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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色佳-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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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辞世。”

蔷色张大嘴,一时间无法适应,全身僵硬,?时还不知悲伤,只是突兀。

“一个年经人醉酒驾驶,冲过红灯,与他迎头相撞。”

蔷色缓缓坐下。

绮罗没有实时叫她,好让她睡到天亮。

“我得实时赶去办事,你要不要一起来?”

蔷色麻木地颔首。

“现在,我要知会甄氏两老。”

那天大抵是天下最痛苦的任务。

天全亮了。

佣人如常捧出咖啡,绮罗伸手去接,杯子碰到碟子,嗒嗒作响,她才发觉手在颤抖。

她拨电话到公司,找到私人助手,请他们过来帮忙,那一男一女年轻人在半小时内就赶到了。

一进门就与绮罗拥抱一下,然后马上开始办事,不消片刻,已讨好飞机票及酒店房间。

那叫甘婉儿的助手说:“我眼你去,我对伦敦熟如手掌。”

“那好,李智强,你留下在这边接应。”

那小李回说:“甄家已经知道消息,我会留下安抚他们。”

在他们来说,好似没有难事。

一小时后,母女已拎着行李由小李送往飞机场。

甘婉儿折返家中,十分钟后提着一只手提包下来。

看样子她这件随身行李是一早收拾妥当随时准备出门用。

“我已订好黑色礼服,届时有人会送往酒店。”

蔷色在飞机场又看到了利佳上。

他一见蔷色便上前拥抱她。

蔷色闻到他身上药水肥皂香味,像是刚淋过浴,果然,他头发还是湿的。

他送她们上飞机。

绮罗一直垂头不出声。

一路上她十分缄默,由得甘婉儿张罗一切。

到了酒店,原来三个人分房住。

甘小姐叮嘱蔷色:“即使走开一步,也请通知我。”

黑色衣物送上来,连深色丝袜都在内,可见考虑周详。

蔷色去看过花束,全部都是雪白的百合花,只有她署名那一只小小花篮,是粉红色的玫瑰花:爱女蔷色。

蔷色知道这是事实,急痛攻心,落下泪来。

绮罗过来,拥住她,二人哀哀痛哭。

接着是火化仪式。

绮罗一直没除下素服。

她很倚赖拔兰地酒。

蔷色听见甘婉儿劝道:“今天喝到此为止,再继续,便成酗酒。”

绮罗不住饮泣,双目红肿,寝食不安。

自酒店窗口看下去,街上有淡淡阳光,可是谁也提不起兴趣去逛一下。

然后,利佳上来了。

他并没有通知谁,一日早上,有人敲门,甘婉儿去开门,进来的是他。

他同绮罗说了几句,然后向蔷色道:“我们到海德公园门口走走。”

蔷色站起来,他这才真正看清楚这个皮肤白皙的女孩子,她原来长得那么高,身型同大人完全一样,可是面孔十分稚嫩,一如小孩。

她心情十分差,并无好好梳洗,长发束在脑后,没梳好,碎碎鬈发全在脸边冒了出来,一个个都是小圈圈,衬着浓眉大眼,像拉斐尔前派画家笔下的主角。

他替她搭上一件大衣,拉着她的手出门去。

蔷色身型其实十分高大,可是站在利佳上身边,犹如一根小羽毛。

走近公园,蔷色凝望天空,眼泪似断线珠子般落下来。

利佳上不是没有见过人哭,可是这次才发觉大颗泪水原来那么动人,蔷色扭曲的面孔不但不难看,反而表露了真情。

他轻轻把手帕递给她。

他俩在公园一张长凳上坐下。

“我与绮罗会在明年结婚。”

蔷色垂着头,知道那是必然之事。

“之后,你会与我们共同生活。”

蔷色有点意外。

“绮罗的女儿,即是我的女儿。”

蔷色这时不得不抬起头来,“可是,我并非陈绮罗的孩子。”

利君微笑地拥着她的肩膀,“当然你是,她是你合法继母,法律上她是你未成年前的监护人。”

但,蔷色苍白地想,实际上她是一个孤儿。

“你会适应新生活,我们会替你安排。”

蔷色又忍不住流泪。

利君轻经说:“我至怕人无情,幸亏你与绮罗都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在公园一定逗留了颇长一段时候。

一位街头画家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一张速写,笑嘻嘻说:“三十镑。”

利佳上一看,见是他与蔷色坐在长凳上的素描,蔷色一双凄惶的大眼睛十分传神,他喜欢得不得了,立刻掏出钞票买下来。

那画家千谢万谢地离去。

“我们回去吧。”

他仍然紧紧握着她的手。

回到酒店,绮罗已换下黑衣改穿浅色套装,正与助手甘小姐谈论细节。

“——款项全数付清了吧。”

“总数几近四万镑。”

绮罗呼出一口气,“不妨,还负担得起。”

抬头,看见他们回来了,有点高兴,努力振作,“去了什么地方那么久”,可是眼睛又红起来。

利君说得对,陈绮罗是个多情的人,蔷色紧紧与她拥抱。

那晚,大家在绮罗的套房内吃了点简单食物。

不要说是他们母女,连甘小姐都明显消瘦。

当天深夜,利佳上赶着要走,他只能逗留十多小时。

他吻别她们母女,“回去再见。”

傍晚已经再刮过胡髭,可是稍后又长了出来,刺着蔷色的脸。

有人搬了一只纸箱来,里边装了甄文彬的遗物,都是一些零星杂物,像笔记本子杂志袋装书口香糖等。

蔷色憔悴地坐在盒子前,手上拎着属于父亲的一副眼镜。

她听见继母在一旁轻轻的说:“幸亏一直没有告诉他。”

蔷色同意:“是。”

绮罗苦涩地自嘲:“我很少做对事,这还是第一次。”她神情疲乏。

蔷色说:“在他生命最后几年,他没有遗憾,他生活得很好。”

绮罗点点头,这是事实。

助手这时过来请她听长途电话。

回来的时候,她发觉蔷色已在长沙发上睡着。

甘小姐问:“要不要叫醒她?”

“这几天她还是第一次睡着,随她去吧。”

甘小姐轻轻问:“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叫蔷色?”

“据说是信佛教的外公所改,佛家云色即是空,故应蔷色。”

“外公人呢?”

“她与母系一支亲戚已无来往。”

“那真是可惜,照说娘舅阿姨是至亲中至亲,还有,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

“人生总无十全十美。”

“祖父母呢?”

“这次回去,想必也将疏远,他们一直不喜欢她。现在更可赖她不祥。”

甘婉儿跟着陈绮罗日子久了,说话百无禁忌:“咦,不祥人不是你吗?”

绮罗沉默一会儿,“我财宏势厚,谁敢给我戴帽子。”

真是,柿子拣?的捏,甘婉儿吐出一口气,“都会找孤苦的人来践踏。”

“是,弱的、小的。”绮罗忽然笑了,“无力反抗,就像我年轻时候,亲戚中有哪个孩子顽劣无比,就被大人指着骂:“这副德性,同绮罗一模一样”,我这个人竟成了反面教材典范,直至承继了遗产。”

“他们不再揶揄你了吗?”

“我已经听不见了。”

甘婉儿笑片刻,“明天下午,我们也该动身回去了。”

整件事因为办理得非常迅速,蔷色觉得像一个梦似。

回到家中,更加诧异,一个星期不到,家居已改了样子,客厅与休息室换了家具,她的睡房没变,可是父亲原有的起坐间已经拆掉。

甄文彬这个人已在屋中消失,所有痕迹经已抹净。

蔷色无言。

房子不属于她,她没有资格为他留下什么作为纪念。

蔷色满以为新人会接着搬进来。

可是没有。

利君总是在午夜十二时之前离去。

回到学校,同学纷纷表示同情。

老师把笔记补发给她,她又回到书桌前苦读,如今她的身份比从前更加尴尬百倍,正好埋头读书,佯装什么都不知。

每月继母签支票给她交学费,她都松一口气,又过了一关,她对生活仍然缺乏信心。

然后一日放学,发觉客厅里坐着一位客人。

本来不关她事,可是不知怎地,她悄悄问佣人:“那是谁?”

“一位姓方的小姐,一定要进来等太太。”

“陌生人怎么可以放进门。”

“两对一,不怕她。”

蔷色抱怨:“我不会打架,你请她走吧,太太不知几时回来。”

“她一直按铃按个不休,我又不好意思叫司阍上来干涉。”

下人确是难做。

“不如你去打发她。”

蔷色走到客厅,那女客察觉,满面笑容抬起头来。

蔷色与她一照脸,感觉就如照镜子一般,对方容颜与她似乎一模一样。

蔷色立刻知道她是谁,呆在当地动弹不得。

女客熟络地说:“你放学了。”

蔷色要隔一会儿才说:“你好。”

“大家好,陈绮罗什么时候回来?”

“你们约好几时?”

“五时半。”

“也许交通挤。”

“那,应该早些出门呀。”有点不耐烦。

蔷色坐下来,看着她,“你,一直在本市?”

“不,我已移民澳洲悉尼。”

蔷色点点头,“这些年来,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笑道:“也不会有人想念我吧。”

蔷色张开嘴,想说什么,又闭上嘴。

轮到她反问:“你一直住这里?”

蔷色点头。

“生活不错呀,比跟着我强多了。”

蔷色提醒她:“父亲已经去世。”

“我知道。”

蔷色提起勇气,“你可是来带我走?”

方女士一愕,“呵,不,走,走到哪里去?”

蔷色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听到她如此反问她,心中一凉,连忙低下头。

她鼻子发酸,说不出话来。

接着,方女士说:“我听见他不在了,前来接收遗产。”

蔷色退后三步,这才真正看清楚来人。

像,像得不能再像,连鬈发都遗传自她,面形,身型,都大小同异,可是,她的双目含一股精悍之气,把蔷色挡在一个距离之外。

并且隐隐带着纳罕,什么,你想什么,带你走?

“你在这里生活得很好呀。”

蔷色鼓起勇气再说一遍,“可是,我父亲已经去世。”

对方似不能领会她的意思,“看你的衣着就知道了。”她像恭唯陌生人,“多合身多舒适。”

蔷色完全静下来,她从未想过与生母重逢会是这个情况,她以为双方至少会沉默地流下眼泪,可是她居然絮絮闲话家常,不让蔷色有开口机会。

正在这个时候,大门打开,蔷色抬头一看,松口气,是陈绮罗回来了。

她身边还跟着一位穿西服拎公文包的男士。

绮罗一脸笑容,一进门便向蔷色招手,蔷色走到她身边,她轻轻问:“你还不去做功课?”

把蔷色拨到身后,似保护一只小动物那样。

然后,她才过去与客人握手,“是方国宝女士吧,我来介绍,这位是石志威律师,对不起我回来迟了,叫你久候,下次大驾光临,请早些通知我。”

看一看茶,吩咐佣人:“换热的龙井上来。”

两位女士面对面坐下。

这时,蔷色已退回自己卧室,可是客厅外头的声音可以听得到。

——“我来接收甄文彬的遗产。”

“甄文彬没有遗产。”

“陈小姐你开什么玩笑!”

“所以我请了石律师来,他可以给你看文件,他愿意向你担保,甄文彬没有遗产。”

“这幢房子呢?”对方惊呼。

“这幢公寓是我五年前所置,那时我还没认识甄文彬其人,石律师会清楚向你交待。”

石律师站起来,“方女士,请随我到书房,我会解答你的疑难。”

方氏霍一声站起来,一脸不忿,咚咚咚跟律师进书房去。

蔷色坐在书桌前,垂头紧紧握住双手。

绮罗端着蛋糕与牛奶进来。

“怎么了?”

蔷色的头垂得更低。

绮罗叹口气,轻轻说:“她把你当陌生人,也只有好,互不相干。”

蔷色仍不出声。

头垂得那样低,绮罗把手搁在她后颈上,“她来看看有什么遗产,也不过是人之常情。”

甄文彬唯一遗产便是甄蔷色,为什么她不要她?

“石律师会向她解释一切,她还是特地乘飞机前来的呢,个人环境并非富裕,在悉尼一间中国菜馆里做掌柜。”

蔷色呆呆地听着。

“不相爱有不相爱的好处,像我,从来没有思念过那班亲戚,不知多轻松。”

可是,蔷色觉得羞愧。

绮罗劝道:“她是她,你是你,你不必为她行为负责。”

书房门打开,方国宝女士大声而急躁地说:“这些年来,甄文彬一毛钱也没剩下?”

律师声音很清晰:“我已交待得一清二楚。”

方女士顿足,她似斗败公鸡似跌坐在沙发里。

绮罗站在门口看着她。

过片刻,她抬起头,“你是否一早已把一切产业转到自己名下。”

“你知道没有这样的事。”

方女士很颓丧,“我问同事借了钱买飞机票来。”

绮罗立刻对石律师说:“把那笔款子算给方女士。”

蔷色不相信她会接受。

可是亲眼看着方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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