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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色佳-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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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个子小小,其貌不扬的男生满面笑容地站起来。

他说:“花不语,你今日好看得多了。”

“耳朵!”

“可不就是我。”他笑嘻嘻。

蔷色腼腆,“什么风把你吹来。”

“倒处找你呢,原来贵校华人学生极多,女生共有三十七名。”

蔷色颇为感动。

“你母亲怎样?”

“还好。”

“我看是吉人天相。”

这小子就是会讨人欢喜。

他语气忽然转得温柔,“花不语,即是吝乔色相,你说是不是。”

蔷色很诧异,咦,可以这样说。

“让我们出去吃顿饱饭?”

  第4章

席间,蔷色把她的事告诉他。

耳朵静静听着,啊,花终于说话了。

蔷色沮丧,“所有倒霉之事,已全部发生在我身上。”

耳朵给她续上去:“所以以后不会再有不幸之事。”

“真的?”

“已经满额。”

“超额!”

“对,将来,会一天好似一天。”

“耳朵,你真是好人。”

他笑,希望这漂亮的女孩子别只是认定他是好人。

“你真姓名是什么?”

“耳朵。”

蔷色被他逗笑。

她也可以去查他。

不过,既然他爱自称耳朵,她又何必去拆穿他。

结账之际,她抢先付钞。

他抗议:“喂,怎么可以?”

蔷色大胆地说:“你是个苦学生吧。”

“你怎么看出来?”他惊讶。

蔷色但笑不语。

他的皮鞋。

收拾得很干净,可是鞋底前后都打过掌,由此可知,环境马马虎虎,这一顿饭足够他买双新鞋,怎可叫他付钞。

会不会伤他自尊心?不会啦,这年头,谁不乐得省一点。

可是,蔷色的估计错误,那耳朵涨红了脸,压低声音对她说:“对于我的消费,我自有分寸,下次,下次你要再嫌我穷,我与你绝交。”

蔷色愕住,“不,我需要你的耳朵。”

“刚才吃了多少?”

“连小费三十镑。”

他把钱还她。

“一人一半。”

“瞎说!”

蔷色不敢再与他争。

耳朵脸色稍霁。

蔷色一直没有到医学院去查探他真姓名。

寒假,她忙不迭订飞机票回家。

顺带问耳朵:“你可要回去?”

耳朵苦笑:“何不食肉贰!�

蔷色温言说:“你又何用处处讽刺我。”

耳朵摊摊手,“我筹不到盘川。”

蔷色伸出手去扭他脸颊,“回来见。”

她对他竟这样亲昵,叫蔷色对别人动手动脚那是不可思议之事,可是对他又不同,耳朵有否因此窃喜?

不,他是一个聪明绝顶的人,他知道这种亲昵动作只不过视他如一只可爱的小动物,殆矣。

“记住,我等看你回来。”

蔷色笑着点头。

忽然,他不甘心,又问:“我的真名叫什么?”

“耳朵。”

“天下哪有叫耳朵的人。”他闹情绪。

“也是你自己说的。”蔷色讶异。

耳朵平静下来,女孩的母亲患病,她哪里还有心情去调查他的真名。

他极之温柔地说:“记住,耳朵在等你。”

蔷色回到家,发觉利佳上已搬来与绮罗同住。

一开门她先见到绮罗。

她气色比蔷色想中好得多。

她与蔷色彼此在阳光下凝视。

二人都说对方:“瘦多了。”

利佳上的声音传出来,“蔷色回来了吗?”

他一出现,吓蔷色一跳。

他胖许多,满面于思,头发长得要在后脑用一条橡筋扎住,只穿一件旧T恤,看得到手臂、腰身的肌肉松弛,完全不修边幅。

外型像那种半生潦倒的艺术家。

绮罗叹口气,“你看你们,一胖一瘦,多难看。”

利佳上哈哈大笑,“听听是谁在嫌我们。”

真是黑色幽默,绮罗的头发经过电疗,掉光了重生,只有三两公分长,看上去不知多奇突。

一家人天残地缺似相视而笑,歇斯底里,直至眼泪流下来。

由此可知皮相是何等靠不住。

蔷色轻轻地吟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美色)被意外或自然转变方面剥夺。”

蔷色终于面对面问出她要问的问题:“你病情如何?”

“坏部份已用手术切除,接着用药物及化学治疗,蔷色,我已痊愈。”

蔷色听得绮罗亲口说出好消息,彷佛被人移去心头一块大石,又头上一松,除去了紧扎箍。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在客厅中央团团转,“好了,好了。”

绮罗说:“拜托拜托,你们俩可否理个发?”

蔷色慷慨地说:“当是送给你的礼物。”

立刻打电话请相熟的理发师傅上门来。

那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年经女子,看见他俩的头发大吃一惊。

“哗,起码一年没修剪过。”

蔷色辩曰:“才六个月罢了。”

绮罗相当感动,“是为着我的缘故吗?”

蔷色搔着头,她不便说出来,那段日子,想到继母病重,真是万念俱灰,心如刀割,谁还会去理整仪容。

今日她兴奋地同理发师说:“什么发式最流行?”

师傅微笑,“你别后悔才好。”

大剪一挥,剪到齐耳朵,然后洗湿,继续飕飕飕地剪。

利佳上在一旁看着,连忙害怕地站起来取外套,“我不剪了。”

理发师转过身子来,厉声喝道:“坐下!”

笑得蔷色弯下腰来。

蔷色摸一摸被剪成小男生那样的头,“像剃羊毛一样。”

绮罗知道她不过想陪她短发,微笑着颔首。

接着,利佳上理了一个陆军装。

蔷色温柔地问他:“剃渡的感觉如何?”

利佳上平静地答:“一片澄明。”

蔷色说:“接着,我要增重,你要减磅,其中牵涉二十公斤脂肪。”

“这可不那么容易做得到。”

这时,有电话找绮罗,她转到起坐间去。

蔷色送走理发师,见利佳上站在露台上,他的背影似一个小型胖子。

蔷色忽然放下警惕之心,站他身后笑着说:“总共胖多少?”

“不知道,只晓得吃得饱,可解忧虑。”

蔷色叹口气。

利佳上轻轻说:“她又不让我告假,坚持我照常教课。”

蔷色说:“她是对的。”

“这时想起来也是,不过当时吵得很厉害。”

“吵闹也是抵销恐惧的一种方法。”

“你好象懂得很多。”

“我找了许多资料来读,这也可以解忧。”

“那么,你怎么看她的病情?”

“她若认为经已痊愈,医生又再找不到坏细胞,那即表示健康。”

“可是——”

蔷色听到一点声响,即向利佳上使一个眼色,转过头去,发觉是女佣收拾地方。

她说下去:“不要露出任何疑心。”

若不是为着绮罗,她无论如何不敢出言教训利君。

那么,还有,他忽然胖了、丑了,把二人之间距离拉近,蔷色觉得有话不妨直说。

蔷色把所有时间用来陪继母。

穿着家常便服,不拘小节,自早到夜,帮继母做茶、读报纸给她听、陪她散步、看电影、喝下午茶,形影不离。

利佳上没有课就耽家里,高谈阔论,蔷色时时驳斥他,气氛热闹,她要到这个时候,才真正与他熟稔,发觉他学识渊博,谈吐幽默,无论什么题目,自无线电到原子弹,从史蔑夫松尼恩博物馆到各种赌博方式,都知道得十分详尽。

他又是各种球类好手,对于美术雕塑,又甚有研究,更是旅游专家。

一日,绮罗对他说:“即使你瘦不下来,永远胖下去,我也一样爱你。”

利佳上大乐,问蔷色:“听到没有?承恩不在貌。”

蔷色只是笑。

他没有瘦,她倒是胖回来了。

年轻人比较容易控制体重,但利君假使要减磅,也并非难事,可是下意识他拿身体泄愤减压。

食量真是惊人,他邀请蔷色与他一起采购食物,亲自下厨,调味下手甚重,然后一家子大快朵颐。

连新来的佣人都眠着嘴说:“我也胖了。”

虽高兴非凡,但心头倒底有疾病阴影,努力不去想它,苦中作乐。

经过观察,蔷色发觉绮罗健康情况稳定,最坏的似乎已经过去。

她利用假期与继母尽情相聚。

一日,绮罗同她说:“你都十八岁了,身边一点首饰地无也不好,你来看看这几件。”

“我不要。”

绮罗大奇,“为什么?”

“老女人才戴珠宝。“

绮罗气结,“神经病。”

“真的,越老宝石越大,俗气到极点。”

“那是因为人俗。”

佣人过来说:“蔷色电话。”

“我现在没空。”

佣人笑,“那人说,他叫耳朵。”

绮罗奇问:“还有没有人叫眼睛、鼻子?”

一看蔷色踌躇,便说:“去听电话吧。”一定是男朋友。

顺手把一只丝绒袋放在蔷色手中。

蔷色取起听筒:“耳朵,别来无恙乎。”

知道他经费不足,不能常拨长途电话,无论科技多么方便,还需金钱支持。

“听你声音愉快,便知令堂安好。”

“一点不错。”

“那么,新年过后,当可见面。”

“应无问题。”

“耳朵听不到你的声音,十分寂寥。”

“这里少一对听我倾诉的耳朵,也恍然若失。”

他只是笑。

“天气很冷了吧。”

“下雪雨。”

“多穿件衣裳。”

“知道。”

“不多讲了。”

挂断电话,打开丝绒袋,先看到一串晶莹的珠子,顺手戴在脖子上。

绮罗问:“耳朵是男朋友?”

蔷色侧着头,“算是吧。”

“不肯定?”

蔷色坐下来,“还不是他。”

“这样模棱两可,肯定不是。”

这句话说到蔷色心坎里去,“对!”

绮罗说:“真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绝对没有误会。”

“是。”

蔷色虽然经验不足,也明白感觉第一。

“还有,喜欢就是喜欢,绝非同情、感激、怜悯或是友好其它因素。”

绮罗讲得再正确没有了。

由此可知,耳朵仍然不是那个人。

她甚至不会去查探他的真姓名。

也许他姓尔、也许他姓李,待他自己说出来吧。

再转过头来,绮罗已经睡着。

她服药后时常累得不得了,睡着时仓猝,双眼有一点点没闭上,蔷色怕她眼球干涸,轻轻替她拂下眼皮。

绮罗嘴角笑嘻嘻,像是在做一个好梦。

但愿每个人都有好梦。

利佳上自厨房出来,看一看,“你可要陪我吃啤酒蟹?”

蔷色找到一块披肩,轻轻搭在绮罗身上。

然后走进厨房,坐下来,取起蟹盖,就用调羹扚出膏吃。

利君看着她微笑。

蔷色笑道:“吃死算了。”

利佳上答:“我也是那么想。”不约而同。

“这些日子幸亏有你。”

“人生本无恒久顺景。”

“有些人比较幸运,一生无太大上落。”

“那种人生活多数十分沉闷,你不会喜欢。”

蔷色忽然说:“让时光永远停留在绮罗未曾患病之时岂不是好。”落下泪来。

“可是,彼时你只得十五岁,你愿意永不长大吗?”

可见他真是十分坚强。

蔷色洗干净手,托着头,“我开始觉得一切都是我的错。”

利佳上说:“很小的孩子才会那样责怪自己,父母离异、亲人死亡,伤痛之余,他们都觉得是自己不好,你已成年,你应当明白一切与你无关。”

蔷色不语。

片刻绮罗醒了。

她向蔷色要水喝。

“我错过了什么,怎么无缘无故睡着了?”

蔷色笑,“我一服伤风药也是这样睡个不已。”

“我做了梦。”

“说来听听。”

“在梦中看到了少年的自身,我知道那是我,但是那个我却不知我是谁。”

蔷色微笑,“这话也只得我一个人才听得懂。”

“我陪我说了很多话,还买了糖果新衣送给我。”

“那多好,人是应该自爱。”

绮罗也微笑,“只有你明白。”

利佳上在一旁道:“胡说,我何尝不明。”

绮罗轻轻说:“我少年时真正寂寞。”

蔷色劝道:“每个少年都那样想。”

绮罗感喟:“日子过得真快。”

蔷色讶异,“是吗,我真不觉得,考试时期,度日如年。”

绮罗笑,抚摸她短发,“那自然,孩子们都那样想。”

三人一起讪笑起来。

“还梦见什么?”

绮罗笑答:“醒来,一锅黄粱刚刚煮熟。”

蔷色有点凄惶,伏在继母胸前。

有人按铃,利住上去开门。

绮罗轻轻说:“我还梦见你父亲。”

蔷色愕住。

“他气色很好,像是刚从地盘回来,与我闲话家常,问我有无去探访他的父母。”

蔷色专心聆听。

“然后我醒了。”

蔷色一点表示也无。

“蔷色,或者,你可以代表我去探访那两位老人。”

蔷色答:“不。”

“奇怪,你这固执遗传自什么人呢。”

“我们彼此不相爱亦不相熟,我不想再见到他们。”

绮罗微笑,“他日在黄泉总要相见。”

蔷色也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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