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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子一转,也不计较什么道义常伦,欺身上去就去拿那小姑娘的手腕。他原以为这姑娘这般张狂,理当手上有些吓人本事,没想到一捉之下竟是手到擒来,武功粗浅平常,也许还及不上一个寻常护院的。这一下反而后悔起来,觉得自己下手过重,这样拿捏别人家纤弱一臂,未免太不怜香惜玉了些,虎口立时就是一松。但这小姑娘被他擒在手里,神色却是岿然不动的,而待穆沙心中一软松了手劲之时,她皓腕一翻,数根银针已齐刷刷地对准了穆沙的掌根之处狠扎进去。
穆沙只觉这一扎之下,自掌根起泛起一股难言酸软,沿着整条手臂爬将上来,竟不住松开了手,而那小姑娘将他的手臂如吹灰掸尘般拂了开去,冷笑道:“你废了我这许多银针,可不知道肖爷爷会不会给我再置办了呢?”
穆沙皱眉看了看那一排扎得毫厘分寸的长针,心道原来自己误打误撞,竟撞到了那传闻中的毒王孙女儿了。他见血色鲜红,知道这针上并无淬毒,想来定然无甚大碍,反而哈哈一笑道:“你这娃娃,装出一副不得了的样子,却连几根小小银针也要求爷爷告奶奶的么?”
这个岁数上时,是最盼别人将自己当大人看的。丁妙棠听他这样一说,一对秀眉立刻倒挂起来,冷然道:“我便不找肖爷爷,如何又拿不回来?只是染了你这恶犬的血,倒不如扔了的好。”
她脸庞上稚气未脱,却硬要说这些威胁话语,全然吓不住穆沙,反而叫他觉得这姑娘恶劣之中有些莫名的可爱了。他扫了扫地上的婴儿,道:“不瞒你说,我今儿就是来偷你的药样的。我同你打个商量,做个比赛如何?我当着你的面偷他们出去,你呢,我也不难为你——”他朝丁妙棠扬了扬左手,接着道,“你若能将这些针抢回一根,我就将这些娃儿全数奉还,再不来打扰你了,你看可好?”
丁妙棠此时只觉这人怎生这般胡搅蛮缠,只嫌他烦,偏被一句话赌了气不愿意叫肖药儿,忿闷道:“我为何要陪你玩儿?我可忙的很,你要玩,自己玩去。”
穆沙也不介怀,仍是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便不客气了。”他话音未落,手里已揽了两个娃娃在怀里,兔起鹘落腾出了墙去。丁妙棠急追几步,却又见这家伙跃了回来,对她喜笑颜开道:“你不是说不玩的么,追过来做什么?”
丁妙棠气道:“你……你这人好没道理!我辛苦了大半天……”她口中抱怨,手上已展开十分不成气候的百花拂穴手,要去夺穆沙左腕间的银针了。穆沙将左手一举抬到半空里,歪着身子往后踉踉跄跄地退,看似倒是不敌的模样。可他走的狼狈,丁妙棠却全然碰不着他半点衣襟。更可气者,是他口中还犹自哎哟哎哟地叫道:“在下知错姑娘莫追,你这样好身手,在下自然是认输的了……”而他右手不停,身形翻动之间竟又从地上捞起三个婴儿,一字排开停落在他伸展开去的手臂上。转瞬之间三进三出,小院子里已是空落落的。丁妙棠见夺不到针,就撂下穆沙不管追出院去,想将婴儿抢几个回来,迎面那黑马却暴烈地一撩蹄子对她当胸踢来,不得不往后闪身避过。此时穆沙已两只手满满地抱着孩儿,纵身一跃平空跳上马背了。他那黑马两侧挂着好几个婴儿,手中又抱了满怀,分明腾不出手去拉缰绳,但他只轻轻侧踢了下马肚子,就叫那咄咄逼人的家伙温顺了下来。
他自知赢得不容置喙,于是笑嘻嘻地看着丁妙棠,朝她点点头就要走,却见这小姑娘笔锋一动,混元气劲往马鞍斜后方的皮带打了过来。穆沙心道这姑娘怎的这样狠毒,这几个小婴儿都是堪堪挂在马带上,皮带一断,势必脑袋着地头破血流,为今之计,倒不如将那些针还给她就算了,免得后患无穷。他人在马上,手中满满当当的,若只靠一己之力已是来不及救的,幸而胯下坐骑尚通灵性,猛地一转脖子扭了开去,穆沙身子一歪,倾出半条手臂去挡那阴风,叫它不偏不倚打在手腕之上。一时之间,八九根银针透骨而过,化了劲力,飘在地上。
丁妙棠奔前几步,将针拾了起来,随手一收,却见穆沙腕上渗出血来,忍不住道:“你这是干什么?也罢,不论如何,我是将针拿回来了,那你——”
穆沙哈哈一笑,道:“在下向来言而无信,告辞了!”他长啸一声,胯下黑马已夺路而出奔走了十余丈。丁妙棠追了几步,知道这是绝对没法子追上的了。她看看手掌里那一把银针,俱是通体裹着一层薄血,心手相连,穿肉而过不知该是何等的疼痛,这人怎么还能笑得出来?
她厌恶地又看了那些针一眼,将它们弃在泥里,碰地一声关上了毒皇院的门。
二
“喂,言而无信,起来。”
穆沙睁眼,就看见那个面色不善的黑衣少女。她端着两个木碗,里头盛着差不多分量的药汁。她忽然笑了一笑,嫣然道:“你伤得挺重,因此给你煎了两服重药,你选一碗罢。”
穆沙定了定神,知道自己这是受了伤被送回来了。他苦笑地看了看那药碗道:“我能不选么?”
丁妙棠笑道:“可以呀。你若是不选,就把两碗都喝了吧,好得快些。”
穆沙往旁边看了看,似乎得到这种待遇的人并不止他一个。有些人不愿喝药,两碗药汤犹自在身边冒着热气,而他本人的伤口却就这样暴露在外头,血肉模糊,得不到诊治。有的人已喝了药,捂着小腹在地上打滚挣扎。丁妙棠眨了眨眼,道:“你莫看了。这里的规矩是我订的,若是不喝,我是不治的。”
穆沙摇头笑道:“此言差矣,佳人相伴,饮鸩何妨?”他说话间已支起身子,将丁妙棠手上两只木碗都拿了过来,一口就干了一碗。丁妙棠一惊,想这家伙难道当真不怕毒么,却见穆沙弓起身来单手按着腹部,呲牙咧嘴地抽搐了起来。丁妙棠却有些狐疑,伸手运了十成功力直拍穆沙的天灵盖,果然这蜷成虾米一样的人身子忽地一挣,一个鲤鱼打挺就翻了起来。原来穆沙长年在军中,设宴豪饮是常事,有时怕误了军情,有时又是与对头虚与委蛇,多半时候反而不能开怀畅饮,早就练就了这一门偷偷摸摸将杯中黄汤倒了的本事,今天在丁妙棠面前小试牛刀,却也天衣无缝。而他伤的不重,之前只是困顿而眠,因此轻轻松松就躲开丁妙棠这一记杀手。
他这一起身,席上被打湿了的一抔药迹立现。丁妙棠瞪他一眼,却并没再出手。她悻悻道:“我是打不过你的,认载啦。但规矩不能坏,你就带着伤快跳墙出去罢。”
穆沙心里一动,突然捂着自己右腿往下一矮身子,哎哟哎哟地叫起疼来,说千万莫赶他走,
丁妙棠被他搞得一头雾水,待他叫了半晌,才试探着道:“哎,言而无信,我看你的伤处,似乎是在左腿上……你叫唤什么?”
穆沙赶紧躺了回去,口中道:“我叫穆沙,前朝鲜卑之穆,醉卧沙场之沙。”
丁妙棠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了:“我并没问你的名字,你得意什么?”她说话间忽地手腕一翻,往穆沙腿上伤口处轻轻一拍。这一下来得猝不及防,并没来得及躲开,但也不疼,只是伤口处似乎被她撒了些什么粉末,凉丝丝中还带着几分痒。丁妙棠见穆沙又惊又疑地看着自己,终于算是出了口气,轻快笑道:“你莫担心,这不仅不是毒药,还能叫你的伤口长好来。只是在那之前,只怕有些苦处要你受的了。”
她拾了那两只木碗,站起来要走,似又想起了什么,拍着手道:“对了对了,忘告诉你,为了防止病人挨不过去大呼小叫地扰了我清静,我还自作主张,放了些叫人说不出话的药在里头。如何,我想的是否十分周到呢?”
风水轮流转,才一转眼就轮到穆沙哭笑不得。他还想说些什么,张口之时却觉声音已喑哑下去,只得苦笑着摇摇头,听天由命了。
这一晚却不好熬。起初只是那条伤了的腿上麻麻痒痒,没几个时辰便扩到了全身。天黑之时这奇诡的麻痒已叫他躺不住了,从榻上滚了下来就着地上辗转。但这似乎毫无助益,破了皮的地方反而格外的刺痛起来。而这刺痛以腿上的伤口为最,仿佛那伤口本身长成了一个心脏,抽拉着他全身的神经。痒开始变地不那么明显,换作了通身上下刀割火燎一般的疼痛。穆沙挣扎着去摸索腿上的伤口,却觉触肤之处皆是针刺之感,好像全身上下已无一分完好之处,哆嗦着手胡乱探了半天也辨不出伤口情状。
而最难捱的却是他连喉咙都被封上了,喊不出叫不得,只能干抽冷气,恨不能一枪将自己给敲昏了才好。他强迫自己莫要去想这古怪药粉和这浑头浑脑的疼痛,气息奄奄地盯着穹苍之中的一轮明月,假装身遭并没有这十七八把刀子一齐凌迟的痛苦,渐渐地竟然也麻木了下来。
这是格外漫长的一夜,或许是他生命里最冗长的一晚。他看着月亮升起又落下,飞鸟还巢又晨鸣,将头顶上的枯树枝杈数了一次又一次,在这般月朗星稀的夜里,他曾伺机而动精神抖擞,也曾嬉笑欢场酣梦春宵,却从未在露天里泥地上经受着刀割痛痒之苦几欲自取性命。
东方露出一抹鱼肚白时,他已失去了任何挣扎的力气,冷汗淋漓地僵卧在地上。这疼痛已退下去了,余下的只是无尽的疲惫。
他的耳中传来一声惊呼,听来却有些像丁妙棠的声音。接着他看见那个黑衣少女俯首望着他,道:“你,你竟然还活着……”
穆沙倒是仍想朝她笑一笑的,只是实在没有那个心力了。他干干地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已能出声,嘶哑着气声道:“我……应该死么?”
丁妙棠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他们……他们都自尽了。你是第一个活着的……”
穆沙道:“……可现在你要杀我,岂非易如反掌?……”
丁妙棠道:“说要治你,这却不是骗你的。你瞧,你的伤口,已长好了。”
穆沙勉力伸手一抹,果然已是完整血肉,哪里还有裂开的狭长口子?他抬眼看时,朝霞彩辉映着那黑衣少女的认真神色,却叫他心神一荡。明明这姑娘身形并未长开,稚气单薄,五官虽然端正,却也谈不上多么天香国色。可是这一会儿,他却觉得拿这一夜苦痛换她盈盈一视,倒也划算得很。而若能换她缱绻一笑,就算痛上一辈子也似乎是值的。
丁妙棠自然不知道穆沙脑袋里这一团弯弯绕,她只觉这人居然能扛过这一夜苦楚,当真也能算得是个人物了;而她心里头那恃才傲物眼高于顶的傲气,也终于去了几分。那之前那些鸡毛蒜皮的过节,不如就一笔勾销了罢。当下她就去挑了几味提气滋补的药草,浓浓地熬了一碗给穆沙端了过去。穆沙也不推辞,仍是坦然接过一口灌了下去,反叫丁妙棠有些抱愧。
她却全没想到,这个叫穆沙的人从此蹬鼻子上脸,从药人管到试毒,从欺人管到怠治,三天两头就来毒皇院闹上一番。偏生恶人谷里,能得罪的了他的人还不太多,连毒王都笑呵呵地说这小伙子是恶人谷的大功臣别太为难他才是。无论她怎么瞎折腾,这个穆沙总是能生龙活虎地跃出一条活路来,几回之后,她只觉大概命中注定,她是没法子杀掉这个人的,只好放任他来去自由,横冲直撞了。
毒皇院里那个性格怪癖任性的少女,也长成了豆蔻年华的大姑娘。
“可喜可贺啊。”
丁妙棠听得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猛地转过头去。她方才行过笄礼,对这崭新的结发之法还不甚适应,突然要见外人,不知怎的有了几分羞赧。
穆沙一身皮甲骑装,懒洋洋地倚在门边,打了个响指。门外两名雪魔武卫抬进来一捆扎得严严实实的人,个个形貌猥琐肥头大耳,看着好不可厌。
穆沙朗声笑道:“这些家伙都是些渣滓,大可随意摆布。且当笄冠之贺,以偿两年前言而无信之约。”
他唤人将俘虏扔在地上,一声呼哨,纵身上马,绝尘而去。
三
如血夕色里,一骑黑马正踏破烟尘而去。
望云骓发力狂奔自是矫健非常,纵然未能避开几只流箭,亦阻不了它撞破夕色远离战场的步伐。幸而烈风集内战局吃紧,又有云穷寇莫追,倒也叫这二人一马终能平安突出重围。穆沙长年在外游猎,对山道自是最熟,连一声唿哨都不必使唤,马儿自会择山间草莽小路钻将进去。不过一个时辰,兵马喧嚣已不知所踪,只觉森冷寒气仿佛无孔不入的芒刺逼仄而来,如坠冰窖之中。那马儿似也是明白已经脱险,打了个响鼻,自将步履慢了下去。昆仑山深处极是安静,一时间只听得踏雪而过的嘎吱轻响,再无半点异动。
眼看现下已脱了险境,丁妙棠忙去推穆沙道:“你快放我下来。我……我且与你看看……”却不想穆沙理也不理他,仿佛梦游一般,双目直瞪着前边,僵着身子动也不动,由着那马自己往前走着。丁妙棠心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