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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他只能凭着多年的战斗直觉,谨慎些,再谨慎些。
——如果连他都出事了,还有谁能帮助殿下呢?
年轻骑士的脸上划过忧愁,但他很快整理好心情,向山脉深处进发。
在他的预期里,能寻找到一个山洞就再好不过,如果顺利的话,只要再捡拾足够的树枝,再猎取一些猎物,他就能顺利度过这山间的第一个夜晚。而有了过夜的经验后,他才能继续下面的行程。
没有人守夜是件麻烦的事,而大多数食肉野兽都是在夜间行动,于是纲吉决定熬一晚上,等白天再补眠。
——毕竟再怎么说,白昼总比黑夜安全得多。
他幸运地如预期中那样寻找一个山洞,稍稍清理掉杂草与蜘蛛网,虽然还显得很潮湿,但总算能暂时落脚了。捡拾了足够的树枝,纲吉又猎了一只野兔,从小溪里抓了两条鱼。他做好了一切准备,只等夜晚降临。
作为身份高贵的骑士,纲吉是第一次在如此简陋的山中洞穴里过夜,难免兴奋。
鱼身早就处理干净,他用匕首在鱼身上割了几刀,均匀地撒上盐巴才用木签插好放到火堆旁烘烤,然后他开始处理野兔肉。剥皮和清理内脏的工作在溪边就完成了,这有助于保持洞穴的清洁,免得血腥味引来野兽。
如果只是晚餐他只需要两条鱼,但他不能保证接下来每次都能猎到猎物,干粮所剩不多也不易保存,他需要储备些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谁知道,他要多久才能再接触人烟呢?
心中轻叹,年轻的骑士在干草上蹭干净匕首,然后把兔肉肢解。
山间的天气很凉爽,但他不知道兔肉能保持多久不变质,早年奢华的生活也培养了他的品味,哪怕再将就他也不会愿意吃不新鲜的食物,所以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个方法。
戴着金属手套的手聚拢在一起,年轻的骑士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透明的结晶就瞬间将兔肉包裹起来。
“居然把它用在这里啊。”做完了这一切,纲吉看着透明的冰晶,微微苦笑,如果老师知道他把家族绝技用在保鲜食物上,一定会不爽地给他一枪吧?感慨归感慨,纲吉把结晶用布包好,它们不是普通的冰,所以他不担心它们融化,虽然不伦不类,但这确实是保鲜的最好方法。
火堆旁的鱼开始发出清香,纲吉把它们翻了一面,开始盯着火堆发呆。
残阳早已落到地平线以下,它的余晖被林中高壮的树木遮掩,只剩下深沉的灰,林间的湿气渐渐漫了出来,雾蒙蒙一片,显得有些凄清。
“……好无聊……”
必备的行李里没有消遣用品,没有旅伴的行程显得太过无聊了,毕竟年轻气盛,纲吉不知道该如何度过这漫长的黑夜。
夜色里,一名蓝发少年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阿诺……”
衣着单薄的少年看起来有些狼狈,他梳着有些奇怪的发型,额前垂落的发丝遮住一边眼睛,而露出来的另一只眼睛是澄澈的蓝,清透漂亮得如同水晶。他双手抱着肩膀,神色怯懦,“……我看到这里有光,能……嗯,能请你……”
少年说不下去,纲吉注意到他身上显而易见的擦伤划痕,心中一软。
“……抱、抱歉……如果不方便的话,我我……会自己离开的……”退后一步,少年露出快哭出来似的表情,他显然是被纲吉的沉默吓到了。
“不,请进来吧!”
提高声音,纲吉看到少年似被吓了一跳的表情,忙压低声线,“对不起,我只是没反应过来。”
一边邀请少年进来,纲吉回身翻找包裹中换洗衣物,虽然他没带几套衣服,但少年显然比他更需要它们。看着少年狼狈的样子,他已经猜到少年身上必定发生了不好的事,如果对方不想说的话他不会追问,只是有些事还是必须要做的。
“谢、谢谢。”
眼中闪着纯然的欣喜,少年从黑暗中走出,小心翼翼地到距离纲吉稍远的火堆旁坐下。
纲吉这才注意到少年有一张漂亮的面孔,当然,他的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少年没穿鞋子的双脚上,那上面布满了划痕,有些地方还在渗出血迹。
觉察纲吉的关注,少年瑟缩了一下。
“抱歉,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换上它吧。”将刚找到的棉质衬衣递过去,纲吉笑了笑,为了不让对方感到尴尬,他转开视线寻找包裹中其他有用的东西。他或许需要一双鞋子,纲吉想,但他准备的必须品中可没有那个选项。
等纲吉回过头时,少年已经换上了纲吉给他的衣服,并擦干净了脸,只是纲吉的尺码相对少年来说有些大,少年纤细漂亮的锁骨从那里露了出来。
瞳孔微微一缩,纲吉很快移开了视线,他想他猜到少年遭遇到了什么,那紫粉色的印痕和少年满身的狼狈都指向一个答案。纲吉心中又是同情又是愤怒,但那样私密的事想必少年不会想让人知道,所以他只好保持缄默。
少年也没有主动搭话。
烤鱼的香味越加浓郁,纲吉拨开鱼皮试了试,虽然只加了盐巴,但味道很鲜美。他觉察到少年黏在鱼上的视线,动作一顿,拔起另一条没碰过的烤鱼递了过去。
“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尝尝吧。”
想了想,他指向身旁只剩一半的兔子肉,“我本来就多做了些。”他开始庆幸自己多猎了只兔子。
“……嗯,谢谢。”
低声道谢,少年双手接过烤鱼,即使腹中饥饿仍小口小口地咬食,无意中显出良好的家教。
或许我应该先将他送回家,一边吃着自己那份烤鱼,纲吉一边想,他不可能带着少年同行,而少年的遭遇也确实令人同情,稍稍更改行程绕路也在情理之中。他只是在思考如何跟少年搭话,毕竟刚向少年施暴的,很可能是、不,应该说只可能是男人,女人留下的印记可不会那么鲜明。
“……阿诺,请问你是谁?”
“纲吉,请叫我纲吉就好。”掩住心底的怒气,纲吉笑了笑,他试着向刚经历人生大变的少年传达善意,“那么,你呢?”
“……骸,你叫我骸吧。”
他们默契地没有询问彼此的姓氏,纲吉是不想暴露身份同时也是不想少年尴尬,如果他报出姓氏,出于礼节少年也需要报出全名,而有谁会想让看到自己狼狈姿态的陌生人知晓自己的身份呢?
“我想你一定是迷路了吧,骸,据说这山里有不少野兽,还好你没遇见它们。”
为少年的狼狈寻了一个合理且体面地解释,纲吉装作一无所觉,“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虽然有地图也差点迷路了。不过白天森林比晚上好分辨地多,等天亮了,我们或许可以结伴离开。”
“……嗯。”
低声应了,纲吉敏锐发现少年神色放松了些。
只是接下来他不知该如何接话,于是沉默下来,愣愣地盯着燃烧中的树枝,看着它们被逐渐烧红,然后爆出轻微的火花。转开视线,纲吉的眼底还留着火炎的残影,他揉了揉额角,忽然看见少年受伤的脚踝。
“……不介意的话,让我帮你包扎好么?”
似乎是愣了愣,少年低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得到同意才来到少年面前,纲吉半跪在少年身前,小心地托起少年的一只脚,他观察了一阵,反身取出一只水囊,那里面装得是烈酒。纲吉是没有饮酒的习惯的,备着这酒只是为了用来暖身,或是如现在这样——为伤口消毒。
“有点疼,请忍一忍。”
“……嗯。”
清透的酒液划过脚踝,浓郁的酒香弥散开来,擦净酒液,再抹上药膏绑上绷带,纲吉轻轻松了口气,这些伤口比他预料地要轻微地多,“放心吧,都只是小伤,很快就好了。”
“……嗯。”
垂着头,少年仍是瑟缩畏惧的模样,顿了顿,他忽然低声道,“你不用、不用那么小心……”
“这只是习惯,令你难受了吗?抱歉。”笑了笑,纲吉不愿让少年觉得自己是在同情他,站起身,他解开披风搭在少年身上,“今晚我会守夜,请你睡一觉吧,夜晚,很快就会过去了。”
“夜晚很快就过去了?”
少年仰起头,幽蓝双瞳中满是纯然的疑惑。
“啊,是的。”微笑着,纲吉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他莫名觉得少年这个表情有些可爱。但见到对方害怕地闭上了眼睛,他忽然醒悟,一边暗骂自己大意一边收回手,“夜晚很快就会过去了。”他怎么能把骸当家里的那些小鬼般对待呢?明明知道对方刚经历人生大变,还傻乎乎地动手动脚,如果老师知道,一顿揍肯定少不了的。
悄悄打了个寒战,纲吉分不清这是出于寒冷还是由于对自家老师本能的畏惧,他紧了紧衣袍,走回自己的位置。
不可否认,这山里的夜晚是挺冷的。
想了想,纲吉从包裹中摸出那卷古老的羊皮卷,皱着眉研读。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忽然多出来一个温度,纲吉回过神,捏了捏眉心,“怎么了,不睡吗?”他知道自己太过疲劳需要休息,但他做不出让一个瘦弱少年守夜的事,何况,如果真有危险,少年的反应速度怎么及得上他?让他守夜才是最正确的。
“……冷。”
再次往他身边缩了缩,少年嚅嗫着的声音传来,低低的,有些委屈似的,“……而且,睡不着。”
是啊,刚经历了那种事,能睡着才怪吧。
默默地想着,纲吉没有动弹,沉默着将视线转回羊皮卷,他觉得少年只是需要另一个温度来依靠。然而很快,少年再次开口了,这次是个问句,“……你为什么和他们不一样呢?”
“什么?”
“他们,那些人啊。”清爽的声线里含了一丝诡秘,纲吉没注意,他只是认真地倾听着,“在你之前我遇到很多人,他们会热心地询问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然后在发现之后露出同情的恶心表情,然后呀……”澄澈的蓝色变得浑浊,少年压低声线,在夜色中使人浑身发寒,“在发现我无法反抗,能任由他们为所欲为时,他们对我做了一样的事。”
张了张嘴,纲吉没有说话。
“觉得我很脏对不对?”不在乎纲吉的沉默,少年继续开口,“他们也这样觉得,明明,遭到那些并不是我的错……”骸能感到纲吉平稳的心境出现了波动,他隐隐弯起唇,眼底闪动着奇异的光辉。
抓着羊皮卷的手早就放下,纲吉回头看着少年,神色复杂,却没有骸预料中的情感。
敛去眼底的审视,神色柔软温和的青年轻轻揽住少年的身体,不在乎少年的僵硬,温暖地手掌在他背上温柔拍抚,“没事了,已经没事了,我不会做什么的,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为什么……”
能感到青年与行动如一的温柔,少年愕然抬头,一时不查露出被发丝遮挡的右眼。
鲜红色瞳孔中,漆黑的“六”字寓意着不详。
觉察视野的变化,少年一愣,咬住唇狠狠转过头,一副愤然无谓的模样。就像一只习惯了寂寞的刺猬,它知道露出刺只会带来伤害,但为了保护自己,它别无他选。
惊讶只是一瞬,纲吉收拢手臂将少年抱进怀里,下颚摩挲少年柔软的发顶。
“没事了。”他说,“已经没事了。”
纲吉感到怀里的人僵硬了一瞬,又缓缓放松下来,然后对方拉紧了他的衣襟,“为什么……”
没有回应这个问题,纲吉想了想,开始说自己的事,“我来自彭格列家族,全名叫纲吉·彭格列,而彭格列家族是为守护国家而存在的世袭骑士。”
一点点回忆起过往的时光,纲吉眼底闪过惘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这萍水相逢的人说这些。或许他只是太累了,背负地太多,又不敢将这些心思说与亲友,他不想让他们担忧,他只能将软弱畏惧与回忆说给这个陌生的少年。
——反正,过了今晚他们就再无关系。
少年不会想遇见知晓他丑事的纲吉,纲吉也不会刻意去与少年交友。
“当年,我曾宣誓,‘I will be kind to the weak;I will be brave against the strong;I will fight all who do wrong;I will fight for those who cannot fight;I will help those who call me for help;I will harm no woman;I will help my brother knight;I will be true to my friends;I will be faithful in love。’”
“所以你把我当弱者?”打断纲吉的话,骸挑眉,笑容冷淡,“是,我确实太弱小了——”
“不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