为人所纳。转天他看见两个恶汉调戏别人家姑娘,一气之下动起手来,不小心闹出了人命……他自然是没想到谷里头不得斩杀同袍兄弟的规矩的,只觉自己虽然出手太过,但毕竟是为正义之举,不该被关进大牢来才对。因此后来越闹越凶,倒成了众人眼里的大笑话了。
他显是已有太久没同人好好说话,还不待谢一心问起,就自己将苦水倒了个干净。谢一心摇摇头心想,同样是藏剑山庄的弟子,为何面前这个能生成这般愚蠢的模样。但他也不说什么,只待那少年倾诉得差不多了,问他道:“我不问你什么。我只想知道,你们那藏剑山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少年怎么也想不到谢一心有此一问,脑子一转,想偏了去,警惕道:“难道你是想跟我打听剑法的秘诀?这个我可帮不上……”
谢一心不耐烦道:“啰嗦。我没去过江南一带,因此才问你。”
少年见他脸色不善,自知逾矩,忙亡羊补牢道:“那当然是好地方啦!和什么恶人谷,简直是一个天堂一个地狱哪。我跟你说,不自己去一去,是没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